秦昀稍稍沉思了一下,擡頭對我道:“我父親他並沒有帶回來什麼消息,他一向是如此的,有什麼消息只會報給皇上,不會跟家裡說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極爲澄澈真誠,顯然是沒有說謊的。我亦是點點頭,其實我也想過這個,畢竟是爲朝廷做事的,怎麼會把這些事情都跟家裡說呢?
其實我也不想談這些稍稍沉重的事情,奈何我思緒實在是飄忽不定,便是說起了這事,此時只有再次把話題挪開了。
我們又談了些別的事情,漸漸地氣氛便是熱鬧了起來,我們到底是極爲熟悉的,不管談些什麼,都是不會影響我們的感情的。
後來便是輪到他嘆息了:“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下旨呢。”
我瞅他一眼:“你很急嗎?”
他訕訕一笑,沒有回答。
我亦是一笑,只感覺此時的他甚是可愛。
我們這一聊就是忘記了時間,我才驚覺居然與他聊了一個下午,看到天色已晚的時候甚至有些遺憾的樣子,跟我說了好幾遍明日再來。
我知道過年之後,以後便是他要常常到公主府來了,我是不會去秦府了。
且不提有許多人暗地裡說長道短的,我也懶得每日走那麼遠的路。
他的身子已是大好了,開始我還擔心他什麼時候可以完全恢復,後來發現他痊癒的實在是出乎意料,或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緣故。他也不嫌肉麻的跟我說:“你就是最好的靈藥。”但是隻得到了我的一記白眼。
難道喜歡了一個人,便是會變得油嘴滑舌起來?秦昀便是這般。
他果然是每日來我這裡,後來甚至是一呆就是一天了,連午飯也是蹭公主府的,我笑他每日打秋風,他卻說這是陪讀應得的,怎麼能叫打秋風呢?
確實,我們這幾日該說的也都說了,漸漸地也感覺有些乏味,便是轉而開始看書,而兩個人一起看的時候,絕對是要比一個人看要好玩得多了。我們便是常常在一起大笑不止,相互指給對方看有什麼好笑的東西。
其實那些東西在自己看來也不感覺好笑,但是要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時候,便是會有很歡樂的感覺了,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阿蠻這些日子便是頗爲無奈,她常常聽見我們看書看着看着便是突然大笑起來,又不知道我們在笑些什麼,只有陪着笑了兩聲。
轉眼便是過去了四五天,我每日這樣漸漸感覺習慣了,但是儘管如此,我還是抽空進宮看了看母后。
這日我正準備進宮去,還沒出去,卻是聽見轉角那邊有人在談話,聲音壓得極低,卻是清清楚楚的:“那可怎麼辦啊?”
明顯有些惶恐的聲音,我頓時好奇,便頓住了步子,同時揮手讓阿蠻停下,不要說話。
另一個聲音嘆道:“還能怎麼辦?到時候再說吧,或許只是謠傳呢。”但是任誰也聽得出語調裡的勉強。
開始的聲音又道:“連秦將軍都壓不住了,難道是假的?”雖然有些疑惑,卻是不減惶恐。
我早已面色嚴肅,再也不想聽下去了,只見阿蠻眼裡亦是有震驚和不解,想必她與我一樣,也很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要不要去問問母后呢?
我沉吟了一會兒,還是放棄了,這個時候去,說不定母后心裡更煩,畢竟若是和他們說的那樣,事情……或者真的有些大了。
轉身,我當下決定不去找母后了,我要聽常侍中怎麼說。
常侍中面色有些很不好,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般突然的問起這件事,還是以如此嚴肅的語氣和臉色。但是我其實只是聽人嚼舌根罷了,本來就是爲了求證而已。
我知道,常侍中應該是不會騙我的吧,畢竟這樣的事情,算是大事了,遲早大家都是會知道的。
常侍中沉吟了一會兒,果然是低了頭,對我道:“殿下……近來,局勢確實是有些不安穩,但是,也不是很糟糕。目前的情況是,確實是有些人依然冥頑不靈……”
我知道她必然是掩飾了部分事實,不然不會有這個語氣,另外她也必然很是怕我想多了。我身爲大秦的公主,對於此類的事情當然是極其關心的,這涉及到了整個國家的穩定。
開始看史書的時候,我對於那些帝王死命鎮壓農民起義也是感同身受的,卻是不能說到底誰對誰錯。有人感激自己過得不好,忍無可忍之下便是會奮起反抗的;而帝王們,卻是爲了自己的江山和基業,不得不努力使社會穩定。
可是那樣的情況,往往出現在昏君當過,奸佞當道的情況下,我捫心自問,我們大秦怎麼會有昏君呢?父皇明明是天底下最爲勤勤懇懇的好皇帝!
所以,災區的那些事情叫我感覺又震驚又心酸,我不能接受我們大秦也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再次以稍稍嚴厲的語氣問常侍中具體的細節是如何的,我對於她是極爲尊敬的,若不是今日的事情實在是太叫我惱怒,我不可能對她有一點點嚴厲的語氣。
常侍中嘆了口氣,似乎很是無奈,慢慢道:“殿下何必如此憂心?此事自然有人解決的。眼下,也不是生氣能解決的事情啊。具體的情況是如何的,我也不能肯定,因爲一旦有了什麼事情,便會謠言四起,沒有親眼看過,誰也不知道情況到底是如何的。”
常侍中果然是見得世面,此時對我娓娓道來,眉眼間雖然有些無奈,卻全然是不徐不疾,一番話說的頭頭是道,我竟無言以對,只有慢慢沉下氣了。
我卻還是皺眉,稍稍緩和了語氣問道:“常侍中,依你看,爲什麼秦將軍這般老手出馬,卻還是會有問題?既然民間有傳言,那便不是空穴來風吧。”
常侍中稍稍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暴動的災民背後,必然是有人唆使的,我知道殿下擔心的便是此事。此事確實是關係重大,相信皇上必然會慎重解決的。”
常侍中一直都在盡力的安撫我,我自然知道。其實我很是詫異,之前的時候常侍中對我主動問這類事情都很是欣慰的,但是這一次卻是遮遮掩掩的,顯得極不情願。我皺眉想了想,只感覺,她必然還是有事情要瞞着我的。
我卻也知道即便是自己再怎麼問,她都不會把全部的事情告訴我的,也沒有必要再費喉舌了。我想了想,決定明日早一點進宮去面見母后,她必然是不會有所隱瞞的。
恍恍惚惚間我有一種預感,似乎這件事不像是我們想的那樣,有可能更要嚴重一點,也或許是足以改變大秦命運的事情呢。
心情忽然低落了下來,常侍中和阿蠻皆是戰戰兢兢的,只敢對視一眼,什麼都不敢說。
其實我心裡還有一個猜測的,我想,以常侍中的聰明,必然也是可以想到的,她卻是沒有說,雖然她本來便是如此謹慎的,沒有確定的事情不會亂說,但是她也怕我因爲她的話而把假想當做了真的。
我想的便是,其實問題都是出在秦思遠身上的,他身爲賑災總指揮,出了這些事情,大家第一個懷疑的都會是他的。我也想他是不是有什麼貓膩,但是又不知道他是怎麼做的,有什麼理由會做這種事?
而且,父皇早就已任重道遠爲理由,派了人和他一起的,其實就是監視的意思。除非他們二人都是一夥的……
思來想去我還是不能確定到底是怎麼回事,卻是聽說了秦思遠連夜上了奏摺請罪,一面澄清自己揹負的謠言,一面責怪自己辦事不力沒有深究流民背後的勢力……
我不知道父皇會如何處理,但是總感覺此事甚是棘手,也關係頗爲重大。
秦思遠,那曾經駐守邊關二十年,戰功赫赫讓蠻夷聞風喪膽的將軍,真的會做出對不起大秦的 事情嗎?
其實我只是有這樣一個淺淺的想法罷了,卻是自己也不能相信的,或許是有些人嫉恨秦思遠的成就罷了。
或許,有人便是故意藉着這個由頭來生事,以此來提醒父皇秦思遠功高震主呢?
我突然有這樣一個想法,接着又有許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它們都代表着某種可能性,卻是誰也不能肯定,到底是如何的。
只有親自到現場去一次才行啊。
胡思亂想之後我越發的不安起來,夜間亦是輾轉反側,好不容易入睡,卻是開始做起混亂的夢。夢裡殷紅一片,看不清楚是火光還是鮮血……
一夜無眠,隔日阿蠻看着我烏黑的眼圈還是心疼了好一會,險些掉淚。我笑她愛哭鬼,這麼大了還哭鼻子。
她紅腫着眼圈,眼中滿是擔憂和驚慌,也不怪她,我從小體質就不怎麼好,近幾年病痛更是接踵而來,她是害怕我又牽動什麼暗疾。
我靜靜打量着這個陪伴我這麼多年,對我盡心盡力,一直以妹妹的形象駐紮在我心裡的人,在我最失意的時候,一直對我矢志不移的女子,她有一顆純白的心,亦如前世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