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東西？”我很是疑惑，民間是有很多好玩的小玩意兒我也知道，但是這個東西我卻是頭一回兒見。
秦昀含笑道：“口哨啊，可以吹出聲音的，你看。”說着，他便又拿出一個相似的東西，放到脣邊。
只見他輕輕地一嘬脣，一吸氣，便有細細的聲音流溢出來，卻是綿延不絕的，像是流水一般清澈自然。我初時以爲他只是隨便吹吹的，但是後來，那個精緻的口哨在他嘴裡便是漸漸變成了活物一般，發出的聲音也是有了曲調。
婉轉清潤，餘音繚繞，我第一次聽他這樣吹曲子，竟然是有些稍稍的震驚，我從來不知道他居然雅好音樂，而且拿這麼普通的東西吹出好聽的曲子來，我都忘了想要他快點走的意圖了。
雖然我不知道這曲子叫什麼，但是卻是有所感覺的。這曲子美則美矣，卻是帶着一種淡淡的哀怨。我彷彿看到一個女子在顧影自憐，又像是有蓮花生長，有人站在水邊遙望着……
我突然心裡一驚，感覺是自己心裡想的東西太多才會胡思亂想，爲了掩飾自己的失神，便是問秦昀：“這是什麼曲子，聽着還……還不錯……”
“殿下喜歡嗎？這是我自己無聊寫的曲子，意境取自離騷。”他極淺的一笑，沒有絲毫得意之色。
離騷？
離騷的哪一篇，我怎麼不記得似乎是有這樣意境的篇章？
卻是又不好問，若是問多了，便顯得我很想知道一樣，我便是忙不迭的想要他趕緊出去。
他稍稍有些疑惑，卻也是終於情願的出去了。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伸手掩上了車簾，卻又聽得他在外面道：“公主我晚間教你吹曲子如何……”
我急忙答應了，只希望他快點走開吧。
阿蠻則是在秦昀走了之後眼珠子咕嚕嚕的轉了轉，然後笑着看向我，她在我身邊久了，我自然是知道她這樣的笑是什麼意思的，佯裝惱怒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阿蠻也是極爲乖巧的，我與別人說話之時，她是從來不會接口的，除非是喊她她纔會說話，一般就只是安靜地在一旁聽着罷了。
但是她也很聰明，我暗自想着，有時候或許是她這樣的局外人才會看出真相來吧。
阿蠻先是掀了簾子看看馬車周圍有沒有人，接着才壓低了聲音對我道：“殿下，秦將軍剛剛是有話想要跟你說的喲，只是奴婢在這裡，他又不好意思說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嘻嘻笑，我在疑惑我是不是太寵着她了，才至於她現在居然連我也敢戲弄……
沒好氣的瞥她一眼：“他有沒有想說的，你怎麼知道了？”
阿蠻眼珠子一轉，又道：“阿蠻就是知道嘛！奴婢別的不會，可是也會一點察言觀色的呀，公主剛纔根本沒怎麼擡頭，自然看不見秦將軍的眼神啦。”
我本來是準備繼續追問的，但是轉念一想，不能被這丫頭騙了，便是轉身不再理她了。
她見我似乎是生氣了，又開始求饒撒嬌了，一邊在我身邊轉來轉去一邊道：“阿蠻知道那曲子從哪裡來的。”
她也算是瞭解我的，我方纔的神色皆是被她看進眼裡，而她作爲局外人，更是看得比我看的要清楚多了。我知道自己方纔失態了，但是……也不至於泄露自己的心思吧？
我沒有立即回答她，她着急了，便是繼續道：“阿蠻真的知道，殿下平時讀書上課阿蠻有時也在旁邊偷偷的學一點呢……”
說到這她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說漏了什麼一般，稍稍捂了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我。
我則是被她這句挑起了興趣：“是麼？乖阿蠻，你倒是說說，你聽出什麼來了？說對了有賞賜喲。”
阿蠻大眼轉了轉，便壯着膽子道：“奴婢要是沒有聽錯，秦將軍的曲子是從《湘夫人》裡來的……”說完了眼巴巴的看着我，一副害怕的樣子。
我聞言則是皺眉，腦海裡像是劃過了閃電，我……不是沒有想到這一點，卻是不想去想了。
湘君，湘夫人。
離騷裡的兩篇，也算是講了一個悲傷的愛情故事罷了。
而如今被阿蠻這麼一說，再聯繫秦昀吹的曲調……我也算是記性不錯的，慢慢地回想着，便是感覺阿蠻說的真是對的……
我心跳慢慢加快，一邊回想着《湘夫人》中的詞句。秦昀，是想要表達什麼麼？
啊！我陡然一驚，接着雙頰通紅，但是我絕對不相信秦昀是有那個意思的，這只不過是阿蠻的猜測罷了，我一邊瞪了阿蠻一眼，一邊默唸着那句叫我心驚膽戰的話……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這句，完全是赤裸裸的告白啊！
與之異曲同工的，便是更爲溫婉柔軟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了。這些皆是暗戀中的人寫的，我是無論不相信秦昀會存有這個心思的……
但是即便我不相信，努力的叫自己不相信，心跳還是如飛一般的，臉上也是有熱熱的感覺。
幸好馬車裡光線並不是很亮，但是阿蠻也是可以看出我的異樣了。而我先前兇巴巴的樣子也是嚇得她稍稍低了頭。
現在，不管秦昀的本意到底是什麼，反正阿蠻說的是錯的。
我義正詞嚴的告訴阿蠻這個結果，一邊道：“亂說話，今晚不許吃飯了。”
她睜了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我，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但是卻是不敢說出口，我也沒有多問，此時我滿心都是如麻的思緒……
秦昀，真的會有這樣的心思嗎？
可是，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現在算不算的上是“心悅君”啊！
我知道常侍中和阿蠻都是在竭力撮合我們，雖然不敢明顯的說什麼做什麼，眼神卻是極其明顯的。常侍中吩咐完了廚子從外面進來，掀了簾子便是稍稍一愣，之後和阿蠻用眼神交流了一番。
我則是裝作沒有看見，只想吹吹風讓自己冷靜一下。方纔聽到阿蠻的話我的震驚和恐懼不是可以言表的。我想我確實是該讓自己好好冷靜一下，然後找個辦法解決了這件事的。
老是這樣逃避也不是辦法啊。
更何況，過不了多久，我們便是要回京，而京城裡，還有一個極其在意我的男孩子——宴卿書……
或許有的時候還是叫自己忙一點比較好，那樣就不會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之前我們出行的時候我還想着外祖父的事情呢，雖然還是感覺到有些煩心，卻是沒怎麼在意，此時靈柩的事情解決了，其他的事便是突然顯得重要了起來，也叫我整日裡不得不考慮些並不怎麼愉快的事情。
比如，我到底該怎麼面對秦昀？
之前忙碌的時候可以刻意忽略他，但是現在閒下來了，再加上我多日無事 不免有些懈怠，便是會常常想到這件事上面。
我只有每日強迫自己讀些書，想要暫時忘記這些事情。
但是間隙裡，卻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這些事情來，有時候便是皺眉嘆氣，阿蠻和常侍中一個個都瞪大眼睛看看我，卻是忍住了什麼畫都沒有說。
自那日沒頭沒尾的送給我一個口哨之後，秦昀便是再也沒有提起和口哨相關的事情了，也僅僅是告訴我那是他親手做的罷了。我雖然是有些詫異於他的手巧，卻是更關心他這個舉動的意義何在，然而他卻是像忘記了這件事一樣的，每日裡又說些別的事情了。
我們回京的路上果然是好走了許多，除了吉庶山之外，一整路都是沒有什麼障礙的。而天氣也算是叫人滿意，雖然不是每天晴好，卻是不會下雨，那日光雖然是極爲稀薄微弱的，卻還是可以看見太陽的影子的，感覺起來也不是那麼冷了。
更是因爲回鄉心切，士兵們皆是自發的加快了速度，我們常常是一日便可以走出好幾十裡。而且現在白晝是越來越短了，黑夜越來越長，有這樣的進度，其實已經是很不錯了。
夜不僅長，而且冷。我們一向是駐紮在野外，每日晚間便是一片篝火。我開始的時候感覺很是稀奇好看，後來看的多了，便也感覺沒什麼了。之前有一次我還有興致夜間出去，後來便是再也沒有過了。
冷是其次，我真的很怕在沒有人陪伴的時候看見秦昀。尤其是在那夜間，要是隻有我們兩個人的話，真是一種不能想象的尷尬。
你若是疑心對方有什麼想法，便是會感覺他的一舉一動都有那個意思。
在阿蠻無數次的在我耳邊慫恿說秦昀對我有一點點特別的意思之後，即便我自己很是不相信，卻還是懷着一顆好奇的心，在每日秦昀過來向我彙報隊伍情況的時候認真觀察。
然而我內心卻是極其矛盾的，我並不希望這樣。我既是想知道秦昀的心思到底是怎樣的，又不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到底喜不喜歡我，這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