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瞥了秦昀一眼，果然，他的臉色亦是很不自然，卻尚屬於鎮定自若。
我拉住樓兮的手，她因爲有些激動而雙手顫抖，我柔聲對她道：“有什麼事，過會兒再與我說，好麼？”
樓兮向來是對我言聽計從，聞言便是點了點頭，一雙水靈靈的眼睛依然是憤怒地看着棋染。
見此情景，即便是一直以來都看戲一般的宴卿書也忍不住皺眉。這是他的侍女，所以他纔會留下來，雖然有些無聊，他還是忍了。但是我看他的表情，便知道……
棋染必然要遭殃了。
按照宴卿書的性子，凡是自己看着不舒服的，必然是要加以打擊的，看棋染此時，指不準宴卿書會落井下石呢，他心裡可沒有什麼貼身侍女的觀念。
“事情雖然過了多年，我也沒有放在心上，但是今日似乎有必要澄清了。”我微微一笑之間，公主的氣度自然而然的浮現，再無人說話，皆是認真聽我講述。
“棋染說的還是有點對的，當時正臨近除夕，那日下午我閒着無事，宮中規矩太多，我玩心忽起，便換了宮女的衣服，出了挽秀宮，不知不覺便到了皇宮的西南角，這裡極爲偏僻，少有人來，我是聽到了哭聲才被吸引過去。過去便看見樹上掛着樓兮，那時候樓兮小的很，粉雕玉琢一般，十分可愛。我便安慰她幾句，叫她跳下來我接住她。就在她跳的時候，後面突然來了人，兮兮叫他哥哥。我因爲不想叫人知道偷跑出來，一直背對着他們，亦沒有說名字，只說是挽秀宮的人。不想，他們便錯認成了你。而你，一直沒有說明真相，這才導致了今日的狀況。”我不徐不疾說出當年的真相，靜靜地看着棋染。
此時她的狀態極爲不佳，已經是有些精神恍惚了的樣子，連我跟她說話，也沒什麼大的反應，全然是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了。
對此我倒是沒什麼惱怒的，此事對於棋染着實太過致命，她情緒混亂至此也是情有可原。
我忽然有些同情棋染了。
不經意間看向秦昀，他眼裡既有震驚，又有淡然，還有隱隱的失望，還有我看不懂的情緒。我不知道他何以會有如此複雜的神色。
然而想到了棋染，我便明白了。棋染因爲這事欺騙他多年，併成功的使得秦昀以爲她是一個善良的女子，但是在秦昀出征之前，她便叫秦昀心碎了一次。而如今秦昀得知棋染的善良姿態居然是一直都在騙他的，這種落差叫人很難接受。秦昀一定感覺當年的自己實在是太傻太蠢，纔會被這樣的女子迷了眼看不見真相。
想到這裡，我便是不由自主地又想到，若是當年，秦昀知曉救下樓兮的人是我，他會不會對我有好感呢？又或許，當日我轉過頭去對着他們，事情是不是就不一樣了呢？
然而人生是沒有假設的，我也是隻能想想而已。
而宴卿書則是一直臉色微青，卻是不打算說什麼。而阿蠻也是一直皺着眉，現在棋染在她心裡的印象此時已經被顛覆，她如此單純，自然是未曾想到，棋染居然有着這樣的心思和算計！
樓兮忍不住拉了拉我的袖子，神色看來極爲焦急，顯然已是忍不住了，我心裡亦是有些訝然，樓兮要講的肯定是要緊的事情。
至於棋染，隨便她好了。
我將宴卿書和秦昀他們留在那裡，自己和樓兮去了別的屋子。
剛剛一進去她便帶着哭腔對我道：“棋染她……騙我……”
我急忙安慰道：“她騙了你，自己也是要受到懲罰的，你彆氣了。”
我心知樓兮依然有些小孩兒性子，卻是不會說謊的，只想快些聽她說出到底是怎麼回事。
樓兮皺着嬌嫩的小臉兒，對我道：“棋染和秦昀哥哥到底是怎麼關係呀？她今天問我，能不能幫她和秦昀哥哥說，說……她說的話我也不怎麼懂，反正便是要和秦昀哥哥在一起說話便是了。”
此時樓兮情緒已經漸漸穩定，又因爲是要給我講清楚事情經過，便口齒伶俐了許多，我心下了然，方纔她有些委屈的 樣子必然也是有些撒嬌的意味。
對於樓兮，我還是十分信任的，她既是孩子，又天性純真，她說的一定錯不了。那麼我之前的猜測，便是得到了證實，棋染果然是牆頭草，順風倒，見秦昀此時前途無量，便迫不及待的來找他想要再續前緣了。
我雖然是心裡有所預料，可是在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反而感覺隱隱的有些生氣。
爲什麼？是爲那個賤人的卑劣行徑嗎？
我稍稍收斂了表情，和緩的對樓兮道：“兮兮，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你能給我仔細說說嗎？”
由剛剛樓兮說的，我猜棋染碰壞了樓兮的玉兔必然不是一個孤立的事件，一定會有前因後果，我一定要問個清楚。
“那時候秦昀哥哥還沒有來，棋染便和我約好了，要是秦昀哥哥來了，便讓我把他帶到人少的地方，她有話和秦昀哥哥說，後來秦昀哥哥來了，我便照着做了。”樓兮一邊回想着，一邊睜着大眼睛看着我。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便問道：“棋染是不是認識你身邊的丫環？”
樓兮極受靖王寵愛，身邊的丫環有好幾個，她年紀又小不懂得留意這些，棋染和她身邊人又勾搭必然很正常。
“是呀，她有時回來和我玩，我身邊的人都和她比較熟呢！”樓兮沒有追究我問這個問題的深意，直接告訴我就是我想的那樣。
我這時又想到，當我準備跟着棋染去找樓兮的時候，便是遇見了樓兮身邊的丫環洛殊，那個時候我也沒有注意她是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現在想來，她應該便是告知棋染樓兮的位置的人了。
這個問題解決了，我便要樓兮繼續往下講，她是一直和秦昀在一起的，秦昀凱旋之後一直很忙，未來得及到靖王府拜訪，所以樓兮必然是會和秦昀黏在一起的。
果然，只聽樓兮繼續道：“我和秦昀哥哥玩了一會兒，聽他給我講打仗的故事，玩了一會兒我終於想起來棋染的事情，便叫丫環去告訴她一聲。她過一會兒就來了，來了之後求我能不能退避一會兒，她有事情和秦昀哥哥說。”
“我自然是不願意退避的，有什麼事情不能在我面前說的呢？但是她死活不同意，只是拿眼睛看着秦昀哥哥，一副快要哭出來了的樣子，但是哥哥一直沒有看她，看起來有點不高興了……我知道哥哥不高興了，就對棋染說，哥哥不高興了，你要說什麼趕緊說吧，要不然拖久了他會生氣的。但是我在場她堅決不說，就這樣我們誰也不讓着誰，然後……她就把我的玉兔打壞了……”樓兮撇了撇嘴，泫然欲泣，我知道這是對我撒嬌呢。
但是我現在沒有心思管這些，只急切地對樓兮道：“後來呢？”
“後來沒過多久殿下你就來了呀。”樓兮眨巴着大眼睛，不明白我爲什麼要問的這麼詳細。
我眉梢微挑，若是照樓兮這般說的話，那麼之後和之前，棋染和秦昀便是尚未有私密的交談。我不由得有些詫異了，秦昀莫非是轉性了麼？
“兮兮，你之前不是很喜歡棋染姐姐麼？”我突然想起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樓兮今日的態度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今天開始我就不喜歡她了，她在求我的時候很兇，雖然她沒有吼我，但是眼睛裡有壞的意思，我看得出來……還有，我感覺她有點不一樣了，孃親告訴我有時候表面越單純的人往往越壞，殿下你說，棋染，是不是那樣的人呢？”
小小的樓兮皺着眉，一本正經的說出這麼一大段話來，倒真是叫我感覺有些驚訝，不過仔細想想，樓兮也是十幾歲了，對於是非觀念有些懷疑和判斷，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這也解釋了爲什麼樓兮沒有在棋染被罰的時候開口說話了，原來如此。
我颳了她的鼻子一下，笑道：“兮兮今天生辰，便是要開開心心的，不要再想這些事情了。棋染今日的事情，交給我處理就好了。”
我心知棋染今日的 舉動已經算是十分冒險，會到現在這個境地也是她自己沒有想到的吧，這中間的變數實在是太多了，她沒有想到樓兮對於她的態度有了些微的轉變，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失手打碎樓兮的心愛之物惹出這麼多波折。所以，她現在想說的應該還沒有和秦昀說出來呢。
我很想幫幫她，我想知道，她到底是要說些什麼。
我撫慰了樓兮一陣子，便再次回到先前審問棋染的屋子，屋裡氣氛依舊是比較壓抑，但是我偏偏心情出奇的好，甚至還帶着隱隱的對於某些事情的期待，但是爲了不使人懷疑，我便收斂了些。
“棋染，按照規矩你是必要受罰無疑了，可是本宮纔想起來，這是兮兮十二週歲的生辰，意義非凡，這大喜的日子，自然是不應大動干戈的。”我故意語調輕緩悠長，棋染跪在地上顫抖如風中落葉，看起來極爲可憐，累累如喪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