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前世番外(薛少宸)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我此生沒有金榜提名的機會,卻迎來了另一件喜事。

原以爲這一次,我們可以像她的父母一般共伴一生,卻不想一切只不過是我的奢望。

至今還記得那日的洞房花燭,紅色的燭火一直搖曳到天明。

她披着紅色的嫁衣,在我的面前無悲無喜。我往日的驕傲好像統統被打碎了一地,再也不復。看着她在新房中手握長鞭,將房中一切代表吉祥如意的東西打碎,聽着她種種近乎惡毒的詛咒,盯着我全是怨憤。可我知道她的心裡全是不甘與痛苦,她只是在用強硬的外表僞裝自己。對我說:薛嚴,既然我倆對這親事都非自願,今後便互不侵擾,彼此相安無事。否則我定會讓你寧遠侯府雞犬不寧!

我奪下她的鞭子,用從來沒有過的語氣說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別怕我……

她彷彿卸下一身的僞裝,跌坐在牀畔,滿目的空洞。

那一刻她成爲我妻子的喜悅,被狠狠的凍結。

原來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將她毀到這種地步...

生平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愧疚,可是知道又如何有些事,有些人,有些東西。對於我來說哪怕這種愧疚足以把我淹沒,我也寧死不肯罷手。

她從初見那日,已然成爲了我的執念。而時至今日,她已經成了我的魔種,引我入魔。

如何可以放手?

我能做什麼?我又可以做到什麼?!

我的內心煎熬和痛苦又有誰能知道,因爲世人知道的薛少宸,就是一個紈絝子弟。卻不知道我其實最擅長的就是僞裝,僞裝成一個大家都希望看見的人,僞裝成一個對她只是有點興趣的人。縱然我已經被這種感情焚燼了五臟六腑,可表面上依然雲淡風輕。

我只想守着她,看着她,護着她。隔牆而居,每日清晨都能看見她。常言道人之一生不過百年,我不過二十幾許。我還有那麼久的時間與她消磨,總有一天她能忘記傷害她的一切東西,完完整整的成爲我的。

原以爲我和她會如同我計劃的那樣發展,我與她相敬如賓,她會慢慢軟化,我會給她最想要的生活,踏遍凡塵錦繡,年華歲月。卻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我恨不得挫骨揚灰,一生都看不見他的賢王。

太后的誕辰也是我孃的忌日,皇家從來沒有強求過我,也許是多虧孃親的身份庇護。我很想讓她陪在我身邊,哪怕是不能在一個桌子上共飲,哪怕是不能在一個屋子裡看她的身影。只要呆在同一個院子裡,隔着厚厚的牆壁我都心滿意足。

可是看着她盛裝的樣子,看着她極少露出的開心神色。我只能告訴下人,開正門,讓她風風光光的帶着隨從,去了皇宮。

這一晚,我對着皇宮的方向看着月色,一杯一杯的喝下,我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沒關係,什麼都沒關係。起碼我們還在一個地方,她終是我的妻子。總有一日她肯爲了我,舍了那浮華虛僞。

可是我得到的是什麼,我聽到的又是什麼?!我傾盡畢生心血,費盡一切手段將她捧在手心,含在嘴裡得到的又是什麼?

是從下人口中傳來的,小郡主與賢王私下會面,痛哭失聲。賢王伉儷情深,對她冷嘲熱諷。

世人皆知她是賢王的前未婚妻,都知道她強悍善妒失德,都知道她對賢王一往情深。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就看我不見那我對她的一腔真心。明明就在身邊,就觸手可及,爲什麼就是看不到,感覺不到!!

我踹開了她的房門,問她爲什麼?!問她何以對我至此。

得到的只是她驚詫的目光,彷彿這件事與我半點干係都沒有,和極爲冷淡的你喝醉了。

你喝醉了……

痛苦糾結至此,原來不過是……我喝醉了。

多好的理由,多麼敷衍的對話。

既然我喝醉了,那麼是不是我就可以做一些醉酒之人,纔可以肆意妄爲做的事情。

我笑着接近她,那一刻自己就好像瘋了一樣,發泄着自己的脾氣:霍菡嫣,你就是仗着我喜歡你,是不是?!你是我妻子,你是我的妻子!

瘋子。那是她對他話語最冰冷的言語。

瘋子,又如何?我不過只是一個犯了傻,愛她愛到瘋魔的男人而已。

她開始驚慌,往日熟練的武功在我這裡變得不堪一擊。帶着冷鋒的匕首從她的腰身旁拔出,輾轉騰挪。

我心愛的人就在那裡,可是卻有刀鋒阻隔。

其實有些事情,做出來是如此的簡單。故意的讓匕首刺穿我,卡在我肩膀的骨頭上。

我終於在她驚慌失策的眼裡,觸摸到她。

鮮血,疼痛,在酒的麻醉下仿若平常。我的心裡只剩下,觸摸到她後。那種擁有了全世界的幸福。

我在她的耳邊說,我今夜要定了你,如果想動手,就殺了我。

瘋了,這一切都瘋了。

鮮血淋漓,一片狼藉……

世上對錯,因果是非,沒有人能看的清楚,看的明確。

那日之後,我被失去她的絕望包圍着,卻不想到。在我們冷漠疏離的關係持續兩個月之後,峰迴路轉。

她有了身孕。

我對子嗣並無強求,可聽見她有孕的消息我卻想朝着天際嘶吼出聲。我有了一個新的接近她的理由,如果她願意,我會讓她們兩個成爲最幸福的母子,一個屬於我和菡嫣的孩子,一個永遠斬不斷的聯繫。

但是在這之前,我讓太醫問了她三個字,留不留?

事實上,不管她決定留不留,我都已經讓人準備好了安胎藥。

她最後決定留,留下這個孩子。

我一直都知道在她的驕縱,蠻橫背後,依然有一顆柔軟的心。她不會因爲自己的想法,隨意的剝奪了孩子出生的權利。

整整八個月,我守在她的身邊。看着她因爲孩子對我漸漸的軟化,因爲身孕融化她冰封的心。

直到孩子出生那日,她疲憊的生下清瑤。她抱着孩子對我說,淡淡的開口,讓我去看看孩子。我才確定,她與我已不再像陌路之人,也許她會因爲孩子而慢慢

清瑤的出生就像我們之間的唯一紐帶,牽着她,連着我。

看着孩子一天天的成長,聽着孩子和她的笑聲。在她不再疾言厲色和冷冽之後,我終於感受到爲人父母,爲人丈夫的喜悅。

我寵溺我們的孩子,教她走路,聽着她牙牙學語,陪她做一切父親可以做的事情。

我陪着她,坐在午後醺人慾醉的陽光裡,感受着時光的穿梭,想着我們就這樣靜靜的老去。

也許是我天命帶煞,也許僅僅是老天爺看不慣我這個人擁有幸福。她就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倒了下去,

多思多慮,生清瑤時候落下的病根,各種病症交雜在一起。當御醫告訴我她的生命正在漸漸衰弱,我的思緒便只剩下到了一片空白。

原來不過是她的強顏歡笑,原來只是我的自作多情。

放開嗎?放她離開這個囚禁她的牢籠。

只是想一想,我就痛的無法呼吸,還如何能放開她的手。

將清瑤送到了霍王府,不允許任何人打攪到她的靜養,不許用小事煩她。各種能夠搜尋到的珍貴藥材,全都送到府上。找全國的大夫來爲她醫治,甚至天下尋覓杏林谷的傳人,只盼她能夠康復。

事與願違,她的病越來越重,纏綿病榻的她做出了一個,權衡朝廷局勢的決定,爲我娶一個二夫人,一個她孃家表妹,比她小不了幾歲的姑娘。

我如何能允?但是又能如何。

她心心念唸的都是我們的孩子,覺得自己時日無多,想要爲清瑤能夠在這個地方生存下去選擇一個保護傘。一個可以護着我們孩子安然長大的人,她信不過我。也是,若她真有意外,我定會隨她而去。女兒?呵呵……

既然她要我娶,我就娶,只要她開心,只要她吃藥,只要她好好的活着。

但是我要求所有的東西一律從簡,二夫人?不過只是她爲了我找的小妾而已。難道還要妄想我如同對她那般,傾盡家財只爲迎她回家?

婚禮,喜服,花轎。什麼都有隻缺了她。

我遙遙的望着她所在的院落,如同木偶進行着一切。婚禮過後,一個人坐在院子外的亭子裡,直到素言驚慌失措的叫喊聲。

我慌忙衝進院子裡,看着御醫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還有她早已消瘦如材的身子。邁步上前,死死的抱着她,只求她活着別死,只要她活着無論讓我做什麼,我都甘願去做,絕不遲疑。

可她還是去了,倒在我的懷裡,我感受着她的體溫漸漸消失,感受着她的生命悄然逝去。便如同我自己也一起去了……從這一刻起,薛少宸就死了。

我以此身殉葬,換生生世世同處而眠。

只是奈何不從人願,她的貼身丫鬟素言轉達她的遺言,說希望我完成她的心願,代她看清瑤長大,出嫁。

她走後,我在芙蓉苑坐了七天,只爲了據說七日之夜,她會歸陽,卻一無所獲。看着靈堂的棺木,看着她烏青的屍體,聽着清瑤哭鬧的聲音……他說出最冰冷的言語:我強迫了你娘,纔有了你。你娘在時,你是我的至寶。如今你娘不在了,你也就什麼都不是了。

你曾經是我的希望,可是現在你什麼都不是。我只要菡嫣……只要菡嫣……

再一次將清瑤送入霍王府,找到了皇帝願用此身駐守邊城。

邊城的風沙大的能吹迷了人眼,一望無際的曠野,帶着寂靜和蒼涼。

直到那綿延幾裡的紅色車隊來到我的面前,那個和她有着七分相似的孩子,一身嫁衣與我拜別。入了皇宮,母儀天下。

我就知道時候到了。

刀鋒捲了刃,盔甲一遍遍的被淋溼,我精疲力盡。可敵人還在無窮無盡的出現,然後一批批的死在我的腳下。

我都不記得我究竟廝殺了多久,只記得那些不遠處逐漸彙集的弓箭手。

箭如雨下,不知道被多少弓箭刺穿。

彌留之際,只想着她,想着還有沒有重逢那日。

我這一生只爲一人傾倒。若有一絲可能,我情願捨棄千百輪迴,只爲了能有一次,能有那麼一生與她年少結髮,白頭共老。

足矣,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