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6.18

原來的撐天崖並非上山的路。而是每年春季總有那麼幾日,從山頂上就會掉下一條繩索,以供郡中的人上山採茶,採藥。時間一過繩索就會消失無蹤。望君山上所產皆是至寶,足夠軒臨郡的茶農與藥農幾近一年的食用,其他時候就以農耕維繫生計,日子倒是過得安穩無憂。

除了這幾日,其他時候根本不可能從撐天崖上山。

天亮之後,他們也曾去崖底看過,懸崖峭壁之上沒有任何支撐的物件可以爬上去。所以,如今只有一條路,也就是所謂的*林。但是*林就算是當地人也不敢進去,更別提會有什麼經驗。

郡裡的老人們都說:望君山裡有仙人,惹怒仙人會迷失於望君山中,永不得出。

霍菡嫣站在*林外,審視着手中的合體手札,兄長在上面標示得很清楚,穿過*林和桃花坳就是千年冰湖,而東西所在的位置就在冰湖附近。

桃花坳,若是不出意外,應該就是自己夢中所見那滿是桃花的地方。自己當時看見樓肅宇他們下山,所以上去應該不難,只是不知茹素夫人又是如何得知上山的路。

他們在*林中穿梭,聖山之巔則屹立着幾道身影。爲首之人白衣勝雪,衣袂飄飄,宛若仙人。此刻他面若冰霜的看着一撥又一撥的人羣涌入林中,甚至有的已經進入桃花坳,顯然上是有備而來。

“尊主。”身後戴面具的白衣人恭敬的站在他的身後,靜聽命令。千百年來,試圖進入聖山的人不勝枚舉,其中大多數俱是居心叵測。“該如何處置?”

男子眼神微撇,看着下首的幾波人,揚起冷笑道:“在桃花坳內釋放回夢煙。”

“是。”白衣面具男的應聲,語氣毫無波瀾,似乎只是一具會動的木偶。

“尊主。”一位上了年紀的老漢拱手,其他人在雪域之中依然一身薄衫,只有他裹着皮裘。“他們也並非都是……”

“虞伯心懷憐憫?”男子神色冷淡,似乎對外界任何事物都毫不在意。

茹素夫人他們也只是聽說虞伯過世,卻並未費心去找尋屍體,誰能知道他早已被接上山療養。“屬下不敢。”

當薛少宸與霍菡嫣到達桃花坳時,只是繞了幾個圈子。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在夢境之中,她能明顯感受到樓肅宇的心境,而他作爲聖山之主對於如何進入聖山,是輕而易舉之事。

濃烈的白色煙霧不知從什麼地方充斥過來,比方纔在*林的更甚。薛少宸卻是笑着向前一步,拉緊霍菡嫣的手腕輕聲說道:“來了。”

來了?!什麼來了!

煙霧侵襲過來,從他們的身前掠過又消失無蹤。“夫君?”

薛少宸笑着搖頭,說道:“沒事,你看。”

霍菡嫣隨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此時他們面前早已不是桃花,而是間書房。書房中白衣銀髮謫仙翩然,清俊的容顏盯着木雕盡是癡迷,修長的身姿立在房中,是他——樓肅宇。

可是自己現在並沒有做夢,又怎麼會見到他,還是和夫君一起。等等,他面前的人是軒轅鏡?!難道軒轅鏡並沒有死嗎?!霍菡嫣詫異的跑過去,細細的觀察着。

不對!這不是真人,而是木雕。只是宛如真人罷了。知曉他們前因後果的霍菡嫣,心下微緊。‘生平爲一憾恨,以至未及而立白髮瀑懸……’

“嫣兒。”薛少宸走上前安慰着。他並沒有親眼見到她夢中的場景,不過看現在的情形也明白。這樓肅宇雖然活着,卻毫無人氣,眼前的木雕連完全外行之人都知道,絕非一朝一夕能夠雕成的。

霍菡嫣緊緊的反握着他,眉宇微皺。

樓肅宇將手中的精石戴在木雕的手腕上,撫摸着它的臉頰細細摩挲着:“鏡兒,你曾說我想要的只是木偶,可是爲什麼有了它卻還是想着你。”

“沒想到這種時候,你竟然還在這裡?”一個女子從外面走進來,她的容貌竟然和木雕有四五分的相似,只是更年輕些。不過她的口氣卻是透着嘲諷,“你雕刻這東西時,想的是我還是褚緋月?”

“是誰有何分別?”樓肅宇並未轉頭,只是神色冷淡不辨喜怒。“既然來了,我恰好也有事囑咐與你。今夜之後,你便離開山莊,永遠不要再回鳳棲。”

“這便是你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嗎?”女子眼中藏着,難以言喻的情緒。他明明知道這次去必死無疑,卻執意要去。“你明知道皇上對你起了殺心,明知道禇緋月這次就是來殺你的,爲什麼——!”

“若你想明白了要爲你父母報仇,那麼儘可動手。”樓肅宇就這麼看着她,“拿起桌上的長劍刺穿我的胸膛,也算了卻我一樁心願。”

女子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攔住他的腳步,可她不願意放棄。她上前兩步死死的攥住他得袖口,“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去一個山清水秀,沒有人會找到我們……”

她還想說什麼,卻被他冷冷地打斷,走向門外。“珍重。”

“如果今天站在你面前的,是孃親或者是褚緋月,你還會去嗎?”女子不死心的喃喃自語。

“不知道。”今日便是他的死劫。他等這一刻已經太久,快要不耐煩了。“你是顧蔓蘿。你並非你孃的替身,也不是褚緋月的影子。”

“可是我願意做她們的替身和影子!只要你想,我什麼都可以的。”女子激動得嗚咽出聲:“我不在乎我是誰,你讓我是軒轅鏡我就是軒轅鏡,你讓我是褚緋月我就是褚緋月。”

“可是我在乎。”樓肅宇嘆息着,握着紫玉笛的手緊了緊。“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攔今日之事。”

其實他也想知道,若今日開口之時是鏡兒,他面對自己的死劫又該怎麼做?可是永遠都不會有這麼一日。鏡兒,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下輩子選擇我好不好?下輩子……

“我安排了柳禺送你出城。”接着他身形毫不遲疑,越行越遠。

女子癱在雕像旁默默垂淚,久久不發一語。

“她,她是軒轅鏡的女兒?可是樓肅宇當年不是動手將她殺了嗎?怎麼會還活着。”前日夜半的夢境中,那嬰孩肯定是死了的。

薛少宸看着木雕微微搖頭,“當年之事,誰又能知道。”樓肅宇的前因後果他並不好奇,他關心的是如何才能從迷障中走出去。這並非霍菡嫣的迷障,而是樓肅宇的執念千年不散,擡起霍菡嫣的手腕,果不其然手腕上的精石正散發着淡淡的光暈。

霍菡嫣自然也看見,頓時緊張起來。除了上一次兄長對手串施法之外,就再沒見它亮過。自己夢境是因爲這手串,現在陷入迷障還是因爲這手串?不過既然如此,霍菡嫣將手串取下來遞給薛少宸。說來也神奇,他們眼前的景象竟然慢慢褪去。

不過下一刻,霍菡嫣就覺得更不好了。

白色的靈堂,棺木及牌位:愛妻薛霍氏菡嫣之靈位。

是前世的靈堂,身爲魂魄之時,自己也是站在一旁看着。霍菡嫣明顯感覺到他的手勁重了許多,就連呼吸也急促起來,連忙說道:“夫君,這些都是幻境,咱們得找法子出去。”

聽到熟悉的聲音,薛少宸立刻調整心神,轉頭看着她笑着應聲。

“誰準你們擺這些的,我的嫣兒沒有死,不會死!”從門外跌跌撞撞的衝進來一個人,踹翻了靈堂的擺設……

夫君……是夫君……

“嫣兒,走!”

穿過迷霧,看着水平如鏡的冰湖,才發現他們已經離開桃花坳。方纔的幻境當真讓人倍感真實,似乎真的走了一遭。薛少宸蹙眉的凝視着她,嫣兒她……

方纔的煙霧透着古怪,霍菡嫣疑惑的問道:“是茹素夫人還是聖山的主人?”

“茹素夫人此刻心心念唸的乃是樓肅宇,多半是聖山上藏匿的其他人。”薛少宸將披風解下來系在霍菡嫣身上,山下與山上,宛若兩個季節。白雪皚皚、湖泊結冰。雪地上凌亂的腳印往同一個方向而去。

霍菡嫣攏了攏披風,搓了搓手掌。“夫君,咱們趕緊追上去再說。”

剛走一小段路,便看見站在冰湖旁的茹素夫人一衆,紅衣點梅宛如血珠染透,她自然也看見了他們,妖媚的笑道:“你們的速度倒也不慢。”

薛少宸波瀾不驚,“無論多快,終究比不上側妃。”

她似有無聊的打着哈欠,儀態妖嬈嫵媚,“奴家心急了些,若是知道你們會來,就應搭個伴兒。既然都來了,不如咱們合作如何?”

“願聞其詳。”薛少宸拱手。

“這望君山中顯然有人搗亂,雲王的人馬也即將穿過*林,桃子只有這麼大,人多了果肉就少了。公子說呢?”茹素夫人很聰明,當她看見他們時便打定了主意。若是兩邊人馬廝殺無論誰勝誰負,都會被別人漁翁得利。既然如此,大家不如彼此合作,各取所需。旁人要的是兵法國策,她要的只是樓肅宇。所以與雲王合作也好,與邛火酉合作也罷,同任何人合作都毫無差別。

薛少宸輕笑:“側妃想讓我拖住雲王的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