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灝軒無奈摩挲着鼻樑,眼眸添了些暗色,低頭一笑。只有年過花甲之人,才能稱爲過壽。薛少宸以祝壽爲名,膈應人也真是不帶血的,今日這宴會恐怕不會輕易收場啊~示意一旁的侍女再送上一杯溫熱的白水,綺羅如今身懷六甲,酒是半點也不能沾的。
而作爲凌江羽,若有可能他絕不想與薛少宸有任何牽連,可是如今形勢卻由不得他,他有民心、薛少宸也有。他有皇族勢力支持,薛少宸並不缺兵少將,雖說魏國公對他頗有微詞,不過總歸是自己的兒子,還能不向着嗎?眼下不但要喜笑相迎,還要說服對方,起碼讓他在這場皇權爭奪中,不要因爲前仇前怨,從中搗亂纔好。
薛少宸攜着霍菡嫣安坐,位於他們下首的馬雲龍率先拱手,“薛兄,好一陣子不見,倒是風采依舊啊~好福氣啊,得純嘉郡主這般的佳人,可是羨煞小弟也~”
回答他的不過是沉默,甚至是冷漠。似乎根本沒聽見他的話,也未將他放在眼裡。而霍菡嫣則是冷冷的撇了一眼,這個馬雲龍從前不過是夫君身邊的的一條狗,自從夫君失勢之後,他仗着自己是兵部尚書的兒子,明裡暗裡給他們找不痛快。上次在宮中,甚至試圖用邛火酉之事威脅自己,企圖調戲,如今隨着勢又湊上來,當真隨時隨地都是狗,區別在於這條狗是誰的。
薛少宸並未迴應,馬雲龍卻是尷尬的笑了笑,衆人的目光此時似乎都帶着些許嘲諷。方纔他還說與薛少宸有多年交情,如今這麼個場面,他的面子倒有些掛不住。腦子裡想得都是如何扳回一成,自然目標都對準了霍菡嫣。
“霍郡主被太后冊封,如今這品級比王府世子還高出幾分,灝軒兄有這樣的妹妹,當真是福氣。”
福你個大頭鬼!也不看這是什麼場面,賢王與福王、雲王還在坐,豈容他肆意胡來。一直注視着霍菡嫣的雲王正想開口,就被薛少宸搶了先,“恐怕再有福氣也比不上馬公子,據聞馬公子如今左擁右抱,好不自在。那如意坊的千絲姑娘,手藝堪稱一絕……”
千絲姑娘色藝雙絕,近些時日在勾欄瓦舍混出些名堂,馬雲龍家有悍妻,本意收爲外室。誰知被他老爹捷足先登,抱得美人歸。這看中的女子做了自己的小娘,並且又不敢從老爹手中搶,比起敢做敢爲的雲王殿下,他可遜色多了。
“薛少宸,你別胡言亂語!”馬雲龍不但懼內,還懼父上。他的家境與旁人不同,旁人幾乎繼承爵位已毫無懸念,就連薛少宸如此任性胡爲,不也還是魏國公的嫡子。私下裡還不是要稱呼他一聲小公爺,可他家中尚有幾位兄弟,雖然都是庶出卻極得老祖宗寵愛,稍有行差踏錯,換個繼承人也不是什麼難事。頓時臉色漲紅,倉皇說道:“混淆視聽,根本沒這回事!”
“呵呵,沒有便沒有吧。”薛少宸掩藏着冷笑,不過是個跳樑小醜,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不再理會的舉起酒杯,朝着在場的所有人說道:“在下來遲,自罰三杯。”
“這可不行,純嘉郡主也得罰,否則咱們豈非不公。”福王直襬手,看着霍菡嫣的目光饒有意味。當然打她的主意是萬萬的不敢的,這純嘉郡主身份特殊,皇上的嫡親表妹,太后的親姨侄女。想當年衛國舅一時張狂,辱了德慧公主被薛少宸直接踹殘,最後身首異處的情景仍然讓他記憶尤心。
“內子不善飲酒,在下就一併喝了吧。”說完也不氣惱或是遲疑,六杯清酒已經飲下。霍菡嫣略微皺眉,雖然知道夫君酒量很好,可也經不住這種喝法。
不過顯然低估了他,六杯下去如此急驟的飲下,若是常人怎麼也會有些暈眩。只見他卻毫無異樣,連普通的臉紅都不曾有。
“哈哈,早就聽聞薛公子是海量,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啊!”福王笑得眯上眼睛,“不過這有酒無樂,多少有些美中不足,賢王府不乏寵妾美姬,今日可否讓本王等人開開眼界。”
這父王倒是半點也不忌諱,不僅要看美姬,就連賢王的寵妾也不放過。
林紓聞言,對着凌江羽展顏而笑後說道:“皇叔不必着急,王爺早已備下了歌舞,保準各位能盡興而歸。”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絲竹奏響,賢王府的歌舞倒是不俗,廳下的舞女身姿曼妙,容貌出衆,玲瓏的曲線在輕紗之下若隱若現,便是宮廷也少見。
皇族的酒席中總是少不了政治、皇權以及以敬酒爲名,刺探對方虛實,開着不痛不癢的玩笑。直到舞中出現一道戴着面紗的白衣身影,讓夫君頓時黑了臉,就連雲王脣邊都溢出諷刺之色,凌江羽臉色微僵,似乎不明白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到這時,霍菡嫣才知道爲何兄長大人會說,凌江羽最近納的這位妾室有些特別。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特別法,這女子雖然戴着面紗看不清容貌,可身段竟然和自己極爲相似,甚至這水袖舞也幾乎如出一轍。
一時之間,衆人看着賢王的目光都有些詭異。福王更是趣意的說道:“就女子的身段倒是與純嘉郡主有些相似,就是不知這相貌是否也是傾城之色。”
也不知是誰嫌這事不夠亂,用桌上的筷子一擲,舞女的面紗便落地而下。在場起碼有一般的人都在暗自抽氣了,若是身段相似乃是巧合,若長得也有四、五分接近,那就不是湊巧這麼簡單了。
薛少宸臉上頓時凝霜結雪,冷得讓人不敢接近。“賢王,這是何意?”
世上大概沒有一個男人見此情形能忍得住,賢王府的舞女竟然與自己的妻子如此相似。
“這是今日下人從外坊尋來的,本王並未見過。”凌江羽也不蠢,打算一兩句話就將這事遮掩過去,肅穆的說道:“來人,將此女帶下去嚴加審問!混入王府,恐怕有別的目的。”
“慢着!賢王當真是好本事。打算棄車保帥,糊弄鬼不成?!”薛少宸直接站起來,直接走到舞女面前,狠狠的捏起她的下巴。“說,你究竟是何人?”
“我……”舞女吃疼的吟叫着,臉上掛着委屈的神色,目光卻時不時的飄向上位者,淚目之中顯出別樣的風情。
而現在霍菡嫣已經是全身打着寒顫了,這女子長得與她如此相似,又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原來自己若換個性格,就是這幅樣子,真是……不知說什麼纔好。“你究竟是外來的舞女,還是王爺的侍妾?”霍菡嫣也並不打算如此輕易放過賢王,若是大家未曾看過,那麼打哈哈過去也並非不可,如今大家顯然在看笑話,若此事不了了之的話,將來自己的聲譽豈非蕩然無存。
賢王應當早已打過招呼,不讓她顯身,可不知她是怎麼出現的。“若是外來的舞女,觸怒皇室論罪乃是死罪。”
“奴婢……青鸞,乃是王爺的妾室。”眼前這個男子眼神好可怕,似乎只要她再遲疑下去就會一命嗚呼。
當她虛脫的跌倒在地上時,賢王頓時臉色鐵青,轉身看了一眼全身微緊的林紓,眼神中透着幾許凌冽。簡直胡鬧,爲了一時之氣竟然讓他多日謀劃付諸東流,如今這般若想要拉攏薛少宸更是毫無可能,甚至會將賢王府都一併賠上,當真愚蠢!
“好,好!”薛少宸薄脣抿起,“今日賢王殿下打算給在下一個交代?”
“交代?”賢王妃林紓在他盛怒之下起身,她也有她自己的驕傲。“薛公子想讓王爺如何交代?這是外來舞女也好,王爺侍妾也罷。賢王府中豈容他人放肆!”
“住口!”凌江羽神色不停的晃動,忽然震怒猛地一扇,隨着啪——的一聲,巴掌就落到林紓的臉上。力道之大直接將她打偏過臉,只見她難以置信的擡首,似乎不相信動手的是她平日最是溫柔體貼的丈夫。“王爺……你對我動手?”
雖然凌江羽此時情緒不穩,心中雜念頗多。可林紓好歹是他愛過的女子,平時他就算自扇巴掌,也斷不可能傷害她。只是她攛掇青鸞搗亂宴會在前,出言張揚與後。自己若是此時不作出點樣子,恐怕不單是薛少宸,就連在場的諸多皇親世家子弟,都會對此事又不好的看法。“來人,王妃身感不適,扶回房中歇息。”
“是。”靜候一旁的侍女福身,攙扶着林紓往外走去。幸好薛少宸並未打算爲難一名女子,是以她的退席並非有任何阻攔。
“王妃方纔一時情急,言語適當之處,本王向各位賠禮。”凌江羽拱手道。“這女子確實是外來舞女,也許是王妃見她擅長舞姿,自作主張替本王納進府中……”
聽着他款款而談,將自己的責任退得一乾二淨。霍菡嫣不禁心頭冷笑,世事無常還是前世自己有眼無珠。這位表哥在她心裡就算賢王對她無情且沒有多少擔當,可總歸還是位君子。如今見此情形,心中除了失望,似乎再無其他,堂堂王爺竟然將一切責任推給兩名女子,讓她們承擔這事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