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塵大師點點頭,看向我,“沒錯,她就是你。”
那畫上是一個仰起下巴帶着冷傲的妙齡少女,約摸只有十來歲,穿着十分華麗,那神情十分熟悉,分明就是,十歲的我。
“這畫,怎麼來的?”我十分驚訝,這一世十歲的時候,我可沒有畫過這樣的畫像,而且在畫的下面落款,分明是新曆十年。
了塵大師從地上將畫撿起,細細地卷好,放到面前的矮桌上,這才轉過頭來,看着我,說:“這畫,自然就是在寒蟄寺裡的。”
我實在覺得費解,“這畫,分明是上一世母親帶我來寒蟄寺裡還願時那位方丈大人爲我畫的,上一世作過的畫,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一世?”
了塵大師嘆口氣,“你可聽過,陰陽鎖?”
“什麼?陰陽鎖?”我驚訝地看着他,這是繼元岑以後,我第二次聽到這個東西。
“看來,是聽過了。”了塵大師點點頭,“請坐下吧。”
我依言坐下,和了塵大師面對面,他露出一絲苦笑,“陰陽鎖,其實就是鎖住輪迴的一種方式,雖說可以延長人的壽命,可是,這只是一種欺瞞天意的辦法,當年,你的母親因爲太過愛你,所以用自己的二十年壽命將你的命途鎖住,你才得以從鬼門關逃出來,這種事情,本就是違背天命的,當年方丈大師之所以答應你的母親這樣做,不僅僅是因爲你母親的苦苦哀求,而且,他也很想試試看,人命是否能自由地操縱。後來,他才後悔莫及,因爲一變惹千變,當你的性命再一次受到威脅時,天命跳轉,萬物轉變,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聽得心驚肉跳,匪夷所思,“這陰陽鎖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功效?”
“陰陽鎖,就只是一種說法而已,真正的玄機,在那副畫上面。”我不由將目光看向桌上的畫,“這副畫?”
“沒錯,陰陽鎖的通道,就在那副畫中,方丈大師畫完那畫之後,就感受到了天數有所變化,所以,他在臨終前找到了我,將這件事託付給我,如果有一天事情變成不可扭轉的地步,一定要完成他的夙願。”
“什麼夙願?什麼變化?”
“難道你沒有感覺到嗎?你從十八歲回到了十歲,而且這一世,所有的人的身份都不一樣了。”了塵大師嘆氣,“就連方丈大師,也由一位大師,變成了只有十餘歲的掃門沙彌。”
“什麼?”我驚嚇到了,不禁回頭看一眼,“剛纔那個在庭院裡掃地,爲我們開門的就是,方丈大師?”
了塵大師嘆氣着點頭,“沒錯,就是這樣。但是方丈大師臨終前,卻囑咐過我,一切都要按照天意行事,一定要你主動找來,才能破解玄機。今日如若你不來,恐怕這一世,仍舊會鎖在輪迴裡,不能解脫。”
我聽着,有種很不詳的感覺,不覺訕訕笑道:“大師,您說的,是什麼意思?什麼解脫?”
“陰陽能鎖也能解,今日你來,我便是要爲你解開當日方丈大師爲你下的鎖。”了塵大師鄭重地說。
“什麼意思?”我有點慌。
“自然是要讓一切返回原位,讓你回到你來時的地方。”了塵大師如是說。
我豁地站起身,腳在打顫,“讓我回去?”
“不錯,只要將這畫燒了,就可以破除這個陰陽鎖,你就能重新入輪迴。一切都會回到原位。”
“不,我不要!”我下意識拒絕。
怎麼可能這樣?這一世就算再不濟,也好過上一世,讓我帶着美好的願望嫁給我想嫁的人,又在新婚之夜悽慘地死去,那樣的結局,我不要!
了塵大師望着我,目光裡有一絲蒼涼,“我知道,你還眷戀這個紅塵,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都是虛假的,都不是真實的,你遲早有一天會醒過來。早一刻醒來,晚一刻醒來,又有什麼區別呢?何況,你難道能夠因爲一己之私,讓那麼多人跟你一起在這紅塵裡掙扎?”
我一時間思緒萬千,抱住頭,這個消息實在來得太突然,讓我沒有辦法思考,“等等,讓我好好想想。”
我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畫卷上,只要把這副畫燒了,就能夠回到從前?這裡的一切,其實都是虛假的?
我腦海裡一一浮現過這一世有過交集有過感情的人,衛咎,元沉,謝楚,小瑤,傅大哥,景迅,還有……元岑。
這一切,都會失去嗎?
我不禁覺得心跳加速,整個世界都變得混亂了。
“你想好了嗎?”了塵大師問道。
我猛地擡起頭,“不要,不要燒!”
了塵大師怔了一怔。
我目光復雜地看着桌上這幅畫,“我纔是陰陽鎖的主人,如果我不同意,就不能燒,對吧。”
了塵大師點頭,“的確是這樣沒錯,可是……”
“沒有可是了。”我飛快地說,“今天我們的對話,請不要再告訴第三個人,我是不會答應這件事的。就當我從來都不知道過,這畫您還是收起來吧,現在,至少現在,我不願意答應這件事。”
我說完,由不得他拒絕,就飛快從屋裡出來,一口氣跑出來,在院子里正隨意和小沙彌攀談的傅相川見我出來,忙向我走來,說:“你們談得怎麼樣了?”
我臉色一定很難看,面對傅相川的詢問,擡頭,就這樣看着他,腦袋裡還嗡嗡地回想着剛纔了塵大師說的話,如果真的燒掉那畫,那麼如今站在我面前的傅相川也會消失吧!在上一世,我可從來不認得這個人……
我情不自禁地緊緊拉住了傅相川的手,“不要,不要消失。”
傅相川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試圖理解我的變化,“那個,剛纔我爹他說什麼了嗎?”
我的心緒起伏不定,目光落到旁邊的小沙彌身上,他一手撐着又大又高的掃把,一邊好奇地看着我們,看到我看過去,還不好意思地露出一個笑,然後接着掃地。
這個小沙彌。就是當年爲我作畫的那位方丈大師嗎?原來陰陽鎖,真的會牽扯這麼多人嗎?
“沒有,你爹他沒有說什麼,就是簡單地問了些關於你的事情,讓我轉告你他在這裡很好,讓你安心去。”我心不在焉地編着謊言。
“真的嗎?他真這樣說?”傅相川露出驚喜的神色。
我笑笑,“是真的,他是這樣說的。你放心去吧。”
我再看小沙彌一眼,轉過頭,輕聲說:“時候不早了,我們下山吧。”
“哦~好。”傅相川跟小沙彌道別,然後一同往山下走去。
我沉默地下着石階,感覺到內心一陣陣不知名的情緒襲來。
這個世界真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嗎?鬼神之說,輪迴之說,真的是存在的嗎?從來沒有想過,擺在我面前的,有兩個選擇。
放棄現在,還是放棄過去。
如果真的回到了過去,難道就能夠幸福美滿地結局嗎?
我潛意識是不願意的,因爲我無法接受那個冷漠待我的元岑。
一路上胡思亂想,在最後幾個臺階時,卻突然想起來,上山之前還打暈了明霜,這一耽擱,還不知道她醒了沒有,下意識地往石階下看去,卻意外地看到了元岑,衣袂如風,束手站在山下,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我的腳步遲滯了,他怎麼會來這裡?
再看他身後站着的明霜,我知道了答案,定是明霜醒過來以後,去找的元岑。
隔着剩餘的幾個臺階,我這樣怔怔地望着這個人。在這一刻,我回想起了塵大師對我說的話:這一切都是虛假的,都不是真實。當夢醒了以後,一切會迴歸原位。
果真是這樣嗎?站在不遠處的這個人,也是虛假的嗎?我朝他伸出手,握住一團空氣,失神地想,如果這一世,註定沒有結果,又爲什麼要苦苦執着?
正當我猶豫不決之際,元岑做了一個令我吃驚的舉動,他一步步走上石階來,雖然面無表情,卻接住了我伸出去又握上的手。
我吃驚地看着他,他直接牽着我,往山下走去。
“等等!你不能把小衛帶走!”傅相川急了,忙追過來叫道。
“爲什麼不能?”元岑回過頭,對傅相川傲然道,“她是我的女人,爲什麼不能帶走?”
我怔住了,偏過頭,正好撞進他恰好看過來的眸子裡。他眼裡浮起一抹笑意,“知還,我們回家。”
“什麼?”我以爲我聽錯了。
元岑眼中笑意更濃,他溫柔的聲音不似真的,好像是從雲端飄來一樣,“我們回家,我帶你回家,我決定不等了,現在就去丞相府向你父親提親,請他將你嫁給我,知還,你願意做我順寧侯府的女主人嗎?”
我整個人都震驚在這裡,不可思議,不可置信,他在說什麼?這個人真的是元岑?我沒有認錯人嗎?
“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是,給我一個機會好嗎?讓我彌補過去所有的過錯,從今天起,我不想再讓你遠離我,我還做你的夫君,我們永遠在一起,好嗎?”元岑溫柔如水,將我的手執起,輕柔地和他的手十指相扣。
我被這一舉動震驚地完全說不出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