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被這樣光明正大揭穿了剛剛的謊言，我偷偷瞅了瞅院牆上的人，那人做一個十分驚訝的口型，還沒說出來，“彭”的一聲沉悶的響聲，底下的阿木支持不住，連帶上面這位爺也跟着掉下去了。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小丫鬟懵懵懂懂地看向四周：“小姐，剛剛那是什麼聲音啊。”
“沒什麼。”我忍住笑說。
小丫鬟迷惑地看着我，“可是，奴婢好像真的有聽到什麼聲音……|”
我趕快推着她離開：“沒有沒有，真的是你聽錯了，我們趕快走吧，待會新娘子都要出嫁了。”
小丫鬟就這樣被我推走了，走得遠了，還聽到遠遠傳來一聲：“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在心裡偷笑，這個人還真是有意思。
雖說我作爲妹妹，是要好好地送姐姐出嫁的，可是衛芷嫿似乎並不怎麼願意在她的好日子看到我。我覺得是無所謂，但是如果不過去的話，恐怕父親又要說什麼。
我陪在衛芷嫿身邊的時候，按照新娘的習慣，她披着紅色的蓋頭，理應看不見身邊的人是誰，但意外的是，當我靠近她的時候，她突然在蓋頭下出聲：“衛知還。”
我驚訝了一下，但還是禮貌地問：“怎麼了，你有什麼需要的嗎？”
衛芷嫿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地得意，“你也沒想到我會真的嫁給楚哥哥吧。”
我不禁失笑，頭一次覺得衛芷嫿原來也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到了如今這個時候，她還是要向我炫耀麼？
“想沒想到，有什麼關係，如今你的願望已經實現了，從今以後，好好待你的夫君，就是了。”我淡淡地說。
衛芷嫿卻不肯放過我，“哼，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想的是什麼，你是不是覺得，雖然如今嫁給楚哥哥的人是我，但其實他心裡還是放不下你的？我告訴你，你別再做夢了，實話告訴你吧，其實那天我們什麼都沒有做，可後來楚哥哥還不是一樣答應要娶我了？這就是區別！我付出努力這麼久，他遲早會被我感動的，你看，如今我不就是嫁給他了麼！”
我聽了，心裡強烈地震撼着，倒不是因爲她說的這話讓我多麼地吃驚而是，這些話是如此地似曾相識。當初，我嫁給元岑的時候，心裡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總以爲，只要時間足夠長，只要自己足夠有耐心，一定會感動對方，然後地久天長。
我看了看在門口接親的謝楚，騎着逍遙馬，眼神飄渺，身上披着大紅的斗篷，和丞相府門口那大紅的燈籠呼應着，襯托喜慶的色彩。
他爲何要答應這樁親事？他本應該有許多的機會可以拒絕，可以找藉口，可以拖延，甚至連夜趕回西涼，這樣一來，任是誰也無法逼他了，那爲什麼，爲什麼他還是答應了呢？
我低下頭，不敢再想，世事難料，人心也是如此，你以爲你可以等下去，但其實心也是會累的，它想要休息一下，不想再那麼癡癡地等下去了。
衛芷嫿故意要讓我扶着她上花轎，當我把衛芷嫿的手遞給謝楚的時候，這個人淡漠地接過衛芷嫿的手，目光全落在她身上，一絲一毫都沒有看見旁邊的我，好像我於他而言，是徹底地不認識了。
在一連串的喜樂裡，接親的人連着花轎蜿蜒着在長街處消失了。
“丞相府的女兒可真是好福氣，先後嫁了兩個女兒，剩下的那個小女兒來年還要嫁給太子成爲太子妃，真是一門全是鳳凰鳥啊。”
有看官這樣嘖嘖稱奇道，一時間，不知多少揉碎芳心的姑娘朝我投來羨慕又妒忌的目光，我置若罔聞，轉身就回去了。
太子妃麼？日子還長着呢，誰會知道以後的事情呢？
然而事情真是一件比一件讓人措手不及，我所預料的事情一件也沒有發生，西涼王穆遠沒有用傅相川給的軍隊去做什麼，元岑也變成了一個真正的順寧侯爺，甘心俯首稱臣，似乎一切都風平浪靜。
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從裹得跟只熊一樣的狀態變成了只着襦裙也能出門。
“小姐，這天氣真是越來越好了。”小丫鬟明霜笑眯眯地看着我。
明霜是我身邊新添的小丫鬟，生得樣貌並不出衆，但是勝在機靈，且口齒伶俐。
“是啊，冬天總算過去了。”我望着窗外的天氣，微笑道。
“小姐，今天天氣這麼好，要不您出門走走吧。”明霜調皮一笑。
“是你自己想去吧！”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明霜嘴巴特別甜：“反正，在院子裡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出去吹吹風。小姐你看你，臉色這麼蒼白，如果出去透透風，說不定氣色也會變好哦，而且那樣，您就能夠豔壓羣芳，美美地當您的太子妃。”
我這一聽，無奈一笑，“就你嘴甜。好吧，那我就和你出門吧。”
我們換了簡單的衣服，又戴了面紗，出門踏春去。
明霜一路上嘰嘰喳喳不停地說話，從鄴京城行情最好的貴族小姐說到紅袖樓裡有名的優伶，真不知道她怎麼知道這麼多的事情。
一路上我隨意地聽着，偶爾回話，就這樣慢慢地走馬觀花地看着，不經意間，又走到了阜城河邊，石榴林裡。
我失神地望着這片石榴林，前一世的回憶隨着春風拂面又復甦了。
當時的我一眼看中了元岑，那一眼淪陷之後。誰承料想是之後怎樣的萬劫不復。
“我們怎麼走到這來了？”我有些猶豫，“還是回去吧。”
這個地方實在承載了太多的回憶，好的不好的，通通都在這裡發生過，一踏進這個地方，我就有種壓抑的感覺。
“纔來，怎麼又要走呢？明霜記得這片石榴林是京城裡最好的踏春的地方呢。小姐不如多看看，多走走吧。”明霜調皮地說。
我拿她無可奈何，“好吧，那你走前面爲我帶路。”
我想竭力讓自己看起來對這個地方陌生一點。
明霜才走了兩步，又四處瞅瞅，突然間發現什麼一樣，驚喜地說：“哎！小姐你看，那邊有人賣糖葫蘆！小姐我去買給你吃好不好！”
然後不等我回答，她就風風火火地跑去買糖葫蘆了。我無奈，只好隨她去了。
還是小姑娘吧，對什麼事情都這麼新奇。相比起來，我更像個老人家了。
明霜走了之後，我漫步在石榴林間，今日並非節日，林間人不多，偶爾過路而去，也不會有目光停留在衣着簡單且帶了面紗的我身上。我慢慢地沿着河岸走着，回憶如河水，淺淺地在我腦海中泛着波光。
如果，上一世我沒有在這裡遇見元岑，那會是什麼樣子的人生呢？也許會嫁給一個雖然不怎麼喜歡，但相敬如賓一直過下去的人吧。
我不經意地擡頭，卻意外地看到，林間，在上一世元岑所站過的地方，一個穿着鴉灰色竹紗袍的男子，清清肅肅地站在那裡。
一模一樣的姿勢，一模一樣的背影。
我怔住了，踏出去的腳步往回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回過頭來，定定地看向我，好像知道我一定會在此時遇見他一樣，這一瞬間我感覺我的心臟漏跳了兩拍。
“知還。”他叫出我的名字，篤定地朝我一步步走過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脫口而出，隨即，猛然想起今天明霜的種種行爲。勸我出門，帶我來石榴林，又離開去買糖葫蘆……我睜大眼，“該不會，明霜她……”
元岑笑一笑，眉目舒展，神色卻依舊冷傲，“沒錯，她是我的人。”
我感到一絲憤怒，“你怎麼能這樣監視我！”
他毫不客氣地走近我，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大大方方地承認：“自然要監視你，否則，我怎麼能確定，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去當那個太子妃。”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我退開一步，與他拉開距離。
元岑毫不介意地笑道：“如果是假的，爲了補償那位，我自然要讓他再在太子之位上坐得久一些，如果是真的……”他說到這，危險地眯起眼，看得我心裡一個戰慄，“那恐怕，他的性命，就由不得他自己了。”
我有些恐懼這樣的元岑，顫抖着說：“你想做什麼？你不要亂來！他是無辜的，當年殺害你父皇的人不是他！”
元岑聽了這句話，不但沒有冷靜，反而更加暴虐，他雙眼猩紅，“還沒嫁過去，就爲他說話了？看來，我真的是太心慈手軟了！”
我艱難地吞了口口水，努力地轉移話題。“你特意讓明霜帶我來這裡，就是爲了跟我說這個？”
他一瞬間又平靜下來。暴虐的前兆也消失了，他浮起一個若有若無的笑，“自然是想見你，纔過來的。你以爲我很閒麼？”
我低聲說：“侯府很快就要迎娶侯夫人了，你自然不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