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上是一個翩翩少年,月夜之上,劃劍起舞,眉眼間帶一抹淺淺的笑意,劍鋒划起的落葉飛揚在空中,足見他臂上的力道之重。
她畫得栩栩如生,畫上的人正是淘淘。
蘇里雪看到畫上的這一幕,再看了一眼正在作畫的張冰冰,此時她的筆間沾了一抹梔黃的色彩,正點綴於淘淘帽簪之上,嘴角莞爾勾起,似乎十分滿意這個成果。
“畫得不錯,張小姐出自名門,這畫功應該有至少七年的功底了吧?”蘇里雪眸間是一抹讚許之色。她也曾畫過淘淘,但未必畫得如此神韻。
張冰冰此時才驚覺,眼前竟還站了兩個人,忙站起身伏跪在地,道:“妾身見過王后,不知王后到來,有失遠迎,請王后恕罪!”
她眉間原來的欣喜神色已經消失不見,換之而來的是的憂心重重的,她的穩重與禮儀,遠以超過這個年紀該有的成熟。
蘇里雪親手將她扶起,道:“如今沁羽與幽州已經開戰,而你也不必再嫁給代王,所以不必再自稱妾身。”
張冰冰一聽此話,心中暗喜,但同時擔憂,這戰爭的開始,意味着她成了俘虜。大皇子羽墨襄的意外死亡,不過是一個開始,她逃過一劫,不代表可以永世平安。不過依她的身份,即使作爲俘虜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只是……想到心中的那個人,心中隱隱作痛。天泥之別,能遠遠相望便已滿足,又豈能再奢求什麼呢?她嘴角勾起一抹蒼白的笑。
她所有的神情變化蘇里雪都瞭然於心,笑笑道:“代王曾說過,此次戰役希望不要傷到任何無辜的百姓。雖沁羽陛下派你過來幽州聯姻是不懷好意,但你終是局外之人,待他日戰爭結束,你可以回到你父母身邊。”
張冰冰眼眸一亮,同時也有一絲感動。從她見進入這個代宮的第一天開始,從她見到蘇里雪的第一天開始,便有一種深深的親切感,這是她從小到大都不曾有過的感受。比起自己的母國,自己家還要更親切一些。
道:“臣女……不願回去。”她搖頭。
“這是爲何?”蘇里雪訝異,雖知道她對淘淘有情,但還不至於深到如此地步。
“臣女已經沒有了孃親,只有一個姨娘對我好,其它人都視我爲螻蟻,而我的父親一直不願意待見我,否則也不可能派我來聯姻。”張冰冰敘說這些的時候,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情緒沒有絲毫的波動,她突然跪倒在地,道:“臣女求王后娘娘收留,我願意伺候在娘娘身邊一輩子。”
至少這樣可以看到他,每天都能看見他……這樣也不錯。
蘇里雪早已猜到她的身世大概如此,一個沒有親人疼愛的孩子,思及己身,不由得多了一絲疼惜。
而她如此乖巧懂事,落落大方,若淘淘能娶得如此賢妻也乃大幸,日後若淘淘居於帝位,他身邊須要有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后替他分憂,而眼前這個張冰冰,無疑是一個很好的人選。
只是淘淘會喜歡她嗎?
蘇里雪別開了話題,道:“你畫上的人,可是本宮的兒子?”
張冰冰微微低頭,道:“臣女…………畫的確實是皇子。”
“哦,你與
他見過嗎?”蘇里雪追問。
張冰冰思起,與他不過是數面之緣,更多的是自己躲在遠處,偷偷看他練劍的情形。
“不過數面。”張冰冰謹慎地答道。
蘇里雪知道她的心意,也有意撮合,只笑道:“淘淘他也喜歡作畫,不如你將這幅畫贈與他吧,有空你們可以切磋一二。”
張冰冰擡眸,看了一眼蘇里雪,感激道:“臣女知道了,謝過王后!”
蘇里雪笑笑,轉身離去。
既已給了她機會,一切就要靠自己把握,成與敗,就看緣分了。
***
晨露微曦。
蘇里雪收拾好行裝便出發了,隨身只帶了秋境一人。身後是一輛大大的馬車,裡面裝滿了硫磺、炸藥一類的物品。她不知道能夠幫得了羽墨言多少,但是相信羽墨言一定不會另她失望的。
此刻她只想陪在他身邊罷了,陪他一起,打下這個天下。
***
徐將的軍隊已經浩浩蕩蕩從京都出現,沒到三日,已經來到了容山,此時羽墨承已經被夾攻在內,無法動彈,若強硬攻打出去,只會一損俱損,再無翻身之地。期盼着徐將可以趕緊來。
這一日,終於收到徐將已到的消息,他激動的心情無法掩蓋,沒料到這個時候,羽墨言加大了兵力進攻,勢要將他圍堵死在這山谷之內,他決定要親自迎戰。
二人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碰面的。
各騎着馬佇立着一方軍隊的前方,旁邊的副將立起了旗幟,旗幟在空中飄搖着,似乎在爲未到的勝利在叫囂。塵土飛揚,馬蹄聲聲。
“皇兄在這山谷中呆了幾日,這容山風景麗,難怪皇兄一直不捨得出來呢!”羽墨言話中有話,實則是暗示羽墨承是個膽小鬼,不敢出來。
羽墨承只勾脣輕輕一笑,這個話倒是激怒不了他,如今徐將已到,他心中大石落地,沒有絲毫忌憚。
“勝負即分,不知皇弟何來的自信?”羽墨承幽幽道。
早在一個時辰前,羽墨承已經悄悄給徐將遞了書信,讓他從四面圍攻進來。他想在不聲不息之間滅掉幽州的大軍。
只是他不知道,徐將從來未曾順從過他,之前不過是假意答應他罷了。若非如此,徐將也不可能安然帶兵來到幽州。
羽墨言一聽此話,只哈哈大笑起來。這時有千軍萬馬從四處襲來,煙塵滾滾,馬蹄聲陣陣,聽這聲音已經慢慢靠得近了,更近了。以快速的腳步前進着,不一會,四周已經佈滿了黑壓壓的人影。馬兒的啼叫聲聲震天。
沁羽的大軍一看救兵來了,頓時間心中高興起來,這幾日一直在吃敗仗,其實他們已經心力交瘁,若還看不到一點希望的曙光,必輸無疑。
“羽墨言,今日之戰,你我必死一人!”羽墨承語氣兇狠,之前僞裝的那些儒雅之氣全然不見,如今他也不再需要掩飾些什麼。因爲在他看來,今日之後,勝者爲王,也唯有他可以改寫歷史。
“皇兄莫不是得意得太早了,這漫山遍野都是我羽墨言的人,你何來的勝算。”羽墨言勾脣一笑,眸間散發着狡黠的神色,相較羽墨承他比較淡定,任身上
的坐騎悠揚地在草地上來來回回地走着,嗅着地上草兒的芬芳。
“你的人?”羽墨言內心驚覺,有一絲不安。
“當然,不然你認爲徐將是你的人嗎?”羽墨言將實話說了出來,沒料到此時羽墨承還傻傻相信徐將會歸順於他。
聽到羽墨言說完,羽墨承才知道自己上當了。當初徐將遲遲不曾回信,就已證明他有二心。只怪自己不該對旁人抱有希望,否則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這時一個鐵騎飛快地穿過大軍隊伍,飛奔至羽墨言跟前來,待他停下,羽墨言纔看清了眼前這個人。原來是唐宋元來了,只見他一身戎裝,威風凜凜,多年前眉間的英氣已變成一抹威嚴,生活的歷練使他成熟了不少。
“宋元,你來了。”羽墨言靠近他,輕拍着他的肩膀。
二人已有多年未見,但卻一直書信往來,他一直相信在他需要的時候,唐宋元一定會助他一臂之力的,不僅僅是因爲二人多年的交情,更是因爲蘇里雪是唐家的外孫女,所以這個忙唐宋元沒有理由不幫,況且他還要替親妹唐雨希報仇!
“原來是你?沒想到唐家百死不僵,如今竟敢還與逆賊一起背叛國家,實在該死!”羽墨承此刻只怪自己當初心軟,對唐家手下留情。
唐宋元道:“我祖父十四歲就跟隨先祖帝背戰沙場,是他打下的這個江山,然他一生爲了沁羽戰戰兢兢,守衛邊塞,沒有一刻敢放鬆,最終沒有好下場。你父親不仁,你是不義,你有何資格評論我唐家!”
唐宋元一身怒氣,祖父幾十年不得回京,與祖母分隔兩地,直到老來得病才得已回家,只可惜已是遲暮之年,福還沒來得及享,二人便雙雙歸西。作爲孫兒的他豈能不恨!
羽墨承臉色如戾氣籠罩一般,渾身散發着一股陰冷,“朕自問登基以來待你們唐家不薄,既你已判國,我也無話可說,擋我者死。”
“羽墨承,你剛愎自用,滿朝皆是貪官污史。今日一戰,我乃爲民除害,你的死期已經到了。”唐宋元扔下手中的長矛,矛尖“彭”的一聲,插入深深的地底下。
羽墨承知道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田地,也不想多費口舌。如今徐將爲羽墨言所用,這樣一來,本就勢弱的他等同於腹背受敵,勝算更少了。
但他爲了鼓勵士氣,決定衝鋒陷陣,“將士們,若今日一戰勝利了,我將犒賞三軍,朕保證會讓大家衣錦還鄉!”
“但若這一戰輸了,我會也同大家一起埋在這黃土裡,我們不僅是自己而戰,更是爲國而戰,爲家而戰。沒有國,哪來的家?將士們,讓我們一起努力拼搏,守衛家園吧!”
“衝啊!……”
不知道是誰先喊了這樣一聲,千軍萬馬即刻沸騰起來了。兩軍的人馬交錯着,撕殺着,尖叫聲,刀劍聲,聲聲不息。遠處傳來孤燕的叫喊,聲聲淒涼,因爲這兒不出半個時辰,將會成爲一片廢墟,成爲許許多將士的墓穴。
戰爭是殘酷的,也是無情的。然而再明的君王,再賢的皇帝,也無法避免戰爭所帶來的勞民傷財及傷害無辜。因爲唯有他勝利了,獲得了更高的權力,纔可以主宰一切,纔可以造福百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