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咕嚕嚕轉動,陽光透過窗櫺瀉入點點金色的碎光,在少年臉上勾勒出一份別樣的明媚光輝,粉粉的好看的脣蠕動了下,脣上淡淡的幾乎看不到的絨毛隨着清淺的呼吸顫動,一腿伸直一腿輕輕翹起,單手枕在腦袋後,像是一隻午睡的貓咪一般,可愛慵懶,讓人看着,便也覺得心安,也覺得想要陪着他睡上一覺。
一直坐的端正的男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眼睛也有些朦朧,又看了一眼手中書卷上記載的那些歷代瘟疫事宜,發現如此地無趣。
";胡橫……";
段錦睿掀開窗櫺一角,淡聲吩咐:";本宮要在車上午睡,你安排一下!";
外面本來便整齊劃一的騎馬邁步聲,更加放輕,千百人簇擁,卻彷彿只有這一車一人相伴。
段錦睿拿起胡橫送來的波斯絨毯,輕輕地蓋在少年的身上,寬大的毯子,將他的大半個身子淹沒。
此時方纔發現,少年還只是少年,還未曾長成的身形,意外地單薄,段錦睿的脣,勾起一抹純然的笑,淡淡的,卻雋永地彷彿已經流淌過了千萬年的歲月。
他好像,也有些困了,男人的身子,微微歪斜,那雙深邃沉鬱的眸子,悄然閉上,另一雙清亮的眸子睜開,那裡面,沒有一絲慵懶睡意。
歪着頭,靜靜地凝視男人的睡顏,看着男人脣邊那一抹即使睡去也不曾消減的笑意,眼中的光,漸漸深沉:";阿睿,不要對我那麼好……";
他無聲,一字一頓,這只是一場利用,只是他自迴歸這世間之後便開始的一場戲,不要,相信他。
少年的眼睛,重洗閉了起來,身上的毯子,卻越過了案几,有一半蓋在了男人的腿上。
";殿下,殿下……";
外面響起胡橫輕輕的呼喚。
";呼!";
猛地直起身子,蓋在腿上的毯子掉落地面,段錦睿按了按頭,有些意外自己會真的睡熟了:";何事?";
他的聲音雖然一如既往的冰冷,久在身邊伺候的胡橫卻清晰感覺出其中的一點不虞,聲音越發低了:";九江郡的衆位臣屬在十里開外等候迎駕!";
";停車!";
門簾掀開一角,雖然段錦睿出來的速度很快,胡橫卻還是眼尖地看到馬車裡面睡得香甜的少年,還有被散亂地蓋在少年身上的毯子,瞬間,各種匪夷所思的猜測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殿下?";
作爲合格的心腹總管,不應該看不應該說的,都要謹記。
";備馬!";
";殿下的腿傷……";
";無礙,備馬!";
翻身上馬,段錦睿低頭,對着給他遞馬鞭的胡橫吩咐:";馬車押後,不要讓人打擾!";
這樣的細心,若是個女子,即使是身份卑微的平民女子,但凡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有這個心,胡橫也會覺得很開心的,偏偏,是對着一個少年,還是一個如此美麗的少年。
笑着應是,看着太子殿下的馬在衆多侍衛兵士的簇擁下遠去的背影,胡橫的臉皺起,苦惱極了,太子殿下吆,你在京中本來便一直被傳言有斷袖之癖,難道要將流言落實嗎?
";師傅?";
他徒弟李賀看着他變幻的多彩多姿的面色,有些擔心。
咬了咬牙,胡橫一跺腳:";罷了,都是爲了殿下!";他身份卑微,不敢諫言,看來,只有去請外援了。
";啊?";
李賀呆呆的,不明白自己師傅在說些什麼。
眼睛瞪圓了,胡橫伸出圓圓的手指點了點笨徒弟的額頭:";啊什麼啊?好好伺候着馬車裡的公子,出了問題,惟你是問!";
";九江郡郡守雲清韜並屬下僚屬參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道路正中間,三十幾名穿戴各色官服的臣子躬身往下拜,站在最前面的,三縷長鬚隨風飄蕩,滿面清癯文雅的中年人高聲唱和。
";衆位大人平身!";
段錦睿現在只是太子,不是皇帝,所以,他再是不喜歡應酬,再是對萬事冷淡,也不得不做樣子,翻身,下馬,親自扶起雲清韜:";本宮出京是奉父皇之命前來慰勞各位防治瘟疫有功,不需多禮!";
";殿下請!";
幾句客氣的套話,雙方都沒有露出一絲別樣的情緒,進了高大的城門,穿過長長的甬道,乍然敞亮,街道之上已經清掃乾淨,兩邊被兵士擋住的衆多跪拜的百姓個個精神奕奕,服飾乾淨。
";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氣浪翻涌,聲勢浩大,比起見慣了聽慣了的山呼萬歲之聲也毫不遜色,段錦睿臉色不變,眼底卻越發沉鬱,轉頭,對着笑的很是然讓人親近的雲太守,淡淡一聲:";如此歡迎場面,雲太守費心辛苦了,本宮回京後,定然會向父皇一五一十地稟報!";
一五一十四個字,段錦睿刻意加重,他沉黯黯的眼神,雲清韜心中一凜,聰明人不需要太多的話,都知道怎麼做了,對着跟在身邊一個五品官吏服飾的人一個眼神,方纔還山呼千歲,彷彿萬民歸心的場面,慢慢地收斂。
看來,太子殿下不像是想象的那麼好對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