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隱隱覺得不安,按理說十幾年的囚禁生涯,再尖銳的棱角,也該被磨平了,可他卻始終覺得那個小男孩,是一個不可不除掉的禍患。
要是當年斬草除根就好了,獨孤鳳有些遺憾的想,然後猛的將手中的扇子擲到地上,煩亂的閉上了眼睛。
這時候,他的心腹走了過來,問道:“主子,還要跟着麼?”
“都跟了這麼多日了,自然要繼續跟着!”獨孤鳳冷聲道。
“可是主子,萬一冷姑娘身上沒有您想要的東西呢?要知道,京城的局勢瞬息萬變,萬一等您回到京城……”
“不必再說,我這次就是要賭一把,若是輸了,那以後我自然也就死心了,若是贏了,那便是意料之中的驚喜,你也知道,我找這樣東西很多年了。”
“只是主子,您找的這樣東西,有什麼用呢?”心腹疑惑地問道。
“這就不是你該知道的了。”獨孤鳳的面色冷了下來。
“是。”屬下立刻誠惶誠恐地退了下去。
獨孤鳳突然覺得室內的氣氛格外的壓迫,於是便走出了船艙,遙遙的望向天際,冷浣兒乘坐的那艘小船,在不遠處像是一個小小的黑點。不知爲何,他突然想起了漢樂府的一首詩,嘴裡也不自覺地哼唱了起來:“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然後,他又笑了起來,自己這是怎麼了,這歌詞,這意境,不是怨婦才該有的麼?美人如花隔雲端,已是羅敷有夫,便是還君明珠也在情理之中。
爲何自己的心中竟會覺得酸酸的?
理不清自己的想法,獨孤鳳感覺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以至於忽略了在他們這艘船後面,還有另一艘船在跟着。
那一艘船看起來倒是像是個漁船,船伕和船婦每天都在船頭大魚,經常可以看得到他們在甲板上煮魚湯,看起來平凡無比,絲毫不能引起別人的懷疑。
此刻,船上的夫婦也在對話,女子說道:“暗夜,下了船便是你一個人保護冷小姐了,切記一切小心,我看那個獨孤鳳,不是好相與的。”
“你放心吧,我會小心喬裝,不會叫人認出來的。”
“你說主子是真的喜歡上冷姑娘了麼?”女子嘆了口氣說道。
“這是主子的私事,豈是你我能論斷的?”暗夜面上的神色嚴肅了起來,不滿的瞪了她一眼。
“話是這麼說,可是我們跟了主子這麼久,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主子泥潭深陷呢?這冷姑娘若是沒有嫁人還好,她都有了夫家,縱然我家主子不是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無心念落花,那也是有緣無分呀。這樣的姻緣,不如趁早斷了。”
“若是主子有心斷了,還會叫我暗中保護她嗎?主子心中自有打算,我們只要聽從吩咐就好了,我相信主子不會做無用的事。”
交談無果,女子不再說話。
在巫鎮的碼頭上靠岸後,天色將晚,天邊一片陰沉,似乎又要下雨了,找尋虞千媚的事,也不急於一時,幾人便在碼頭邊一個簡陋的客棧歇下了。
一進入客棧,外面果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幾人用完晚膳,便都上了樓。冷浣兒打開窗子,聽着雨打芭蕉的聲音,滿川煙雨看潮生,只見那滾滾的黃水滾入江中,氣勢磅礴。
這大雨,一時半會兒怕是不會停了,她鞠了一捧雨水在手中,那雨水很快便順着指縫流了個乾淨,她感覺心裡一陣難受,她發現自己又在思念着楚鬱,他英俊的臉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中,以前覺得那麼可惡的一個人,現在想來,嘴角竟然會微微帶着笑容。
自己真是失敗呵,她嘆息道,感情就像是月光,握緊就變黑暗,感情就像是雨水,即使不握,也會漸漸流失,她不知道自己怎樣才能留住生命中那第一抹月光,怎樣才能捧住那乾淨的無根之水。
也許自己應該用綠珠看看楚鬱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如果楚鬱真的遇到了危險,而自己明明能幫助他,卻毫不知情,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正當她拿出綠珠,準備施展能力穿越時空的時候,毛茸茸的觸感從她腿邊傳來,她低頭一看,居然是一隻可愛的小狐狸,小狐狸毛茸茸的,有些胖,看起來圓滾滾,如一個蹴鞠那麼大的小球一般,可愛得讓人忍不住將它捧在手心把玩。
小狐狸睜着如黑葡萄般晶瑩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裡是不盡的期待和渴盼。她一時間覺得心軟成了一灘春水,伸出手將小狐狸抱在了自己的膝蓋上,笑着問道:“雪球,你怎麼會在?”
“冷浣兒姐姐,我好想你。楚鬱,我的主人,是他派我來找你的。”小狐狸唧唧地說着。
冷浣兒感覺渾身一震,因爲她竟然聽懂了它的全部意思,彷彿有心靈感應一般,雖然小狐狸的話在別人看來只是毫無意義的唧唧,但是她卻聽懂了它全部的話。
“楚鬱派你來的?真的嗎?”冷浣兒將小狐狸舉到自己面前。
小狐狸點了點頭:“主人說怕你擔心,讓我來傳個消息給你,主人說怕你寂寞,讓我來陪着你解悶。”
這麼說,楚鬱的心中也是有她的吧?她感覺心中一陣欣喜,又酸又甜,這種滋味,如同五月份尚未完全成熟的楊梅一般,有着鮮紅的外表,咬上一口,那酸酸甜甜的滋味,明明不甚可口,卻偏偏叫人慾罷不能。
“小狐狸,謝謝你!”冷浣兒在它的額頭上親了一口,“肚子餓了沒有,姐姐給你吃東西。”
冷浣兒喂小狐狸吃了一些生肉之後,便捧着小狐狸,撫摸着它白色的絨毛,那絨毛十分溫暖厚實,摸上去光滑的像是冰絲一般,手感極好。
面對着手中的小狐狸,彷彿楚鬱就在眼前,冷浣兒有很多話要對它說,不知不覺便說了半夜,直到小狐狸撐不下去睡了過去,冷浣兒才悻悻地上牀休息。
第二天一早,小蓮伺候她梳洗完畢後,她便抱着小狐狸下去用膳了,賽神仙和小蝶正在飯桌上等着她。賽神仙一見冷浣兒手中的白狐便好奇的問道:“咦,這隻狐狸是哪來的?”
冷浣兒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解釋了一遍,賽神仙接過她手中的白狐,仔細端詳了一番,沉吟了半晌後,說道:“這隻白狐,不簡單呀。”
“賽先生此言何意?”冷浣兒坐直了身子,緊張地問道。
“此乃孕育天地靈氣而生的一隻靈狐,通人性,千年難得一見。沒想到倒教楚鬱那小子得了去,他這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賽神仙咂咂讚歎道。
冷浣兒心中一喜,他這話雖是在說楚鬱運氣好,但是她也覺得十分開心,喜歡一個人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見到他好,自己不自覺地會覺得喜悅,見到他不好,自己會難過的感同身受,如同變成了一株雙生花,共同紮根於泥土當中,吸取同樣的養分,風雨同舟,共享陽光。
吃飯的時候,照例是食不言,冷浣兒摸着手中的白狐,滿心滿眼都是楚鬱,自然沒有注意賽神仙神色上的變化。
賽神仙感覺這頓早飯簡直食不知味,先不說鄉野地方,食物是否可口,他看到冷浣兒手中的那隻白狐,心中便是一片震驚。
當年,他學成出師的時候,第一夜便夜觀天象,爲將來的天下局勢算了一卦。那時候紫微星雖然出現,卻是黯淡不明,他尚且不能準確的推算出,而國母的那顆星星,居然比紫微星還要黯淡。
他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在第二天晚上,又夜觀天象,令他驚訝的是,那一夜,天邊霞光萬丈,紫氣東來,福氣沖天,竟是轉瞬間便照亮了那顆黯淡到幾乎看不見的國母的星象。
整整一夜的時間,所有星象運行的軌跡都圍繞着國母的那顆星象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國母的星象光芒越來越盛,最後簡直讓人不敢逼視,連帶着原本黯淡的紫微星,也開始初露光芒。
結合天象,再輔以周易之術,他推算出,將來的國母,將會坐在白狐身上,君臨天下。
這一切難道是真的?眼前的冷浣兒將來真的會母儀天下?真是人不可貌相,他現在是沒看出她身上的帝王之氣,沒想到她日後會這麼尊貴。
說着,他又擡起頭看了看她的面相。按理說,冷浣兒的面相生的並不好,冷浣兒額頭不寬,臉頰又尖細,耳垂小,乃是一副命運多舛,紅顏薄命的面相,按理說,她過不了多久,便會身死人手。
可奇怪的是,她身上並沒有帶着北斗死氣,反而帶着一股蓬勃向上的南鬥生氣,這一點實在叫人難以置信,只能感嘆命運之中東西真是妙哉,就算是面相,也不一定看得準。
看了看他身旁的小蝶,賽神仙突然在想,連冷浣兒這樣死於非命、命運多舛的命數都能夠改變,那麼自己的命數能改變嗎?自己與小蝶之間,是否還有一線希望呢?
不過,眼前的冷浣兒就已經是鬱積於心,心思太重,若是將她以後會成爲國母的事情告訴她,只怕她會有更大的壓力,想的更多,倒是不利於她的身體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