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後來聽父母偶爾的說起,方維信才知道爲什麼那一天樑墨琰的眼裡會有那麼憂傷的情緒。

樑墨琰的母親也是某個世家的千金,與樑墨琰的父親是政治婚姻,夫妻之間感情平淡。不過樑墨琰的母親從小體質就嬌弱,生樑墨琰時就是難產,情況一度危殆;後來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一直不斷地抱病休養,在社交圈子裡,也幾乎沒有再露面。

梁氏家大業大,然而主母卻總是抱病而無法參與世家之間的交際應酬,樑墨琰的父親雖不算是風流,但是也相繼地有了幾個情人,甚至,她們也不惜毫無名分地,爲樑墨琰的父親生下了幾個孩子。

只不過,樑墨琰的母親背後也是一個有着雄厚背景和實力的家族,她的存在也是兩個家族之間穩固關係的一種隱約牽制,也因此,她在樑家中的地位是樑墨琰父親的那些情人們所永遠無法替代的。

樑墨琰就是在這樣的家庭中長大。母親體弱多病,父親總是忙於事業,梁氏雖是一個大家族,但內裡的關係卻因爲各種利益的牽扯而錯綜複雜,外面父親的情人們彼此明裡暗裡算計打壓,而那些同父異母的弟妹們也隱隱對他這個正牌繼承人有着壓制和威脅。

方維信終於明白,爲什麼在人前總是把一切做到最好,表現完美得無可挑剔的樑墨琰,在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會顯露出那麼陰沉的性格和糟糕的壞脾氣。

他想起那個傍晚在花園裡時,樑墨琰那雙眼裡的冰冷和防備。

那天他打完招呼以後,樑墨琰卻根本沒有理他,也似乎是不記得他們一年多前,曾經是在樑家大宅的那間灑滿陽光的琴房裡見過一次面的。不過方維信卻也並不介意樑墨琰敵對冷漠的態度,他從來很少會想去主動認識接近一個人,而樑墨琰是唯一的一個;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爲什麼,可是那個傍晚,他就一直靜靜地陪着樑墨琰坐在花園裡,一直坐到了夕陽落山,夜幕降臨。

但是在那之後又是過了很久很久,兩人一直都沒有再見面。

他們平時各自要學要做的事情總是太多,世家之間的聚會也不是總能跟隨着父母去參加,何況,他們之間的身份也是有着很大的不同。

樑墨琰是梁氏嫡系的長子,梁氏所有產業的首席繼承人,也是將來恆泰集團的船王,而自己卻只不過是方氏家族衆多後輩中的一個而已。

方維信第三次見到樑墨琰的時候,距離上一次見面,時間又是過了差不多將近一年,而這一次,是在樑墨琰母親的葬禮上。

本來他的父母並不準備帶着他一起去參加樑墨琰母親的葬禮,是他自己主動說要跟着他們一起過來。

他沒有多想什麼,只是當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覺得自己也許應該過來看一看樑墨琰。

那是一個陰沉沉的冬日,灰濛濛的天空中飄着細細的雨絲,潮溼而寒冷。

這場依着樑墨琰母親的遺願,辦得葬禮簡單而隆重。穿着素色衣服的人們撐着黑色的雨傘半圍繞在墓地的周圍,靜靜地聽着牧師念着悼詞,肅穆的氣氛中,除了牧師低沉的吟誦,就只有綿密的雨絲悄然落在草地上的細微聲響,安寧又帶着一點沉重,而前方的白色墓碑上,樑墨琰母親的照片靜靜地立在一束束鮮花的環繞中。

這也是方維信第一次看到樑墨琰母親的樣子。那是一個看起來美麗而柔弱的女子,有着端莊嫺靜的氣質,不過,眉目之間的神采,卻隱隱有着一種高貴傲然。

方維信看見了站在人羣最前面的樑墨琰的背影。他站在樑家管家爲他撐開的雨傘下,穿着黑色西服的身軀似乎比上一次見到的時候要高挑了些,依然是挺得筆直的腰背,雖然只是見過兩次面,可是方維信卻一眼就能將樑墨琰認出來。

悼念的儀式結束很快便結束,人們也安靜地在這綿綿無盡的細雨中慢慢散去,可是方維信卻始終沒有看到樑墨琰回頭,——他一直都沉默安靜地站在他母親的墓碑前。

方維信慢慢跟隨在父母的身後往回走,沿着石階而下,一直走到快要到達墓園門口的時候,他遲疑了一會兒,又重新轉身踏上石階快步跑回剛纔舉行葬禮的那個地方。

果然,樑墨琰還依然站在那裡,獨自一個人。

停下腳步,方維信努力平復着有些急促地喘息,瞥了一眼遠遠站在墓地另一邊朝着這裡關切張望的樑家管家,他一步步走到樑墨琰的身旁。

樑墨琰的發間已經沾滿了細細密密的水珠,肩膀和衣袖也已經漸漸被雨水沾溼,因爲水漬而顯得更加深黑。

“樑墨琰……”方維信開口輕輕喚道,緩緩伸出手去握住樑墨琰垂在身側的手。

指尖碰觸到的是一片帶着溼氣的冰涼。

方維信轉過頭去看那剛纔一直表現得安靜沉默的男孩,卻是沒有想到,望入的是一雙溼潤的滿是傷痛的眼眸。

“……樑墨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只感覺到自己的心也似乎開始有一點點疼痛,下意識地更加握緊那片冰涼,他驀地鬆開了另一隻手一直握着的傘,攤開掌心,接下了那滴有些燙熱的眼淚。

黑色的賓利行駛在市區裡的馬路上,路邊兩側林立的高樓遮住了幾分午後的陽光,只透過車窗灑下明明滅滅的倒影。

秦優側過頭去看坐在身旁的樑墨琰,而對方也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過來望向他。

“怎麼?”樑墨琰輕輕一笑,牽起他的手握在掌中,低聲問道。

秦優低頭看了一眼兩人十指交握的手,車外透過來的倒影忽明忽暗地遮掩去了他眸底的情緒,良久,他無聲地在心裡輕嘆一聲,擡起頭來清淡地微笑道:“明天要出去拍一些外景,大概不能趕回來和你一起吃午飯了。”

連着一個星期,樑墨琰都會在中午邀約他一起午膳,兩人就像真正的情人那樣出雙入對。

“沒有關係,明日我也正好有一個會議。”樑墨琰體貼地輕聲道。

車子在路口拐了一個彎,平穩地停在了一棟銀色玻璃幕牆的大樓下。

“我到了。”秦優轉過頭看了看車外,關穎已經站在了樓下大堂的門口等候,認出車子,向着這邊張望。

他想要抽出手去拉開車門,可是樑墨琰卻並沒有放開。

秦優回頭靜靜望那雙深沉的黑眸,半晌,明瞭地只好傾前身去,在那帶着一絲涼意的薄脣上輕輕落下一吻。

樑墨琰這纔好似滿意地淡淡一笑,,鬆開了握着他的手,輕撫過他漂亮卻清冷的眉眼,道:“那週末出海釣魚,我過來接你,嗯?”

“好。”秦優順從地點頭應道,然後才轉身下了車。

看到秦優的身影走下車,關穎很快就迎了過來,望了一眼漸漸駛遠的黑色賓利,她這才轉過頭來對秦優道:“貝小姐找你,讓你到她的辦公室去一趟,我們趕緊上去吧。”

剛剛過完午後,走進IMG在港島公司總部所在的樓層時,並沒有遇到多少人,不過在走廊上見到的那幾個工作人員,在看着秦優時,都有着一副好似格外熟稔熱切的表情,點頭招呼着並側過身爲他們讓出路來。

爲什麼會受到這種奉承巴結的待遇,關穎自然心裡清楚,私下裡其他的同事也都有對她表現出或羨慕或嫉妒的情緒來,不單隻因爲秦優的日漸走紅,還因爲看似不顯山不露水的秦優背後隱隱約約和兩個大人物有着不同的牽扯。

流言總是傳得很快,樑墨琰幾次到攝影工作室接送秦優也被不少人看在眼裡,何況還有之前傳出的和貝靜妮之間的曖昧,這些都使秦優在IMG的其他人的眼裡,顯得是個高深莫測又有着很強手段的人,不然怎能玩轉這樣一種高超的三角關係又給自己帶來種種的好事和便利。

不過關穎卻並沒有爲這種逢迎熱切而感到高興,她太過明白現實,樑墨琰和貝靜妮都不是那種能任由揉搓擺弄的人;她也清楚這些面上熱情的人心裡真正的想法,他們在暗中,可都是冷眼地等着看這個少年將好運用盡,一朝從雲端重重跌下。

關穎是目前站得離秦優最近的人,這一段時日裡,秦優的工作和行程和計劃安排都由她經手,甚至在秦優忙於工作的時候,樑墨琰和貝靜妮的邀約來電都是由她接聽並轉達的,一些事實和真正的情況她都看在眼裡,再清楚不過。

雖然貝靜妮是IMG的老闆,也是一手捧紅並一直關照自己的人,但秦優對貝靜妮,卻並沒有刻意的討好和遵從,態度從來從容而淡然,最多也就像是普通朋友那樣的相處;反而貝靜妮卻好像纔是刻意接近並流露出親密姿態的那個,並且,在知道那些流言的情況下,仍然還是保持着這樣一種曖昧不清的態度。

這一點關穎早就隱約覺察,可是她不能也不敢說出。

而樑墨琰和秦優之間,現在看起來像是情人,總是邀約不斷,可是兩人之間卻又似乎顯得若即若離,關穎纔不相信樑墨琰會不知道貝靜妮和秦優的那些緋聞。

可是要說兩人真的是一對,可是秦優每次和樑墨琰說完電話或者約會回來,都不像是那種陷入愛河的陶醉模樣,至少,也沒有任何一絲絲興高采烈的情緒,冷淡平靜一如往常。

如果說秦優是像童珂一樣,和樑墨琰在一起只是爲了交換一種利益,但她真的無法從秦優的言行舉止裡看出一點點趾高氣昂或炫耀得意的樣子來。

這許多的錯綜複雜,讓關穎覺得自己既像是一個清醒的局外人,看得比其他人要來得清楚明白;可又像是也被矇在鼓裡的那個,追究到底還是什麼也搞不清楚。

不過聰明如她,知道只有保持着沉默和若無其事,纔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其實她從來就看不透秦優這個人,在他的面前,她始終都覺得自己纔是年輕單純的那一個。

陪着秦優走到了貝靜妮辦公室的門口,關穎向貝靜妮的秘書微微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後,便轉身退了出去。

見到秦優走進辦公室,貝靜妮微笑着從座位上站起。

“秦優,來得正好,今天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她伸手示意秦優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擡頭望着那雙漆黑的眼睛,語氣輕柔而愉快。

秦優清淺地笑笑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就是這樣一個安靜柔和的樣子,總是讓她深深地迷戀。貝靜妮側着頭看了看他,然後低頭拿起早就準備好的放在桌面上的白色信封,藉此掩飾去自己眼裡的情緒,接着才重新望向秦優,笑着道:“由於你近來的工作表現非常不錯,而且GK那一邊也一直對你讚賞有加,公司決定給予你適當的一些獎勵。”

說着,她便將手中的信封遞了過去。

聞言秦優接過信封,在貝靜妮的示意下打開,低頭看了看信封裡那張支票上面的數字,挑了挑眉,看入貝靜妮的眼裡,道:“以對員工的獎勵來說,很豐厚。”

“對,”貝靜妮靠向椅背,兩手交握着放在身前,緩緩地笑道,“可不要妄自菲薄,今時的你已經不同往日,你現在是IMG裡的首席模特之一,也是GK面前最紅的人,在將來也還會有更大更好的發展,這種獎勵對目前的你來說很是恰當,不過往後,你會發現你能得到更多。”

秦優笑笑,將手中的信封收起,淡淡地道:“謝謝。”

貝靜妮按下心裡的涌動,從容而平靜地笑着回道:“不用客氣,這是你應得的。”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先出去了。”秦優起身,對她點了點頭。

“……秦優,”看着那修長的身影已經走到了門口,貝靜妮頓了頓,又輕聲喚住了他,待秦優回頭,她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手,面上帶着平淡的笑,道,“下週三我過生日,晚間會搞一個小小的慶生會,屆時也會有不少圈內的朋友會過來,我希望……你到時候也能一起參加。”

“嗯,你既然在這圈子裡,能夠多認識一些人,對你的將來也是很有好處的……”她緊接着補充了一句。

秦優想了想關穎提過的當日的日程安排,便點點頭,應道:“好。”

看着秦優的背影離開,辦公室的門被輕輕闔上,貝靜妮這才一點一點地放任自己露出溫柔的神情來,不過,漸漸地,她又緩緩將這種越見深濃的情緒小心地收起,藏在自己平常冷靜理智的面具下。

無雙說得沒有錯,現在的他什麼也不能給予自己。可是,她卻也並不寄望着得到什麼,財富、地位,這些她都有,她也不會想要更多,她只是喜歡看着他,喜歡看到他的笑容,喜歡聽見他的聲音,喜歡當自己站在他的面前的時候,那雙沉靜的眼睛裡會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她不需要從他那裡得到什麼,她只想要把自己能給予的都給他。名利地位,財富聲望,只要她能給得起的,她都會把最好的捧到他的面前去。

這些只是屬於她自己的一份感覺,無關任何人。

催文的同學好可怕,好可怕呀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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