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覺看了看手錶,沉聲道:“的確,已經到了邊步福約定的時間,他也應該出現了!”
了明大和尚眯了眯眼睛,威嚴的說道:“那邊出現的那一羣人,應該不是邊步福那個老魔頭吧?”衆高僧順着了明大師的視線看過去,只見青石路上,一羣人緩緩走來,雖然老少美醜具備,但當中最爲醒目的一個,卻是個身形修長、神態悠閒的青年。
了覺大師白胖的面孔上露出一抹笑容,低聲道:“是何師弟領着劉少爺來了。”他的話聲出口,其它幾位靈隱寺的高僧全不由將目光投向朝這邊行來的劉煜身上,劉煜穿着一襲純白的休閒服,他的神態是如此俊雅,如此雍容,但是,在優雅與雍容中,卻流露着一股似有形的狂悍霸道!
了明大師瞇着眼,毫不瞬眨的盯着劉煜,和他相同,全場的數百雙眼睛也都緊緊跟在劉煜身上打轉,衆人都對這個可以代表住持出戰的青年很是好奇。
了覺大師搶上一步,合什道:“阿彌陀佛,有勞劉少爺了。”
“不敢當各位長輩以‘少爺’相稱,晚輩身爲龍紫珊的丈夫,理應尊敬各位長輩,還望各位長輩直呼晚輩的名字即可。”
了塵等先前對劉煜頗有微詞的僧人暗裡都是老臉一熱,而萬事以靈隱寺爲先的了明卻不以爲意的大笑道:“好個劉氏家族的少主,果然名不虛傳。有氣度,來,來,老衲了明。忝掌靈隱寺戒律院,老衲在此託大稱你一聲劉世侄,劉世侄,老衲在此多謝你的援手了。”
劉煜入鬢的劍眉微挑,抱拳道:“原來是了明大師,尚請大師多提攜。”
一邊的了靜和尚,捻捻脣上稀疏的黃鬍子,嘻嘻笑道:“劉世侄。老和尚一見你的模樣,就從心裡歡喜,不錯,絕對的人中龍鳳。翹楚之材!難得難得。”
劉煜微微一笑,道:“大師誇獎了,假如晚輩猜得不錯,大師可就是靈隱寺藏經閣的首座了靜大師?”
了靜和尚十分受用的笑道:“想不到讓慈航靜齋吃癟,讓黃山派讚不絕口聲的劉氏家族少主。竟也知道無甚名聲的老僧,呵呵,真是貽笑方家了……”
劉煜很是禮貌的自謙了一番,接着又牽起龍紫珊。輕笑道:“諸位師叔,這位即使晚輩的愛人。也是貴寺住持大師的新徒弟,金光琉璃舍利子的既得利益者——龍紫珊!”
了覺大師行了過來。一一爲劉煜和龍紫珊引見了各位大和尚,就在劉煜和龍紫珊依依見禮後,一陣清越的鐘聲已自靜心禪院悠悠響起,鐘聲裡,幾位大和尚全部肅容合什,面對院門,慢慢地,紫檀木的靜心禪院大門啓開了。
十二名小沙彌合着掌,垂着眉分立兩旁,他們剛剛站定,一位身材瘦長,銀髯慈顏的七旬老和尚已行到了門口,老和尚穿著一身金黃色鑲着紫邊的袈裟,雙目炯然如寒電精芒,薄薄的嘴脣緊抿着,神態深沉得似萬年不波的古井。
老和尚身旁,了因和尚卓然隨立,了明踏上一步,與同門各位大師齊齊合什躬身,口作梵音,氣氛嚴肅而莊重。
劉煜亦跟着躬身行禮,他心裡有數,這位氣派非常的大和尚一定就是龍紫珊的便宜師父、靈隱寺的住持之尊釋常久大師了。
釋常久大師雍容的單掌當胸,問訊答禮,當他緩緩步下石階,卻筆直行到劉煜身前,對着劉煜,再一次端重的合什爲禮。
劉煜趕忙抱拳,恭謹的道:“久聞靈隱寺有高僧釋常久,佛武雙~修,悲天憫人,廣濟善行於寰宇間,撐靈隱寺爲修行界砥柱,揚我佛慈悲於四海,今日得見,劉煜有幸了。”
釋常久大師慈和的一笑,道:“劉世侄威壓慈航靜齋當代入世傳人秦冰萱,又伸出援手拯救了黃山派兩位長老的摯友,所作所爲堪稱年輕一輩的表率,老衲心儀已久,如今又慨蒙賜助,老衲不講虛套,謹代靈隱寺向劉世侄致衷心之謝意。”
劉煜敏感的從釋常久大師的話語中察覺到他似乎對慈航靜齋的吃癟是私心裡偷着樂的,看來這慈航靜齋和靈隱寺之間的關係並不像之前了覺大師講的那樣親密啊……
當劉煜和釋常久客套時,一聲淒厲的長嘯遙遙的從遠處傳來。幾位靈隱寺的高手默默轉過身去,面對來路,個個深沉如定,寬大的僧衣,在夜風的吹拂裡獵獵作響。
侍立兩邊的靈隱寺僧俗弟子,這時亦紛紛向左右散開,兵刃在閃眨着寒芒,寒芒裡,人人的瞳仁中有着殺伐前的冷光。
釋常久大師平靜的向周遭看看,低沉的道:“劉世侄,大約是那邊步福來了。”
劉煜抿抿嘴脣,道:“是的,聽動靜,似乎不止有他一個人。”
夜風吹得釋常久大師的白髯拂動,金色袈裟飄飄不息,在此情此景,宛如一位即將證道飛昇的仙佛,那模樣,不帶一絲兒人間煙火之氣:“邊步福趁着我師叔閉關的時間找上門來,其目的就是爲了打擊我靈隱寺的名聲,他自然不會一個人前來,必然會找一些‘見證者’!我們靈隱寺在江南執牛耳已經有五百年的時間了,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和門派想要取我們而代之。即便他們自身沒有那個可能,可也想要看一場熱鬧。所以,這次來的人絕對不會少,而且必然會囊括黑白兩道……”
劉煜點點頭,雙目微闔,凝注來路,上百人行走奔掠的聲響漸漸清晰,奇異的,卻是無人交談,那種急近的沉默,像是無形的大山,壓在了靈隱寺衆人的心坎上。
釋常久大師對着弟子們安詳的一笑,和聲道:“不要緊張。如今該擔心的是邊步福纔對。”
見釋常久對自己也是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劉煜不由得笑了笑,以龍紫珊夫婿的立場,親密的道:“師父。既然你老人家這麼看得起徒婿,那徒婿豈敢不效全力?!今晚上,我管教邊步福有命來,沒命回!”
釋常久大師轉首望着劉煜,又看了看自己的便宜徒弟,展開了一絲湛然而充滿了穎悟的笑容,點點頭道:“劉世侄,從今以後。不但你是老衲的好徒婿,劉氏家族也將是我們靈隱寺的親密盟友,我們江南四大武道勢力中的其餘三家,老衲也可以保證他們不會和劉氏家族爲敵。甚至還能和劉氏家族守望相助……”
劉煜慢慢笑了,道:“師父,你叫我小煜好了,我的親近長輩都是這麼稱呼我的。”
釋常久大師深沉的望着劉煜,然後。他似是已能與劉煜心靈相通般相視一笑。
此刻,青石路的盡頭已經出現了一羣人物,高矮胖瘦、男女老幼具有,不過他們隱隱的滯後了一大截。將領頭的那個瘦高老者突顯的極爲醒目。
那位頭髮花白、看起來不過花甲之齡的老者面色黝黑,雙目精芒如電。鼻端微向下勾,脣上蓄着一撮小鬍子。看去狠厲冷嶺之極!自這人甫現,靜心禪院前的空氣就凝凍起來,整個空間都似已蒙上一片煞氣!
劉煜抿着脣,嘴角浮出一抹慣常的,帶有幾分譏傲意味的微笑,目光緊緊的盯在那位疑似已經成名數十年的“魔鷹”邊步福身上。
釋常久大師眼簾半闔,站在院門之前毫不移動,寶像十分莊嚴,這時,人羣已在二十米之外緩緩停住!
了明大師深沉的宣了一聲佛號,慢慢向前走出五步,合什道:“施主可是邊步福?”
疑似邊步福的老者森冷的望了了明大師一眼,語聲有如金石的交擊:“釋常久禿驢可就是你?”
了明大師氣得臉色更加血紅,但他強忍住了,緩緩地道:“老衲無德無能,安能掌理靈隱寺門戶,住持師兄早已在此恭候施主大駕多時了。”
老者微微仰頭,不屑的哼了一聲,輕蔑的道:“叫釋常久過來見見本大長老!”顯然,這位狂傲之極的老者,正是那投帖挑戰靈隱寺的陰葵派大長老魔鷹邊步福。
邊步福這目空一切的神態,把了明大師氣得幾乎吐血,大和尚兩眼怒睜,沉厲的道:“施主果然就是魔鷹邊步福!施主成名久矣,不過,今日見了,卻使老衲頗爲失望!”
魔鷹邊步福皮肉不動的笑了笑,道:“假如你要失望,這只是你自己的事,小禿驢,你要知道,本大長老威震天下的時候,你還在光着屁股玩泥巴呢!本大長老今天不是來和靈隱寺套交情的,再說,八十餘年來,本大長老也從不懂什麼叫規矩,什麼是禮儀!”
了明大師氣得大吼一聲,憤怒的道:“好個不知禮數的狂徒!”
邊步福冷冷看着了明大師,道:“小禿驢,你太年輕,還不知道本大長老的秉性,多年以前,本大長老就已是行事無忌的狂人了。”
一聲低沉有力的佛號來自了明大師身後,把要欲待發作的戒律院首座的一口怒氣硬生生壓了回去,了明大師知道,自己的住持師兄已經出面了。
邊步福不屑的哼了哼,目光已轉到釋常久身上:“想來,小禿驢你纔是本大長老今日挑戰的正主兒了?”說着話,邊步福亦已同時注意到四周靈隱寺門人那羣情憤激的神色,但是,他卻凜然不懼的再加上一句:“現在,小禿驢,你是準備直接認輸,還是想讓本大長老多費一番手腳的摘去你頂上的大好頭顱?”
並立一排的幾位靈隱寺高僧中的了塵和尚驀地厲吼一聲,猛衝而出:“邊步福,你不要狂的沒了邊兒,灑家現下就先來會會你這魔門妖孽!”
怪笑一聲,邊步福回頭看了看一衆秉持着“沉默是金”信條的圍觀黨,語帶挑撥的說道:“怎麼着,想要藉此用車輪戰對付本大長老?行,你來吧,本大長老今晚非殺得你們靈隱寺心服口服不可!”
釋常久大師右手微擡,阻止了衝至身側的了塵大師。溫和的道:“邊施主,遠來是客,尚請諸位先蒞寺內待茶。”
邊步福又看了看身側的圍觀黨,令人恨煞的笑笑。道:“小禿驢,你覺得我們會缺你那一口茶嗎?今晚我們這麼多人過來,可不是爲了喝茶的,我們也別耽誤大家的時間了,直接開打吧!”
一絲極不易察覺的慍色掠過了釋常久大師的瞳眸,他仍然微笑着道:“施主之所以針對敝寺,不過是源於幾十年前的那一場糾葛而已!當時先行挑釁的可是貴方,邊施主何不退一步。讓眼前這場戾氣化爲祥和,也算結一場善緣呢?”
邊步福冷兮兮的一笑,目光中閃現着狠辣:“我弟弟和徒弟被你家師叔斬殺,我本人也中了他的暗手。修養的三十年方纔恢復,這份仇恨,這份怨尤,你竟然天真的想要本大長老放棄?小禿驢,你不會是學佛學傻了吧?”
釋常久大師低低的宣了一聲佛號。道:“如此說,邊施主非要興起干戈不可麼?”
邊步福不悅的哼了哼,道:“小禿驢,你不用在這裡表現你的慈悲。本大長老可不會吃你的那一套。要想化解本大長老的仇怨,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們靈隱寺必須當衆認輸,承認舉寺之力也不是本大長老的對手。然後再當衆向我陰葵派的祖師爺畫像叩頭……”
不待邊步福說完,站在後面的了明大師就重重的“呸”了一聲,吼道:“狂夫,你這是在白日做夢!”
邊步福“哼”了一聲,輕蔑的道:“小禿驢,你沒眼睛嗎,現在都已經是深夜了,我怎麼就白日做夢了?!”
了明大師氣得雙目血紅,裸袒的左臂肌肉鼓起,他霍的側身,向釋常久大師合什道:“靈隱寺戒律院首座了明向住持師兄請求出戰!”
釋常久大師微微擡頭,沉聲道:“邊施主,冤家宜解不宜結,你還是速速退去罷。”
邊步福黝黑的臉上似罩上一層寒霜,他毫無表情的道:“套用光膀子的小禿驢的一句話,你這是在白日做夢!”
緩緩的,劉煜走上前來,他平靜的笑笑,道:“那麼,邊大長老,就由在下討教一下你的身手吧。”
邊步福冷峻的用目光瞥過劉煜,當他的眸子接觸了劉煜的眸子,不由自主的,心頭竟大大跳動了一下,這在他來說,是一件極罕見之事,也是一種先天巔峰高手所特有的敏感反應與警兆,這一剎邊步福已經知道可能有一場艱苦的爭鬥將要到來。
“你是誰?”邊步福凝注着劉煜,語氣猖狂的道:“你看起來倒是虛實難測,以我先天巔峰高手的眼力,竟然也不能確定你的實力!不過,本大長老絕對不相信你的身手更在本大長老之上,根據本大長老的猜測,臭小子你要麼是身懷秘寶,要麼就是習有秘術,總之就是能夠防止別人的窺探……”
劉煜撇撇脣角,道:“邊大長老,我的脾氣可沒有幾位大師那麼好,甚至可以說,我的秉性比你還要差。所以,我不想再聽到你叫我‘臭小子’,你可以叫我一聲‘劉少爺’!另外,給你一句忠告,你不要跟我裝,否則你會受傷,你也不要跟我狂,否則你會故亡……”
邊步福的目光已倏而變爲冷煞,他似永遠不會移動般瞧着劉煜,良久,他才幽幽的說道:“小子,你要與本大長老結仇?”
劉煜低沉的道:“假如你要與靈隱寺結仇的話,那麼我們必將爲敵。”
向四周遊視了一遍,靈隱寺的幾位高僧以釋常久大師爲首,退在十步之外,兩百名僧俗弟子遠遠的圍成一個半圈,上百道目光正緊張的投注在這邊,空氣裡,充滿了冷硬與蕭煞。
邊步福看了看有些小**的圍觀黨,深沉了一笑,道:“小子,本大長老承認你有和本大長老爲敵的資格,不過,你要記得,今天我是來向靈隱寺挑戰的,是正大光明的挑戰!”
劉煜用一種瞭解的眼色瞧着他,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但靈隱寺與在下淵源頗深,而恰好在下到達這裡的時候又碰上你的這件事……”
邊步福仇恨的望着劉煜,道:“你與靈隱寺,有什麼值得冒了生命之險爲他們出頭的淵源?”
劉煜灑脫的一擺手,道:“邊大長老,你的口氣蠻大的嘛,你我之間,誰冒了生命之險目前還不敢斷定,我與靈隱寺淵源確實深厚,靈隱寺住持釋常久大師的弟子可是在下的妻子。”
眼神凌厲,邊步福滿面輕蔑的說道:“徒弟的丈夫?這也能代表靈隱寺嗎?小子,我要挑戰的是靈隱寺,我想要伸量的對象是靈隱寺,我修養要復仇的目標也是靈隱寺,你……”
“說那麼多做什麼?”劉煜不屑的撇撇嘴,道:“其實真正能代表靈隱寺的是木魚大師,可是他老人家閉關了,若非如此,何用我來對付你,恐怕你自己先就不敢上門了,畢竟你當年可是木魚大師的手下敗將!如果你不滿意我來代表靈隱寺,那麼就回去吧,等過一段時間,木魚大師出關了,我們再通知你過來挑戰……”
不可發覺的,邊步福深沉的眸子閃動了一下,他陰鷙的道:“小子,看來你真的是準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
劉煜哧哧笑道:“邊大長老,怎麼你總認爲吃定我了呢?在我看來,我們對戰後,恐怕還得麻煩靈隱寺的衆高僧爲你超魂引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