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福爾康這奴才竟敢如此誹謗劉煜,乾隆想都不想就要衝出去。劉煜連忙搶上前一步攔住,他衝乾隆搖搖頭,示意繼續聽下去。倒不是劉煜多喜歡被人罵,而是他想知道這廝還能說出什麼話來。媽-的,爺耗費了無數腦細胞掙來的軍功,怎麼就成搶的了?
“你想啊,劉煜纔多大的年紀,跟我也差不多大。他從沒上過戰場,怎麼可能清楚的計算出軍備糧草的分配比例?恐怕是軍中重將看他得寵,爲了討好皇上,硬是將莫須有的功勞加到他的名字上去了……”
“吳書來,立刻着人將這兩個東西給朕押起來,朕明日要親自處置他們。派人連夜通知福倫,讓他明日一早就給朕跪到養心殿前去,旁的什麼都不準說。”竟然敢這樣編排皇阿瑪得轉世之身,福爾康這奴才是不想活了。這話若是傳出去,不管有沒有人信,克善這孩子的名聲可都毀了。
第二天中午,福爾康被打了八十大板扔出宮去。永琪伴讀的差事也被革去,從此不得宣召不準入宮。晴兒的那些話終還是傳到了太后的耳中,老太太沉默了半晌之後,便看不出什麼了。她也沒對晴兒做什麼,只是將心底的情誼消磨,心安理得地將晴兒當做大宮女使用了。
福倫是半夜被叫起來的,傳旨太監劈頭蓋臉的一句話,好懸沒把他砸暈了。勤政親賢殿前罰跪,可是爲什麼啊?白天一整天都好好的,怎麼半夜倒出事了呢?而且,他最近的差事都辦得不錯,皇上還誇獎過啊。跟傳旨太監打聽,人家卻一問三不知的,塞多少銀子都沒用。
連犯了什麼事都不知道,福倫心裡七上八下的,畢竟他底下可不乾淨。也沒心情等天亮了,福倫連夜就趕到了紫禁城外。只等着宮門一開就進去跪着。他琢磨地也透徹,不管犯了什麼事,先老老實實挨罰認錯纔是正理。當然,他也沒忘了走福晉路線。
皇上大半夜地讓人傳旨,說明事兒是在宮裡出的。只要是宮裡出的事,讓福晉問問令妃娘娘總沒錯。在雪夜裡動了半宿,福倫多少也能推測出來了。爾康、爾泰都在宮中,多半是他們不知怎的惹怒了皇上。相比起穩重的爾康,福倫覺得跳脫的爾泰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過不管是哪兒,老子都得陪着倒黴。心中將混賬兒子臭罵一頓。福倫也迎來了罰跪的時刻。剛開始。福倫還很在意身邊經過的同僚。可很快他就沒精力去關注那個了。大冷的天,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即便福倫特意做了防護,可沒多久就開始渾身發僵。昏昏欲墜了。
最後,福倫跟福爾康是被一起擡回來的,福倫福晉看着老爺、兒子的慘狀,就剩下哭了。好容易把福倫弄醒了,他硬是讓人將自己擡到兒子身邊,指着兒子的鼻子怒問道:“混賬東西,你說,你到底什麼地方觸怒了皇上?不但自己丟了差事、捱了板子,還要帶累父母?”
福爾康現在是滿心的不服氣。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不過是說了自己的一番猜測,憑什麼就要他受此重罰。而且,在他心裡,皇上這就是欲蓋彌彰。定是被他說到了痛處,所以纔會惱羞成怒的。現在被福倫怒喝。他就更委屈了,也吼道:“我怎麼知道!”
“你不知道?!”福倫本就虛弱,這會兒差點沒被兒子氣懵了。這最怕的,就是不知道犯了什麼錯啊。知道了,你還能改;可不知道該怎麼辦?福倫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又問:“我問你,你昨晚上都做了什麼?什麼時候見到皇上的?那時你在做什麼,在說什麼?”
“我……”福爾康看見阿瑪被氣成這樣,也有些害怕,嚅囁着說道:“我昨晚碰到了太后身邊的晴格格,正好晴兒在作詩,我便品評了一番。晴兒真是個有才學的女子,不一會兒我們便引爲知己了。我們談了自己理想抱負,也談了生活中的無奈苦悶,我們……”
“說重點!”福倫不耐煩地打斷他,都這功夫了,他哪還有心情瞭解這些花前月下的兒女之情啊。現在最重要的,是弄明白皇上爲什麼如此震怒。若單單因爲跟晴格格多說幾句,該不會有如此嚴重的後果。福倫知道,這裡面肯定還有別的事。
“然後就說起這次出征大小金川的事,跟……跟端親王來。”說着,福爾康又氣憤起來,大聲道:“阿瑪,我不過是質疑一下端親王的功勞得來的太過蹊蹺,將自己的猜測提出來而已。若他真是堂堂正正的,又何必怕人說呢。皇上竟然不問青紅皁白,就如此對我,實在讓我寒心……”
“啪!”福爾康的話被福倫一巴掌扇掉,他捂着臉不敢相信地看着福倫。從小到大,他從沒捱過阿瑪的打,今天阿瑪竟然打他的臉。福爾康猛地想撐起身子,卻扯動臀背上的傷口,慘叫一聲又跌回牀上。福晉驚呼一聲,就要去扶,卻被福倫喝住,“你站住,不準管他!”
“福爾康,你可真長能耐了啊。我真是沒想到,你竟然還會什麼推測?”福倫簡直被這個倒黴兒子氣死了,他臉色猙獰地瞪着福爾康,喝罵道:“你知不知道端親王是什麼人?那是皇上最寵信的臣子!比寵愛,連當年的端慧太子都差他一截,對上他,連令妃娘娘也頻頻吃虧。”
“現在,你倒好,你竟然當着皇上的面,去質疑他的軍功?!你這不只是打端親王的臉,你這是臉皇上的臉一起打啊。不管端親王的軍功來路正不正,你憑什麼去質疑?皇上不吭聲,阿桂將軍不吭聲,軍中諸將領不吭聲,那他的軍功就只能是真的。”
“再說,你有沒有去了解過,就敢隨意去質疑。據我所知,端親王的軍功毫無水分。軍機處的各位重臣各個對端親王讚不絕口,難道他們全都是說謊?”福倫臉色灰敗,狠狠地說道:“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蠢貨?本事沒多大,連累老子卻在行得很。”
福倫倒不是有多推崇劉煜,看那麼個小屁孩兒立功封王。福倫也是眼熱得很。他也想要弄臭端親王的名聲,可事情不是這麼個做法。那些質疑,那些猜測,那些推斷,都不能是出自他們家之口。世上的傻人那麼多,讓誰去提出來不行,犯不着把自己一家子搭上啊……
指着鼻子罵了半晌,福倫也實在堅持不住了,頹喪地擺擺手道:“爾康,我今日說了這麼多。就是希望你能長長記性。如今你還年輕。就表示還有翻身的日子。你還是太嫩了。需要多多磨礪才行。你現在沒了差事,倒也是好事,也讓你知道,要學的還多着呢。”
不管心裡怎麼想的。福爾康倒是乖乖地點頭稱是。不能進宮,他一下子就空閒了起來。傷養好了之後,福爾康在家呆不住,就常常跟完顏皓禎相約出門。因爲有同一個敵人,這兩個倒是能說到一塊去。轉眼間幾個月就過去了,這一天兩人又相約到龍源樓喝酒。
乾隆二十二年的春天,劉煜在這個世界已經二十歲了。爲了慶祝他出孝,乾隆皇帝今日特意帶他出宮。逛了一上午,眼看就是飯點兒。他們的目的地也是龍源樓。肥水不流外人田,在自家店裡用飯也安心不是。
但是,慘痛的事實證明,今天並不是個黃道吉日。還沒到地方,劉煜就看見一羣人圍在龍源樓門口。別告訴他龍源樓的生意。已經火爆到了這種程度,吃個飯都有人要在門口等座兒。他驀地一挑眉,難道是……不該啊,張召重做着大掌櫃,他可不是縱着別人的人。
這兩年,乾隆陸陸續續地賞下來不少店鋪,劉煜看張召重閒着也是閒着,便讓他去做大掌櫃的,憑他隨意擺弄。張召重做的也不錯,每年進賬的銀子只見多不見少。看着日漸豐厚的家底兒,劉煜很滿足。雖然他現在用不着這些銀子,可不代表將來也用不着。
“掌櫃的,您就行行好吧。我們父女在您這兒,不會給您添麻煩的。而且,有我們來唱曲兒,也能替您招攬生意啊。”一把清亮柔美的聲音說道:“若不是實在找不到故人,走投無路了,我們也不能這麼求您,您就行行好吧,吟霜求您了。”
“白老丈、白姑娘,不是老朽不幫忙,實在是沒法幫啊。咱們東家的規矩嚴,酒樓裡從不準賣唱的。再說,咱們這是龍源樓又不是青樓,用不着唱曲兒招攬生意。您兩位還是再到別處看看吧,這酒樓也不是老朽說了算的。兩位還是快走吧,我們還要做生意的。”
劉煜一聽這聲音便知道,張召重今兒大概是不在,這說話的是常駐酒樓的掌櫃的平四。嘿,還真是白吟霜啊!他這都是什麼點兒?!晚上散個步,就碰上雪夜談心;出來吃個飯,又碰上白吟霜要賣唱。等會兒,是不是還能碰上完顏皓禎、鼻孔什麼的啊?
不得不說,端親王在此刻化身成了預言王。
完顏皓禎的聲音很快傳過來,“掌櫃的,救人危難乃當仁不讓之事,想必爲此違背了你的東家,他也不會怪罪的。這位姑娘如此苦苦祈求,定是遇到了極大的困難。你既然有能力,爲什麼不幫幫他呢?這樣吧,若你怕東家怪罪,那本貝勒爲你作保,這樣總可以了吧?”
“你不行!”劉煜終於聽到張召重的聲音了,那生硬的語氣,真是親切啊。
張召重是接到通知趕過來的,他一揮手立刻有人將那些看熱鬧的都趕開。然後看都不看完顏皓禎一樣,冷冰冰地說道:“龍源樓是端親王的產業,除非你請了聖旨,不然王爺說這裡不準賣唱,就是不準賣唱,誰作保都沒用。來人,將這對父女趕走,以後不准他們靠近。”
又是端親王!完顏皓禎和福爾康面面相覷,沒想到他們常常光臨的酒樓竟然是劉煜的產業。
“等等。”劉煜手指轉着扇子,身後只跟着個薩福鼎。在此之前,乾隆已經帶着吳書來從後門進了龍源樓,估計已經在二樓窗戶邊聽牆角了。劉煜本就長得俊,這一刻意做派,就更顯得風流倜儻,讓人想不注目都移不開眼睛。
張召重耷拉着眼上前行禮,不着痕跡地看劉煜一眼。這位主子他可是很瞭解的,一看這笑模樣。就知道又不知又憋着什麼壞水兒呢。他倒不可憐被使壞的人,就是擔心太過張揚,招了皇家的忌諱。皇帝看着現在是很寵溺劉煜,可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就不寵了呢,到那時候什麼事都能找出錯來。
“大掌櫃,樓上有貴客,你去招呼一番,別失了禮數。”劉煜癟癟嘴,決定先把張召重打發掉。他知道張召重的心思,這些腦殘也不是不可放過的。只要他們及她們不上趕着招惹他。可是很顯然。他希望的井水不犯河水已經不可能。那就不能怪他往死裡整人了。
“這位是白老丈吧,你們的事,本王方纔也聽到了。我這龍源樓雖然不收留賣唱的,卻也不是不能給你尋個活計。重活做不了。幫幫廚、清掃下地面總沒有問題吧?我這裡的夥計,都是管吃管住的,姑娘也能跟你住一起,也省得你們再尋住處了。”劉煜和善地說道。
“至於白姑娘,女子不宜拋頭露面,若你不想閒着,就幫忙坐着漿洗縫補的活兒,也算你一份工錢。不然,你就自己做些刺繡之類的寄賣。也算一份營生。本王看你雲英未嫁,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賣唱這樣拋頭露面的營生,實在是不合適。白老丈,你說呢?”
劉煜的表情是那麼的和煦。聲音是那麼的溫厚,話語中都是拳拳的善意。他自己都忍不住爲自己喝彩,幾次穿越下來,咱這演技真是槓槓的,回到源星隨便接一部電影,怕也能成就一番奧斯卡偉業吧?!
若這白氏父女真能照着這條道走,不說過得能有多好,得個善終是沒問題的。可是,他們會這麼老實麼?或者說,白吟霜願意這樣“碌碌一生”麼?
但凡聽見這話的,絕大多數都在點頭。人家端親王爺說的對啊,而且也是個心善的。這老者雖然花白了頭髮,卻還不到什麼也幹不動的年紀,做輕鬆一些的活計沒問題。還有那姑娘,賣唱到底是流於風塵了,日後想要找個正經人家都難,人家王爺這樣安排真真是再周到也不過了。
若白氏父女真是隻求一份營生活命,那恐怕會忙不迭地答應下來。吃住都不用愁了,還能掙份工錢,這待遇已經夠好了。可若是他們,或是她別有所求呢?劉煜有些玩味地盯着白氏父女,等着他們做出選擇,看看會不會給自己一個驚喜。恐怕是……不能。
反正,一條容易走的路已經擺在他們面前了,若是非要往死路上撞,那誰也不能攔着他們。白吟霜是碩親王家的格格,作爲當年的受害者,也不是不能讓碩親王把她認回來,畢竟錯的不是她。可前提是,她不能是個唱曲兒的。一個有污點的女人,是怎麼也不可能被宗人府承認的。
白老丈明顯有些意動的樣子,他雖然曾以賣唱爲生,可卻又不想讓女兒也做這一行。吟霜如後還要嫁人的,不管怎麼說賣唱都不是個好名聲。他們家鄉遭了災,到了京城又舉目無親,若真能在龍源樓這樣安頓下來,就是謝天謝地了。他雖上了年紀,可乾點活是不礙的。
不過,他習慣性地去看身邊的女兒。吟霜自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一心想要攀上高枝,就不知道她願不願意。想想之前吟霜說過的話,白老丈覺得他想求個安身的想法,可能達不成了。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吟霜的心氣兒太高了,也不知道他瞞着她那襁褓對不對。
之所以選擇在龍源樓賣唱,這是白吟霜看了好久之後的選擇。現在,她更是不停地佩服自己的眼光。她先前只覺得龍源樓是京城最高檔的酒樓,出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卻沒想到這酒樓竟然是一位少年親王的產業,這簡直讓白吟霜覺得憑空掉下萬兩黃金正砸在懷裡。
而且,這位王爺不但年輕,而且長得是那麼俊俏,語氣是那麼溫柔,性格是那麼謙和有禮,簡直符合白吟霜對於男人的一切想象。就連方纔爲她說話的那位貝勒,跟他一比也是雲泥之別。現在,只是被他這麼盯着看,白吟霜覺得自己都已經有了一種幸福感。
可是,白吟霜衡量許久還是覺得不能接受這樣的安排。若是那樣的話,她還怎麼出現在王爺的面前?想必,就算是東家,端親王也不會對龍源樓的後廚感興趣吧。在漿洗縫補之中,早晚會將她的青春、美貌、才情一一消磨,那從來都不是她想要過的生活。
而且,她也不覺得賣唱有礙名聲,都是憑本事賺錢,她又不偷又不搶的,沒什麼不能見人的。她一直就想不明白,爲什麼旁人要用有異樣的目光看他們。大家一樣都是自食其力,爲什麼就比旁人低一等呢?!不得不說,白吟霜其實應該生在幾百年後,她的思想太超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