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雲娃這話,莽古泰不敢相信似的擡頭去看她。雲娃跟他都是從小跟格格一起長大的,從小就陪在格格身邊,情分非比一般。莽古泰一直以爲,雲娃絕對會選擇一生追隨格格。可讓他沒想到,雲娃居然在新月格格最需要他們支持的時刻背叛了。
不可原諒!莽古泰瞪大一雙牛眼,怒視着平靜下來的雲娃。
有點意思!果然這女人是會審時度勢的麼?不要她想留下來伺候他,還得看他願不願意呢!劉煜挑挑眉,笑問道:“伺候本世子?爺身邊伺候着的,哪一個不是皇上親自挑選的。你覺得,哪裡會有你的位置呢?”相比起忠貞的莽古泰,這樣前後不一的嘴臉更讓人覺得反胃。
看着那張如遭雷擊的臉,劉煜笑得更加開懷,“行了,爺身邊沒你插手的地方,你且省省心吧。不過,既然你願意留在宮裡,爺也成全你。爺的姐姐正在慈寧宮大佛堂禮佛,你便去陪伴她吧。雲娃,你是個聰明人,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吧?”
不等回答,劉煜揮揮手,自有人將這兩個帶走。劉煜略感疲憊的閉上眼,手指輕揉眉心。跟這些人說話,比寫一天大字還要累人。不過,讓他欣慰的是,馬上這些人就有人接管了。他暗自爲雁姬祈禱,希望那女人現在的抵抗力增強,不然估計還是個慘敗的下場。
當天下午,一道聖旨連同月牙兒就被送到了他他拉府。乾隆在聖旨上劈頭蓋臉地先將努達海一通臭罵,朕讓你在家抄寫大清律例,沒看見你抄寫的東西,倒看見你趕着去酒樓買醉,你努達海想幹什麼?昨天那三十大板就是爲了打醒你,若是還不醒照樣板子伺候。
不過,乾隆依舊是大棒加胡蘿蔔的政策。於是,聖旨上還說了。乾隆看着努達海子嗣單薄,只有一個兒子,還是個不着調的,特意賜給他一名宮女。雖然,這宮女是個有辛者庫罪籍的,可到底是宮裡出來的,也算是擡舉了吧!?
聖旨到。努達海即便剛捱了板子,也得強忍着疼痛爬起來接旨。但是,所有的疼痛和不適,在看到傳旨太監身邊的人兒時,便統統被他拋到九霄雲外了。那是新月,是他的月牙兒啊!努達海就那麼跪着凝視着他的月牙兒。就連領旨謝恩都忘記了。
因爲涉及到女眷,所以雁姬也在接旨之列,就跪在努達海身邊。她從容地叩首謝恩,用略微提高的聲音驚醒了努達海。雁姬不知道自己已經等待了多久,她覺得自己都快等的不耐煩了,好在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新月,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呢?
這幾個月之中,雁姬雖然老老實實地帶着府中,可也不是什麼事都沒幹的。至少,他他拉老夫人再也站不起來了,連正常說話都費勁兒。早在一個多月前,驥遠就已經掏空了那老太太的私房,卻都填進了雁姬開設的賭場裡。事發之後,驥遠捱了頓打。老太太就成了這樣。
上次的“萬壽無疆”事件,雁姬也順帶地將府中上下清洗了一遍。凡是老夫人、努達海、驥遠、珞琳身邊的得力心腹,絕大多數都折在了那件事上。就算是偶有一個逃過的,也都遠遠地派了出去。這個家,現在說了算話的,不是老夫人,不是努達海。而是她鈕祜祿雁姬。一切都已經佈置好了,就等着新月這個主角的到來,這齣戲就可以開始上演了。
淡淡地看着努達海跟新月摟在一起喜極而泣,雁姬什麼表示也沒有。冷眼瞧着震驚的驥遠、珞琳。她還是什麼表示也沒有。雁姬只留下了一句話,就轉身回來自己院子,“三日之後,舉行家禮。”
三天的時間一晃而過。這日一早,正是月牙兒行家禮的時辰。這幾日裡,他他拉府上已經趕着做了佈置,就等着月姨娘進門了。有了努達海的督促,時間雖然倉促,場面卻並不顯得簡陋。紅綢高掛,紅氈鋪地,大紅的喜字,處處彰顯着喜慶的氣氛。
新月自己對這個家禮是萬分期待的,雖然在怒達海的提示下,她已經明白將會遭受到一些刁難,可她並不害怕,再苦難得還能有在辛者庫辛苦?她反而因爲這是個承認性質的儀式而暗暗滿足,就好像她是真正嫁給努達海一樣。所以,她早早地起來準備。
雁姬對此也很期待,上輩子的家禮,她的威風還沒擺足,就被努達海母子攪合了。這回不但有了撐腰的,那老太太又已經不中用了,想想都開心。而且,那位端親王世子跟從前全不一樣,折騰人的鬼點子多得嚇人,比她這老一套可有趣兒多了。所以,她也早早起來準備。
因是家禮,又因着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他他拉家也沒邀請旁人,就只有自家的幾個在正堂等着。正堂外面鋪着紅氈,指示了新月一路要走過來的路線。下人們都已經立在兩旁,等着觀禮。這些都是家禮的固有程序,倒也不算是雁姬爲難新月。
新月剛準備跪下開始行禮,就聽見一聲“慢着!”。那是清冷又悅耳的嗓音,語氣裡是懶洋洋地漫不經心。新月有些驚喜地回頭,這是“克善”的聲音啊。雖然沒有盛大的婚禮,可這是她和努達海的儀式,作爲弟弟的“克善”能夠來觀禮,真是太好。而且,有他這個端親王世子在,雁姬想必不敢做得太過。
劉煜不是自己來的,身後竟呼呼啦啦跟了上百號人,侍衛、嬤嬤、宮人都有,宮人們手上都還捧着東西。看到新月驚喜交加的樣子,劉煜也笑了,笑出一些溫柔似水的意味。這麼高興看見我麼?萬一等會兒高興得過了頭,笑不出來了怎麼辦?呵呵,那就哭吧!
他他拉府的主子都迎出來,除了雁姬,所有人都覺得劉煜是來給新月撐腰的。努達海松了口氣,劉煜雖然不好,可到底還不算絕情,知道拉自己姐姐一把。強撐着起牀的老夫人臉色也好了一點,新月若不跟世子斷了情分。對努達海倒也有不小助力。
“免了吧。諸位是主人,不過今兒本世子可要喧賓奪主一回了。”劉煜笑眯眯地擺擺手,帶着自己的人就往裡走,邊走邊說道:“今兒爺是奉皇太后娘娘的懿旨,來充一回孃家人的。太后娘娘跟府上的雁姬福晉是遠房姑侄,娘娘身份貴重,不宜前來。爺正好在邊上就討了這差事。”
“福晉,你可不要嫌棄爺年紀小,給你撐不起腰啊。你瞧瞧,爺爲了怕給你丟人,可把能用的人都拉出來了,就連太后娘娘身邊的桂嬤嬤都叫爺給請來了。這下。福晉能放心了吧?”劉煜說着,回頭看向努達海、新月等人,變臉的好戲不是誰都能演的。
這話說得,所有人都是一愣。撐腰是撐腰,撐得卻不是新月的腰,而是爲了雁姬。努達海當時就瞪圓了眼,可惜他怒瞪着的兩個人誰也不在意他。新月傷心欲絕了。她知道劉煜恨她,可竟然恨到了這種地步麼?她想掉眼淚,可想到今日的新婚妝容,就忍了下來。
正堂裡,劉煜毫不客氣地坐了主位,他指着立在當中的新月,好奇地問道:“咦,這就是府上要進門的小妾吧?聽說叫做月牙兒。這名字可有些風塵啊。不過,做小妾的嘛,也不用計較這麼多。桂嬤嬤,請您看看她有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克善,你怎能這麼侮辱新月,她是你的親姐姐啊。這麼絕情、惡毒的話,你怎麼能夠說得出來?你看看。新月已經被你氣成什麼樣子了?你知不知道你讓她多傷心,多難過?當初她……”努達海忍無可忍地抱住搖搖欲墜的新月,痛心疾首地斥責劉煜。
“能氣成什麼樣,不還沒死呢麼?!”劉煜冷眼睨着兩人。略加重聲音道:“努達海,本世子要提醒你,飯不可以亂吃,話更不可以亂說。本世子的姐姐仍在慈寧宮中爲親人守孝,可沒功夫來這兒跟人玩家家酒。怎麼,你不同意本世子的話?那咱就去皇上面前對質可好?”
一句話說得兩個人同時啞火,劉煜懶得再去看他們,撇着嘴挑刺兒,“福晉,你府上的規矩還是不嚴啊。一個小妾進門行禮,竟然還敢穿着大紅的旗裝,這分明就是不給你臉面嘛。怎麼,以爲咱孃家沒人不成?桂嬤嬤,去教教她,做小妾的該怎麼穿衣裳啊。”
“還有,那路上怎麼還鋪着大紅的氈子,這顏色也是小妾配踩的?”劉煜狀似無奈地搖搖頭,衝薩福鼎點點下巴,“老薩,帶着咱們的人,去幫着把路好好理理,順帶把府裡不合適的地方都改改。小妾進門,就該有個當小的覺悟。紅色,這一輩子也只能在夢裡想想了。”
桂嬤嬤跟薩福鼎應了一聲,分別開始行動。桂嬤嬤圍着新月饒了一圈,一個眼色下去,就有幾個力大的嬤嬤連撕帶扯地將新月身上大紅的吉服扒了下來。新月羞愧萬分,拼命掙扎卻抵不過嬤嬤的力氣,眼睜睜地看着衣裳離開自己的身體。努達海,救我啊!
天神努達海呢?努達海當然不能讓他的月牙兒受到這樣的屈辱,可是他不敢擅動。他不是屈服於劉煜的惡勢力,而是怕他們傷害到月牙兒。剛纔他就想衝上去,可是劉煜的一句話,就讓他只能拼命壓抑着,眼睜睜地看着新月痛苦,自己卻無能爲力。
“努達海,你就乖乖站在那兒,可千萬別亂動,萬一磕着碰着了本世子,你可吃罪不起。你若擅動一下,本世子立刻去回稟皇上,將這個賤人帶回去,找十個八個公公調-教一番,然後扔到教坊司去。呵呵……到時候,憑着這賤人的姿色,說不定教坊司還能多出一個紅牌,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去捧場呢。”劉煜冷眼看過去,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
隨即,他如冰的眼神掃過莽古泰、驥遠、珞琳幾個。那意思很明白,你動一動,新月也是同樣的下場。不怕死的就往爺的槍尖上撞,會讓你們死得很好看的。於是,正堂裡有多了幾張憤怒、糾結的臉供世子爺欣賞。看戲嘛,這樣才熱鬧不是?!
桂嬤嬤帶着人扒掉了新月的吉服,扔給她的是一件粗布衣裳,看不出來新舊的灰突突顏色。新月趴在地上哭了一會兒,發現沒人理會。連帶努達海所有人都靜默着。她咬着牙,將那衣裳穿好,又整理一下被扯亂的髮髻,哽咽着問道:“現在,是不是可以進行家禮了?”
劉煜掃了回來的薩福鼎一眼,見他點頭了,這才無所謂地說道:“這本就是他他拉家的事。問爺做什麼。爺今兒不過是來給雁姬福晉撐腰的,只要沒什麼不合規矩的地方,你們隨意啊。對了,要行禮就快點,爺還等着回宮向太后娘娘覆命呢。你還出去行禮?”
新月低着頭向外走,外面的紅氈已經全部撤掉了。露出地石板地面。新月抹抹眼淚,在心中給自己打氣,只要過了這一關,她就真正是屬於努達海的人了。不管遇到什麼,不管有多少刁難,有真愛支撐的她都能扛過去。她可是能爲了努達海去死的新月格格,什麼都難不倒她。
“等等。”看見新月在二門處就打算開始行禮,劉煜又叫住了,“進門進門,難道你都是從二門進來的,滾去大門口開始。福晉,難怪太后娘娘不放心你,你這性子也太軟和了。看那小妾還沒進門呢,都要爬到你頭上了。行個家禮還偷工減料的,她到底想不想進門啊?”
雁姬心裡開心,面上卻木着一張臉。聽着劉煜這話,她不着痕跡地瞥過去一眼。這孩子就是故意的,你折騰新月就好了,帶上她幹什麼。不過,她很感謝這孩子。想當年。她就是這樣,看着新月一身大紅地進到正堂,卻沒人爲她這個正室說上一句話。
沒辦法,新月只好走出大門外。從臺階下開始行禮。這樣的舉動,自然引起不少鄰居的圍觀,指指點點地說着什麼。新月聽不清楚,可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她不能阻止別人,就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她做這一切都是爲了努達海,她願意,甘之如飴!
可她顯然想得太簡單了,劉煜怎麼可能讓她這麼簡單過關呢?“啪啪……”兩邊站着的宮人都捧着瓷器,旁人原先還疑惑是做什麼的,現在知道了。新月每走一步,就有人在她的前路上摔件瓷器,不管她是走路還是跪拜,都要在這些碎渣上進行,頭一拜就見了血。
“太惡毒了,太惡毒了,你竟然對自己的親姐姐這麼惡毒……天哪,怎麼會有這樣的孩子,老天難道沒長眼睛麼?爲什麼不讓時疫就要了你的命呢,爲什麼還要留着你這樣禍害人呢,爲什麼,爲什麼啊……”努達海魔怔了似的,渾身顫抖着,口中喃喃地說道。
“小主子,您不能這樣啊。格格……格格你的姐姐,她對你那麼好,你怎麼能這麼對她。她給人做妾已經是萬分委屈了,你怎麼還能這麼戳她的心窩呢?小主子,收手吧,別讓親者痛仇者快啊。”莽古泰忍不住跪下求情,怨恨的眼睛卻死死地盯着風淡雲輕的雁姬。
“喲,還學會用成語了。老薩,數着他們說了幾句話,讓外面多摔幾件。爺旁的沒有,摔幾件瓷器聽聽響兒還是有的。今兒帶來的也不多,也就是百十件兒吧,儘夠了。”劉煜也不理會莽古泰,捧着個精緻小巧的手爐,閒閒地跟雁姬扯些家長。那漫不經心的樣子,靠在寬大的椅上,慵懶的像貓兒一樣。
“夠了,我再也受不了了。什麼家禮,什麼規矩,我統統不管了。”看着新月幾乎是爬着過來,身後是一趟的血痕,努達海再也不能忍了。再這麼折磨下去,月牙兒會被他們折磨死的。他大步衝到新月身邊,顫抖着雙手,小心翼翼地將人抱起來,怒瞪着劉煜。
“月牙兒,你覺得夠了麼?你也覺得家禮、規矩都不重要,是不是?”劉煜一點也不擔心,涼涼地開口。哼,努達海怎麼把人抱起來的,就得怎麼再給他放回去。那麼急切地想要名正言順跟心上人在一起的女人,到這臨門一腳了,怎麼捨得放棄呢。
而且,新月身上的傷,絕對沒有看起來那麼嚴重。她又不是傻的,不可能專門往碎瓷渣子上跪,劉煜又沒派人押着她。不過,她也絕對不好受就對了。
“不,努達海快放我下來,馬上就結束了,不要讓我前功盡棄,好不好?”果然,新月掙扎着要下去,淚眼婆娑地望着努達海。那目光中的堅強與祈求,簡直要將努達海淹沒了。他仰天悲吼一聲,“老天爺啊,我們只是相愛,你爲什麼要這麼折磨我們……新月,你要跪是不是,那我陪着你。如果你要遭這樣的罪,那我更應該受罪……”
一炷香之後,劉煜無聊地打個哈欠,指指仍在互訴衷情的男女,不耐煩地道:“甭管是一個還是兩個,你們倒是給本世子趕緊跪完啊。說個話沒完沒了,磨磨蹭蹭的,皇上那兒還等着本世子用膳呢。不想聽話,月牙兒本世子就帶走了,調-教好了說不定還能在教坊司裡伺候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