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蒂跟在劉煜身後,向化妝室走去,忍不住悄悄回頭看一眼鍾小滿,只見她耷拉着眉眼,精緻的面容緊繃着,紅脣抿成一線,瞧着很是沮喪失落。
溫蒂心中幽幽一嘆,不忍地挪開了視線。她雖然只跟了劉煜幾天,也知道他的性子有些冷清疏落,但即便如此,先前也從沒聽他跟劇組的人說過一句重話,更不要提是對着鍾小滿了。
鍾小滿雖然是一劇成名,但爲人開朗大方仗義豪爽,在外面也受到很多人的追捧。但只要是跟劉煜在一起,多半是她在遷就忍讓,把劉煜的性子慣得像個小孩似的,不喜歡的人從不靠近,不喜歡的東西從來不碰。
劉煜今天的態度,雖然還稱不上是冷酷無情,但也算是在衆目睽睽之下給鍾小滿沒臉。這要是換了別人,早就翻臉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了,也就鍾小滿能忍得下。
劉煜邁着不緊不慢的步子,走在前面沒有回頭,只淡淡開口道:“你似乎很是不忿?”
從背後看,劉煜肩背挺直,似亭亭修竹,讓人隱隱覺得心安。他突然開口,溫蒂吃了一驚,搖了搖手忙不迭否認道:“沒有,怎麼會?”
劉煜腳下一頓,側頭看她一眼:“雖然很輕微,但你的呼吸有變化,足以說明你現在的情緒激盪。”
“呃……”溫蒂沒想到劉煜竟然這麼敏銳,震驚之餘一時無言,在心中默默腹誹:劉煜。你演的確實是個武功高強的名將,但你沒必要這樣入戲。有事沒事就冒充武林高手啊?!
劉煜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掃了兩圈,若有所思。片刻之後,脣角略微一勾,目中卻滿是謹肅:“玩樂就輕鬆暢快,工作就全力以赴。這是我的行事準則,不會因爲任何人而有所變改。我剛剛對小滿說的話,想來你也聽到了,希望你也同樣放在心上。”
溫蒂聞言心頭一凜。面色不由自主地凝重起來。
劉煜一手負在身後,微微笑道:“小滿的演技我知之甚深,就算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事,但只要她肯用心,也能輕易的把握到其中的內涵。這次她再三ng,不是演技不到位,而是沒有盡全力!鍾小滿和我的關係你大概也知道。我可以容忍她的很多缺點。但是,我絕不會贊同她有心輕慢,將原本能漂漂亮亮辦成的事做得一塌糊塗……”
溫蒂的眼神輕輕一閃,覺得劉煜有點兒小題大做。演員其實是個主觀能動性相當強的職業,再厲害的前輩也有找不到感覺而失手的時候。
“在你心中,一定覺得我不近人情。是不是?”劉煜一臉平靜,說出的話卻一針見血,“溫蒂,你還年輕,甚至可以說。太年輕了。你先前所經歷的,只是你這一生中極少的一部分。日後你的人生還有無數的可能,也許將面臨兩難的抉擇。但你已經決意做一件事,就要努力做到最好,堅持到最後,這期間哪怕有絲毫的懈怠,也可能會產生不一樣的結果。”
溫蒂想起自己那個成爲頂級經紀人的夢想,心中升騰起無地自容的羞愧。
“在通往巔峰的道路上,有摯愛相伴,領略荊棘,經歷風雨,享受拼搏,都是很快意的事情。我不介意放慢腳步,但我絕不允許,因未盡全力而拖後腿!”劉煜溫溫地說着,目中隱約可見鋒芒,“你顧念我與小滿的情誼,怕我們無端交惡,所以想着替她說話,這本是好意。”
溫蒂摸了摸鼻子,訕訕地笑了笑,就聽劉煜又道:“不過可惜,這種好意在我看來,十分惡毒。”
“煜煜,我……”溫蒂不小心看到他的眼,被他冰冷的目光刺得瞳孔一縮。
劉煜擺了擺手,慢慢道:“我永不可能,縱容這種姑息的心態。”
“唔,我明白了。”溫蒂略顯不安地點了點頭,聽到這裡,她哪裡還會不明白?劉煜多費脣舌,跟她講這些話,是藉着表明對鍾小滿的態度,在提點她呢。
“你能明白,自是最好。”對於溫蒂的上道,劉煜只輕輕點了點頭,仍然不緊不慢地向前走。
劉煜知道,溫蒂所謂的“明白”,並非真的明白,她大概只以爲劉煜所謂的“巔峰”是指娛樂圈,不過,劉煜並沒有費心解釋,因爲沒必要,溫蒂她將來也只會接觸娛樂圈!
可,小滿不同,身爲劉煜的最愛……之一,劉氏家族的未來女主人,她所在站立的“巔峰”,絕不僅僅只在娛樂圈,劉煜會帶着她去往更加神奇的世界!劉煜看不想因爲鍾小滿自身的麻痹大意、輕慢疏忽,而發生一些讓他遺憾的事情。
雖然鍾小滿是源星的“世界之子”,享受着大氣運,被整個星球“眷顧”着,但劉煜已經有了明晰的感應,他未來將會“攀登”的所在,將會是源星的星球意識集結體無法“照顧”到的地方,那個時候,鍾小滿的“世界之子”所帶來的種種便利將會不復存在。
故而,劉煜纔會點醒鍾小滿,讓她改掉已經出現徵兆的“輕慢”習性,重新以謹慎小心的態度應對人和事。
………
鍾小滿知恥近勇,超常發揮地拍完戲份,期期艾艾地蹭進化妝室,站得遠遠的,對已經換好衣服正在卸妝的劉煜討好地笑了笑:“煜煜……”
溫蒂站在一邊見她這個樣子,覺得她若是有尾巴,定然搖得十分歡暢。她悄悄撫額,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分明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外人說什麼,都比不得人家自娛自樂啊。
劉煜取了溼帕擦臉,自喉中含含糊糊地發了一聲:“嗯?”
鍾小滿聽了他開了口,如蒙大赦。笑眯眯走近他,按住他的雙肩。略躬下身直視他的眼:“剛纔,雨導表揚我了!”
“聽說雨農極少夸人。”劉煜淡淡挑眉道,“這不挺好的嗎?”
“是挺好的。”鍾小滿點點頭,往他旁邊的位子上一坐,也不管什麼男妝間、女妝間,直接讓造型助理過來幫她散發卸妝,“今天晚上的戲場面很大,拍起來可能要很久。我暫時鬆快鬆快。”
下午的戲整體拍得不錯,雨農雖然沒表露出任何高興的神情,卻也沒繃着包公臉。晚餐集體叫的外賣,吃完之後歇了一會兒,相關演員都去化妝換戲服,雨農則帶着劇組的人緊張地準備着,又細細檢查了設施設備。確定無誤之後,就等天暗下來了。
這場戲鋪設很大,但也是切成小塊地拍,再利用音效跟攢動的人影營造一種兵荒馬亂的氣氛。
在晚上這場逼宮戲裡,劉煜要在宮牆內道殺掉一隊巡兵潛進皇宮,找到金鳳公主並帶她出去。
在內道耗費三分鐘。武力值設定起碼比平時高出五個百分點,羣衆演員很給力,倒地的時候表情很驚愕,氣勢很驚人。而後迅速推進到內宮,局勢已經不受控制。只能從宮殿頂上走。這時候傾盆大雨瓢潑而下,應景地襯出閩國皇族的飄搖。
劉煜吊着威壓調整好表情。帶着同樣吊着威壓的鐘小滿躍上殿頂,在雨中劃出一道沉重的弧線,足尖輕點,準備再度騰身而起。
就在此時,變故突起!劉煜並未如預料的那般騰身而起,而是腳下一滑,原本看着結實的殿頂竟然突然塌下一塊兒!而本該十分堅固的威壓竟然在這時候突然斷裂!
劉煜略一皺眉,迅速放開攬在鍾小滿腰間的手,還順勢從掌勁將她推到了安全所在。
鍾小滿只覺得腰間一空,心頭猛跳,滿目倉皇地向下一看,只見一道白影急急墜下,而腳下臨時徵用的武當山道宮如同怪獸,沉默地露出猙獰的面容。
也不知是誰做的安全檢查,竟然失職到這地步。劉煜在一腳踏空的瞬間,立刻自丹田提了一口氣,悠悠想道。
鍾小滿懵了一瞬,才失聲尖叫:“煜煜!”
雖然鍾小滿知道劉煜的身手很高,這一點高度完全不會給他造成傷害。但一來關心即亂,二來鍾小滿也知道最近劉煜開罪了武當派,她怕武當派的高手趁機玩陰謀詭計。而且,鍾小滿又聽劉煜說,蒙疆那邊新近冒出了一個叫做什麼“雪狼軍團”的勢力,已經滅了好些個投靠了劉煜的勢力,說不得,人家決定“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先將劉煜這個“汗王”解決了再說!
那道白影下墜的瞬間,雨農的心就是一抽,此時聽到鍾小滿的尖叫,一顆心頓時沉到了極深的黑暗的,猛烈地倒抽了一口冷氣,一把搶過於龍手中的擴音器:“現把鍾小滿拉回來!所有的人都給我呆在原地,等我的命令。”
見劉煜還沒有從破洞中躍出來,鍾小滿不禁有些心膽俱裂,覺得武當派和雪狼軍團真的對她的煜煜下手了,若非雨農的及時命令,她恐怕也要跟着跳進“黑洞”了。
看着落地後就一把扯斷威壓的鐘小滿,雨農的麪皮抽搐了一下,覺得這威壓的質量當真堪虞,他一把拉住鍾小滿,大聲道:“劉煜掉下去了?”
鍾小滿看也不看他一眼的發力猛推了一把,雨農一時不防,踉蹌退開兩步,幾乎一跤坐倒在地。
鍾小滿斜他一眼,拔腿就跑,她頭上還帶着華美的步搖頭飾,沉甸甸的裹在髮髻裡,繁複厚重的戲服被雨水打溼,緊貼在身上,她都顧不得了,只一個勁向道宮衝。那背影全無風姿,只剩下倉皇的狼狽。
——煜煜,你不能有事啊!如果你真的除了生命意外,我發誓,今生將會不擇手段的對付武當派和雪狼軍團……
雨農翻身爬起,看着鍾小滿的背影氣惱的叫道:“跑!悶頭跑有個鳥用!於龍,去拿幾個手電筒過來!另外,你去給我查清楚那威壓最後是經了誰的手!”雨農面色不善,目光冰冷透着森寒殺意。“我不管這次的事是衝着誰來,敢在我的戲裡搗亂。這手伸得也太長了!”
“好,這事交給我。”於龍點點頭,知道雨農這次是真的惱火了。
雨農噙着一抹冷笑,接過手電筒,大步流星地往出事的道宮走去。
於龍自去盤查威壓的事兒,雨農拍戲,演員喜歡用新人,班底喜歡用舊人。準備道具設備跟安全檢查的也都是合作慣了的熟人。於龍萬般不願懷疑自己人,但威壓的事除了自己人,旁的人還真沒法插手。於龍撓了撓頭,無奈嘆息:這都叫什麼事兒。
雨農趕到出事的宮殿,只見鍾小滿擡了腳,正滿面兇狠地一腳將包鐵實木門踢裂成數塊飛射向內!
雨農用看暴龍的眼神看了一眼鍾小滿,抿抿嘴。收斂心神奔到鍾小滿身邊。他的手掌在眼前揮了揮,拂開灰塵一般,而後他又遞了一支手電筒給鍾小滿,兩隻手電筒在殿內不同的方向晃晃地照。
“啊,有人!”鍾小滿突然發出一聲驚呼,電筒的光定在某處。“還好,不是煜煜!”
電筒的光線劈開殿中的黑暗,因爲刻意放緩的呼吸並不能阻止心跳的加劇,在空曠寂靜的宮殿中顯得有些倉皇,憑空讓人覺得緊張不安。
兩束電筒的光聚在一處。在光圈中心的地上,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凝神細看之下。才發現那是一個蜷縮成蝦米狀的人體。
不對勁!雨農心中一突,右眼皮狠狠跳了兩跳,在他來不及阻止時,鍾小滿已經衝了上去。雨農無奈的一嘆,沉下腰身,略微屈膝,用一種小心防禦的姿態小心翼翼地隨後緩慢的靠近。
來到倒臥的人影出,鍾小滿大喇喇的伸出一隻腳,在黑衣人的小腿上試探着踢了一腳。那人捱了一腳,身體彈了一下,口中卻沒有一絲聲響發出。
雨農靠近後,皺着眉毛,手電筒調整了一下角度,直直照到那人的臉上去。這下是看得分明瞭,卻又忍不住心驚肉跳——那人的眉毛緊鎖,臉上滿布冷汗,面色慘白如紙,約莫是因爲劇痛,連瞳孔都有些放空渙散。
這人一副重傷的樣子是怎麼回事?雨農看在眼裡,只覺得自己也想冒冷汗了:這個宮殿除了剛剛被鍾小滿踹開的那扇門,其他門窗都嚴絲合縫地關着,這黑衣人顯然是一早就在殿中的。他有什麼目的?還有就是,劉煜現在怎麼樣了?從那樣高的殿頂摔下來,劉煜不可能一點事兒都沒有。
退一萬步,往最好的方向去想,這黑衣人在劉煜掉下來的時候再下面做了肉墊,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對劉煜的傷害,那麼,劉煜在哪兒呢?
雨農還在發愣,鍾小滿已經忍不住了,惡狠狠地將黑衣人從地上拽起,雙手緊緊地扣住他的肩膀,手指用力地連指節都有些發白。
“你早就在這裡等着是不是?你有什麼目的?煜煜呢,他現在在哪裡?你把他怎麼樣了?”因爲憤怒與擔憂,鍾小滿的眼中充血,情緒激動瀕臨失控,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瘋狂地搖晃着手中的人體。她太過於激動,以至於沒有發現那黑衣人的身體綿軟,幾乎是一動不動任她搖晃。
鍾小滿的手勁兒並不小,人又激動,雨農站得近,幾乎能聽到骨頭不堪重負發出的細小的碎裂聲。他想出聲阻止,讓她冷靜點兒,又覺得這立場有點兒矛盾,那話就說不出口了。
黑衣人的神智本來就有些不清,被鍾小滿發力一搖,更是雪上加霜,瞳孔泛白,直接就暈了過去。
“鍾小滿,好了,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再讓她晃下去那人就不是昏迷那麼簡單了,恐怕直接就要出人命了。雨農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大聲地制止了鍾小滿的狂亂,“你這樣,也問不出什麼來!”
“那你說,要怎麼辦?”鍾小滿哼哧喘着粗氣,怒瞪他,“你說!”
“這……”雨農語塞,有些煩躁地耙了耙頭髮,“總之,你先放開他,等找到劉煜再說!”
鍾小滿冰冷的目光在那人臉上掃了兩圈,手指不自覺地緊了緊,然後一根一根鬆開來,冷哼道:“若是煜煜有什麼好歹……”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後“碰”的一下重物着地的聲響打斷。
“誰!”雨農輕喝一聲,手電筒刷的掃了過去。
鍾小滿猛地站起轉身,出現在她視線裡的又是一個黑衣人,在地上抽搐着,但是跟之前的那個黑衣人一樣,完全失去了所有的行動力。
雨農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十分奇妙的想法——與其擔心劉煜,還不如擔心這些不知道爲什麼會呆在殿裡的黑衣人。
沉穩的腳步聲從柱子後面的黑暗中傳來,帶着狂傲與殺伐,清晰地在每個人耳邊響起。
這種腳步聲,鍾小滿並不陌生。除了劉煜,在沒有人能夠以步調撩動她的心絃了。
率先出來的是一隻腳,千層底的雲紋靴,然後那個白色的身影如閒庭信步,慢慢走進電筒的光圈裡。那柄道具槍緊貼着手臂,略微向外,槍尖幾乎點在地上。
鍾小滿張了張嘴,想要叫他,卻發不出一絲聲音,手中電筒碰的一聲落了地,整個人也直接撲進了劉煜的懷裡。雖然沒有哭泣,但卻用力的緊緊地抱住了劉煜,像是怕再次失去了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