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幾次,魯哈扎爾死死地抓住庫庫特穆爾,鄭重的又道:“你要……聽我的勸……不要再和劉煜……作對……這樣與你毫無益處……至少,你難以找出一個……可以壓制得住他的人……記住一件事……保存自己……纔是……復仇的……關鍵……”
沉重又緩慢地點頭,庫庫特穆爾喃喃自語:“是的,要想親眼看到仇人償還血債,我就必須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微微掙扎着,魯哈扎爾吃力地道:“扶我……起來……庫庫特穆爾。?.”
悚然醒悟,庫庫特穆爾立即小心翼翼地扶着魯哈扎爾站起,魯哈扎爾晃搖了幾下,方始站穩,面對劉煜。
微微一笑,劉煜和煦地道:“至多養息個把月,魯哈扎爾,你就痊癒如常了。”
魯哈扎爾深深地注視着對方,臉上鬚髮的抖動顯示出他兩頰的肌肉抽吊了一下,他嘶啞着嗓子道:“你……不準備……取我們的……性命!”
搖搖頭,劉煜道:“不!”
吸了口氣,魯哈扎爾鎮定了一下略顯激動的情緒:“爲……什麼?”
劉煜平靜地道:“因爲沒有這個必要,魯哈扎爾,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麼生死必分的深仇大恨!”
身子顫了顫,魯哈扎爾緩緩地道:“可是……你知道我若勝了你……劉煜,恐怕我就……不會似你待我這般……慈悲了!”
劉煜淡淡的道:“那是你的事,但你並沒有勝我。不是麼?”
雙目的光芒有些悽黯,魯哈扎爾低細地道:“我想……你或者早知道……知道我難以勝過你?”
笑了笑。劉煜道:“事實已經造成,你又何必追問不休。”
慢慢地,魯哈扎爾蒼白泛灰的面也上浮起一抹病態的紅暈,也浮起一抹感激的微笑,他沉沉地道:“劉煜……多謝你不殺……之恩。”
劉煜平和地道:“不客氣,魯哈扎爾,我十分欣賞你。”
苦澀地一笑,魯哈扎爾道:“多承擡舉……劉煜。庫庫特穆爾,你也……可以放他嗎?”
點點頭,劉煜道:“當然可以!”
庫庫特穆爾頓時如釋重負,心頭的一塊大石放了下來,他當然清楚,莫說他汾-陽王府小王爺的身份已讓劉煜有理由取他性命,單憑今天這一樁事——他請了人來對付劉煜。欲待擺平劉煜這樁事,也足以激怒劉煜收拾他了,但劉煜卻慨然放過,這“當然可以”四個字出自劉煜口裡簡單,而其中卻包含了多少的寬宏及仁恕礙……
不知道是劉煜的乾脆觸動了魯哈扎爾,還是他本性就十分的光明磊落。腆腆的又訥訥的,他低聲道:“劉煜,你要知道,今次就算你放過我們,但你對汾-陽王府犯下的血債。我們總有一天還是要討回的……”
從兜裡摸出手機,撥通後拋給站在一邊臉紅筋漲又忐忑不安的庫庫特穆爾。劉煜笑吟吟地道:“接完這通視頻電話,我相信你們就不會執着於找我報仇雪恨了!”
庫庫特穆爾尷尬十分的看了劉煜一眼,將視線回落到手機上,當看清視頻中出現的人影后,他不由得震驚的瞪大了眼睛道:“爹?你老人家還活着……”
衰弱地,魯哈扎爾側首道:“庫庫特穆爾,你爹不是被劉煜殺了嗎?”
庫庫特穆爾急急點頭,沒空向魯哈扎爾解釋,衝着手機雙目帶淚的說道:“爹,你現在在什麼地方?你好不好?妹妹呢……”
手機那端的人物正是被劉煜送到了廄的汾-陽王府當代王爺察罕特穆爾,如今這位原本的先天巔峰高手,在經過幻世魔法陣和靈魂忠印魔法陣的調-教後,不但實力已經飆升至破空初階境界,更是摒棄前嫌,對劉煜獻出了絕對的忠心!
在察罕特穆爾的訓斥聲中,庫庫特穆爾縱然有些疑惑自家那個執拗的父親爲什麼會無視祖業被毀之仇,反向劉煜宣誓效忠,但也沒有多少抗拒和不滿的心理。一來是因爲察罕特穆爾本身的態度,二來也是因爲蒙族的傳統。
要知道,在歷史上,蒙族各個部落之間是時有血戰的,被擊敗的一方,會很自然的融入到勝者的部落中,在“強者爲王”的思想下,“家仇”什麼的,通通都可以忽略不計!
而劉煜所表現出來的強悍,已經深深地震懾住了庫庫特穆爾,再加上父妹的安然無恙和傾力勸說,他轉變心思,投入到劉煜的麾下,也就理所當然了!
事實上,在察罕特穆爾的勸說下,不但庫庫特穆爾轉變了態度,就連魯哈扎爾也被忽悠了!要知道,這魯哈扎爾可是一個武癡,沒有什麼比他武道的提升更加重要了!就連這次出山幫汾-陽王府報仇,也是因爲他感覺汾-陽王府老王爺對自己的恩情已經成爲了心境上的一個阻礙,爲了清除這份障礙,以便讓自己的實力能再有精進,魯哈扎爾纔會無視劉煜的威壓,憑着身死魂消的可能,下山爲汾-陽王府報仇的!
如今,在知道察罕特穆爾在短短的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就從先天巔峰高手晉級到破空初階境界,這讓魯哈扎爾如何不心動難耐,如何不欣喜欲狂?自然的,他答應了察罕特穆爾的邀請,準備陪着庫庫特穆爾一起道中土的廄看一看!
聽到察罕特穆爾的“私人邀請”,劉煜沒有任何的不滿,反而是樂見其成的!他早就有交代,讓手下的那些個高手廣邀好友,以現身說法的方式,吸引那些個先天巔峰和先天大圓滿境界的高手進入幻世魔法陣。
以劉煜的心性,自然不是那種“樂於助人”的人。要知道,他可是在幻世魔法陣中隱藏着靈魂忠印魔法陣。凡是通過幻世魔法陣進行試煉的人物,無論他們最終能不能進階到破空境界,他們都會以不自覺的方式被調-教成只會忠誠於劉煜的死士型人物。
通過這種有些卑鄙的、類似於傳-銷的方式,劉煜現在說擁有的絕對忠誠於他的破空境界高手已經不限於元蒙遺族和魔門了,就前天他得到的消息,已經有七個無門無派的散修高手接受了“調-教”,成爲死忠於他的破空級大高手!
魯哈扎爾這個人,劉煜是比較欣賞的。不論是他個人的資質,還是他對於武道的執着,都讓劉煜比較滿意。像他這樣的人物,一旦經過幻世魔法陣的調-教,必然可以取得極大的進步。至少,他不會僅僅像察罕特穆爾那樣成爲剛剛踏足破空初階的角色,很有可能。他會像魔師龐斑那樣,直接成爲穩定在破空中階境界的人物。
麾下能夠增加一個頂尖戰鬥力,劉煜自然不會阻止,反而當場打電話,讓廄那邊的人給予魯哈扎爾他們方便。
面對劉煜如此的“不計前嫌”,魯哈扎爾和庫庫特穆爾都很是不好意思。基於投桃報李的思想,他們將他們所瞭解到的白駝山的一些情況和盤托出,希望能夠對劉煜起到一些幫助!
知道了白駝山的狀況,劉煜沒怎麼考慮,就直接通過電話讓金帳武士那邊發動進攻。在點檢高手大都被他殺敗之後,劉煜相信。區區白駝山已經是金帳武士的囊中之物了,他也就沒必要特意趕過去督導戰事,只需要在這裡靜待好消息就行了!
天早黑了下來,但天卻不是黑的,至少有一部分不是黑的,它泛着暗紅,被那片熊熊的火焰燒烤成慘愁的鬱赤,火勢猛烈,隨風席捲奔騰,彷彿真能燒上天際。
白駝山似在烈火中呻吟,築在白駝山西向臺地上的“白駝山莊”卻似在烈火中嗚咽了。火是從“白駝山莊”的北隅往南燒,只是俄頃之間,大火已吞噬了這座完全以原木搭建而成的山莊。
當然侵襲“白駝山莊”的不僅是這片火焰,隨着火勢的蔓延,還有比這更爲可怕的一批人,他們爲數約近五百餘衆,每十名爲一組,都穿着一式一色的青色金邊勁裝,手提同樣的弓箭彎刀做武器,在火光炫映中衝撲追逐,箭射刀揮,不留任何活口,這五百餘衆,就象五百條下山的兇虎,不但剽悍狂野,更是殘酷瘋狂到近乎野獸的地步了。
狠是狠、狂是狂,這些人的行動卻十分組織化,別看他們往返襲殺,四處狙擊,都是在爲首者的號令下動手,而且各取目標,彼此衡情量勢,交互支援,倏忽聚散,運展若風,表面上宛如一片混亂,實則整個進行步驟,早在掌握之中……
“白駝山莊”的人也在應戰,於倉惶裡,甚至於睡眼惺忪中應戰,但他們人數較少,毫無準備,又在內心充滿驚恐的情形下匆促臨陣,氣勢和實力就不免大打折扣了。
儘管來襲者沒有自報家門,但“白駝山莊”這邊也非常清楚他們是何方凶神——除了隸屬於元蒙遺族新任汗王的“金帳武士”之外,在蒙疆地面兒上還有誰敢對他們白駝山出手?!
其實,敵人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手段,“金帳武士”來人手段之酷厲,一如他們往昔的作風,斬盡殺絕,令人膽寒心驚。
“白駝山莊”的人沒有預料到金帳武士突兀發動這次襲擊,就算有所感應,也不會想到他們竟來得這麼快、這麼激烈,像是洪水猛獸,一發就不可收拾!
鮮血映着火光,漫升起一層濛濛的赤霧,赤霧籠罩着“白駝山莊”,飄浮於“白駝山”的山腰,遠近看去,全是那種怖慄的暗紅,人的面貌、人的體態,在暗紅的陰晦中仿若都扭曲了。
彎刀砍劈人肉的聲音帶着沉悶,鋒刃入骨的音響反倒脆落得刺耳,這樣的聲息摻合着擠迫自肺腑的嚎叫,引發于丹田的吼喝。持續不斷的此起彼落,似永無休止。時間拖下去,就算不被刀斬箭戮,光是這種聲音也能逼瘋心理素質不過硬的人了!
慕容垂胸前以皮兜兜着這個八歲大的孩子,他混身浴血,披頭散髮,手上一柄純鋼大砍刀更是染滿血跡,赤毒的火焰照耀着他棕色的面龐,將他輪廓鮮明的五官映幻得越見突出。
二十餘名“金帳武士”的兄弟圍繞着他。地下,已經橫七豎八的躺着另外十餘名,看情形,躺下來的,都不像是活人了。
慕容垂腳步不停的移動,他喘息粗濁而急促,雙目圓睜如鈴。死盯着圍繞他團團打轉的二十餘名敵人
懷中的孩子雖在這樣的險惡情況裡,卻沒有哭叫一聲,只是空瞪着一雙無邪的眼睛,懵懂的體會着這似知非知的驚恐,孩子緊貼在慕容垂的胸前,慕容垂狂烈的心跳聲應合着孩子的心跳。恍惚中。他們宛若連成一體……
彎刀旋斬而至,殘血淡紅的光澤閃漾於刀身,寒芒銳氣更是布成了一面羅網。
慕容垂暴掠七步,大砍刀劃過一道半弧,兩顆金帳武士的人頭已骨碌碌拋上天空。他躲過背後劈來的三刀,斜肩回身。刀由下起,又有一個金帳武士的成員被開了膛!
當血淋淋的腸臟剛剛拖瀉地下,他刀出如電,“噹噹噹”聲響中已震脫五把彎刀,鏑鋒打橫,三名悍敵的咽喉同時綻裂!
突然,一條人影由火光中飛來,這人手中用的兵器不是彎刀,也不是弓箭,而是一柄長劍,一柄尾芒流燦盈尺,青森森的長劍。
劍尖從慕容垂的頭項閃過,他弓背曲腰倒挫一步,身子尚未及挺立,青光一抹,又像流星的曳尾般直射而來。
刀花驟起,有如白蓮交疊,於剎那間涌現浮沉,一陣密集的鏗鏘磕擊聲裡,長劍被刀鋒斬斷,那執劍者更是被活活劈成兩半!
又有兩條人影大鳥似的急掠而至,焰光跳動下,這兩個人的手中兵刃同樣不是彎刀和弓箭,他們一個揮舞着八角錘,另一個舉着紅纓槍,顯然是“金帳武士”中的高手來增援了!
慕容垂猛然一個虎撲衝上,卻在撲騰的須臾貼於地,大砍刀掀起冷芒如波,九雙人腳,立刻飛彈向九個不同的方位——其中一位躲得快,好歹保住了一雙腳。
包圍的陣形已經凌亂,這九個人一到,缺口頓現,慕容垂刀展如風,面容猙獰若鬼,人刀相連,勢同莽牛破籬,銳不可當的突圍而出!
後面,“金帳武士”的人馬叫囂不歇,紛紛尾隨追來,但“白駝山莊”之內火光明豔,“白駝山莊”之外卻山嶽陰沉,熊熊的焰苗照得紅透半邊天,也有它照不到的峭壁絕崖——夜色晦迷下,慕容垂早已鴻飛冥冥,不見蹤跡了。
………
這裡是一間供牧民休憩的用原木建造的山野公房,雖然整體很大很堅固,但裡面卻很破落,不僅因沒有電而顯得悽迷黝暗,更一股牛馬糞便腐黴的氣味飄散在空中。此刻,逃離了白駝山莊戰場的慕容垂和孩子面對面盤坐着,兩個人都沒有出聲。
些微的星光透過屋頂的隙縫,模糊的映印出孩子的面形,這是一個眉清目秀又白胖可愛的孩子,看上去聰慧靈巧,又有一種尋常兒童所少見的成熟世故,他靜靜的坐在那兒,落寞中帶着有所了悟的哀傷。
星光也花花的映照着慕容垂的容顏,容顏上卻是一片蕭索沉痛,他默默的注視着孩子,心中一陣陣宛如刀絞。
山風自殘缺的門窗間吹拂進來,孩子不由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冷戰。
慕容垂未穿外衫,他只有疼惜的伸手輕按着孩子圓潤的肩頭,似乎想借自己運行內力帶出的一點溫熱,給孩子一些暖意。
孩子把自己的一雙小手疊放在慕容垂的手背上,清澈的雙眼裡蘊滿了真摯的親切,慕容垂鼻端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強自抑制着情緒上的波動,他用另一雙手托起孩子的下頷,低沉的開口道:“浩兒,餓不餓、冷不冷?”
孩子輕輕點頭,卻善體人意的道:“等天亮就有饃饃吃了,天亮叔叔也可以給我買衣服……”
仰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慕容垂強顏笑道:“對,浩兒乖,浩兒是天下最乖的孩子,現在是山裡,找不着地方買吃的穿的,只等天亮,我們下了山,浩兒要什麼叔叔都給你買……”
浩兒乖巧的道:“天一亮,那械人也都走了,是不是,叔叔?”
慕容垂艱澀的道:“不用等天亮,那些天打雷劈的惡毒畜牲就會撤走,他們全是些妖魔邪祟,見不得日頭!”
沉默了片刻,浩兒又憂戚的道:“叔叔,我爹我娘……不會被那械人抓去吧?”
“你可別瞎猜疑,浩兒,你不想想,你爹宇文博是我們‘白駝山’的山主,蒙疆修行界中響噹噹的人物,功夫堪稱蒙國無雙,誰敢來抓你爹?再說你娘也是出身隱秘家族,也有一身好本事,等閒後天修行者她一抓就能擊殺,他們夫妻聯手,威力無匹,包管不會有事。”
浩兒怔忡的道:“那,爹和娘怎麼不來找我們?”
慕容垂苦笑道:“不是不來找我們,大概是一時找不着我們,浩兒,‘白駝山’的範圍很大,我們如今又在山的支脈上,天還黑着,叫你爹孃怎麼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