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地三太夫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劉煜心中的疑惑,當即自發的解釋道:“主公,原本在接到石川五右衛門的來信後,屬下就立刻準備秘密的帶領百地家舉族相投。可誰知,藤林長門卻突然在伊賀派中發出討逆宣言,說是奉了安培大神之命,要剿滅我百地家。
主公您也知道,藤林家、服部家和我們百地家並稱爲伊賀派三大家族,實力相差不大,雖然屬下號稱‘忍界第一人’,但要解決藤林長門及其一干狗腿子,還是頗花費了一些時間和精力的!
等到屬下掃平了伊賀派內部的雜音,帶着人手趕往釣魚城時,才知道主公已經前往最上川,準備起出明智家的寶藏。在屬下的自薦之下,上杉主母同意屬下帶領部分百地家的精英前來幫襯主公,爲此還特意撥出五十多匹戰馬,還請主公寬恕屬下遲來之罪……”
劉煜這才釋然,不過隨即又爲百地三太夫話語中透露出的一個信息所吸引:“你的意思是,你在接到石川五右衛門的書信後,並沒有耽擱什麼時間,也沒有對外招搖,可藤林長門卻極極快的速度召集人手對你進行‘討伐’?”
“是的。”百地三太夫點點頭,他的臉上也顯出一些疑惑,顯然也在爲此事感到不解:“屬下清剿了伊賀派中的狗腿子後,也曾調查過這件事,可卻沒有發現一點兒線索。完全不知道藤林長門是如何知道百地家準備遷徙到釣魚城的……”
在百地三太夫伏跪於地之際。明智玉子她們就都現身出來,如今看到劉煜凝神沉思,靜御前不假思索的就附耳道:“公子,如果奴家所料不差的話,藤林長門應該是接到了安培晴明的神諭,才帶人對付百地家的!安培晴明對於這個世界的監控程度很高,一旦發現有什麼地方出現異常,或是有什麼人產生了異心,他立刻就會通過安培神社降下‘神諭’,調派人力物力。將那些有可能威脅到他的‘苗頭’給扼殺掉。如果時間太過緊急的話,安培晴明也常常繞過安培神社,直接以‘入夢術’給‘異常位置’附近的信徒降下‘神諭’,讓那些信徒幫他做事。這類事情。在奴家擔任安培神社大巫女的時間裡,已經多次見到了……”
揮手讓百地三太夫起身,沒有理會他因爲靜御前自曝出來的身份而駭然變色的忍界第一人,劉煜偏頭看着靜御前,微微皺眉道:“安培晴明的監控程度很高?還能直接對信徒託夢?那信仰樹的存在豈不是會被他通知給德川家康,我們還能追的上?”
“請公子放心。”靜御前微微一笑,柔柔的說道:“安培晴明可不像他傳教時說的那樣無所不能,他的能力其實還受到了很大的制約,具體是什麼樣的制約奴家雖然不太清楚,但奴家卻知道。像發生在公子您身邊的事情,安培晴明就絕對監控不到。而像七彩寶玉和信仰樹這樣的神物,安培晴明的監控力度也很弱,或者說,他就算很清楚這些神物的情況,但在那種制約力量之下,也無法喧之於口……”
劉煜這才安心,接着就爲百地三太夫等人相互介紹。確實的瞭解了靜御前的身份後,百地三太夫一臉敬仰的看着劉煜,帶着些崇拜的意味說道:“主公就是主公。能人所不能!安培神社的巫女向來就是虔誠和忠心的代名詞,可您卻能讓在安培神社中地位僅次於大祭司的大巫女轉投您的麾下,真是令人佩服……”
讚揚了劉煜幾句後,百地三太夫也爲劉煜介紹起他的手下來,指着那個面容冷峻的中年人。他說道:“主公,這是瀧野吉政。是屬下的得力心腹……”
待到瀧野吉政給劉煜見完禮後,百地三太夫揚聲將留在山坡下帶領大部隊的不羈年輕人叫了上來,笑呵呵的道:“主公,那小子叫‘可兒才藏’是石川五右衛門的師弟,也是屬下的關門弟子。他的天賦很好,就算是石川五右衛門也頗有不如,假以時日,屬下這忍界第一人的稱號,多半會落在他的身上。”
看百地三太夫的樣子,就知道他對這個可兒才藏是極爲寵愛的,而看可兒才藏縱身上山的身形步法,他的實力也確實不錯,如果不計算戰鬥經驗的話,這個可兒才藏所表現出來的身手差不多有服部半藏的水準了。
不過,若是要說可兒才藏是未來的“忍界第一人”,劉煜卻未見得認同。要知道,早就投靠了劉煜的風魔一族雖非伊賀、甲賀兩大流派,但所修習的也是忍者一脈的功法。依照萌物風魔小太郎的資質,以及劉煜和牟滄浪對他的栽培,未來的忍界第一人絕對是非他莫屬的!
當然,劉煜不會在這裡反駁百地三太夫的言論,多少還是要給這個新屬下一些面子。可是,劉煜給人留面子,人家卻沒有迴應以“面子”。
可兒才藏上山後,只淡淡的瞥了劉煜一下,就吊兒郎當的問道:“師父,叫我上來幹什麼?遇到熟人了嗎?”
百地三太夫不悅的瞪了可兒才藏一眼,低聲斥道:“沒規矩!這位就是我們百地家爲之效忠的主公劉煜,你還不趕快來參拜……”
可兒才藏的眼睛隨着“主公劉煜”這四個字睜大了,他那原本神情惺的眼睛裡閃耀着一股奇異、驚震與亢奮的光芒,他似乎有些激動的踏上一步,死死盯着劉煜,半晌,他像換成另一個人似的熱切的道:“你,你是劉煜?”
百地三太夫低叱一聲,微怒道:“可兒才藏,不得無禮,還不大禮參拜?!”
劉煜輕一擺手。和善的道:“不錯。我就是劉煜。”
可兒才藏喉中起了一陣激奮的響聲,他轉身,向百地三太夫懇求的道:“師父,您知道我這段時間以來的心願的,求師父允准……”
百地三太夫惡狠狠地瞪了可兒才藏一眼,怒道:“主公乃是萬金之軀……”
劉煜腦海中掠過一道閃光,他已大略猜到了一些什麼,於是,他平靜的搶話道:“百地老先生,讓我聽聽可兒才藏的心願!”
遲疑了一下。百地三太夫伸手摸着蓄留的短髭,有些尷尬的道:“主公,此事實在有些……嗯,有些荒唐!屬下這個關門弟子。一身武功在同輩中少有敵手,可也就壞在他這身功夫上,他年紀不大,年輕人就不免恃才傲物,心高氣狹……
自從您大鬧清州城和積投山的事蹟傳遍天下後,可兒才藏就把你當成了他將要超越的目標,在釣魚城時,他得知您斬殺了上泉信綱和柳生十兵衛,就更想和您比試一番了,爲了這件事。我已不知斥訓了他多少次,但他總是死心眼……”
劉煜安撫了一下不悅的明智玉子,不以爲意的輕笑道:“年輕人嘛,有些想法是好的,真要是死氣沉沉的,那也就沒法子在武道上進取追求了……”
可兒才藏的面孔漲紅了,他眼睛晶亮的拜求道:“屬下請主公無論如何也給屬下一個領教的機會,也好叫屬下領略一下武道巔峰的風采!”
劉煜抿抿嘴脣,低沉的道:“武道巔峰?嘿,這可不敢當。我還差得遠呢……”
可兒才藏可不知道劉煜所言出自肺腑,他還以爲這是託辭,當下有些失望的轉瞧着百地三太夫,百地三太夫搓搓手,連聲道:“主公。您別搭理這小子,都是屬下平時太慣他……”
見沒法子在自家師父那兒求得幫助。不肯死心的可兒才藏以五體投地的姿態跪在劉煜腳下,帶着對武道的狂熱卑微的乞求道:“主公,求求您,給屬下一個對戰的機會……”
淡淡的一笑,劉煜再瞧瞧百地三太夫,百地三太夫乾笑了一聲,有些尷尬的道:“假如,呃,假如主公肯於指點……就教訓這小子也好……不過,呃,不過,這實在是強主公所難……”
劉煜剛想講話,明智玉子忽然插進來一句:“煜殿,你就露兩手吧,讓這小子知道什麼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百地三太夫趕忙陪笑道:“玉公主說得是,說得是,大家都可以開開眼界,就算是主公露兩手給屬下們學習學習……”
劉煜正容道:“百地老先生言重了。”接着他又向可兒才藏道:“可兒才藏,那就戰吧。”
歡欣的用力一拍手,可兒才藏從地下爬起來,道:“那麼,屬下有僭了。”說話中,他的身形微一弓,不見他振臂躍腿,就在這一弓之際,已美妙的向前射出,穩穩落在一塊筆直豎起的灰巖之上。
劉煜微微一笑,緩緩跟上,這邊,明智玉子和百地三太夫指揮着衆人移開到十米之外,讓出一塊空地來,兩邊加起來七十多雙目光,俱皆屏息投注,沒有一個人出聲吭氣,七十多張面孔,也都是一般的凝重嚴肅。
劉煜單足微微一點,輕飄飄的掠到一塊傾斜的石塊上,這裡,隔着可兒才藏站立的地方約有七八米之遠。
氣溫並不太高,陽光已快西沉,但是,可兒才藏的鼻尖卻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雙目毫不稍瞬的注視着劉煜,一眨不眨。
百地三太夫習慣的又摸摸頷下的短髭,他不易察覺的移近了劉煜一些,壓低了嗓門,誠懇的道:“主公,請點到爲止。”
劉煜轉頭一笑,輕輕的道:“放心,不會傷了你心愛的徒弟的!”
百地三太夫略一躬身,尷尬的笑着退下了,那邊可兒才藏已在高聲道:“主公,請。”
劉煜一揚手,笑道:“來吧。”
高瘦的身軀倏而一蹲,可兒才藏腳下像安有強力的彈簧一樣猛射起,在空中一斜,挾着一團急勁的風聲閃電般撲來,動作之快,幾乎在他剛一蹲身之際便已到了劉煜頭頂,迅捷得無與倫比。
定定的站立在岩石上。待到對方的影子自空中猛然壓下。劉煜微微向右一晃,而這時可兒才藏已驀地吐氣聞聲,左掌快逾閃電,劃過一道狠辣的半弧猝斬,劉煜右晃的趨勢一變,倏而又移向右邊,可兒才藏身在半空,卻毫不遲滯的一提雙腳,無處借力的身替詭異的轉了一個弧度,右掌抖起一片拱形的週轉風聲。眨眼間已到劉煜耳際!
劉煜習慣性的一笑,左臂微振人已騰空,右掌閃晃起無盡的掌影倏罩而上,在掌影的縱橫中。左手一揮,幻成十八個不同的方位同時攻去,剎時只見片片的手掌成立狀,斜狀,砍狀,劈狀,綿綿密密的交織於空,似無數的精靈旋舞飛回,宛如千百個人同時出掌襲擊一般,又快又狠。又詭又奇!
可兒才藏目光一眩,層層重重的掌勢已排山倒海般涌來,他大吃一驚之下,身形倏忽向左旋掠,溜溜的掌影自他雙手的半弧甩動中溢出,彷彿蒼穹的流星成串激射,玄妙而凌厲,果然不愧是百地三太夫注重的傳人!
掌與掌在空中交擊,影與影在空中絞揉,密密的劈啪聲響起如正月的鞭炮。幾乎使人們的耳膜來不及接受,而在這一片掠舞的光彩裡,這一連串的震擊聲裡,兩條人影倏然分成兩個方向躍掠而出,在空中各自翻身。又再度掠回交手!
地下,百地三太夫的目光一直毫不閃眨的盯視着這場完全凌空較斗的比試。此刻,他不可察覺的微微搖頭,口中無聲的吐出幾個字:“差得遠了……”
空中的兩條人影就似兩股淡淡的煙霧電掣般互擦而過,當人們的視覺尚未及跟隨,他們已穩定的落下,他們的腳底沾着塵埃,空中才傳來七下沉悶的掌擊聲,這即是說,二人出手掠身的速度,已經快捷得超過了音速。
可兒才藏的面孔上有着明顯的汗跡,他的臉色有些漲紅,喘息得也比平時粗濁,就這短暫的兩度接觸,他這形狀卻似已經過了一場持久而耗力的大戰,在疲乏中,還帶着果如所料的羞愧。
劉煜平靜的站在一邊,神態安詳得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事,就像他一直就那麼悠閒的站着未曾移動過一樣,現在,他正在輕輕拂彈着衣襟上的一小片塵土,懶洋洋的,卻又那麼飄逸。
百地三太夫大笑着迎上,大拇指一伸:“高,果然高明,主公,屬下今日真算開了眼界,你出手之間,簡直快得像閃電一樣,呵呵,好像有幾十個人在幫着你掄臂踢腿……”
劉煜平淡的一笑道:“百地老先生謬獎了……”接着又轉向可兒才藏,不帶嘲諷的說道:“如何,可有感悟?”
可兒才藏的臉孔又是一紅,他搔了搔頭,吶吶的道:“主公,時間太短了,感悟什麼的還來不及,屬下就只覺得師父之言不差,主公您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讓人高山仰止……”
由衷欽佩的靠近了兩步,可兒才藏滿臉敬仰的繼續道:“主公,屬下於方纔交手過程之中,雖是兩次接觸,卻已傾注了全力,屬下一共施出九十八掌,但是主公卻幾乎展出了兩百掌之上,在同樣的時間與空間裡,也在同樣的環境與地形上,主公的藝業竟超出屬下如此之多,實在令屬下折服,而且,假如屬下未曾估錯,主公似乎尚未盡全力……”
劉煜微微一笑,默然不語。
可兒才藏潤潤嘴辱又道:“剛纔,假如主公下死手,屬下只怕最少也要捱上八十掌以上,主公,屬下雖然盡力防範,卻宛如所有的攻擊全部落到一個擁有無比韌性的網中,而這面網,卻是主公在須臾間用一拳一腳結起來的……”
這時,百地三太夫含有深意的一笑道:“可兒才藏,你有沒有一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沉滯感覺?好像每一舉手投足都全在對方的控制下施展不開?像是……呃,像是一個憤怒的孩子,用盡力氣去打一個壯漢卻又老被人家輕易推出去一樣?”
可兒才藏紅着臉,老老實實的點點頭,帶着些少見的羞澀道:“現在,我總算知道‘秋螢難與皓月爭輝’的意思是比喻什麼了……”
百地三太夫豁然大笑道:“小子,你栽在主公手裡並不算得丟人,在他手下栽跟頭的成百上千,其中僅是上泉信綱和柳生十兵衛都足以讓你仰視了……”
可兒才藏恭敬的伏跪於地,低沉的道:“主公,感謝主公今日之指教,屬下日後必將勤奮苦練,以求更進。”
劉煜頗爲欣賞可兒才藏這種不記挫折,不忘勝負的磊落風範,他揮手讓可兒才藏起身,點頭道:“可兒才藏,保持你的心胸,保持你對武道的熱愛,你的潛力還大有可挖……”
一邊的百地三太夫看了看天色,呵呵笑道:“主公,咱們可以安營紮寨了,再耽擱下去這天可就要全黑了。”
“走吧。”劉煜一揮手道:“明智光忠帶回來的獵物足夠了,我們今晚在這裡將就一下,明天一起去追殺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百地三太夫想了想,道:“主公,屬下上午還發現了德川家武士的蹤跡,雖然不敢說那就是德川家康,但絕對是德川家的武士無疑。”
“哦?”劉煜挑挑眉,追問道:“你可清楚他們的去向?”
“好像是木津川九鬼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