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烈日猶有盛夏的餘威,但一照進被當地人命名爲“翠雲廊”的峽谷,就好像被重巒疊嶂濾去了熱能,只剩下那耀眼的光,世人一走進這澗深林密的谷地,頓時就感覺喊了一個季節。(
劉煜騎着一輛摩托車從緊貼着山根兒的柏油公路上,快速的進入了翠雲廊。他現在可還不是寒暑不侵的罡氣級高手,對於這種悶熱的天氣頗有幾分不耐。突見這麼一塊“寶地”,頓時停下車,歇上一歇。
送婁銀河去京城後,劉煜沒有多作耽擱,馬上啓程前往福建,目標正是他現在所處的永春湖洋鎮。
摸出一瓶礦泉水,仰頭一口氣喝乾,他纔有暇觀察這看不見盡頭的深山幽谷。
此地不愧是歷代達官顯貴所鍾愛的地方。環顧,四面皆是險崖如壁;仰望,山峰崢嶸,如刺如傾;細看,遍山林木,蔥蘢茂密,濃郁欲滴。
就連那各種樹木的顏色,都與別處不同。奇鬆怪柏,綠中透藍;國槐銀杏,碧裡浮霜;一株株離羣偶現的椿樹,又高又粗,在橄欖綠色的葉子中間,垂着一簇簇蔥心兒色的椿蓮兒。
在林木覆蓋不到的地方,又艾蒿叢生,深草沒膝,草叢中還聳立着奇形怪狀、如禽似獸的怪石。
種種景象,讓人感覺一進這翠雲廊,就讓人如沐清泉,遍身滌塵,深信世間真有傳說中描繪的那種神仙居所。
劉煜剛剛在這兒坐了十分鐘的時間,就感覺神清氣爽、疲憊頓消。正當他準備繼續出發時,從公路上峰走下來一位步履蹣跚、年約七十的老大娘,手裡杵着一根枯枝做的簡便柺杖,背上揹着一個枯藤編就的草筐,弓着雙膝,一步一步向這邊走來。
劉煜馬上迎了上去,嘴裡說着“老大娘,歇會兒再走吧”,手上更是直接扶着老大娘坐在了石頭上。
許是劉煜俊美的相貌和極具親和力的笑容化解了老大娘對於陌生人的戒心,她沒有推拒,順勢坐下來,眯着雙眼,一邊打量着劉煜,一邊隨口道:“唉~~,老了,腿腳不行了!”
劉煜略微好奇:“這附近上下兩三裡地兒都沒人家,您腿腳不好,還走那麼遠?”
老大娘把臉湊過來,細聲細語的說道:“要求菩薩保佑啊!佛堂聖水可是能驅邪避魔的,現在這種時候,家裡不備上一點兒,萬一厲鬼進門可怎麼辦?”
劉煜的眼睛閃了閃,問道:“菩薩?厲鬼?可是山上的寺廟出了什麼事?”
老大娘垂着頭,理了理紛亂的白髮,沒有正面回答劉煜的話:“這西峰寺可修不得啊!鬼佔神位,佛都不靈啊!這施工隊剛進廟,就起了鬼風了。”
“什麼鬼風?”劉煜眼中的玩味愈發的重了。
老大娘心有餘悸的四處看了看,小聲道:“小兄弟,你是外地人?”
“京城來旅遊的。”
“唉,你們京城人怎麼老是喜歡往我們這麼山疙瘩裡鑽啊?我們可都巴不得去你們那兒呢!”老大娘牢騷了一句,迴轉正題:“你是不知道,西峰寺的石塔底下又起鬼風了!聽老輩兒人說,這石塔下鎮壓着厲鬼,半夜裡經常起鬼風,那種鬼哭狼嚎的聲音,能把人嚇得頭髮根兒發麻。傳說,曾有膽子奇大的村民在半夜跑去一探究竟,結果剛接近石塔,就被鬼風給割掉了腦袋。如今,鎮上打算開發西峰寺,要推倒傾斜的石塔,那可不就是要放出;厲鬼來嗎?阿彌陀佛……”
“老大娘,您見過石塔起鬼風?”
“誰敢啊?自從鬼風割掉了人腦袋之後,就沒有人敢在起鬼風的時候靠近石塔,除了西峰寺的福緣大師……”
“福緣大師?”劉煜的眼睛開始發亮。
“是啊。”老大娘雙手合什,一臉虔誠的說道:“福緣大師在西峰寺呆了有六十多年了,在我的印象裡,他老人家六十年前就是這副面惡心慈的模樣,六十年後的樣子也沒有多大的改變,堪稱法力無邊、神通無限。如果不是有福緣大師的鎮壓,恐怕早在石塔傾斜時,那個被鎮壓的厲鬼就會脫出封印,出來害人了吧……”
老大娘說完,看了劉煜一眼,道:“小兄弟,聽大娘一句話,晚上別在西峰寺逗留,更別去看石塔鬼風!你們小青年不是很喜歡說一句話嗎,嗯,好奇心害死貓……”
見老大娘顫巍巍的起身,劉煜趕忙說道:“老大娘,我送您回家吧?”
“不用了。”老大娘揮手道:“請佛堂聖水,要靠誠心,不能借助其它的工具和外力。小兄弟,你去玩兒吧,早去早回,別歇在西峰寺,還是回湖洋鎮找家旅店吧。”
送別了老大娘,劉煜跨上摩托車,離開了翠雲廊。剛爬上一個坡頂,就遙望見不遠處另一座山頭下的西峰寺的四周香菸繚繞,人影憧憧。
看樣子,今天進香的人很多,只是因爲寺廟大部分地方都在封閉維修,人們只好分佈四周,遙遙叩拜。在靠近西峰寺的公路上,人流熙攘,叫賣聲聲,簡直變成了爲了進香服務的臨時集市。
看着近在眼前的西峰寺,劉煜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詭異的笑紋。
西峰寺,位於齊雲峰南坡上。座北朝南,居高臨下,在高大粗壯的千年古柏包圍中,岸然地展開它那高高的石階、寬闊的殿閣、斑駁的瓦絡。遠遠望去,真可謂莊嚴肅穆。
西峰寺始建於唐朝鹹通年間,距今已有一千一百四十年曆史了。相傳,由於禪宗六祖惠能曾在這裡傳授佛法,僧衆化緣,修建了西峰寺,香火日見旺盛。
到了宋高宗年間,西峰寺已經成爲擁有僧衆近八百人,寺產田地山林上千畝的大寺廟。
這樣一個禪宗聖地,不知道怎麼搞的,在清朝乾隆年間,突然有了鬼怪的傳聞。寺廟厄難重重,不是房舍無故垮塌,就是遭電火雷焚。就連農民在附近壘好的梯田石埂,也很難久立,不是被山洪沖垮,就是被山風颳塌。日久天長,人們更覺得,西峰寺一帶,鬼盛神衰,風水不好。
然而,當時西峰寺主持,對此地的風水卻另有說法。他說,齊雲峰山清水秀,萬木蒼然,本是神居之地,佛浩之源;只因佛門大能借助此地的天威鎮壓厲鬼,才使西峰寺總難安寧。但若沒有石塔鎮壓惡鬼,那麼整個齊雲峰方圓五百里,都將身受厲鬼之害。
這種說法,不知道怎麼搞的,居然被鄉民們接受了,西峰寺從此雖然意外不斷,卻總是香火鼎盛。
根據地方縣誌上記載,從乾隆中晚期,直至道光年間,在這幾近百年的時間裡,西峰寺收納的大筆香火總計超過兩百萬兩銀子,其中捐銀最多的是山西巡撫圖思德之子、戶部銀庫員外郎恆慶的老婆宜特莫氏,一次就捐贈了白銀兩萬兩。
後來,西峰寺在同治年間因爲被查出是太平天國西王蕭朝貴少年時代的潛修之地,而受到牽連,被福建巡撫下令查封。
不過,也有野史傳說,西峰寺之所以被查封,是因爲蕭朝貴的親信將太平天國的“聖庫”轉運至西峰寺埋藏所致。不過,這只是野史傳說,無論是哪一種史料,都沒有提及過西峰寺中的太平天國寶藏。
而吸引劉煜來到這福建深山的也不是頗具傳奇的西峰寺寶藏,而是西峰寺內的僧人。
福緣大師就是西峰寺現在僅存的一個擁有度牒和法衣的正職和尚。只是,他不是禪宗傳人,而是傳承了藏密佛教彌沙塞部的道統。據他自己說,他的身份應該是“福緣法王”,但人們見了他,都愛喊他“福緣大師”,日子久了,他也就由他們去了!
這位福緣大師自建國前就來到西峰寺掛單,一住就是六十七年。四十年前,西峰寺原本唯一的一位僧人智圓方丈圓寂後,他自然而然的便成了西峰寺的住持。
這位福緣大師的相貌,確實和老大娘形容的那樣,“面惡”。他有着一張面色油黑,卻總不見一細笑容的臉。在那兩道長長的壽眉下邊。
順着兩個眼窩兒,放射狀地向臉上布開極深的皺紋,好象支着兩張蜘蛛網;而定在網心的那兩隻眼睛,卻是那麼灼灼逼人,甚至有幾分兇惡。可是,他不輕易把眼睜大,總是半眯着。
即使是半眯着,也能使人感到,那裡邊藏着的是兩個能燙人的小玩意兒!特別是他臉上的那種神態!靜中有動,冷中有熱。
儘管那交織在一起的皺紋,彷彿在顯示着他的衰老;那雙總是囁嚅着的薄脣,也好象鬆馳了的健肌,再也說不出什麼令人吃驚的話語,但不知怎麼的,只要你一見到他,還是能給你一種神秘的難以言表的威脅感覺,就如同看見的是一隻趴伏在地上小憩的雄獅。
劉煜現在的感覺就是這樣。在福緣大師的注視下,他頸背上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體內的真氣也不由自主的運轉起來,身體自主的做好了蓄勢待發的準備。
“借宿?”打量完劉煜,福緣大師微微皺眉道:“廟小難容人,施主還是會鎮上吧?”
“佛門不是講究,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嗎?”劉煜強耐心跳,努力平復激盪的氣血,神色淡然的說道:“天色不早了,我的車又沒油了,爲免走夜路,只能在此借住一宿,還望主持行個方便。”
福緣大師閉上眼睛,冷聲道:“廟舍簡陋,無有僧人,施主請自便。”
“多謝主持。”
看着劉煜的背影,福緣大師原本就冷得怕人的臉色,如今更是能夠滴水成冰了。
他走出大殿,極目遠望。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高聳的奇峰怪嶺,把西峰寺圍在谷底,早已使周圍變成了一片暮色。但仰臉看看天,天上卻是雲霞似火,光焰如焚!
修繕寺院的古建隊職工,已經回駐地吃飯、休息去了。三層大殿,被橫豎交錯的腳手架包圍着,使人看了顯得十分紛亂不堪。
福緣大師伸手摸着重修寺院搭起來的腳手架,仰臉看着古建隊老畫工整修一新的廊花壁畫,覺得心裡象裝進三兩鉛,沉甸甸的。
說心裡話,他在這裡一晃就是六十餘載,自是也盼望寺院重輝、佛光普照。可是,這天眼看就要來了,他卻有了一種很奇妙的預感,似乎有什麼會極大的影響他的生命歷程的事情將要發生了一般。
特別是今天下午,陸續進廟的三個年輕人,看到實力不俗的他們後,福緣大師的這種預感就更加強烈了!
福緣大師那陰冷的臉上,皺紋急聚急舒,跟着發出幾聲冷笑——好吧,既來之則安之。神鬼有靈,紅塵如海,該見分曉時,自然會見分曉。
想到這兒,他環顧沉暮,傾聽着微風吹來抖響的吊鈴懸鐘兒,跟着踏着叮咚作響的鈴聲,重新走進大殿。他跪坐佛前,合什入定,瞑目祈神,嘴裡無聲地禱告起經文來。
徑自來到破敗的僧舍,看到正在打掃僧舍的兩個人,劉煜不禁訝然:“兩位夏世兄,真是巧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們!”
夏宇哲和夏宇光更是驚訝,愣愣的看了劉煜一會兒後,才慌忙回禮:“是啊,真是沒想到,劉兄弟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是被你們的驢友旅程吸引了,纔跟着學的。”
夏家兩兄弟顯然並不深信劉煜的言辭,互視一眼後,夏宇光微笑道:“我們三個也太有緣分了,四天不到的時間,就偶遇了兩回……”
對於夏宇光在“偶遇”這個詞上故意着重音的行爲,劉煜沒有在意,只是迴應了一個淡然的笑容。
夏宇哲拉住了還要說話的夏宇光,問道:“劉兄弟,不知道你那位先天高手師兄現在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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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夏宇哲眼裡的傾慕,劉煜微感得意:“婁師兄已經決定成爲我家的供奉,現在已經在京城定居下來了。”
“啊?!”雖然有所猜測,但夏宇哲和夏宇光還是驚訝出聲,前者更是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劉兄弟這也算是爲我們三大家族首開先河了!想我們三大家族何等的強勢,可是幾十年了,居然沒有一家能夠招募到先天級別的武者,我在外面行走時,可見過不少人將這件事當做笑話一般的談資!劉兄弟你可真是了不得啊……”
在“歷史”上,真正的“首開先河”者,正是夏宇哲本人,現在聽到他這樣的“羨慕妒忌恨”,劉煜並沒有什麼不自在。對於他來說,重生後的使命之一,就是“走別的人,讓別人無路可走”!
和夏家兩兄弟閒聊了一會兒,三人就分開了,尋了隔着老遠的兩間僧舍,各自歇下。
依靠超強的耳力,劉煜不但聆聽着夏家兩兄弟那邊的動靜,還分神注意着福緣大師居住的方丈室。好在破敗的西峰寺遠沒有歷史上的那種超大規模,以劉煜的耳力,勉強還能將僧舍和方丈室都納入監聽範圍。
夏宇哲和夏宇光針對劉煜的出現商議了一會兒,無甚頭緒後,就各自睡下,許是旅途的疲憊,他們很快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顯然是進入了夢鄉。
而福緣大師這邊卻不然,劉煜明顯的聽到了他翻身下牀、着衣穿鞋的聲音。
待到福緣大師開門離開後,劉煜也無聲無息的離開了僧舍。以劉煜轉氣級的實力,要想瞞過只有化勁級巔峰的夏家兩兄弟,並不算多困難。
剛出房門,劉煜就遙遙聽見一聲“吱呀”的聲音,知道這是福緣大師打開廟門,朝外邊去了。
劉煜快步跑到圍牆根兒下,縱身一躍,雙手趴在牆頭,打眼張望。看見福緣大師正沿着牆後的山道,向浮屠林的方向走去。夜很黑,可是福緣大師的腳步卻很急,很快就消逝在黑暗裡。
劉煜追至浮屠林,福緣大師卻不見了。他只好到處尋找。這浮屠林不大,但是,由於樹木都是千年國槐,葉密蔭濃,林中顯得更加黑暗。若非劉煜的體質受過莫名力量的改造,眼裡超乎常人,恐怕現在別說是找人了,就算是看樹都看不清楚。
就在這時,一聲淒厲的怪響從遠處石塔下傳來,驚擾這浮屠林,迴盪於這方天地。
緊跟着,在石塔下,陡然升騰起一股怪風。怪風席捲沙石後形成的風柱有水桶那麼粗,在石塔周圍的空地上游移不定。隨着風聲的愈發淒厲,怪風開始發光,沒幾分鐘的工夫,風柱竟然通紅通紅的,像個圓柱型的燈籠,把附近的開闊地照的昏黃一片。
這怪風形成怪,出現快,呼嘯着迴轉在這谷地曠野,確實令人望而生畏。特別是它發出的那種怪叫,非人非獸,如嘶如吼,還帶着幾分淒厲,很容易讓人想到受不住極度驚嚇的女人發出的那種尖叫。
估計這應該就是老大娘口中那種可以割人腦袋的鬼風了!
不過,劉煜卻沒有害怕,反而眼中興起一片精光。他展身而起,快速的追逐着怪風。在他距離怪風三四米遠的時候,就感到了風柱發出的那股灼人的熱浪。
果然如此!真的是他!
(晚點一小時,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