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世界的甜蜜讓劉煜在面對玉無心時自若了很多,恨不得路無止境,正和玉無心卿卿我我,她突然冷下臉來!劉煜正要開口詢問,卻也有所感應,低頭向山頭下方看去,不由臉色驟變。下面山坳處是一個小村莊,看房屋應該有二三十戶。
按照地理說,這樣地處深山的村莊應該與世無爭纔對,可現在整個村子卻成了人間煉獄。到處都是屍體的殘骸,幾乎沒有一具是完整的,暗紅的血液流的到處都是,房屋也成了廢墟,到處燃着火苗,焦黑一片。
劉煜緊擰着眉頭,正要用神識掃過下方的區域,玉無心突然開口道:“那邊有人。”
劉煜順向望去,恰在不遠處的水潭裡,靜靜浮着一個黑影,劉煜連忙疾行過去,將人翻轉過來。這一見正面,便使他皺了眉。這給泡在水裡的人約莫才五尺長,衣衫破爛,背部有鞭痕,胸前、肩頭都有刀傷,皮肉翻白,可說是慘不忍睹。可令劉煜不悅的卻不止如此,而是這不過是個女童,看形貌不能超過十歲,卻不知是何人下此狠手,將她傷到如此地步!
女童臉色慘白,鼻翼下呼吸趨近於無,若非心口還有些微熱度,幾乎要讓人以爲是個死人。劉煜自然不能見死不救,捏住女童手腕,送了一股精純的巽木之氣過去。木氣溫和,有生生不息之力,能壯人生機。木氣入體,便立時便行女童全身,以劉煜操縱之力,在她體內運轉足有十八個大周天,方纔漸漸停了下來。
此一番動作後,又讓劉煜生出怒意。這女童五臟衰敗,經脈皆傷,更中了數種毒素沉積體內。加之在水中浸泡已久,寒氣入體,能至此時還不斷氣,乃是胸中一股不甘之意強撐,只留了一□氣罷了。若非遇得劉煜,恐怕再過一時半刻,就要徹底沒了性命!
劉煜以《長生訣》中的巽木之氣爲女童攫取生機,卻不能一蹴而就。女童暗傷太多,他若將她丟下不管,也只有死路一條。劉煜自然不是見死不救之人,更何況這孩童遭此大罪,於心何忍?
除了在面對玉無心時會進退失據之外,劉煜對旁人可不會太講“禮”,沒有麻煩玉無心,直接便將孩童衣裳剝去,又自儲物戒中取出一件長衫給她包起,才小心把人抱進了懷裡。而後在玉無心的幫助下,找了一處乾淨的木屋,準備細細給這孩童療傷。
玉無心直去處理兇殺現場的後事,而劉煜則立刻進屋,把懷裡女童放在了榻上。已然耗費不少時間,劉煜連忙握住她的脈門,探她內氣。幸甚,這孩童極是倔強,只給她一道巽木之氣,她便催化了不少生機,體內百脈五臟皆有復甦之兆了。
略略放下心來,劉煜又送了兩道靈力進去,只望這孩童意志堅定,能將其善用,修補己身。做完這個,他纔在一旁蒲團上坐下,一面調息,一面心下思忖起來。劉煜兩度爲她延續生機,自然對其瞭解甚多。這孩童體內並無絲毫靈氣,可見乃是一介凡俗人,而身上傷疤衆多,既有經年累月而來,又有新傷,想必曾經景況極是不好。如今來看,這孩童定是能活了下來,可這活下來後,他卻該如何將她安置?
將遇難者埋於一地後,玉無心進屋,看向牀上之人:“好重的龍氣!”
“龍氣?”劉煜驚了驚,他只顧着救人,可沒用“洞察之眼”探察過女童的情況,更沒有料到一個貌似受虐兒的女童會身具讓玉無心也驚訝的龍氣。
劉煜啓動“洞察之眼”,雙目中金芒閃動,就見到那女童眉心間蘊有一團金黃,隱隱化作一條飛龍模樣,直衝上天。只是飛龍身形虛妄,並不凝實,雖搖頭擺尾十分威武,卻並不讓人多麼駭怕。
身具龍氣者,承天命之子也。但凡是眉心靈竅生髮龍氣者,皆是凡俗界中皇室之子,有龍氣,示意奉天承運,便是有資格競爭皇位、成爲天道於凡俗界代理之人。可有着如此身份的人,怎麼會落難於此?難不成是因爲皇位而產生的內鬥?
在劉煜猜測女童身份時,玉無心冷聲道:“小煜,你來吸納了這股龍氣吧!雖然不算多,但也足以提升你一個小境界了!”
女童囈語一聲,將似要醒。一旁的劉煜有些訝異,雖然他的巽木之氣生機盎然,但才區區兩個時辰就喚起了神智來,可想而知,此女求生之意果真十分頑強。
走到牀頭,才一坐下,突然間女童一躍而起,就拔出褲腿上纏着的匕首狠狠往劉煜心口刺去!女童的動作在劉煜眼中卻是緩慢之極,他才伸出手,就恰捉到了女童持匕手腕,不疾不徐,十分從容。
女童雙目滿是血絲,正如一雙獸瞳,充斥兇戾恨意,即便是見着眼前人溫和秀雅,也全是戒備,半點沒有緩和。劉煜知她想必是受了很多苦楚,也不與她計較,只和聲道:“莫要大動,你體內舊傷未愈,切切小心。”
女童啞聲道:“你是何人!”
劉煜目光柔和,也不計較她這喝問的語氣,說道:“我叫劉煜,見你昏倒在水潭中,便將你救了起來。你若不信,可自行查驗自個身體境況。”
女童半信半疑,眼中兇狠略少了兩分,卻仍將匕首橫於面前,連連退到牀鋪內裡,才摸了摸她的受創肩頭、雙腿等處,發現雖不曾以布帶纏裹,但皆已結疤,體內創痛也輕了大半,便又多信一分。“你爲何要救我?”女童警惕道。
劉煜微微一笑:“見到便救了,哪裡有這許多理由。”
女童才慢慢挪動身體,往牀鋪下而去,纔剛雙足落地,立刻便往門外竄去:“既然如此,多謝你,我走了!”
劉煜手臂一展,將人直接拉了回來。女童一個側翻,呈現出一個進攻的姿勢:“你果然是騙我的!”
劉煜搖頭道:“我不曾騙你。只是你的確走不得。”
女童毫不相信,厲聲道:“我爲何走不得,說,你有何陰謀?”
這小丫頭猶如驚弓之鳥,似稍一撥動便要飛走,如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倒讓劉煜心裡生出一絲憐惜。才這樣大的年紀,竟已是遭逢大難,全然不敢對人有半點信賴,着實可憐。思及此,劉煜暗暗一嘆,說道:“我並無陰謀。”他言語溫柔,只是輕聲問道,“只是你現在雖然受到我巽木之氣的滋養,傷勢癒合,但隱患還在,需要靜休一段時間。來,把這吃了吧……”
看到突然出現在劉煜手中的散逸着絲絲靈氣的白色蓮花,女童雙目驀地張大。
劉煜遞給她:“拿去。”
女童遲疑一會:“你若允我以匕首將你抵着……”她說及此處,也自覺有些過分,卻仍是倔強擡頭,一瞬不瞬盯着劉煜面龐,就等他的下文。
劉煜便輕聲道:“隨你罷。”
女童這才疾步上前,將匕首頂在劉煜腰間,劉煜一動不動,女童眼裡很快閃過一絲猶豫,手裡握着的匕首,也略向外送了一分,並不會誤傷劉煜。劉煜眼裡露出一抹笑意,將手掌放低些,送到女童眼前。女童屏住呼吸,一根手指極快地碰了碰蓮瓣,只覺得冰冰涼涼,蓮瓣上的脈絡很是生動,這的確是真的!可若是真的,這蓮花又怎會突然冒出來?
到底還是個年幼的孩童,既被吸引,自然失了警惕。劉煜不禁莞爾,袍袖一揮,女童霎時便覺天地倒轉,倏忽間發覺自己已然坐在了牀邊。這時候她越發明白此人當真並無惡意,不然他有這等妙力,又怎會將她一柄小小匕首放在眼裡。
劉煜見女童眼中戒備漸褪,說道:“此乃天山雪蓮,對內傷極有好處,你不如摘它下來,嘗一嘗味道。”他說完,先摘取一片蓮瓣,送進口中,再笑看女童。
女童頗有好奇,卻繃着一張青澀俏臉,伸手摘取一片蓮瓣塞進嘴裡吃了,只覺入口生津,甘香味美,腹中也生出一股暖暖熱流,“竟真是能吃的!”
劉煜見她這般驚奇,倒覺得有了幾分孩童模樣,便道:“這可不是把戲,乃是仙家‘納須彌於芥子’的術法。”
女童愣愣神:“術法?”
劉煜見她可愛,一時也起了頑心,拉住女童手臂,就帶她使了個御風術,直直掠出房門,立在離地丈許的高處。晃了一圈後,再同她落地。
女童深深吸氣,再轉頭看向劉煜,喉頭微動,聲線哽塞:“你、你是仙人?”
劉煜一怔,笑出聲來:“我可不是仙人,不過是個修士罷了。”他見女童已然不再滿懷警戒,就拉了她手,與她一同回到屋中。
女童怔怔然,便問:“你不是仙人,怎能飛上天去?難不成修士也能飛?你是修士,修士有許多麼?比你厲害的可還有麼?”這連串發問,當真急切。
劉煜見她激動若此,忙按她在牀邊坐下:“你且聽我說就是,莫要掙動。”
女童此時對劉煜滿心敬畏,只覺得此人便是仙人,真真是高不可攀,她需得打起百分恭敬纔是。
劉煜溫聲笑笑,說道:“修士並非仙人,而是汲取天地靈氣煉化、以增進己身修爲的修道人,故而身具術法,便是如我方纔與你演練那般罷了。說穿了也沒什麼了不起,比我修爲高者,自然比比皆是,我修行時日尚短,不過是個後輩,怎敢妄自尊大。”
女童聽劉煜耐心解釋若此,終是冷靜下來。她這時信了劉煜,思及此人實乃她救命恩人,便一拜下去,滿面歉然:“小女子歐陽巽芳,方纔對閣下多有無狀,還望閣下原諒小女子輕狂之罪。”
劉煜原本見這孩童遭逢大難,再加之其身份特殊,便能瞭解她多疑之性。如今見她如此知禮,更是眼光柔和,就忙將她拉了起來,笑道:“我怪你做什麼。”又說,“你名喚歐陽巽芳?”
歐陽巽芳說道:“是。”
劉煜微微一笑:“你是皇族之人?”
歐陽巽芳悚然一驚,連擡頭,見他笑語平和,便垂目又道:“是。”
劉煜嘆了口氣,伸手撫摩她的頭頂:“莫要擔憂,我不過是見得你身具龍氣,方纔知曉。”他便將龍氣之事說了,接着又道:“說起來,最先發現你的卻不是我呢……”
歐陽巽芳正滿目不解,下一刻,她便瞧見屋中多了一個人影。歐陽巽芳才擡頭打量,卻見那人一眼掃過,霎時殺意徹骨,逼仄而來,她頓時汗毛倒豎,就猶如無數鋼針入體,遍身刺痛,呼叫不得!這彷彿只過一瞬,又似歷經萬年,歐陽巽芳冷汗涔涔,竟覺有生以來從未有這般懼怕驚怖之感,每一瞬都如被殺氣包裹,於生死間掙扎翻滾,不得解脫。不過是被看了一眼罷了……
劉煜見歐陽巽芳雙膝發軟,眼見要跌到地上,哪裡還不明白髮生何事?不過他相信玉無心自有考量,也不去攙扶,只說道:“無心,莫嚇壞了芳兒。”他喚得這般親切,沒有注意到玉無心微變的臉色,又朝歐陽巽芳溫和一笑,“你年歲小我多矣,我便如此喚你,可好?”
歐陽巽芳見劉煜笑容,真似劫後逢生,一時間只覺得如沐春風,對這救命恩人也越發親近起來,不由說道:“先生如此喚我,自然是芳兒的福氣。”
劉煜聽她如此稱呼,也是含笑受了,隨即轉頭:“無心,你看如何?”
玉無心不再以威壓逼人,便只是讓人覺着冰冷孤高,倒不會讓歐陽巽芳那般痛苦了。她神色冷峻,毫不留情:“體質羸弱,靈根不純,不行。”
劉煜笑道:“芳兒身體還未痊癒,自是體質不佳,無心也莫要太過嚴厲了。”
玉無心看他一眼,卻道:“你已決定了麼。”
劉煜輕輕一嘆:“是。”他瞧向歐陽巽芳,問道,“不知無心以爲如何?”
玉無心道:“隨你。”
劉煜便舒展了眉頭:“既然無心都這般說了,我也甚覺安心。”這時他轉頭看向歐陽巽芳,說道,“你我有一段因果,故而我決意送你回家。”畢竟吸納了人家的龍氣,雖然有救命之恩償還,但看着女童順眼,劉煜也不吝於給還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