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夜的揚-州城籠罩在一片安樂快活的氣息中,紅燈籠映着一條條大街小巷,給黑夜平添了一份亮彩,然而此時今夜的巡鹽御史林如海的官邸,卻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了。
“孽障!孽障!咱們林家是世代的書香門第,傳至今日,已是百年清譽,從來沒有發生過今天這樣的事情!貽笑大方,真真是貽笑大方!”向來溫文爾雅的林如海,此時卻是氣得面色漲紅,右手猛拍在炕桌上,更是震得桌上茶碗“嗡嗡”響個不停,一屋子下人個個都屏住了呼吸垂下了眼簾,恨不得立刻變成透明人一樣,就連在林如海面前最得寵的小廝林聰,此時也沒了平日裡的機靈逗趣,也是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的立在他身旁。
林如海之妻賈敏的心腹趙嬤嬤“噗通”一聲跪在林如海面前,臉色更是一片煞白:“老爺,都是老奴的錯,要不是老奴憐惜鮑氏自幼相伴太太,多番縱容,她也做不出此等惡事……一切都是老奴的錯,老爺您千萬不要如此,若是氣壞了身子,老奴更是萬死也難恕罪了!”
“太太就是心太軟!縱然鮑氏是賈家的陪嫁,但她立身不正,早該趕到莊子上……”看着一手奶大愛妻的趙嬤嬤扣首扣的額頭都紅了,林如海縱然是再惱火,也難以發作,但想起那個始作俑者,林如海立時便又瞪圓了雙眼。“把那賤婢給我帶過來,我倒要看看,她是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謀害主母!”
話音剛落,管事的婆子戰戰兢兢的回話:“稟老爺,鮑姨娘她……她在房裡抱着哥兒……手裡還拿着刀。傷了好幾個人,實是不得靠近。”
林如海聽了更是大怒:“好!好一個賤婢!走,我親自去看看她,看她是如何的能耐!”
趙嬤嬤聽了連忙攔住林如海:“老爺。老奴看她已經是瘋了。見人就傷,您怎麼能親身去冒險?!”
“瘋了?我看她比誰都明白。你不必攔我,今日不把這件事處理明白,夫人如何能安心養身子,這可是我和你家夫人盼了十多年的親生骨肉啊!”林如海執意不肯。趙嬤嬤無法,此時也顧不得什麼外院內院的規矩,命人到外院去找護院進來護着林如海去鮑姨娘房裡。
此時的鮑姨娘全然沒有了平日裡的豔麗姿容,只見她衣裳也是鬆散的,頭髮更是披散了下來擋住了大半的面容,正抱着一個七八歲大小的孩子,嘴裡喃喃的不知在說些什麼。聽聞腳步聲,鮑姨娘擡起了頭,看見是林如海和趙嬤嬤走了進來,那雙眸子中更是射出了仿若要吃人的野獸般的寒光。讓屋中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林如海看着這樣的目光,更是氣得手都哆嗦了起來,指着那全然沒有半絲認錯之意的女子,想着此時不知能不能熬過這一關的妻子賈敏,滿腹的怒火瞬間就被燒得更旺。
鮑姨娘輕蔑一笑:“好大的陣仗!還帶了護院,老爺,你這是來向賤妾興師問罪來了嗎?”
林如海面帶寒霜的呵斥道:“謀害主母,你卻全然沒有半絲悔改之意!鮑氏,你……”
林如海話還沒說完,就被鮑姨娘一聲冷笑打斷了:“主母?她賈敏也配當林家主母嗎?!”
“放肆!”林如海氣得不輕,厲聲呵斥道:“你做出那等以下犯上之事,居然還不知悔改的污衊主母,就憑你犯下的這些罪行,便是打殺了,也是你自找的死路!”
“自找死路?”鮑姨娘聽到林如海的話,眼底那凜然的恨意已經濃得化不開:“虎毒尚不食子,老爺,枉你平日裡做出一副君子的模樣,背地裡卻是這樣的連畜生都不如!你不喜煜兒,不肯爲他按照玉字輩取名,沒有上族譜,這一切我都無所謂,你不喜歡他無所謂,他是我的兒子!我的命根子!可是,你竟然無視賈敏那個賤人指使惡奴害死了他!自找死路?!哈!她纔是自找死路,我的兒子沒了,她憑什麼還活在這個世上?我要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給我的兒子陪葬!陪葬!”鮑姨娘說到後來,那雙鳳眸更是像要裂開了似的,抱着懷裡孩子的手,更是青筋暴起,仿若下一秒就會跳起來和林如海拼命。
“你……”看着鮑姨娘如此這般的模樣,林如海再看着那已然全無氣息的八歲的庶長子,一時間百般滋味涌上心頭,漲紅了向來白皙的麪皮,話到了嘴邊,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此時沒有人注意到,那個被鮑姨娘緊緊抱着的孩子,已經停止的呼吸,竟然慢慢的恢復了起來。
“胡說八道,簡直胡說八道!還不快把她給我捆了!”林如海被噎得沒有了言語,趙嬤嬤卻是大怒不已的喝道,後面站着的護院們一哄而上,此時有了趙嬤嬤這個主母親信的發話,也顧不得對方姨娘的身份。
鮑姨娘雖然手執利器又一副全然豁出去的模樣,但她能傷到那些丫鬟婆子,又哪裡鬥得過這一羣身懷武藝的護院們,很快手裡的刀便被奪了去,饒是如此,鮑姨娘也不曾鬆開懷中的孩子,硬是用腳踹翻了好幾個趁機近身的丫鬟,最後被一哄而上的婆子們按在了地上,還不曾停止掙扎。
這一連串折騰下來,鮑姨娘也沒了力氣,被按在地上大口的喘氣,懷中的孩子也在此時被旁的婆子奪了去。
“孩子!我的孩子!把他還給我,我的孩子!”鮑姨娘不住的掙扎,眼睛直直的盯着此時抱着孩子的那婆子,滿目猙獰,唬得那婆子不由得心驚肉跳。
“你夠了!他已經去了,你難道讓他連去了都不得安息嗎?”林如海雖然惱火這鮑姨娘,不喜這庶長子,但看着自家唯一的孩兒此時冰冷的模樣,不由得也有些心痛。
“啊?!鬼啊!”正此時,那抱着孩子的婆子發覺了不對勁——那已經死去多時的孩子竟然又有了呼吸。嚇得雙手一抖,那孩子便眼睜睜的從她手臂裡滑落了下來。
就在這一瞬間,鮑姨娘不知道是哪裡來得力氣,猛的掙脫了僕婦們的壓制。竄到了那婆子的面前。接住了險些摔落在地上的孩子。“煜兒!煜兒!”鮑姨娘不敢相信的伸手探向兒子的鼻息,在確認兒子果然有了呼吸之後。眼淚“譁”的一下便流了下來。
一干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林如海和趙嬤嬤也一時忘了反應,畢竟這死而復生的事,也只在戲文裡聽過。當它眼睜睜的發生在自己面前時,饒是林如海這樣胸有城府的皇帝重臣也被震住了。
震驚不已的林如海率先回過神來,看着胸口開始微微起伏的兒子,面沉似水想了半晌,重重的嘆了口氣,吩咐身邊的小廝林聰和趙嬤嬤去欣榮堂請一位大夫過來。
林聰領命去了,心中卻着實不安。欣榮堂是林如海和賈敏的居所,如今懷有兩個月身孕的賈敏被鮑姨娘衝撞昏迷,生死不知,揚-州城裡能被林府請來的好大夫都俱在欣榮堂中。此時此刻老爺遣他過去欣榮堂請爲大夫過來爲大公子看診,還不知夫人和屋裡的下人會怎麼想。
饒是林聰心裡再不安,老爺的吩咐他是必要遵從的,說起來,對於賈敏這個林家主母,林家的家生子們都是不怎麼滿意的。雖然林、賈兩家結親,門當戶對,這個主母和自家老爺站在一起也是一對金童玉女,不論是模樣還是品格都十分相當,夫妻二人也舉案齊眉恩愛非常。
但賈敏這一切再好,入門十幾年連一兒半女都沒生下,卻是讓忠於林家的人都是心焦不已。更可況,這賈敏還有一幫糟心的陪嫁。除了暗中和林家的家生子們爭權奪利、貪墨索賄之外,還找着機會就勾搭老爺,這其中鮑姨娘就是典型!
具體情況林聰並不清楚,只知道老爺是找了鮑姨娘的道兒,這纔跟她在書房裡白日宣淫。正是因爲有辱斯文,林如海才一直不待見鮑姨娘,就算鮑姨娘在發賣前曝出懷有身孕的消息,也僅僅只是給予其姨娘的名分,寵愛卻是一分也無。直到鮑姨娘生下林如海唯一的後嗣,這種情況也沒有得到改善,甚至其子林煜也被恨屋及烏的厭棄,自小就沒有得到父親的一丁點兒關愛。
不管林煜如何不受待見,但他到底是林如海的兒子,身體裡流着林家的血脈,傷的如此之重,作爲林府的當家主母,已被大夫確診無大礙的賈敏縱然心中恨極,但面子上卻多多少少也要關心一二,免得落下苛待庶子的口實。
賈敏一臉虛弱的喟然長嘆,先讓林聰帶着大夫先行,又對趙嬤嬤擺手道,“你去庫房提些上好藥材送去,告訴鮑氏,缺了什麼只管開口,務必得把煜兒救回來。”凝眉細思片刻,又補充道,“我那裡還有一支百年老山參,或可有用,待會兒叫海棠拿給你。”
趙嬤嬤回了院子,甫在炕上坐定,還未來得及喝口熱茶,杜鵑掀簾進來,撲通一聲跪下,口中含悲,“求嬤嬤救命!”接着便是幾個響頭。她適才聽瑞香說了,煜哥兒摔破了頭,隨時可能閉眼,若果如此,身爲煜哥兒隨身小廝的杜鳴也不用活了。
杜鵑不敢在這個時候向賈敏求救,她知道,以賈敏擺在明面上的“慈悲公正”,若是杜鳴真的有錯,必然會受到懲罰。所以,她只能找到最受賈敏信賴的趙嬤嬤求情,希望她能代賈敏出面,保下自己唯一的親人。
“你那兄弟忒不成器!當初把他遣到煜哥兒身邊,只管拿銀子不管辦差,一個小廝過的比林府正經主子還舒服,但凡他多照看煜哥兒一眼,也不會有今日的禍事。”趙嬤嬤嗤笑,用茶杯蓋子慢悠悠撇去浮渣。
“奴婢父母早亡,只杜鳴這一個親人,又是奴婢把屎把尿親手餵養。他若去了,奴婢只得向夫人告罪,隨他下去見亡父亡母,也不算愧對奴婢列祖列宗了。”杜鵑頭貼地面,哀哀悲泣。
趙嬤嬤平日裡最是厭惡背主的鮑姨娘母子,看待兩人並不比林府的奴才高多少。更何況杜鵑是賈敏最得力的大丫頭之一,那地位還在鮑姨娘之上。想到賈敏已經懷了哥兒,鮑姨娘失了兒子也翻不出多大的浪來,便點頭道。“起來吧。到底是因爲杜鳴的疏忽才讓煜哥兒從假山上摔下來的,免他一死可以。但少不得受些罪。”
“謝嬤嬤!奴婢今生今世,不,來生來世亦要替嬤嬤當牛做馬、結草銜環、赴湯蹈火,以報今日救命之恩!”杜鵑大喜。一邊磕頭一邊沒口子的奉承。
“起來吧,多大個事兒,值得你把下輩子也填進去?”趙嬤嬤呵呵一笑,放下茶杯舒展筋骨。
這時海棠進來了,手裡拿着幾大盒藥材,行禮道,“嬤嬤。東西都備好了。”
“這便走吧。”趙嬤嬤下炕,撫了撫一絲不亂的鬢角。
行至門邊,看見最頂上包裝精美的百年老山參,趙嬤嬤轉了轉眼珠子。又繞回去,拆開禮盒剪了幾根參須,用紙包好遞給海棠,漫不經心的道,“這百年老參可是個好東西,五形六體如此齊贊,少說也值五百兩銀子,沒得讓人糟踐了。”
“嬤嬤說的是!”海棠輕笑,隨意把參須塞入某個禮盒中。那頭芍藥已經把整支山參收入趙嬤嬤私囊。一行人這才浩浩蕩蕩往鮑姨娘院子行去。
此時,林聰帶來的大夫已經爲林煜診治過,確認他已經死裡逃生,餘下只要靜養便是。得到此消息後,林如海沒來由的鬆了一口氣,他也沒有懲處鮑姨娘的興致,只表態讓鮑姨娘帶着林煜住到城外莊子上去,接着便轉身帶着護院小廝們離開了鮑姨娘的院子。
鮑姨娘現在也沒功夫搭理林如海,剛剛當她聽着大夫講孩子已經無礙、只需將養待疤痕全然褪去即可,心裡一鬆的同時,不由得生了幾絲懼怕——之前她是一無所有並不懼死,可如今牽掛還在,她拼命照看還讓賈敏鑽了空子險些害了兒子,若她不在了,只怕兒子這次命硬挺了過去,下次便沒這麼好運了!
原本她還在想着該怎麼應對這件事,可沒想到林如海竟然要他們去莊子上住。對於早就不期待林如海的鮑姨娘來說,這無疑是最好的避禍方法。
“娘會保護你,再不會讓旁人害你!他們如今把咱們娘倆放到莊子上去,娘真要感激他們,娘什麼都不想要,只想要你平平安安的長大。”鮑氏抱着兒子低聲呢喃着:“不過在走之前,娘會爲你出氣,叫那些輕慢陷害我兒的傢伙付出代價!”
再次睜眼的時候,劉煜正躺在一張古色古香的黃梨木大牀上,四根牀柱雕刻着喜鵲登枝、二龍騰飛、三陽開泰等繁複花紋,頂上罩着藕荷色紗質牀幔,隔絕了外界視線,柔和的陽光滲透布料,將這個靜謐而狹小的空間染上了溫暖安寧的意味。
恢復自我意識後的劉煜沒有吃驚自己身處的是《紅樓夢》的世界,也沒有訝異於自己林黛玉庶兄長的身份,而是欣喜於這個世界的等級。這裡不是中千世界,也不是大千世界,而是“上千世界”!
所謂的“上千世界”,就是指構造世界基礎的能量比之“大千世界”還要高出一個等級的世界。用最直觀的比較,大千世界只能容納傳奇大圓滿境界的力量,而上千世界卻可以容納永生大圓滿境界的力量!
在這樣的世界中,不但劉煜可以毫無顧忌的使用他的所有力量,甚至還能在此突破,從傳奇境界晉級到永生境界。在必要的時候,劉煜還可以通過封神榜召喚鍾小滿、上杉千杏等實力高達永生大圓滿的愛人幫他做事。
如此一來,這方世界就完全沒有能夠制衡他的力量了!完成任務不要太容易啊……
當劉煜還沉浸在開心的情緒中難以自拔的時候,門外傳來某個女人悅耳的謾罵,“狗-娘-養的夯貨,喪了天良了,居然吃裡扒外的害我煜兒!她賈敏肚子裡壞得還未必是哥兒呢,這麼快就像除掉庶長子啦?!我就知道當日賈敏將你這個賤種安置到煜兒身邊是不安好心,是不是就等着今天啊?!我煜兒受苦,就算你背後有賈敏也別想好過!你一個貼身小廝不緊緊地跟着主子,卻在主子爬山的時候失蹤,致使主子重傷,,我就是打死了你也佔着理!給我狠狠的打,打死了我白送他一副草蓆!”
“姨娘饒命啊!小的知錯,小的再也不敢了!大爺,您快救救杜鳴吧!”處於變聲期的少年嗓音傳來,接着便是棍棒落下的劈啪聲。
“用牛糞堵了他的嘴!”女人厭惡的命令。
少年淒厲的哀嚎轉爲一陣吚吚嗚嗚的悶哼。駁雜的噪音喚起了殘留在腦海中的記憶,劉煜慢慢收起驚駭的表情,玩味的笑了。
鮑姨娘母子雖然不受待見,但害死主子到底是大罪,她說要打,其餘人猶豫一會兒也就依了,只下棒子的時候使了點巧勁,聽着沉重,然則並不如何傷筋動骨。這杜鳴雖父母早亡,但有個姐姐杜鵑在賈敏跟前當差,凡遇登帳、點名等事,賈敏都依賴她,很有些臉面,旁人不敢輕易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