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時間過起來飛快,其間大夫人身邊的張嬤嬤又來過一次,是給柳雲錦送來了一件太后壽辰時候要穿的錦裙。
柳雲錦看着裙子就知道這又是柳雲熙的手筆了,何氏恨不得不再認她這個女兒,怎麼會好心給她送來裙子呢?
再看看這條裙子,紫紅的錦緞上繡着大朵牡丹花,乍看之下瑰麗無比,真正穿上身之後纔會覺得無比俗豔,將她原本的姿色遮去了三分,成了尋常的庸脂俗粉。穿着不像個大家小姐,卻像個青樓歌妓。
她這個好妹妹的眼光,心計皆是毒辣無比。
前世,她穿得俗不可耐,而柳雲熙卻打扮得高雅如仙子一般,一襲紅粉色的長裙,上面點綴着幾隻飛蝶,將她清純而無辜的美演繹到了極致。
也是那一夜獻舞之後,柳雲熙便被冠上了皇城第一美人的稱號,輕而易舉就名利雙收了。
念及此,柳雲錦便發出了一聲輕哼。想再拉着她做陪襯,恐怕沒有那麼容易了!
桃兒被柳雲錦的輕哼聲吸引了過來,看見這條紫紅色繡花的錦裙之後,忍不住發出了輕呼的聲音,“哇!小姐這條裙子可真美!”
真美嗎?她對桃兒的驚豔,不置一詞。
“怎麼了小姐?你看着似乎不太高興”桃兒有些不明白,要是有人給她送來這麼一件精緻華美的衣服,她保證能高興得跳起來。
“桃兒,看事物不要只用眼睛去看”上一世,她也被這條裙子的浮華精緻所迷惑,纔會成了柳雲熙美名下的墊腳石。
柳雲錦望着這一條裙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要不要將這條裙子毀去呢?她的衣櫃之中並沒有其他能穿上壽宴的裙子了,若是穿得太寒酸,反而會惹來太后娘娘的不快,到時候何氏母女就又有由頭來治她的罪了。
若是不毀去,她又實在不願意再襯托柳雲熙一次。
目光落在了桌子的剪刀上面,柳雲錦一把拿起了剪刀,在桃兒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將裙子上面金線縫製的花紋給剪開了。
“小姐……”半晌之後,桃兒才明白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姐你怎麼好端端地將裙子給剪了?過不了多久就要是太后的壽宴了,毀了這裙子你還有什麼其他的裙子可穿啊!”桃兒雙手捧着裙角看了又看,就連脣角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桃兒的擔心不無道理,這些年何氏看着似乎對她不薄,但衣食住行上面何氏卻從來都沒有上心過,她的衣服都已經半新不舊的了,何氏也沒讓人過來爲她置辦過新的衣裳。
唯有她嫡出二妹,從頭上的髮簪到身上的羅裙,換了一套又一套。
“桃兒,話可不能亂說。這裙子是路過花苑的時候,不小心被樹枝刮破的,和我有什麼關係?”柳雲錦目光停在那一道不長的口子上面,金線已經被刮花了,想要再縫補出原來的樣子怕是不容易,而且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了。
桃兒啞然,完全不明白自家小姐在說些什麼。
柳雲錦已經找來了布袋小心地將衣服包了起來,“桃兒,將這件衣服送給繡娘去,按照我的話說,我是太喜歡這件衣服了,穿上之後在花苑之中走了一圈,一不小心給樹枝刮破了。”
桃兒接過了布袋,整個人懵懵懂懂的,但仍是記住了小姐的話。就算小姐不這麼囑咐,她也不敢說這是小姐自己割破的。
“小姐是要將衣服重新補好嗎?”想起那條口子,桃兒便是一陣心痛。
“你讓繡娘把上面的牡丹花全都撤了,口子那兒隨便用同色的線縫補起來就行。”沒了成團的金色牡丹花,或許這件衣服穿到身上還不會顯得豔俗。
六月六,太后的壽辰到了。
這天,柳家上下都沉浸在一派喜悅之中,就連久違露面的柳世誠都回到了府宅裡面。他是皇上親封的勇武大柳,也是個粗人,沒讀過書,一直以能娶到何侍郎家的嫡女爲榮。
正因爲柳世誠目光短淺,讓他對血緣尊卑格外看重,希望一天柳家也能成爲名門大家之一。
整個大院之中,真正受他重視的也只有何氏母女兩個人。
府宅外面馬車已經準備好了,何氏母女兩個都打扮得極好,俏麗地站在外面等待所有人都來齊。如同一對母女花一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柳世誠站在她們的前面,黝黑風霜的臉上寫滿了自豪。
穿越前柳雲熙學過美學,最是懂得怎樣體現女子的美,經過她的一雙巧手裝扮之後,年過三十的何氏顯露出貴婦獨有的雍容華美。
而她自己打扮得也格外嬌柔,粉色的長裙在風中翻飛,像是開在枝頭間的桃花。
“見過父親,孃親,還有妹妹……”柳雲錦帶着桃兒姍姍而來,溫雅地一一行禮。
何氏不喜她,但還是說了一句,“雲錦今日身上的衣裳不錯。這些日子不見,這大女兒又長開了不少,以後怕是要有傾城的顏色,要是白白給人做妾倒是可惜了一些。”
柳世誠淡漠地瞧了自己的大女兒一眼,都已經忘了她是哪個姨娘生下的了。
“長得再好看又有什麼用?左右不過是個庶女罷了,生來就是給人做妾的命!”柳世誠不留情地說道,毫不在意柳雲錦同樣也是他的骨肉。
何氏得意地眯了眯眼睛,她想要的就是這句話,但嘴上還要假惺惺地幫着柳雲錦說話,“雲錦也是我一手帶大的,我將她視如己出,怎麼捨得將她給別人做妾呢!夫主,依我看到時候給雲錦尋一個寒門良家,讓她嫁過去做正妻吧!”
這世道也是笑貧不笑娼,給寒門做妻聽着好聽,卻遠沒有給大戶人家做妾活得富貴舒服。何夫人這是要毀掉柳雲錦的一輩子啊!
柳世誠想了想,才沉吟道:“這也是以後的事情,而今雲錦還沒長開,等個兩年再談婚論嫁吧!”
他雖是個粗人,但腦子不笨。
眼前的柳雲錦穿着一襲紫色雍容的長裙,兩邊袖子上繡着一簇淡金色的牡丹花,除此之外就再無別的裝扮了。黑色的長髮間也僅戴着一串淺紫色的珠花,簡單的頭飾不顯單調,反而映出她人比花嬌的面容來。
細看之下要比他一向看重的嫡女柳雲熙,還美出幾分。長大之後恐怕還真是個傾城絕色,到時候他送給王孫貴族做妾也好,當寵姬也罷,都對他的升官之路有利無害。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柳雲熙目光也帶刺地落在柳雲錦的身上,初看之下便感覺不對,細看了幾眼才發現這件衣服被改過了。衣襬上面大片的金色牡丹花不見了,只剩下一片純粹的紫紅色。
這樣一來,柳雲錦穿在身上不顯豔俗,倒是顯得華美難言起來。
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之中,讓柳雲熙萬分難受。她沒想過會有一天,會被自己從來瞧不上眼的卑微庶女豔壓一頭。看來她得重新認識一下柳雲錦了,之前她的心高氣傲,很有可能都是裝出來的。
柳世誠滿腹算計,何夫人不安好心,嫡妹一臉戒備,三個人的臉色都如開了染缸一般,花花綠綠。唯有柳雲錦一個人挺直了腰背,神態自若地望着她們,接受着各式各樣帶刺的目光。
紫衣瀲灩,風華盡顯,一下子剛剛還被人圍觀的母女花都被柳雲錦的出現給奪去了風采。不知情的外人,都以爲紫衣少女纔是柳家的嫡女。
上了馬車之後,柳雲熙費力斂去了臉上的惱意,裝作無意問道:“姐姐,你身上的衣服似乎和孃親送給你的不是一件,你是不喜歡孃親送給你的衣服嗎?”
柳雲熙開口,向來都是話裡有話。聽出她話中下的套之後,柳雲錦故作害怕地捏緊了自己的衣角,“妹妹這件事我就和你一個人說,你別告訴夫人。我很喜歡這條裙子,夫人剛剛送過來,我就忍不住穿在了身上,去花苑裡面走了一圈,想讓那些下人們都瞧瞧。哪裡知道裙角就被花枝給刮破了!你摸摸,這裡還有一道口子呢!”
柳雲錦一臉的懊悔與可惜,怕柳雲熙不信,還將她手拉了過來放在了縫補好的裙角上面。
細細摩挲之後,確實摸到了一條縫好的裂口。繡娘有一雙巧手,用同色的線從裡面縫了起來,外面一點都看不出。
“真是可惜了這麼漂亮的衣衫!早知那日我就不穿去顯擺了!”柳雲錦自責地嘆了一口氣,“上面的花紋都被刮花了,只能都給撤掉。”
“姐姐不用自責,左右不過是一件衣服罷了!”柳雲熙靠在馬車的車廂壁上,盈盈的水眸之中冷光濃烈。
粉色雲袖中藏着的手指都捏成了拳頭,尖銳的指甲掐着肉,痛楚傳來才能抵了她心頭的恨意。
柳雲錦這個小賤人竟接二連三壞了她的計謀!她本指望能踩在柳雲錦的頭上,風光一把!卻反被她搶了風頭。
衣服上的口子……柳雲熙的目光涼涼地落在裙角上,誰知道是不是她故意劃開的?既然柳雲錦想跟她鬥,她就不信一個無知的古人能贏過她這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