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你們這些人不要太過分!裡頭這位好歹是嬪位的娘娘!”
一大清早的,婉晴還在夢中,便聽見外頭一陣吵嚷。
“發生什麼事了?”她慵懶的開口, 又扯了扯被子。
夏雪擡眼看了看外頭, 喃喃道:“不怪冬卉姐姐生氣, 這都欺負到咱們儲秀宮頭上來了。”
婉晴睜開一隻眼, “何意?”
夏雪抿着脣, 又不願說了。
婉晴轉了轉眼珠子,“你把冬卉給我叫進來。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夏雪忙道:“李嬤嬤已經去了。”
婉晴嗯了聲,坐起身擡手, “與我更衣吧。”
夏雪不敢怠慢,蹲下身伺候穿了鞋。婉晴走至梳妝檯前坐下。夏雪方拍了兩下掌。宮女們捧着各種洗漱物, 小碎步而入, 整整齊齊的站好。
這時冬卉也跟着李嬤嬤走了進來。李嬤嬤滿臉正色的說着什麼, 一入了房內,便閉口不言了。
婉晴淨了面, 洗了手,又摳了些香脂膏子抹在手上,眼皮一擡,道:“出什麼事了?”
冬卉見問,顧不得李嬤嬤的叮囑, 脫口道:“自咱們儲秀宮封了宮, 那內務府日日派人送來些下等膳食。今兒個更是連餿臭的都送來了!”
婉晴正套着護甲, 聞言頓了下, “你們都下去吧。”
“是。”衆宮女紛紛退去。夏雪也知趣的說:“奴婢去看看給小姐燉的雞湯好了沒。”
婉晴應了聲, 等衆人全部退下,方道:“吳良輔那裡沒有消息嗎?”
李嬤嬤苦着臉道:“這前門後院全是侍衛把守, 哪裡出的去啊。”
婉晴皺眉道:“看來有些人當真想煞煞我的氣性。只我不明白,自我入宮以來,並沒有擋着誰的道。到底誰這樣恨我?”
冬卉道:“還能有誰?還不都是嫉妒小姐的恩寵?”
李嬤嬤卻噤聲不語。
婉晴臉色一沉,“嬤嬤是我自小的乳母了。額娘去後,我便已將嬤嬤視作額娘,嬤嬤有話不妨直說。”
李嬤嬤道:“小姐有沒有考慮過和其他娘娘交好?”
婉晴更是不解,“我從未刻意與他人結怨啊。”
李嬤嬤笑了,“後/宮裡頭,不結怨未必能交好。這麼些個女人搶一個男人,但凡這個男人偏疼誰一些,這個人就是衆矢之的了。咱們皇上寵愛小姐,這固然好。但是小姐在這種寵愛下不免岌岌可危,多少雙眼睛盯着儲秀宮,恨不得致娘娘於死地。娘娘之前說,這次二阿哥的事,不是針對娘娘。那娘娘又如何篤定,這個人不是在做一箭雙鵰的事呢?”
婉晴沉吟道:“我只想保住我的孩子,保住我自己,就這樣難嗎?”
冬卉忍不住道:“嬤嬤這話可差了。皇上疼惜小姐,又有誰敢動小姐一絲一毫呢?”
李嬤嬤見婉晴還是那樣癡情的性子,不免急道:“小姐怎得這樣傻?!皇帝的愛,只能催了小姐的性命!”
婉晴凜然一驚,擡眼望着李嬤嬤,“嬤嬤,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李嬤嬤坦然的從身上摸索出一個小小的盒子,盒中是一顆小小的藥丸。婉晴捏起藥丸,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一股惡臭噴鼻,差點吐了。
“這是什麼?”
李嬤嬤神色淡然道:“這是恭妃娘娘讓我交給小姐的。”
“恭妃?”婉晴接過盒子,看了看。她素日不太和恭妃來往,只是聽說是個無寵淡泊的女子。每每在坤寧宮請安時看見她,只覺容貌也不出衆,也沒有特別注意過。
倒是李嬤嬤是什麼時候和恭妃有了瓜葛。婉晴覺得前世自己和孩子早早的去了,也和看不清人有關。倒不能一味的將罪過歸咎於集寵於一身。還是自己太過單純軟弱。
“這恭妃……”婉晴拖長了音調,“她是何意?”
李嬤嬤指了指這粒藥丸,“恭妃娘娘說,這是墮胎藥。只消一粒入腹,孩子立刻化作一團血肉打將下來。”
婉晴只覺腹部一緊,聲色俱厲,“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嬤嬤見婉晴惱了,忙道:“小姐莫要動氣。恭妃娘娘並無惡意。她只是想告訴小姐,這深宮裡頭,沒有什麼事是真的不露一點風聲。”
婉晴先不管這些,只道:“她是想與我結盟麼?想要什麼?”
李嬤嬤欣慰一笑,“恭妃娘娘說,她不求富貴,也不求恩寵。只希望來日娘娘有了權勢,能夠保她周全。”
婉晴如今對人對事皆有保留。恭妃如此這般像一個禁足的妃嬪示好,難道真的是看出皇帝待她不同一般而刻意接近,還是有所圖謀?
“這個拿出去丟掉。”婉晴道:“既然恭妃有此心,我也想在深宮裡多一個幫手。”
李嬤嬤笑逐顏開,“小姐能想開,自然最好。恭妃娘娘說,她會幫小姐解了禁足的。”
婉晴看了看李嬤嬤,笑道:“嬤嬤積極爲婉晴奔走,婉晴感激不盡。”
李嬤嬤嚇得推諉,“小姐這話過了。小姐有好日子過,嬤嬤才能長久不是。”
婉晴笑道:“嬤嬤疼惜婉晴,婉晴明白。婉晴突然想吃嬤嬤做的豌豆黃了。”
李嬤嬤忙道:“我這就去給小姐做。”話畢,便告退出去。眼見着殿門關上,婉晴臉色一變,對冬卉道:“剛入宮,便巴結上旁人。嬤嬤不知是爲我,還是蓄意害我。”
冬卉的心思一向比較單純,聞言一驚,“小姐多慮了。李嬤嬤待小姐很好。”
婉晴想了想沒說話。她當然知道李氏待她好,只是這個宮廷太容易腐蝕人心。現在的她,根本不敢相信任何人。除了……福臨。
天氣漸漸炎熱起來。內務府給闔宮各處比較受寵的妃嬪提供了冰塊,以解暑熱。婉晴禁足中,自然沒這樣好的待遇。好在福臨提醒內務府上點心,飯菜什麼的也能入得了口。和卓因有着身孕,即便禁足,那待遇也是極好的。冰塊早已供着,內務府還着人添置了一架風扇。
同樣禁足,差別那樣大。儲秀宮的人很是不滿。但自家主子不像承乾宮的那位是有着孕的,卻也是無法。
這日婉晴喝着開胃的酸梅汁,想着消息閉塞也不是辦法,就見冬卉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
“怎麼了?”婉晴放下碗,“總是這樣毛毛躁躁的。”
“承……承乾宮出事了!”
婉晴眼皮一跳,“今兒是什麼日子?”
冬卉很是詫異,怔怔道:“五月二十。小姐,怎麼了嗎?”
婉晴胸口驀地一滯,隨即臉色煞白。嚇得冬卉忙扶了她躺在榻上,“這好好兒的,是怎麼了。”
“冬卉……”婉晴顫着聲音說:“貞妃是不是小產了?”說到‘產’字,她的音色已經抖得不成樣子。
冬卉驚懼的望着婉晴,“小姐……您怎麼知道。”
婉晴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她當然知道,因爲前世的這個時候,小產的人就是她。她還記得腹部劇烈的抽痛,下/身潺潺流動溫熱的血。那種幾乎快要被掏空的感覺,令她窒息。眼前縈繞着宮人們忙亂的身影,虛幻縹緲的想要抓住孩子的笑臉,人漸漸昏沉暈眩。
過去了這樣久的事,如今想來,還是那樣難受堵心。
“小姐……”冬卉瞧着不對勁,忙喊:“夏雪,快去請太醫來瞧瞧。”
婉晴撐着身體想站起來,卻發現腳步虛浮,軟的不像樣子。
夏雪請來太醫的時候,婉晴兀自發着愣。她在想,今生和卓代替了她,孩子也在同一時間沒有了。會不會最終也會代替她死去?
李太醫跪在帳外請脈,呼喚了好幾聲,婉晴才聽見。雪白的腕上覆蓋絲綢,其實看不見什麼,卻還是讓李太醫動了下心思。
一屋子人屏氣凝神,李太醫靜下心診脈。慢慢地,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俯身叩頭,“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婉晴笑了笑,“勞煩太醫將此事稟報皇上。”
這樣露臉的喜慶活,李太醫當然十分願意效勞。冬卉取來兩錠金子,差點沒閃瞎李太醫的眼。他不敢伸手去接,又磕了個頭,“爲主子們診脈,是太醫的職責。微臣豈敢收這些個銀錢?”
帳後的婉晴音色柔和的說:“聽說李太醫的仕途不是很好。”
李太醫心頭一凜,忙道:“娘娘見笑了。微臣醫術淺陋。”
婉晴微微一笑,“甚麼淺陋?本宮怎麼聽說是因李太醫得罪了某位娘娘的緣故?”
李太醫額頭冒汗,訕訕道:“都是些陳年舊事了。當時微臣年輕不知事,才犯下大錯。”
婉晴道:“李太醫不過三十有餘,難不成打算一直這樣默默無聞的在太醫院一輩子?豈不浪費了一身的本事?”
李太醫本就是個功利之人,早先的事確屬他一時糊塗。而今既然有了升官的門路,哪裡忍心推了?於是便賭咒發誓道:“微臣,願憑娘娘差遣。”
婉晴滿意的點點頭,“只要你對本宮忠心。這樣的賞賜不但惠及你,還會惠及你的家人。”
李太醫靜默半晌,主動揣起兩錠金元寶,恭敬的給婉晴磕了幾個響頭。“微臣定爲娘娘肝腦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