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晴心潮澎湃,自去年賞梅下棋後便再沒有見到過福臨。她日日在家中,閒了煩了,腦海中全是那個人的身影,那含情脈脈的眼神,如一汪春水般熠熠生輝,高挺的鼻樑,薄薄的緋色脣瓣,溫柔的說着知心話……婉晴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孝莊嘴角噙着一絲笑意,朗聲道:“蘇茉兒。”
“吱呀……”
蘇茉兒心內一嘆,溫順道:“皇太后有何吩咐?”
“帶董鄂小姐到哀家寢室去。”
婉晴一愣,不解其意,詫異的看着孝莊。孝莊一臉高深莫測的與她對視,淡然道:“董鄂小姐乃未嫁女,不便見皇帝。”
這會子想起來回避了……
婉晴哀求的看向博果爾,希望這時候他能說句話。
好嘛,這傢伙愉悅的不得了,附和道:“皇額娘慮的周全。”
……
好好好,婉晴垂目暗自咬牙切齒,孝莊故意傳召她入宮,卻不准她見福臨,如此這般,逼她放棄?
“小姐快隨奴婢進來吧。”蘇茉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此時的婉晴,還不足以和孝莊對抗,只得吞下這口氣,被蘇茉兒生拉硬拽進內室。
剛到內室站穩,蘇茉兒卻沒有鬆開手,婉晴便明白,孝莊怕她突然發難跑出去。
“皇兒給額娘請安,給大貴妃請安。”
“博果爾給皇兄請安。”
福臨與博果爾的聲音同時起,一個溫和,一個爽朗,各俱風範。婉晴偏愛福臨的聲音,猶如山間清泉,甘甜清冽,流水般絲絲沁入心扉。說不出的舒服,又有蠱惑人心的魅力。腳步滑動,她好想款款而出。
衣角一緊,回頭一望,蘇茉兒抿脣搖頭。
婉晴合掌求她。
她張嘴說了兩個字,看口型應該是‘不可。’
罷了~蘇茉兒聽命於孝莊,又怎麼會幫忙呢?只是……這一步,究竟要不要踏出去?只要她想,蘇茉兒是拉不住的。婉晴思忖半晌,又覺得不該貿然行事,且聽聽看外頭說什麼。
“皇太后,皇上看起來精神很不錯呢。到底是幾個孩子的阿瑪了,看起來穩重的緊,不像博果爾,做什麼事兒都是毛毛躁躁的,沒個正型。”這是娜木鐘高揚的聲音。
“大貴妃過譽了。弟弟尚年幼,再過個幾年,朕欲提拔他爲大清出力呢!”
“當真?!”
“君無戲言。”
“皇上果真在意與咱們博果爾的兄弟情分。呵呵。”娜木鐘聽起來很滿意福臨的回答。先皇子嗣不多,大貴妃又是除已故宸妃外最得寵的。孝莊自然不能薄待了人家。何況大貴妃得寵時日不短,扶植了一批親信,對前朝也有一定影響力。
“對了。趁着你今日來與哀家請安,正好大貴妃也在。哀家想和你商量商量給博果爾納福晉的事。”
“額娘可有中意的?”
婉晴心神一動,渾身繃緊。
“哀家看中董鄂氏,偏巧博果爾自己也喜歡,皇帝你看……”“不行!”
孝莊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福臨厲聲打斷。婉晴心跳加快,急促的等待後續,雖然早料到孝莊意欲將她嫁給博果爾,但她更想知道福臨的反應,此刻是緊張不已。
“皇帝,在大貴妃面前豈容你這般無禮?!”
“額娘,你明知道朕……”
“額娘什麼都不知道。額娘只問你下不下這道旨意?!”
婉晴緊張的手心出汗,捏緊衣角等待未知的命運。
福臨,我不要嫁給博果爾,你聽到了沒有?
“皇兄從小疼愛弟弟,難道這件事都不肯允弟弟嗎?”博果爾說話了,音色低沉,許是怒了。
“朕什麼都可以答允弟弟,這件事不行!”福臨很堅持。他的堅持在婉晴聽來,心裡暖暖的。
“皇帝!你到底清不清楚哀家在和你說誰?”孝莊不耐煩了,音調高而尖銳。
?
婉晴遲疑了一下。
屋外靜默半晌,才重新聽見福臨的聲音,“額娘說的不是董鄂氏婉晴?”
“董鄂氏一族不止她一個女兒!”
“皇額娘?”這下博果爾插話了,“皇額娘說什麼呢?”
“博果爾,你別說話!”娜木鐘跟着說。
“只要不是董鄂婉晴,朕立刻應允!”福臨道。
隱隱覺得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婉晴回頭看了看蘇茉兒,她眉峰緊鎖,欲言又止。
不對!孝莊不會那麼好說話。
“朕即刻便下旨,吳良輔,筆墨紙硯!”福臨歡快道。
董鄂氏,董鄂氏……誰都可以成爲聖旨上那個所謂的董鄂氏!就如孝莊提到林管家是一樣的!
婉晴的大腦一片空白,若是福臨真的下了旨,那麼事成定局,再無可轉寰了!不行,她不允許今生的一切被孝莊在笑談間破壞。
該怎麼辦?婉晴眼睛四處亂瞄,孝莊的寢殿連個易碰到的東西都沒有,想弄出個聲音也不行。額頭冒汗,她愈發着急。既然推不倒別的東西,那便自己推自己好了。婉晴一個轉身,做出想和蘇茉兒說話的樣子,腳下一拐,花盆底偏移,一個不穩,‘啊’一聲尖叫,重重摔在地上,正磕着膝蓋,疼得眼中含淚。
隨着那聲驚呼,屋外也吵嚷起來。
“誰在裡頭?!”福臨不滿的開口。
蘇茉兒捂住婉晴的嘴,揚聲道:“奴婢在爲皇太后整理寢殿,不小心摔了一跤。望皇上恕罪。”
婉晴掙扎着掙脫她,跌跌撞撞的爬起來,連衣裳也顧不得整理,跑出寢殿,出現孝莊本不讓她出現的地方,面前坐着那個她魂牽夢縈的人。
“婉晴!你怎麼在這裡?”福臨欣喜之色盡顯。他的話猶如一盆涼水將婉晴從頭澆到尾,孝莊封鎖了消息!
福臨,福臨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董鄂氏,你這是怎麼了?”孝莊目光緊鎖着婉晴,兩腮鼓起,隱忍怒氣。
婉晴跪在地上,怯怯道:“婉晴不小心摔了一跤。”蘇茉兒也忙的跑了出來,她的髮辮被婉晴撓的有點散亂,也顧不得整理了。
孝莊瞥了福臨一眼,繼而看向蘇茉兒道:“好好兒的,董鄂小姐怎麼會摔着?”
蘇茉兒歉然道:“是奴婢疏忽了。”
她是疏忽了,沒看住。
婉晴可憐巴巴的含着淚水嬌怯怯的看了看福臨。福臨滿臉心疼之色,“是不是摔着哪兒了?傳太醫瞧瞧好不好?”
孝莊打斷他的話道:“不過摔了一下,不礙事。”
婉晴附和着,“皇上不必爲婉晴擔心。”她推脫是推脫,眼中淚花卻不少,如此只會讓福臨更加不捨。
“還是瞧瞧吧。萬一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孝莊閉而不言。婉晴佯裝站起,安慰福臨道:“皇上,婉晴真的沒事……嘶啊……”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福臨想扶,婉晴卻拿捏的恰到好處,抓住了蘇茉兒的手腕。也幸好她就在邊上。
“小姐小心!”蘇茉兒穩穩的借力,使婉晴不至於真的摔倒。
福臨扶了個空,倒也沒怎麼,反倒生氣的命道:“還說沒事。朕瞧着必是傷着了。蘇茉兒,扶小姐回屋,立刻請太醫來!”
蘇茉兒應了聲。
婉晴戀戀不捨的給了福臨一個眼神,便在蘇茉兒的攙扶下回了頭所殿。冬卉見狀嚇着了,替換了蘇茉兒扶她坐下,婉晴笑着和蘇茉兒道:“姑姑快回去侍候皇太后吧。”
蘇茉兒似乎想說什麼,一副難以啓齒的樣子。
婉晴遂道:“姑姑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蘇茉兒沉聲道:“小姐如花似玉的人,又有着傾城的容貌。爲何非要擠進後/宮來?”
婉晴裝傻充愣,“姑姑何解?”
蘇茉兒微微一笑,“小姐故意摔倒,不就是想引起皇上的注意嗎?明知道皇太后不許小姐接近皇上,小姐卻冒着觸怒皇太后的危險,飛蛾撲火。奴婢在這宮裡呆了幾十個年頭,宮裡不是什麼乾淨的地方,處處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奴婢很喜歡小姐,那樣溫柔可人的妙人。奴婢實在不想看見小姐落入深宮,也變得兇狠惡毒。”
她一個宮女,能說出這樣的話,確實是掏了心窩子的。
冬卉插嘴道:“宮裡錦衣玉食,自然樣樣都好。那些妃子高高在上,享盡榮華富貴。旁人羨慕還羨慕不來呢。”
蘇茉兒搖了搖頭,“真正入了宮的,沒有不想出去的。”
冬卉還想反駁,婉晴止住她,朝蘇茉兒感激一笑,“姑姑好意,婉晴心領。婉晴也知姑姑所言句句屬實。姑姑與婉晴數面之緣,竟能如此爲婉晴着想,婉晴感激不盡。只是……婉晴有自己的緣故。還望來日姑姑不要誤會婉晴纔好。”
蘇茉兒情知再勸無益,便長長嘆息,“小姐好生休息,奴婢告退。”
冬卉送了蘇茉兒返回婉晴身邊,又查看了婉晴的傷勢。婉晴揉捏着疼痛的膝蓋,深覺後/宮之中培植眼線的重要性。至少有冬卉在身邊伺候的同時,有可靠的人做自己的耳朵,聽她想聽的地方……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