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

六月末,老安國公夫人嚴氏病重,親自爲獨子安國公滕海的第三子,已經二十一歲的滕祁川保媒,定下孃家嚴家的嫡幼孫女,十八歲的小嚴氏。八月中旬,兩人成婚。

九月初,嚴氏去世,死前遺囑,其一,令其子安國公滕海爲繼夫人齊珍請封誥命。其二,把嫁妝私房均分成十份,獨子得三份,四個孫子各得兩份,元徵雍主滕輝月得一份。但事實上,她私底下把所有沒有入賬的現銀藏品,盡數給了十四歲的小文孫滕祁逸。

福康長公主齊敏自然瞧不上嚴氏的私房,只是擔心大兒子滕輝月知道後心裡不痛快。

不過她的擔心是多餘的,滕輝月與嚴氏十二年來從未親近過,即使嚴氏去世了,他也只是感嘆一聲,明面上不會太失禮而已。而且他奇珍異寶看得多去了,嚴氏的那些錢財還比不上他的雍主私庫裡的一個零頭。

本來還以爲佔了便宜的滕祁逸會向他炫耀一番。但近一年來滕祁逸似乎長進懂事了一些,儘管還是有些不甘不願,可見了面也會疏離地打個招呼,不會再像小時候那樣整天挖空心思與他比較。

如此,滕輝月到國公府便清靜了一些。

嚴氏去世,滕輝月因是曾孫兒,同樣需要守孝七七四十九日。

影響比較大是安國公滕海。他是獨子,必須丁憂,守孝三年。他的三個兒子皆要守孝滿一年。其中,大兒子滕祁山與次子滕祁嶽是官身,但滕祁山身居要職,明帝下令奪情,滕祁嶽的差事則是沒了。

滕海六十不到,本來還可以在朝中作爲一番。但滕祁山被明帝重用,無論明帝再如何英明神武,也不會喜歡滕家的一對父子一同身居高位,掌握實權。是以滕海早已經低調不少。趁着這次丁憂,正好完全退下來,含飴弄孫。

如今他除了滕輝月和滕輝然兩個孫子外,次子滕祁嶽與妻子林氏、兩個妾室也給滕家添了一個四歲的嫡子滕輝鈺,一個三歲的庶子滕永亮以及一個一歲的庶女滕永玉。滕輝鈺很投滕海的緣,常被接到他的主院養着。

因爲有汝南王齊樑和老安國公夫人嚴氏的雙重遺願,滕海最終還是鬆了口,讓人帶話給兒媳婦福康長公主齊敏表態了。

齊敏大方允了。因爲隨着安國公的表態一起來的,還有滕海請旨讓嫡長子滕祁山襲爵的奏摺。

於是安國公繼夫人齊珍終於得償所願,得了個二品夫人的誥命。可惜高興沒多久,滕祁山襲爵的聖旨一下,她的臉又徹底拉了下來,好不容易纔勉強維持着虛假的欣悅嘴臉。

唯一令齊珍稍覺安慰的是,雖然滕祁山成了新的安國公,他依然長期住在公主府,沒有急着回到安國公府“正名”。

辦完喪事過了二十一日後,安國公府重新開門迎客。新上任的二品夫人齊珍分別給汝南王府、公主府、滕家嫡支遞了帖子,邀內眷在十日後來府參加賞菊宴。

這是齊珍得到誥命後第一次設宴,意在知會親朋這件大喜之事。她自嫁入安國公府後甚少設宴,因爲沒有誥命在身,隨便一個官夫人身份都比她高,即使看在她是安國公繼夫人的面子上沒有真的要她行禮,也令齊珍十分不好受。而請那些不是官家的夫人,齊珍又看不上,嫌棄她們身份不夠。

安國公滕海對她的行爲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是幾個兒子已經成家立業,次子和三子不再那麼受齊珍管束,看在兒子孫子的份上,他不會給齊珍沒面。二是他已經退下來了,有一個成事不足的妻子總比有一個八面玲瓏手腕高超的妻子更令上位者放心。

嫡支的族長夫人小邵氏帶着兩個兒媳和滕文珊、滕文奇來了,連已經嫁人的文子幼子滕豐寧也沒有拉下。四年前滕豐寧嫁給了父親滕英的上峰的大兒子爲繼室。因爲夫婿已有兒子,並且十分疼愛他們,所以才續娶一個子嗣艱難的文子爲妻,讓他好好照顧他們。滕豐寧性格敦厚溫順,嫁人後雖然是做後爹的,但夫婿對他還算不錯,日子倒並不難過,除了一直懷不上以外。

這件事帶給滕英的好處是立竿見影的。在上峰的照拂下,他這些年過得頗爲平順。

二房滕宏的妻子趙敬帶着兒媳婦嘉柔縣主王秀娟和四歲的小兒子滕文南、三歲的小孫子滕禹修來了。滕文南和滕禹修是新任安國公世子滕輝然的玩伴兒,沒少往公主府跑,三個小的感情十分要好。

帶着滕輝月和滕輝然來的福康長公主齊敏剛到,面前就出現了兩隻攔路的白嫩包子,眼巴巴看着只顧牽着哥哥手的滕輝然。

齊敏看得有趣,對黏着兄長的小兒子道:“十六,你的小夥伴們找你來了。”

滕輝然看了滕文南和滕禹修一眼,叫道:“阿南,阿修,你們來了,一起玩兒!”話雖如此說,可是依然挨着滕輝月,不捨得挪動。

“好!”

“玩兒!玩兒!”

他不動,滕文南和滕禹修能動,然後圍在滕輝月身邊的小蘿蔔頭就變成三個。齊敏看着三個小的熱鬧成一團,而滕輝月只能看着乾瞪眼,偏偏又無可奈何,不禁覺得好笑,任他們去了。

汝南王府來了汝南王妃林凡和他的孫子齊明錚。林凡的兒子齊嶸的妻子周氏再度有孕,不便前來。而齊珍的同胞兄長齊遠在生母趙側妃的喪禮後與齊珍大吵一場,至今依然沒有放下芥蒂。齊珍這次送帖子邀請嫂子高氏過來未嘗沒有與齊遠緩和關係的意思,可是齊遠似乎並不領情。齊珍想不到親哥哥如此不給面子,臉色登時有些不好看。

令人比較意外的是,齊瑜也來了。之前她毒害妾室腹中孩兒,間接令自己流產的事鬧得人盡皆知。楚郡侯府放出話要休妻。汝南王齊澈無奈,只能把嫡長女齊瑜接回王府休養,讓王妃林凡與錢家周旋。

齊澈的原配嫡妻錢氏是楚郡侯府的姑娘。在錢家人心目中,齊澈寵妾滅妻,多少得爲錢氏的早逝負上責任。錢家對扶正的林凡沒有好氣,又是汝南王府理虧在前,態度更加惡劣。林凡即使貴爲王妃亦只能生受。

齊瑜過了一開始的惶恐不安、終日以淚洗面的日子後,漸漸平靜下來。她對回到楚郡侯府十分牴觸,因爲心虛尷尬,不知該如何面對夫家。反而待在汝南王府讓她很有安全感,碰上齊珍設宴,還頗有心情跟過來。

爲此,林凡只餘苦笑。

齊珍嫁入安國公府多年,即使曾得過管家之權,也是前有老安國公夫人嚴氏壓着,後有福康長公主齊敏看着,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後宅,琢磨她那些小心思,少有那份閒情逸致來侍弄花草。但爲了辦好這次賞菊宴,齊珍可謂不惜重本。

安國公府的花園難得在秋日花團錦簇。數株形態各異的菊花錯落有致地擺放着,別有一番情致。

花園裡設了兩席供歇息用。桌子上放着精美的糕點、果酒,還有一盤紅丹丹的螃蟹。這個季節正是蟹黃膏肥的時候。這些螃蟹都是精心挑選的上等品,十分新鮮。

可以看出齊珍確實花了不少心思。撇開內眷之間的複雜的心思不談,這宴會確實辦得賞心悅目。

大人分兩邊入席。主位被福康長公主齊敏牢牢霸着,次位是齊珍,齊珍親熱地把齊瑜拉到身邊坐。齊敏也讓滕輝月坐在身邊。同桌的還有汝南王妃林凡、滕家嫡支大房的小邵氏,以及嫡支二房的趙敬。其餘人則坐到另一席上。席面上的氣氛客客氣氣的,既不熱絡亦不疏遠,倒是暫時能相安無事。

幾個小的可不管大人間的事兒,很快聚成一團玩了起來。

相比於哥哥滕輝月與年紀相仿的小文叔滕祁逸兩看生厭,滕輝然與兩個堂弟滕輝鈺、滕永亮的關係倒不錯。加上儼然成了他跟班兒的滕文南、滕禹修,虎頭虎腦的滕輝然倒成了實實在在的孩子王。他們在草地上踢起蹴鞠,興奮地小臉紅撲撲的,氣氛熱烈。

齊瑜的目光落在小小年紀已經氣勢十足的滕輝然身上,閃過一抹難以言喻的情緒:“那是小十六吧,長得真好,肖似表哥……”

齊瑜當初大着膽子設計表哥滕祁山,其中一個原因便是福康長公主齊敏多年無子。後來她嫁給另一個表哥錢宇,因爲自覺羞於面對滕祁山,自那時起便斷了和公主府的聯繫,唯獨偶爾會與姑姑齊珍通信。滕輝然在她出嫁後出生,齊瑜沒有見過他,沒想到是這般的聰穎可愛。不期然想到如果當初大家能發發慈悲,讓她嫁給滕祁山,也許滕輝然便是她的孩子了。她也不至於落到如今的田地,只能眼睜睜看着齊敏被滕祁山專寵,一對兒子出衆可愛,處處高人一等……

福康長公主齊敏對這個曾經覬覦她夫君的堂姐沒有半分好感。看到齊瑜的第一眼,她的臉色便有些似笑非笑。齊瑜向她楚楚可憐地行禮時,她硬是晾了她半刻才讓她起來。以致齊瑜起來時形容更可憐了,瘦削的身軀嬌軟無力地晃了晃,似乎不堪一擊,眼角泛着水光,不說話臉上也充滿委屈隱忍之氣,彷彿受了嚴重的虐待一般。

只一眼,齊敏已經看出幾年的婚姻生活並沒有改變她多少,反而讓她變得更加不堪。

齊敏淡淡一哂,心裡泛起一絲滿意。

——賤人矯情過度,離自我毀滅亦不遠矣。

如今齊瑜名聲盡毀,汝南王府對她的耐性越來越少……

雖然過程稍微漫長一點,但齊敏壓在心底的那絲憋屈終於消散。若不是爲了不令深愛的駙馬難做,她堂堂一個長公主何至於用這麼迂迴的法子?

“本宮乏了。阿樾,代孃親看好十六。”齊敏彷彿沒有聽到齊敏的話一般,輕輕碰碰額角道。

“阿孃,您還好嗎?”滕輝月很自然而然地伸手按住她的太陽穴,熟練地揉了揉。

齊敏極舒心地嘆了口氣。被兒子孝順什麼的,感覺就是好。雖然她知道自家金尊玉貴的大兒子會學這一手是爲了誰,她和滕祁山即使是親生父母也只是順帶的,但依然無法剋制心裡的甜意。

齊敏的“乏”只是做戲。她會出席這賞菊宴已經很給面子,稍稍坐坐便打算走。可是被滕輝月這麼一按,她都不想起來了,享受兒子難得的服侍。

不過齊敏到底是掌家之人,注意在人前立威,又心疼滕輝月不想讓他多做那侍候人的事兒,於是拍拍大兒子沒有一絲瑕疵的白嫩手背:“阿孃回去歇歇就好。”

滕輝月會意,瞥了一眼因被忽視個徹底而氣紅雙眼的齊瑜,笑道:“如此,阿孃走好。”

齊敏掐了他的臉頰一把,在他無奈的眼神下,帶着人浩浩蕩蕩離去。

“阿樾,你孃親甚是威風。要走了,亦不向夫人道一句……”齊瑜低聲道。

滕輝月睨了她一眼:“難不成你還想跪着送不成?我阿孃是當朝第一長公主,沒讓爾等跪迎跪送已經是客氣了。”

齊瑜頓時被噎得出不了聲。

“阿樾,祖母知道你身份尊貴。可是阿瑜到底是你長輩,怎能如此無禮?”齊珍開口道。

滕輝月笑了:“繼祖母,她說本宮阿孃,難道本宮還得敬着她?既然知道身份有別,就好好敬着!”

二品夫人聽着不錯,但還能越得過公主雍主嗎?

齊珍捏了捏手帕,臉色僵硬。她總覺得滕輝月意有所指。

“哥哥?”滕輝然踢蹴鞠踢得一臉汗,擡頭一看,見哥哥身邊的繼祖母與陌生的夫人臉色都不好,以爲她們要欺負滕輝月,倏時皺起小眉頭,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靠在哥哥身邊,虎視眈眈地盯着齊珍和齊瑜。

他喜歡哥哥,又經常被大人們耳提面命,長大後要護着身爲文子的哥哥,承擔起男子漢的責任。滕輝然牢牢記在心裡,一見滕輝月身邊有什麼風吹草動,連忙趕去“救駕”。

他一過來,本來被他領着玩兒的不明真相的小蘿蔔頭們也跟着過來。

十隻眼睛一同盯着齊珍和齊瑜,立時把她們還欲說的話堵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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