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塵書齋中難得有這般喧鬧場面,竇先生站在門口看着那些三姑六婆拿着皮尺衣料“逗弄”那些王駕親衛們,不禁覺得又些窘迫,他很快就離開了,而樑三公子也跟着他一起走了。
冷軒蓉好說歹說,勸着這些人將聲音壓低了許多,好在這些女人也都是手腳麻利的人,一邊聊天說話,一邊卻也不耽誤幹活。
晌午竇先生派人去準備了飯菜,這些女人們就在那屋子裡吃了一頓。而冷軒蓉則被竇先生請到其他屋中,與他和樑三公子一同吃午飯。
午飯過後沒多久,王爺一行人回來了。杜亦霖剛進院子,就有人將冷軒蓉帶人來做衣服的事情對他稟報了。
杜亦霖臉上依然沒有表情,他讓人將冷軒蓉帶到正廳來見他。
冷軒蓉每次去見杜亦霖,都免不了緊張。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杜亦霖這個人對冷軒蓉而言,都太神秘莫測,她不敢有一絲的掉以輕心。
正廳中,杜亦霖居中而坐,冷軒蓉進去之後才發現這屋中除了杜亦霖之外沒有別人。
冷軒蓉深施一禮,輕聲說,“王爺吩咐的事情,我一定竭力辦好。”
杜亦霖擺擺手,沒有接這個話茬,轉而問冷軒蓉,“冷姑娘……你父親可好?”
冷軒蓉聞言就是一愣。
杜亦霖剛從縣衙回來,爲何開口就問冷軒蓉的父親可好……
冷軒蓉微微皺起眉頭,心中暗想,莫非是那封信落到杜亦霖手中了?
“家父……安好……”冷軒蓉不敢遲疑,急忙回答一句。
杜亦霖目不轉睛的看着冷軒蓉,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過了好半天,他才長出一口氣,微微一笑,對冷軒蓉說,“冷姑娘,本王答應過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本王在這裡還會逗留一段時間,不管是曾顏良的事情還是你父親的事情,本王都會處理妥當的。”
冷軒蓉一聽這話,馬上棲身跪倒,口中道,“多謝王爺厚恩。”
杜亦霖站起身來,說了一句,“起來吧。”而後大步走了出去。
聽着杜亦霖的腳步遠了,冷軒蓉這才緩緩起身。她有些想不明白杜亦霖今天爲何要說這些話,而實際上,自從杜亦霖到這衲巖縣之後,他基本沒怎麼調查官銀被劫的事情。
就連冷軒蓉自己似乎都忘記了那件事……
冷軒蓉這時纔想起來,也許是因爲自己在前世已經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發展,所以就把這件事個忽略了。按理來說,杜亦霖一直沒有動作,不論是她還是曾顏良都應該表現的更加焦急纔對。
顏良大哥的焦急完全被冷軒蓉給壓制住了,而冷軒蓉自己又專心與別的事情。
莫非杜亦霖起了疑心?
冷軒蓉長嘆一聲,自己如今這狀況就是有百密而難逃一疏,按倒了葫蘆卻顧不得瓢。
可不管怎麼樣,至少現在應該着眼大局。只要杜亦霖還留在這衲巖縣,她冷軒蓉就算是勝了一籌。
有了這麼個插曲,冷軒蓉回去做針線活兒也有些心不在焉。
另一邊,樑三公子得知杜亦霖從縣衙回來了,等了半天,最後出去打聽了才知道,王爺見過冷軒蓉之後就回去處理公事了。
竇先生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怎麼樣?我就說你在這兒賴着也沒有用。”
樑三公子垂頭喪氣的又呆了一會兒,終於起身離開了染塵書齋。
回到縣衙,樑三公子特意到前面去看了看父親。
誰知道一進後堂屋子就發現樑秋榮的臉色蒼白如紙,一副受了很大驚嚇的模樣。
樑三公子皺起眉頭過來問,“父親,你這是怎麼了?莫非是王爺給你出什麼難題了?”
樑秋榮似乎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被樑三公子的聲音嚇了一跳。
他擡頭看看樑三公子,長嘆一聲,“難題。真是難題。唉……”
樑三公子坐到樑秋榮身邊,也跟着長嘆一聲,“爹,我就不明白了。人家都說,千里爲官只爲財,你說我們樑家,要銀子有銀子,要生意有生意,花不完的錢財啊……你爲何還非要當這麼個操心費力的破官呢?”
樑秋榮這時才從剛纔的情緒中掙脫出來,他瞪了樑三公子一眼,低聲說,“你這孩子書讀的太少,事兒見的也少。民間有話叫做升官發財,你不當官,家財多了能守的住嗎?”
樑三公子挑起眉梢裝出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然後呲牙一笑,對樑秋榮說,“既然如此,爹你就好好當這個官啊。有什麼難事兒,跟兒子說說?”
樑秋榮一聽這話,眉頭皺的更緊。他站起身來,揹着雙手在這屋中轉了幾圈,最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對樑三公子說,“慕寒,你們兄弟三人之中,你大哥性子耿直,你二哥重情重義,只有你……”
“爹!”樑三公子聽到這裡急忙打斷樑秋榮的話,瞪着眼睛說,“我可是誠心想要幫你啊!”
樑秋榮搖搖頭,接着說,“只有你既有那股狡猾勁兒,又能用出狠毒的手段……我這當爹的,真是不知道你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樑三公子一拍椅子扶手,站起身來冷着臉就往外走。
這是樑秋榮上前一步,又把他給拽住了。
“你聽爹說完!”樑秋榮滿臉嚴肅,皺着眉頭對樑三公子說,“爹不是要訓斥你,也不是故意要說難聽的話,爹……是有事要囑託與你!”
樑三公子很少看到自己父親露出這樣的表情。此時的樑秋榮就像是大禍臨頭的將死之人,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當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神情滿是絕望。
樑三公子停住腳步,也收起了平日的頑劣樣子,正色問樑秋榮,“爹,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樑秋榮苦着臉搖搖頭,“慕寒啊,你別問,爹就告訴你,趁着這幾天時間,你去給你二哥想想辦法,把我們樑家的家產能藏的都藏起來,藏不了的,也都儘量妥善安置,弄的跟樑家沒有關係一樣。恩科將至,你大哥這邊,也要靠你。若是能行,你就讓他去參加恩科。若是……若是不行……唉……到時你們兄弟三人再想辦法吧……”
樑三公子越聽這話越覺得奇怪,也不知道到底出了多大的事兒,爹怎麼都開始留起遺言了呢?
“爹,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如果是王爺那邊對你施壓,我……”
不等樑三公子話說完,樑秋榮又擺手打斷了他,苦笑着道,“慕寒,你以前常說爹爹是沒有氣魄的商賈,有風險的生意,你二哥敢做,爹爹卻不敢做。嗯。這話你爺爺也曾經說過。不過啊,你爺爺也說過,小心駛得萬年船,做生意要的不是一時勇猛,而要穩固,要厚積薄發。”
說着,樑秋榮坐回座位,接着道,“爹小心了這麼多年,也是因爲沒遇上什麼大風大浪。樑家這條船啊,一直穩穩當當的走,穩穩當當的停。如今,大浪將至,也不知道爹能不能頂住,也不知道樑家這條船……能不能頂住……”
樑三公子不知道父親口中的大浪指的是什麼,但他現在聽明白了,不管來的是什麼,父親都下了決心要一人應對。他不想把事情說出來,或者是不能把事情說出來。
“爹……”樑三公子以前確實一直覺得他的父親是個中規中矩甚至有些懦弱膽小的人,可今天父親說的話,卻無疑是一個響噹噹的男子漢大丈夫才能說出來的。樑三公子心中感動,卻也更加焦急了。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自己的父親,官場上,父親的手段遠遠不能在風浪中保全自己。
“爹,不管是什麼風浪,兒子都應該在前面爲爹頂着。你剛纔交代的那些話,兒子做不了,也做不好……”樑三公子也坐下來,沉聲說,“你剛纔說,三個兄弟之中,只有我狡猾狠毒,爹你說的一點都沒錯。如果現在有人在爹爹你背後做了什麼手腳,那兒子絕對不會放過那個人!天涯海角,只要我樑慕寒一息尚存,就定會讓那人付出代價,我可不管他是王爺,還是皇帝老子!”
這話從樑三公子口中說出來,可把樑秋榮下了個半死,他急忙跑過來捂住樑三公子的嘴,怒道,“你不要命了!你不要命了!”
樑三公子甩開樑秋榮的手,狠狠瞪着他,咬着牙說,“我說到做到!爹你若是不想現在告訴我,要不了兩天,我一定能查清楚!”
整個屋中一陣寂然,樑秋榮看着樑三公子一臉狠樣,終於長嘆一聲,帶着樑三公子離開了這後堂,一起去了後面私宅樑秋榮的書房。
樑三公子看着樑秋榮從他的那個密匣中拿出一封信,心中暗想,果然是事關重大,不然爹也不會把這東西放的這麼隱秘。
到底是什麼?
朝廷的密旨?還是皇城中那些人送來的什麼消息?
樑秋榮手中拿着那封信,似乎還在猶豫。他小聲嘟囔着,“慕寒,這東西,看過之後可千萬不能走漏一點風聲……這是要命的玩……”
樑秋榮話沒說完,樑三公子上前一步搶過書信,展開就看。
短短几張紙,樑三公子看過之後,額角一滴晶瑩的汗珠緩緩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