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三公子苦着臉拽住竇先生的衣袖不放,嘴裡嘟嘟囔囔抱怨起來,“王爺他可真是怪啊,府衙安排的地方怎麼還不得比這破書齋強?他怎麼就不去呢……皓維你說,他是要見誰啊?怎麼個見法兒啊?”
竇先生使勁兒甩了幾下袖子也沒甩掉樑三公子那一雙爪子,他長嘆一聲,也不再抵抗了,只好由着他這樣,“我這書齋確實比不得你們給安排的館驛,可你也不必當着我的面說我這裡是破書齋吧?王爺要見誰,你回去問問縣令大人,他許是知道呢,你問我有什麼用啊……”
“我要是就這麼回去,我爹又得到竹樓去煩我……皓維你就稍微幫我一次,給我指條明路。”樑三公子不依不饒,非要從竇先生嘴裡問出點什麼來。
竇先生有些無奈,他思索片刻,伏在樑三公子耳邊也不知道說了點什麼,樑三公子聽完之後臉上頓時笑開了花,他拍了竇先生肩頭兩下,說了一句,“改日到竹樓來,共飲美酒!”說罷,他高高興興的離開了。
望着樑三公子離開的身影,冷軒蓉不由得長出一口氣。
沒想到就在同一時刻,竇先生也長出了一口氣。
兩人相視一笑,竇先生走到冷軒蓉身邊,低聲問道,“他沒難爲你吧?”
冷軒蓉搖搖頭,竇先生這才放心,有些無奈的說,“這次慕寒一定是被樑大人給逼急了,不然他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冷軒蓉倒是覺得樑三公子不是被什麼人逼着就能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的人,不過這一點她也不想跟竇先生說。
“竇先生……”冷軒蓉輕聲問,“王爺……能在這裡停留多久?”
竇先生想了想,答道,“王爺說這次要將官銀被劫的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他淺笑一下,安慰冷軒蓉,“軒蓉姑娘,你放心吧,現在王爺知道了你們父女和那位曾公子的事情,他不會袖手旁觀的。”說到這裡,竇先生停頓了一下,而後輕聲道,“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冷軒蓉似乎從竇先生這語氣中聽出些什麼異樣,她心頭一陣悸動,卻又十分不安。
屋中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竇先生輕咳一聲,剛要說些什麼打破這氣氛,屋外突然有人朗聲問道,“冷姑娘在這裡麼?”
竇先生急忙應了一聲,讓那人進來,冷軒蓉一看,來的正是王爺那些黑衣親衛的首領。
親衛首領對冷軒蓉說,王爺已經吩咐了讓人帶着冷軒蓉去柳成莊辦那件事情,親衛首領安排了兩名手下以及曾顏良隨冷軒蓉一同前去。
冷軒蓉一聽顏良大哥可以跟自己同去,頓時歡喜起來。
她辭別了竇先生,隨着親衛首領去與曾顏良三人會合。
三人衣裝一樣,看上去整齊而又充滿威嚴,爲了不讓曾顏良暴露身份,三人都用黑紗將口鼻矇住了。準備好馬匹之後,三人大大方方從染塵書齋出來,曾顏良託着冷軒蓉的腰將她扶上棗紅馬,而後自己也騰身騎了上去。另外兩人都是單人獨騎,四個人三匹馬直奔衲巖縣東邊城門飛馳而去。
城門處守門的官兵見到來的人裝束詭異便將他們攔了下來,可等這些人知道他們是王爺親衛之後就不敢再說一個“不”字了。
快馬疾馳,曾顏良將冷軒蓉護的穩穩的。
越是接近柳成莊,冷軒蓉越是覺得自己手腳冰涼。她深吸一口氣,偷偷抓着曾顏良衣襟一角,暗暗告訴自己不要害怕。
曾顏良似乎感覺到了冷軒蓉的異樣,他眉頭緊鎖,伏在冷軒蓉耳邊說了一句,“軒蓉,你坐穩,我們快到了。”
曾顏良的聲音像是一顆定心丸,冷軒蓉使勁兒點了點頭。
等着三匹馬進到柳成莊曾顏良就發現這莊子不同尋常。
豔陽高照,這莊子卻如死一般沉寂,別說是人的聲音了,就連牲畜雞犬的聲音都聽不到。
他們順着進莊的大路一直往裡走,不多時就看到了一座氣派的莊園。大門上面一塊門匾,上面寫着大大的“柳”字,四人這才下馬過去敲門。
足足敲了能有一盞茶的功夫,大門裡面才傳出聲音。
那聲音有些沙啞,又滿是不耐煩的感覺。
“何人到訪?有什麼事情嗎?”
冷軒蓉聽到這聲音,腦海中馬上浮現出了一個人的面容。出來應門的,莫非是這家的那個小兒子柳明初麼?
前世她被搶到這柳家的時候不止一次見過柳明初,柳明初可以說是她的恩人,如果當初沒有柳明初的幫助,她恐怕早就死在柳家了。後來她能夠從柳家逃出去,也應該是託了柳明初的福。雖然冷軒蓉不知道那時柳明初到底是有心幫她,還是無意之舉,但對於冷軒蓉而言,那都是苦難之中難得的恩德。
冷軒蓉記得清楚,這個柳明初應該是與那樑家的大公子一樣,正在準備參加科舉。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他爲什麼會親自來應門了?
就在她疑惑的時候,一名黑衣親衛上前報了身份和來意,大門一開,裡面出來的果然是那個柳明初。
柳明初雙眼凹陷,無精打采的上下打量打量來的幾個人,而後冷聲說,“沒想到這件事情竟然還能驚動了王爺親衛,既然如此,幾位還請屋中詳談吧。”
說完這話,他竟然敞開大門,獨自轉身就往裡面走去。
兩名黑衣親衛和曾顏良二人互相看看,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進門之後他們發現偌大的庭院中居然破落不堪,庭中落葉塵土像是好久沒有打掃過了,那門楣上掛着的紅白粗布也只是隨意散落着,也不知道這家是在辦喜事還是在辦喪事。
仔細一看,院子角落裡竟然還堆積着不少的花白紙錢,旁邊竟然還隨意擺放着靈幡火盆之類的東西。
他們雖然滿心疑惑,卻也來不及細看,一行人進了正堂,馬上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低頭一看就能發現這正堂地上似乎還殘存着烏黑的血跡。
冷軒蓉似乎明白了什麼,剛纔進院的時候,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停留在了旁邊一間有些殘破的廂房中。
前世她就是被關在那間屋子中,與那死人成親的。
當晚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如今她卻能夠與黑衣親衛以及顏良大哥一起來質問這柳家的人。
前世的柳家所有人似乎都盛氣凌人,這莊園之中滿是下人丫鬟,那些人當時望向冷軒蓉的眼神都是那麼的高高在上,可如今,柳家出了如此不光彩的事情,那些人估計都是怕被牽連,早早溜之大吉了吧。
曾顏良掏出汗巾擦乾淨椅子讓冷軒蓉坐下,其他兩個黑衣親衛似乎都很在意這裡的詭異氣氛,警惕的站在門口透過門縫望着外面。
又過了約能有一炷香的時間,只聽外面傳來噠噠的柺杖聲,兩個親衛打開房門,看到柳明初扶着一個看上去非常虛弱的老頭兒走了過來。
冷軒蓉仔細打量一下那老頭兒,心裡頓時有些難受起來。
眼前這老頭兒冷軒蓉也認出來了,他就是柳明初的父親,人稱柳員外。這柳員外本是個精神飽滿器宇軒昂的人,沒想到他現在竟然會變成這樣。
等那柳員外坐下,曾顏良上前一步衝他一抱拳,道,“我們是奉了王爺的旨意,帶着這位姑娘來取回那張婚契的。”
柳員外連頭都沒擡,只是衝着柳明初微微擺了一下手,那柳明初苦着臉從袖筒中拿出一張泛黃的紙交給曾顏良,道,“這是當初那陸媒婆給我們的東西,如今……我們要它也沒有用處。你們把它拿走,以後還請不要再來了。”
曾顏良將那婚契交給冷軒蓉,冷軒蓉仔細看看,確定就是這張東西之後將它收入袖筒之中。
而後她站起身來,走到柳明初面前,微微施禮,開口問道,“柳公子可知道我是誰麼?”
柳明初皺着眉頭看了冷軒蓉一眼,冷聲道,“想必你就是那陸媒婆說過的冷家姑娘吧?你若覺得吃虧了,想要什麼,我們柳家陪給你便是。金銀還是田地,柳家不會少了你的。”
曾顏良一聽這話,氣撞腦門,可沒等他發作,冷軒蓉竟然笑了起來。
“柳公子是小看我冷軒蓉了。”冷軒蓉止住笑聲,說,“我知道這件事其實是那陸媒婆從中作梗,如今那陸媒婆死了,而你們柳家,看這樣子也不好過啊……我要是再開口來要補償,豈不是比那陸媒婆還不如了麼?”
柳明初抱起肩膀翻了一下眼皮,悶哼了一聲。
這時一隻在旁邊沒什麼動靜的柳員外突然開口說了一句,“家門不幸,報應啊……報應……”
柳明初聽到父親開口,急忙過去小聲說,“爹,婚契給他們了,這件事情了結了。以後不會再……”
不等柳明初的話說完,柳員外長嘆一聲,口中唸叨着“報應”兩個字,拄着柺棍一步步往外面挪去。
柳明初似乎有些惱怒,他對曾顏良幾人說,“柳家的笑話你們看到了,婚契也拿到手了,這莊園中現在連個燒水的下人都沒有,你們還是快走吧。”
曾顏良也覺得只要拿到婚契就好了,於是就想帶着冷軒蓉等人離開這裡。
可冷軒蓉卻快步走到柳明初身邊,輕聲道,“柳公子可否容我再說一句話?”
柳明初皺着眉頭望着冷軒蓉問,“你還想說什麼?”
冷軒蓉壓低聲音道,“從官入仕,忠君爲主,切不可被邪道所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