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軒蓉不敢直接上前,她悄悄將馬匹拴在樹林中,小心翼翼靠近出事地點。
兩夥人激戰正酣,戰場中間那輛馬車卻穩如泰山。冷軒蓉回想着那個人的容顏,心中滿是緊張。
前世的冷軒蓉害怕過很多人,但卻只有一個人令她從心底生出深深的畏懼。這樣的畏懼也從前世被她帶到今生,冷軒蓉死死攥着拳頭,不停的安慰自己,如今自己立場不同了,只要將事情仔細理順,就算是那個人也沒有什麼好怕的。
這時冷軒蓉的目光落在了那些身穿同樣黑色衣服的那些人身上。他們雖然看上去打的有些辛苦,但每個人臉上都沒有一絲動搖。
冷軒蓉仔細在人羣中尋找,很快就發現了顏良大哥的身影。
令冷軒蓉沒有想到的是,與那些黑衣人共同對敵,顏良大哥竟然絲毫不顯勢弱。他手中握着一柄獵戶用的獵插,左擋右殺,敏捷無比。
與他們交手的那些人都用粗布蒙着臉,他們仗着人多勢衆纔跟這些黑衣人糾纏了這麼長時間,黑衣人雖然也有傷亡,但這些人明顯快要頂不住了。
冷軒蓉靜靜等着,果然,沒過多久那些人就開始潰散,而護着馬車這些黑衣人並不去追,只是逮住了幾個沒來得及逃跑的人。
戰場很快就安靜下來,黑衣人三三兩兩的開始清查馬車周圍,這時有人站在馬車的窗子邊上對車裡面的人小聲說了幾句話,而後只見那馬車門一開,有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那一瞬間,冷軒蓉緊張的幾乎忘記了呼吸。
從馬車上下來的是一個年輕男子,這人身上穿着一身紺青長衫,外罩月白素袍,腰間盤絲腰帶,下面綴着溫潤玉佩,櫻紅的長穗隨着他的動作飄然而動,看上去好不瀟灑自在。再看這人頭上戴着青鎏古玉饕餮冠,墨黑長髮襯着一張白淨面龐,一雙劍眉下面是閃着精銳光芒的鳳眼,挺直的鼻樑下一雙薄嘴片使他看上去有些刻薄。
這男人站在那羣黑衣人中間,神態自若,氣度非凡,就好像剛纔根本沒發生過什麼事情一樣。
他手中攥着一把墨竹紙扇,背起一隻手冷冷的望着那幾個被黑衣人捉住的傢伙。
遠處,冷軒蓉咬着嘴脣,死死盯着那男人。
就算是她死過一次,她也絕對不會忘記,那男人的面容,不會忘記那男人的名字,更不會忘記那男人的身份。
他就是這煌湳國中人盡皆知的驍瀚王杜亦霖!
驍瀚王杜亦霖是當今皇上唯一一個同父同母的親弟弟,雖然現在朝廷中權政多數都被當朝首輔丞相把持着,但皇上畢竟還是皇上。他對這個親弟弟疼愛有佳,將手中能夠動用的兵權全都交給了這位驍瀚王。而這位驍瀚王又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就算是那首輔丞相見了他也要讓他三分。可以說,若非是有驍瀚王幫着皇帝,那現在這煌湳國是誰的天下就不一定了。
“王爺,這些人嘴都很硬,怕是一時半會兒也問不出什麼。我們是繼續趕路還是……”黑衣人的首領恭恭敬敬的過來問。
這些黑衣人正是這位王爺的貼身親衛,冷軒蓉之所以敢讓曾顏良隻身參與到這件事情之中,也正是因爲她知道,王爺手下這些親衛個頂個都是有真本事的。
杜亦霖對那個親衛首領說,“不必問了,這些人沒有用處,就地處置。”說到這裡,他又看了一眼手中拿着獵插站在那裡喘粗氣的曾顏良,他衝親衛首領使了個眼色,讓他去處置那些被抓住的人,而杜亦霖自己則朝曾顏良走過去。
“壯士。”杜亦霖走到曾顏良面前衝他一拱手,道,“在下一行人途經此處,路遇歹徒,承蒙壯士出手相助,還不知壯士尊姓大名家住哪方?在下務必要登門道謝啊。”
曾顏良一聽這話面露難色,他也衝杜亦霖一抱拳,“這位大人定是身份顯赫之人,您這一個謝字我可承受不起。我一介山野莽夫,無名無姓,整日在山野間捕獵,這鳳泉嶺便是我的容身之所,今天恰好捕獵歸來遇到此事,貿然出手,只怕是給大人這些手下還添了不少麻煩呢。大人不責怪我,我就感激不盡了。”
杜亦霖聽曾顏良說這一番話,眼中便閃出一絲疑惑。
就在此時,一直躲在旁邊的冷軒蓉匆匆忙忙從樹林間跑了出來。
她剛現身,王爺手下那些親衛就警惕起來。曾顏良仔細一看跑過來的是冷軒蓉,急忙解釋道,“她不是壞人!”
杜亦霖藉着地上火光仔細看過去,也馬上發現對面跑過來的竟然是個穿着一身男裝的女子,他衝身後人微微一擺手,那些親衛們便退後一些沒有過來。
冷軒蓉氣喘吁吁跑到曾顏良身邊,一把抓住曾顏良衣角,低聲問了一句,“顏良大哥,你沒事兒吧?”
曾顏良忙回道,“我沒事兒。”
杜亦霖仔細打量來的這姑娘,見她長得倒是清秀可人,只是眉宇之間滿是陰翳,看上去像是心事很重的樣子。她穿着一身男子的粗布衣服,估計是窮苦人家的女子吧。可當他看到冷軒蓉擡起頭來望向自己的眼神時,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動。這女子的眼中分明充滿了畏懼和警惕。這樣的眼神杜亦霖再熟悉不過,他身邊熟悉他的人看向他的時候大多都是這樣的眼神。可奇怪的是,眼前這姑娘應該不認識他纔對啊……
剛纔曾顏良一番話就讓杜亦霖覺得奇怪,而突然出現的女子更是奇怪,杜亦霖不禁皺起眉頭,重新打量一番對面站着的這對男女。
這時冷軒蓉喘勻了氣息,上前一步對着杜亦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低頭道,“小女子冷軒蓉,拜見王爺。”
冷軒蓉這一跪,使得在場所有人都驚訝不已。
曾顏良瞪大雙眼望着跪在地上的冷軒蓉,完全不知所措了。
而杜亦霖也是一驚。
他可沒想到在這荒山野嶺見突然出現一個小丫頭就能夠知道他的身份。
不過這位驍瀚王臉上絲毫沒有露出驚訝,他展開摺扇,饒有興趣的看看跪在地上的冷軒蓉,挑起嘴角笑道,“真是沒想到啊,本王到這衲巖縣來,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麼?這位冷姑娘,你是如何得知本王身份的?”
冷軒蓉擡頭望着杜亦霖,心中暗想,前世,若不是你出現在我面前,我便不會落得被當衆斬首的下場。今生我又如何回不認得你呢。
“小女子不知道王爺身份,可這衲巖縣中卻有人知道。小女子沒見過王爺,小女子身邊卻有人見過王爺。”
杜亦霖分明看到了這跪在地上的小丫頭剛纔一瞬間露出了幽怨的表情,這下他更是不明白了。
他從來沒到過衲巖縣,這衲巖縣中有誰會見過他?縣令麼?不對。這衲巖縣的縣令是個商賈出身,他應該沒被宣召入皇城過。對了,聽說那個竇皓維現在就在這衲巖縣中開了個書齋,這姑娘說的莫非是他?
杜亦霖俯身拉起冷軒蓉,用盡量溫和的語氣問,“冷姑娘,你說你身邊有人認識本王,這個人是誰啊?”
冷軒蓉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沉聲道,“那人正是我的父親。”
“你父親?”
竇皓維年紀和杜亦霖差不多,自然不會是這姑娘的父親。杜亦霖這下可真的猜不出來了。
“你父親是何人?他怎麼會認識本王呢?”
冷軒蓉知道,關鍵的時刻終於還是來了,自己現在要說的話,關係到他們三個人的命運,關係到他們的生死存亡,關係到那件官銀被劫的事情,甚至,有可能會關係到整個煌湳國以後的走向。
一切只憑自己幾句言辭,一切只憑眼前這位王爺一念之差。
“王爺,小女子今日到這裡來,是有些重要的話想告訴王爺。”冷軒蓉皺着眉頭望着杜亦霖說,“小女子雖然人微言輕,但我所說的話卻希望王爺能夠仔細聽聽,以免誤了家國大事。”
杜亦霖看出來了,眼前這小丫頭說這話的時候神情非常認真,她一定是抱着很大的決心纔會在自己面前說出這樣一番話的。
家國大事?杜亦霖想象不出來這麼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能夠說出什麼家國大事。
不過事已至此,不妨聽一聽她要說什麼,杜亦霖心中好奇,便打定了主意,他點頭對冷軒蓉說,“冷姑娘,你有什麼話但說無妨,本王洗耳恭聽。”
一直站在冷軒蓉身邊的曾顏良已經有些暈頭轉向了。
之前冷軒蓉只是告訴他在這裡能夠等到事情的轉機,他偶然發現有人埋伏在這裡,等到深夜見那些人襲擊一行隊伍,他忍不住出手相助,雖然他看出了對方那一羣護送隊伍是訓練有素的人,也想到了車上坐的一定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可無論如何他也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上去冷冰冰的年輕男子會是王爺!
而此時他也明顯感覺到了冷軒蓉身邊散發出前所未有的緊張氣氛,可即使如此,冷軒蓉卻還是能夠面對面的跟一位王爺冷靜對話,曾顏良不由得在心中暗想,軒蓉啊軒蓉,你到底是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