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盞琉璃燈的光芒將冷軒蓉臉上那幾個鮮紅的指痕照的清清楚楚,一身月白衣衫趁着冷軒蓉腫脹起來的臉頰,更是觸目驚心。連同冷軒蓉那一雙帶着些許淚痕的眼睛,實在讓人忍不住想要問問到底是什麼人將她打成了這個樣子。
安平之乾脆走到冷軒蓉面前,皺着眉頭仔細看看冷軒蓉的臉頰,輕聲問到,“冷姑娘,你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賀笠靖也有些吃驚,可他看到冷軒蓉這樣子馬上就想到了罪魁禍首。果不其然,他扭頭一看,賀蕊萍坐在下垂手座位上,擺出了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冷軒蓉掃了一眼賀蕊萍,而後輕嘆一聲,對安平之說,“長公子,還請你先坐下,容我慢慢道來。”
等安平之和賀笠靖都坐下來,冷軒蓉這才微微躬身施了一禮,輕聲道,“今天實在是我冒昧了。白天的時候長公子和蕊萍姐姐到鴉青墨閣去,也許是我招待不週,又或者是我做錯了什麼事情,總之是惹了蕊萍姐姐生氣。賀伯父說過,我們兩人年紀相仿,蕊萍姐姐稍微大我一些,她生了我的氣,罵我打我都是應該的。等二位離開鴉青墨閣之後,我思來想去,覺得自己還是應該登門道歉。長公子,蕊萍姐姐,還請二位原諒我處事魯莽。賀伯父,我當着你的面爲蕊萍姐姐陪個不是,也請你幫我勸勸蕊萍姐姐吧。”
冷軒蓉這話說完,再看安平之和賀笠靖兩個人臉色都變得非常難看。
安平之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冷軒蓉的臉是被賀蕊萍打的。
他離開鴉青墨閣之後賀蕊萍對冷軒蓉發脾氣了?罵她打她?
安平之扭頭望向賀蕊萍,那麼一個較小的女子,一個大家閨秀,竟然會做出這樣如同鄉村潑婦一般的事情麼?這樣的女子,就是自己要娶回去的安家少夫人麼?做主子的打罵下人安平之還是見過不少的,可那冷軒蓉,她是鴉青墨閣的掌櫃,她是驍瀚王杜亦霖和帝師府竇皓維的人,難道賀蕊萍不知道?她可不是誰都能隨便打罵的下人啊!
安平之扭頭再看賀笠靖,見賀笠靖沉着臉沒說話,安平之忍不住開口道,“賀大人,我與賀小姐到鴉青墨閣去,爲的是看一架古琴。看過古琴之後我因故提前離開了,沒想到,居然會出這種事情……”
賀笠靖看出來了,這冷軒蓉哪裡是來上門請罪的?她明明就是來興師問罪的!而且還是要在安平之面前對賀蕊萍興師問罪!賀笠靖最瞭解自己的女兒,她從小被自己嬌生慣養,一身的小姐脾氣。整個武明郡中誰不是看在他賀笠靖的面子上忍讓着她?整個武明郡中,但凡是年齡相仿的,賀蕊萍對誰都是開口就罵,伸手就打。被她罵過的富家小姐不在少數,被她打過的富家公子更是數不勝數。
蕊萍啊蕊萍,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還如此衝動呢!
賀笠靖真想馬上把自己的女兒拉到外面去訓斥一頓。可賀笠靖也知道,現在這種情況,恐怕不是訓斥自己女兒一通就能解決的了。他看出安平之是真的生氣了,這可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那個冷軒蓉倒還好說,可萬一因爲這件事再讓安平之和賀蕊萍只見的婚事有什麼變故,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一想到這裡,賀笠靖急忙皺起眉頭沉聲問賀蕊萍,“蕊萍!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賀蕊萍也看出安平之臉上帶着怒色,看父親臉色也不對,賀蕊萍心裡有點害怕起來。不過她再一想,自己佔着理呢,怕什麼?父親一定不希望有人在她和安公子中間攪和,而安公子現在大概也不知道冷軒蓉到底是個什麼人,那不如把話說開,讓他們都明白明白,然後直接把冷軒蓉從這裡趕出去。最好是從武明郡趕出去!也好趁着這個機會讓安公子以後都離那個冷軒蓉和她的鴉青墨閣遠一點兒!
做了這個打算,賀蕊萍把手中茶杯放下,冷聲說,“父親,安公子,你們只看到我打她了,卻沒看到她在我面前做了什麼。”說着,賀蕊萍伸手指住冷軒蓉,高聲道,“這個冷軒蓉,自從我們兩個人第一次見到,她就沒把我放在眼裡。白天在那鴉青墨閣,她千方百計算計我和安公子,等安公子離開之後她就原形畢露了,不單口出狂言,說要挑散我與安公子,還說了許多不知廉恥的話!我實在聽不下去,這才動手的!”
白天的事情只有她們兩個人知道,賀蕊萍纔不會傻到實話實說呢。她不是看不出冷軒蓉這個時候到郡太守府中來是有什麼意圖。賀蕊萍心中冷笑,冷軒蓉啊冷軒蓉,你以爲我賀蕊萍是三歲小孩子麼?我能讓你佔了先機?哼!笑話!
聽了賀蕊萍這話,賀笠靖也多少知道白天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知子莫若父,他當然知道自己女兒這個時候說出來的話十有八九不是那麼回事兒,但既然女兒這麼說了,賀笠靖也就放心了。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的錯都不動聲色的推到冷軒蓉身上,只要能扭轉安平之對女兒的看法就足夠了。至於這個冷軒蓉,賀笠靖下了決心,早晚要收拾她!
“蕊萍,我看這裡面一定是有什麼誤會。軒蓉是你妹妹,怎麼會說要挑散你與安公子呢?再說了,你與安公子早有婚約,這是誰能挑散的麼?”賀笠靖藉着這個機會提及此事,說完之後還特意看了安平之一眼。
安平之原本臉上還有些紅潤的血色,現在他兩條雪白的眉毛蹙在一起,沉着臉,真是冷若冰霜。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更像是冰雕雪塑的了。
安平之沒有接賀笠靖的話,頓時使得屋中氣氛也冷了許多。
這時冷軒蓉冷哼一聲,開口道,“賀伯父這話說的可真是太對了。蕊萍姐姐,我看你是心焦氣躁想多了吧?我要挑散你與長公子?我憑的是什麼?爲的又是什麼啊?那時長公子在看古琴,我見你一臉失落的樣子,想幫你一把,於是想到了讓你在長公子面前展露琴藝這個點子。難道我幫你還有錯麼?”
賀蕊萍就料到了冷軒蓉會這麼說,她也冷哼了一聲,“你到底是想幫我,還是想自己藉機攀附安公子?我看這件事你是早有預謀了吧?就連那架古琴都是你計劃的一部分吧!”
賀笠靖怕女兒落了下風,急忙又插嘴問,“什麼古琴?”
賀蕊萍應聲答道,“也不知道她從哪裡弄來那麼一架古琴,安公子就是爲了那架古琴纔到鴉青墨閣去的。”
冷軒蓉偷眼看看安平之,見他還沒有要說話的意思,那張臉上也看不出什麼表情的變化,冷軒蓉這纔對賀笠靖說,“賀伯父,你有所不知。鴉青墨閣裡有一部分貨物是從皇城送來的,其中真僞我難以分辨。安公子精通音律,對古琴研究頗深,我便將那架傳說是梅龍趾梅師父斫的古琴拿出來給長公子看看。沒想到連這件事都被蕊萍姐姐誤會了……”說道這裡,冷軒蓉不由得搖着頭苦笑起來。
“誤會?”賀蕊萍瞪起雙眼一拍桌子怒道,“冷軒蓉!我可沒有誤會你什麼!你就是故意的!你在鴉青墨閣樓上說的那些話,你不會是忘了吧!”
賀蕊萍本以爲冷軒蓉會像剛纔一樣嚴詞反駁她,可沒想到冷軒蓉一看她拍桌子了,急忙擡手捂住自己臉頰,低下頭輕聲道,“我今天本是來道歉的,沒成想又惹蕊萍姐姐生氣了……”
賀蕊萍一看冷軒蓉那樣子,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好在賀笠靖反應很快,他長嘆一聲,對賀蕊萍說,“蕊萍啊,你別得理不饒人了。軒蓉既然知道錯了,還特意來登門賠罪,你也就別再計較了。”
賀笠靖這話音剛落,還沒等賀蕊萍說什麼,冷軒蓉卻又突然擡起頭來,望着賀蕊萍,雙眼含淚,顫聲說,“蕊萍姐姐,我當時真的只是想幫你,你說我讓你在長公子面前出醜,我真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如果姐姐還是因爲這件事情心中有氣,那你再打我罵我,我絕不會有怨言!蕊萍姐姐,我們兩人雖然只見過幾次面,但我們父輩卻是至交好友,我不想讓你就這樣繼續誤會我!你那誤會……我……我怎麼會……這要是被顏良大哥知道……我……我可該怎麼解釋啊……”
說道這裡,冷軒蓉急忙從懷中掏出汗巾按在了眼睛上。她那一雙眼睛本就有些紅腫,再稍微擠出兩滴淚水,倒也真像是那麼回事兒了。
賀蕊萍一看冷軒蓉哭了,心中就是一驚。沒想到冷軒蓉竟然用了這招兒!她扭頭偷眼去看安平之,發現安平之的目光果然落到冷軒蓉身上去了!男人都受不了女人三滴淚,賀蕊萍真是後悔自己沒先用上這招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