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承戚身體日漸好轉令冷軒蓉長舒了一口氣,可他們再說起衲巖縣裡的情況,冷承戚便不由得苦笑着搖頭。
果然如同他們之前料到的,冷承戚這個縣令雖然是上任了,但是縣衙中所有的事務基本上都掌握在賀笠靖的爪牙手中,冷承戚本就不想跟他們爭這些事情,於是聽之任之,這樣一來,他們這些人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現在父親出門便有人跟着,整天和囚犯也差不了多少。”
聽冷承戚這麼說,冷軒蓉心中就是一陣刺痛。
“父親……不如我寫信給竇先生問問,王爺那邊到底是什麼意思……”
冷承戚聞言笑着擺擺手,對冷軒蓉說,“王爺現在的意思,只怕是連竇先生也摸不清楚。我在這裡雖然形如囚犯,但有他留下來的那些書畫爲伴,過的也算是清閒自在。軒蓉,你不必爲爲父擔心。”
說完了冷承戚這邊的事情,他又問了問武明郡和鴉青墨閣的事情。
冷軒蓉一一回答,而後安慰父親,“王爺既然還沒有明確指示要我和顏良大哥做什麼,那賀笠靖大概也不會動手。顏良大哥不時的去外面打探消息,似乎也沒有什麼動靜。”
冷承戚點了點頭,嘆道,“現在只看皇城中是什麼情況了……王爺和皇上那邊……難啊……”
三個人坐在一起足足聊了大半宿,冷承戚不想讓冷軒蓉和曾顏良在這裡久留,免得讓賀笠靖那邊再起疑心,所以次日吃過早飯,冷軒蓉便和曾顏良一起又返回武明郡去了。
再經過那道山谷的時候,曾顏良特意下馬去查看,看過一圈之後,曾顏良臉色陰沉的回到冷軒蓉身邊,告訴她,那安平之十有八九是讓手下人將捉住的劫匪都殺了。
“殺了?”冷軒蓉驚訝的瞪大了雙眼,在她的印象中,長公子不是那樣心狠手辣的人啊……
“屍體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但是那邊的血跡……應該不會有錯。都殺了……”曾顏良翻身上馬,以最快的速度帶着冷軒蓉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等兩人再次回到鴉青墨閣,馬上就從夥計們口中聽到了關於安平之的消息。
“首輔丞相家的長公子住到郡太守賀大人府中去了!”老九故作神秘的對冷軒蓉和曾顏良說,“聽說是爲了兩家的婚約來的。那位賀大人爲了這件事可是費了不少的力氣,這次也不知道人家那位長公子是決意娶了那位賀小姐,還是要毀了這門親事。”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首輔丞相家長公子對這門婚事的態度早在皇城中第一次來人說要推遲婚事的時候就已經傳揚開來了。
“聽說啊,那位長公子也夠嚇人的。”老九唏噓道,“可憐了那位賢淑美貌的賀小姐,好好一位大家閨秀,不單成了父親仕途的墊腳石,一個弄不好,還得成爲衆人笑柄。這要是那位長公子不要她了,估計那姑娘也活不成了……”
冷軒蓉聽老九的話心中有些煩躁,便起身先告辭了。
回到自己屋中,冷軒蓉狠狠捶了一下桌子,心中暗想,賢淑美貌的賀小姐,有多少人知道她的真面目?如果不是她貪慕虛榮,看上了安家的榮華富貴,只怕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而且長公子安平之如果真的娶了她,那也該是委屈了長公子……
想到這裡,冷軒蓉邁步出了屋子,站在院中擡頭仰望那一輪明月,回想起前世種種,她方有所悟。前世長公子那些曲子總會喚起冷軒蓉心底最沉重的痛楚,那時冷軒蓉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卻從未想過其他。如今想來,彈奏了那些曲子的長公子,心中怕是也有許許多多無法對別人說出來的痛楚吧。
前世的長公子在武明郡做過的事情,冷軒蓉還都記得清清楚楚。當時她只是一個連奴婢都算不上的卑微之人,很多事情都是從下人們口中聽到的。正是因爲發生了那些事情,所以長公子才下定了決心將賀蕊萍迎娶回去。迎娶了她之後,長公子還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彈奏着沒有人欣賞的悲傷曲子,這也就是說,長公子根本不喜歡賀蕊萍,他從來沒喜歡過賀蕊萍。
既然如此……
冷軒蓉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心中一塊大石,像是緩緩落地了。
首輔丞相家的長公子親臨武明郡的事情很快變成了武明郡中最爲轟動的消息。到鴉青墨閣中的那些主顧們都不時的談論起這件事。冷軒蓉心裡也有些沒底,雖然上天有眼,讓她之前與那位安公子巧遇了,可以後的事情將會如何發展,卻全都掌握在長公子手中。
過了三天,依然沒有什麼動靜,冷軒蓉已經開始想另外的計劃了。
可就在第四天頭上,鴉青墨閣門前突然來了一頂軟轎,等那轎中的人從轎子裡出來的時候,看到這情景的夥計們都不由得驚呆了。
盛夏之日,竟然會有一個如同冰雕雪塑的男人站在鴉青墨閣門前。要不是有下人爲他撐着油紙傘遮擋陽光,只怕什麼人都會擔心他被頭頂的烈日曬化了。
有激靈的夥計第一時間跑去叫了孟莊清。
孟莊清匆匆出來,一看門前站的這位公子,急忙上前拱手施禮,口中道,“長公子駕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安平之擺擺手,邁步進了鴉青墨閣,擡眼看看,輕聲道,“聽說這裡是驍瀚王贈予帝師府竇先生的產業?”
“確是如此。”孟莊清臉色有些難看。他也是從皇城出來的,對於這位長公子,他早就有所耳聞。如果是在皇城中,恐怕孟莊清根本不會有機會與這位長公子這樣說話。
孟莊清一直侍奉王爺杜亦霖,而王爺與首輔丞相又是面和心不合,所以兩方很少有什麼來往。更何況,以孟莊清的身份,在人家長公子眼裡,恐怕連剛纔爲他撐傘的那下人都不如。
就在孟莊清額角開始滲出汗水的時候,安平之突然開口問道,“冷姑娘回來了麼?”
孟莊清聞言就是一愣。
“冷……冷姑娘?”
“冷軒蓉冷姑娘,她還沒回來麼?”安平之望着孟莊清問。
孟莊清竟然先注意到了安平之的一雙眼睛,那不是和平常人一樣棕黑色的眸子,而是一片淺淺的灰色……
哎?他剛纔說了什麼?冷軒蓉冷姑娘?他爲什麼會知道冷軒蓉?
哎?爲什麼他這口氣,竟然像是與那冷軒蓉相識一般?
冷軒蓉?
冷軒蓉到底是什麼人?
她不是衲巖縣來的小丫頭麼?她與王爺和竇先生都有交情……
難道她與這位長公子也有什麼瓜葛?
孟莊清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好使了,他現在只想躲到自己屋子裡去背一遍三字經冷靜冷靜……
安平之見孟莊清沒有回答,一雙雪白的眉毛緩緩蹙了起來。
恰在此時,安平之擡頭看到遠處似乎有個眼熟的身影走了過來。
“安公子,您果然來了。有失遠迎,還請海涵啊。哈哈哈……”說話的人正是曾顏良。他快步走過來,衝安平之一抱拳。
安平之稍微回想一下,淡然笑道,“曾公子別來無恙?一路上沒再遇到什麼山賊草寇吧?”
“託您的福。”曾顏良說罷,伸手做了一個請勢,“安公子,請到二樓上喝被茶吧。軒蓉隨後就來。”
安平之點了點頭,隨着曾顏良上了鴉青墨閣的二樓。
他們剛上去,冷軒蓉便從後面匆匆走了出來。她看到孟莊清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心中明瞭,嘴角挑起一絲微笑,沒再理他,徑直上了二樓。
曾顏良將安平之請到最好的待客房間中,讓夥計去泡茶,他重新向安平之抱拳行禮,道,“之前不知道安公子您的身份,禮數不周,還請……”
沒等曾顏良的話說完,就見安平之擺手打斷他,笑道,“路途相遇,還講什麼身份禮數?我到武明郡之後就聽郡太守賀大人提起你們二位。本想早點過來看看,可這幾天卻一直忙於應對當地這些閒人……”
他剛說到這裡,只聽房門輕響,而後便看到冷軒蓉推門進來,滿臉笑容的說,“沒想到安公子您真的來了。”
安平之笑着點了點頭,擺手讓他們兩人也都坐下。
等茶水上來之後,安平之對冷軒蓉說,“在下聽聞冷姑娘乃是才子冷侍郎之女,那就難怪會通曉音律了。想必冷侍郎才華橫溢,音律方面,也一定有出衆之處吧。”
冷軒蓉心中暗想,這位長公子果然如人所說,只對音律感興趣,其他一概不聞不問。
“我小的時候偶爾能聽到家父撫琴。不過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冷軒蓉說罷,扭頭衝曾顏良使了個眼色。
曾顏良想起兩個人之前制定下的計劃,心中一陣激動,便起身出了屋子。沒過多久,只見他抱着一個長條木盒回來。
“難得安公子來了,我有一件東西,想請安公子看看。”冷軒蓉說罷,起身親手將那木盒打開,展示給安平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