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龔青嵐坐在庭院裡花架下,繡着荷包。
呂寶兒在一旁安靜的描花樣,紅玉則是打絡子。
“大少奶奶,咱們屋子裡的盆栽,怎得有股怪味兒?莫不是大少爺新引來的花種?這可就奇了,不是藥草,反倒生了個藥味兒。”紅玉手一頓,似乎想到什麼事兒,清脆的詢問着龔青嵐。
龔青嵐拿着針頭別發,目光無波無瀾,一本正色的說道:“當真有這事?待會我好好去瞧一瞧,問問府醫,可是能入藥?”
“大少奶奶!”紅玉氣得臉頰通紅,大少奶奶就愛糊弄人,不知不覺將人的思路帶跑。
龔青嵐眼皮子不擡的說道:“是藥便有三分毒性,我身子已經大好,喝那些藥,也會傷身。”
“大少爺讓奴婢督促您喝。”紅玉覺得大少奶奶嫁給大少爺後,心眼多了。
龔青嵐抿嘴不語,她詢問了府醫,她若想要孩子,便莫要喝藥,多少會對孩子有損害。她與他圓房,並沒有喝避子湯,倘若有了,因着她喝藥,不健康。這輩子,她都得後悔死。
“大少奶奶,您有聽奴婢說麼?”紅玉絮絮叨叨的說完,見龔青嵐走神,氣不打一處來。“您身子虛,天寒地凍,如何捱得過?到時候,豈不是給大少爺徒增煩憂?”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好好的麼?”龔青嵐見她越說越離譜,忙哄了幾聲。
聽着龔青嵐敷衍的口氣,紅玉來了氣性,這事關身體健康的大事,可不能任由大少奶奶使小性子胡來。正欲開口,一陣香風拂來,擡眼望去,便見三個花枝招展的女子,體態輕盈的走來。
這三人面容秀麗,姿色不俗,與龔青嵐比起來,便是不夠看,勝在有股弱柳扶風的柔弱美,輕易的勾起人心底的憐惜。
蕭影、蕭岑、蕭暖盈盈一拜,給龔青嵐見禮。她們分別是蕭笑堂叔的嫡女兒,如今送進齊府,怕就是要取得齊景楓的青睞。
龔青嵐淡淡的打量一番,不得不感嘆蕭笑的良苦用心,所有的喜好,都是迎合了齊景楓的。
“快入座。”龔青嵐指着其餘的三個石凳。
三人面色含笑,一同落了坐。看着龔青嵐手中縫製的荷包,蕭暖捂着嘴,吃吃的笑:“大少奶奶,這是給大少爺繡荷包麼?”
龔青嵐看着手中繡了一半的,笑道:“不過是閒暇時,做着解悶的。”說罷,扔在針線簍子裡,拿着帕子擦拭着手指,詢問道:“可是廂房裡短缺東西?住着不舒坦?”
幾人搖了搖頭,蕭影說道:“前兩日,暖兒妹妹身子有些不適,我們姐妹適才沒有來拜訪大少奶奶。”
龔青嵐含笑:“不打緊,身子爲重。”說罷,溫婉的看着蕭暖:“身子可有好些?”
蕭暖臉頰紅紅的低垂着頭道:“多謝大少奶奶關係,暖兒好多了,就是來時沒有注意,受了風寒。”
龔青嵐點了點頭,便不再開口,捧着茶杯品茶。
氣氛霎時有些微妙,蕭影上下打量着龔青嵐,心裡有些明白,爲何無才無德的她,會得大少爺寵愛,不過是依仗着麪皮。待容顏不在,她倒好奇,大少爺會一如既往的對龔青嵐好麼?
嘴角上揚,端着茶杯抵在脣瓣,掩住了一抹譏笑。男人啊,不過是喜歡美的事物,與新鮮感。成天面對一個人,早早的便膩味了。倘若龔青嵐是個聰明的,早該給大少爺納幾房妾侍,這般寵愛得均衡,她的位置纔會在大少爺心底愈發的穩固。
“大少奶奶,你一個人在院子裡,不悶麼?”蕭影臉上露出一抹甜膩的笑容。
龔青嵐微微垂目:“倒是清靜的很。二嬸孃便是鬧心,剛進府時,體態豐腴,如今瘦的皮包骨了。”語氣有些意味深長。
蕭影毫不在意,彷彿就是沒有目地,只是和她聊天:“大堂姐是受了不少的委屈,可哪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
龔青嵐擡頭看了她一樣,杏眼裡盈盈氤氳着水波,清澈見底,毫無一絲的雜質。話裡頭,明明是在暗指她不給夫君納妾,她的神態卻是不過說一件尋常的事兒罷了。
“倘若真的愛了,又有幾個心裡還裝得下別人?感情裡頭,從來都是容納不下第三個人。”龔青嵐淡淡的笑開了,似乎想到了什麼事兒,臉上洋溢着幸福。
蕭影臉上的笑,依舊秀麗,只是攏在袖中的手,緩緩的收緊。不知是日頭大,還是她的笑,太過刺眼,眼睛隱隱的作痛。
“這般癡情的倒是少見,就是聽聞那些個家道貧寒,娶不上妻妾的,養不活才只娶一個。”蕭影話裡的底氣,似乎少了一些。
“深居內宅,到也會有寫孤陋寡聞。當朝沈將軍,不過因着未婚妻死了,便立誓終身不再娶。”龔青嵐細緻的觀察着蕭影,她臉上沒有一絲波動,倒也是個沉得住氣的。
“大少奶奶說的沈將軍,下個月便要娶安國公主。”蕭影與龔青嵐暗地裡過了好幾招,這招微微險勝。
龔青嵐眸光微動,安國不是要嫁給鳳鳴的麼?怎得變成下嫁給沈將軍了?
這時,紅玉急匆匆的來了信,是龔府遞來的,龔青嵐拆開,看到裡面的內容,臉色大變。“我今兒個有要緊事,便怠慢各位了。”說罷,提着裙裾匆忙跑出府,臉上的慌色顯而易見。
蕭影微微一愣,這是人前無比端莊,鮮少有失態的大少奶奶?信裡究竟寫了什麼?令她這般心慌?
龔青嵐坐在馬車裡,渾身彷彿浸泡在冷水裡,四肢冰冷。
反反覆覆的揉捏着手中的信,隨即又展平,顯得她此刻的心情,極爲急躁。
“可有說什麼?”龔青嵐依舊難以置信,原以爲母親病好了,便會安然無恙的過了下半生,沒料到……竟是傳出這樣的噩耗。
“夫人一切都很正常,就是昨夜裡老爺摔門走了,夫人一夜沒睡。今晨說要睡覺,支開了桂枝。幸而桂枝放下不下,進去去看看,否則……”紅玉咬緊了脣,後面的話說不出口。
龔青嵐雙手發抖,她實在想不出,爲何母親要輕生。
到了龔府,馬車不曾停穩,龔青嵐便急急的跳下了馬車,直接衝進了府,去了梧桐苑。
秦姚已經喝藥睡下,龔青嵐進來,便看到搭在石青色錦被上,包紮着刺目的白紗的手腕,眼眶一熱,跪在了秦姚的牀邊,哭泣出聲。
秦姚聽到抽抽搭搭的聲音,睜開厚重的眼皮,看着龔青嵐趴在牀榻上哭,便讓丫鬟全都退了出去。
“嵐兒。”秦姚臉色灰白,有氣無力的喚着龔青嵐。
龔青嵐緊繃了太久的神經斷裂,撲進了秦姚的懷裡哭。她這輩子要改變的就是齊景楓和母親,這兩個人是她刻在心裡人,一樣重要的不可分離。
前世秦姚的死,給她帶來了巨大的陰影。嗓子沙啞,脆弱無助的似迷失方向的小孩:“母親,不能好好活着麼?爲了嵐兒,就爲了嵐兒,好好活下去。”說到最後,龔青嵐幽幽嗚咽出聲,被極大的悲傷籠罩,哀求的說道:“權當,權當嵐兒求您……”
秦姚不知她的死,會對龔青嵐造成如此大的傷害。一時淚水順着眼角滾落,喃喃的說道:“母親太累了,便自私了一回。我原以爲你得到了幸福,也見到他得到一個解釋,便了無牽掛。既不知,你是這樣的傻……”
“母親,是您太傻了,活着累,爲何不輕鬆的活着?父親……你不愛他,爲何就不離開了他?”龔青嵐想到此,愈發的堅定了心中這個念頭。
秦姚從來沒有想過和離,離開了,又能好到哪裡去?心都是空的了,活着不過是拖累。
拖累了嵐兒,拖累了他。
“他說,要帶我走。”秦姚目光空洞的望着窗櫺外,兩隻跳躍着的小鳥,那樣的歡快,似乎也感染了她,嘴角微微上揚道:“能得他全心全意的對待,我這輩子都滿足了。可我又怎麼能跟他走?他如今位極人臣,手掌重兵,不知多少人盯着他,尋着他的錯處。我這個前朝的郡主,嫁過人生過子,如何又配得上他,不過是拖累罷了。他的執念太深,我若活着,他斷然是不會放棄。”
“母親莫要這樣想,沈將軍既然說了這話,便會有萬全之策……”說到此,龔青嵐明白了母親的選擇。
即使與沈將軍在一起,她敏感而脆弱的心,便是承受不住外界的輿論,終究是會迅速的枯萎。
只怪沈將軍太好了,好到母親只能高高的瞻仰,不斷的放低了自己的姿態,去仰望。
即使愛,揹負的太多,太過沉重,也是會痛苦到窒息。
龔青嵐叮囑了秦姚一番,便出了屋子,詢問着桂枝:“好端端的,爲何突然尋死了?”
桂枝似有些顧慮,可想到進屋子,那濃烈的血腥味與滿牀的鮮血,顫抖的說道:“昨夜裡老爺去屋子裡,要與夫人行、行房,夫人不願,老爺便大罵了夫人一通。”觀察着龔青嵐的神色,見她微愣,繼續說道:“奴婢母親說,夫人懷着小姐的時候,老爺不曾沾過夫人的身,後來迷住了季姨娘,也沒有心思落在夫人身上。還是有一日老爺醉酒,強行的佔有了夫人,纔有了小公子。夫人生小公子傷了身子,落下病根,老爺不曾踏進過夫人的院子。昨夜裡突然那般,夫人激烈的反應,也是正常。”
龔青嵐嗅到了一絲不尋常,母親似乎並沒有打算與父親同房。
既然如此不喜歡父親,那爲何當初要嫁給父親呢?
龔青嵐心裡沉重,怕是母親早就不想活了。只不過一直再忍,如今全都圓了她的心願,更加沒有求生的意志。龔遠山那一舉動,不過是導火線罷了。
“沒有別的消息麼?”龔青嵐隨口問了一句。
“夫人昨日裡得到一封信,這件事傳到了老爺的耳中,纔會……纔會……”桂枝閉了嘴。
龔青嵐明白過來了,難怪不曾想過與母親同房的父親,忽而間,想起了同房,怕是這封信的原因。
“誰寄來的?”龔青嵐厲聲道。
“沒有署名,是一個小乞兒送來的,寫的是關於沈將軍的事兒。”桂枝也覺得奇怪的很,沈將軍賜婚的消息,究竟是誰傳給夫人的。夫人與將軍的事兒,沒有幾個人知曉。
龔青嵐倒吸口氣,背後之人是要了她母親的命。
“你看緊了母親,莫要再生事端。”龔青嵐說罷,進去看了眼秦姚,便轉身回了府。
——
老夫人在院子裡打馬吊,贏了一些銀子,心情極爲的愉快。
齊蟬端着茶遞給老夫人:“母親,我來燕北也有好些時日了,我最近幾日,便回京都。”
老夫人眼底有着不捨,這好幾年都難得見一面。她年事已高,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蟬兒,府裡頭是不是出事兒了?”
齊蟬將信拿出來給老夫人:“這是我昨日收到的信,我不在這些日子,他們竟敢那般的作踐姐兒,女兒這心裡頭難受,不忍看她受苦。”
老夫人沉吟道:“怎得好端端的,對付了姐兒呢?”
“這……”齊蟬欲言又止,看着老夫人遞來的目光,絞擰着帕子說道:“還不是爲了二老太爺的事兒,女兒沒有辦妥當,他們遷怒了姐兒。”
老夫人嘆息,還不就是爲了銀子的事兒?
“你的嫁妝想來也沒多少了,我這老婆子,也幫不了你多少。你回去,便帶些身家,風光的回去,他們自然會高看了你。”說罷,老夫人解下腰間的玉牌,遞給齊蟬道:“你去徐家錢莊,將銀子給弄來。”
齊蟬接過玉牌,想要交代丫鬟去取,轉念一想,這不是一筆小銀子,便親自坐着馬車去了。
將玉牌遞給掌櫃的,掌櫃的一瞧,臉色倏然陰沉。
“你這個是假的!”毫不客氣的將玉牌扔在了齊蟬的面前,眼底有着鄙夷。
齊蟬自小就沒有受過這等待遇,如今,被人當作匡銀子人,當即氣的渾身發抖:“你們看仔細了,這怎麼可能是假的?”
“這位夫人,我們徐家錢莊的玉牌,都是由四種花代表着身份,分別是梅蘭菊牡丹。每朵花蕊,都有三條規則不均衡的紅血線,墜子下方,纔是刻着字。一般都不是貴客的名諱,都是取字或者其他。你這個都對上了,可字不對,顯然是你們老太太的名諱。這紅血線,似乎是硃砂嵌進去的。”掌櫃的態度不是很友善。
齊蟬經過他說的比對,果然問題重重。怕是有人早已掏空了母親的銀子了!
想到此,冒出一身冷汗,連忙趕回了府。
老夫人一聽這玉牌是假的,當即拿過來端詳,果真不是原先的那一塊。
“啪”的一聲,將玉牌甩在桌子上,厲聲喝道:“給我搜!”
嬤嬤專挑近身伺候的丫鬟,最後查到昨日裡有個丫鬟鬼鬼祟祟的在屋子裡東摸西碰,便給綁了來。
老夫人目光銳利,冷聲說道:“可是你把玉牌偷走的?”
綠波連忙磕頭求饒:“老夫人,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昨日裡是在看屋子裡的傢什可有蒙塵,想要灑掃灰塵。不知您說的玉牌!”
“綠水,備銀絲碳。”老夫人眼底閃過一抹陰冷,居然偷到她的頭上來了!
綠水將燒紅的銀絲碳端了進來,放在地上,燒的通紅的炭火,噼裡啪啦的濺着火星子。
“我這幾日都是你近身伺候,若說你毫無嫌疑,我自是不信的。你說你冤枉,那便將手拿起一塊炭火捧在手心,我定然會信你。若你知曉是誰,可以將功折罪。否則,這炭火不是捧在手心這般簡單。”老夫人不冷不淡的說道,話裡處處透着威脅。
綠波嚇得心驚膽顫,看着火爐子,眼底佈滿了驚恐。老夫人話裡頭的意思,不管是誰,都賴上她了,拿她出氣。若是交代了出來,便能免了罰。連忙說道:“老夫人,奴婢不知,奴婢冤枉!”
見她嘴硬,老夫人一揮手。
綠水便夾着一塊炭火,放在綠波的眼前:“接着,否則,老夫人便是要將這炭,塞進你嘴裡。”
綠波渾身打擺子,看着這火紅的炭,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慘白慘白。緊緊的握着拳頭,就是不伸手。
眼見着一個婆子上來,作勢扳開她的嘴,嚇得連忙攤開掌心。
灼心的痛自掌心蔓延,綠波尖叫一聲,將手心的炭火拋落在地上。炭火在地上直直滾出老遠,在地上留下一排黑印。
“老夫人,奴婢招了,奴婢招了。”綠波看着焦黑的手心,山發出陣陣焦臭味,拼命的磕頭求饒。
“機會只有一次。”老夫人沒的耐心周旋,一向的急躁火爆性子。倘若觸及了她的底線,手段不亞於任何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是二夫人,二夫人叫奴婢偷的。”說着,將懷裡的銀票全都掏了出來:“這是二夫人給奴婢的好處。”
老夫人氣得渾身顫抖,沒料到是蕭笑,這可是她親自選進來的,無疑是在打她的臉:“快將她喚來!”
齊蟬眸光微閃,勸慰道:“母親,您消消氣,興許有誤會呢。”
老夫人心底卻是有些信了蕭笑,二房手頭拮据,定是會想方設法的套銀子。上回蕭笑來要,她沒給,許是這樣便動了心思。
蕭笑款款走來,不知發生了何事,方纔一行禮,便聽到老夫人怒斥:“快跪下!”
蕭笑慌亂的跪下,目光閃爍的看着老夫人:“母親,兒媳不知做錯了何事。”
“我原以爲你是個耿直的人,沒料到也是個腌臢的賤人。將手伸在我的頭上,把我在錢莊子裡的銀子,全都給套走!”老夫人氣得胸口劇烈的起伏,目光略顯猙獰,這是她全部的身家,她如何不氣?
蕭笑臉上的笑容一僵,驚慌的解釋道:“母親,兒媳冤枉啊。兒媳對你如何,你心裡還不知麼?侄媳婦兒一回府,你的銀子便丟了,你就沒有懷疑過,爲何這般的湊巧?兒媳若要拿你的銀子,何須等到現在?”
老夫人臉色鐵青,冷聲拋下一句:“你還敢狡辯?這個丫頭的姐姐綠荷,是我身邊撥出去給你的人。如今,你綁了綠荷威脅她偷我玉牌,果真是好本事!”
蕭笑變了臉色,沒料到這件事兒還牽扯到了老夫人。轉瞬間,便明白過來,怕是龔青嵐插手了!
柳如雲這個賤人!
竟然敢在背後出賣她!
卻不曾想過,柳如雲本就是受過龔青嵐恩惠的人,又豈會被你三言兩語的收買?何況,她是個聰明人,自是知道計較得失。與其和本是天敵的正室夫人合謀,不如投靠沒有利益糾紛龔青嵐。
“母親,兒媳沒有拿,便是沒有拿。二房都快揭不開鍋了,你去看看,都是冷鍋冷竈。倘若拿了銀子,我何須如此?早已是有米有肉,你若問起,我隨便編排個銀子來路的藉口便是,何必委屈了自己?”蕭笑見老夫人神色有些鬆動,繼續說道:“昨日裡綠荷出去一趟,便不見回來。今兒個聽說侄媳婦兒回了一趟孃家,聽說親家在疏通關節,要起復。”說到此,蕭笑便點到即止。
老夫人順着她的話一想,龔青嵐嫁進府中有三月,除了回門,便沒有去過龔府。她的銀子一丟,龔青嵐就回了孃家……疏通關節,是要大把的銀子鋪路……
“快把大少奶奶給請來!”老夫人最後兩個字咬字極重。
不到片刻,龔青嵐便帶着紅玉一同掀簾進來,看到跪在地上的蕭笑,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福身見禮。
“嵐兒,你今日回孃家去作甚?”老夫人抿了口茶水,不溫不火道。
龔青嵐眼皮子一跳,垂着眼睫說道:“孫媳離開燕北一月,回來時,想念母親的緊,掛念她的身子,便將從京都準備的禮品,給送了過去。”
老夫人關切的問道:“身體可有起色?”
“不過是老毛病,沒有大礙。”龔青嵐不明白老夫人爲何有這一問,往日裡都是直接問罪了。
“聽說親家在各出疏通關節,要起復做官兒,這事兒辦的如何了?若有用得上的地方,便知會一聲。親家好了,我們齊府也會受益。”老夫人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
龔青嵐只覺得老夫人愈發的古怪了,這一趟京城,回來便是都變了一個人一般。
“有這等事?聽說我父親這段時日,都在莊子上,陪伴着有身子的姨娘。”龔青嵐眼底閃過詫異,顯然不知道有這事。
老夫人不敢掉以輕心,龔青嵐最是會演戲的人。“你可認識這個丫鬟?”老夫人伸手指着綠波。
龔青嵐緩緩的搖頭:“不曾見過,是老夫人身旁的新人吧、”
老夫人見龔青嵐鎮定自若,心裡恨得直咬牙,緊繃着臉,目光凌厲的說道:“你可有拿我的玉牌去錢莊取銀票?”
“老夫人是懷疑我竊取你的銀票接濟孃家,助我父親起復?”龔青嵐神色淡淡,就着一旁的椅子坐下,繼續說道:“我手頭上有這麼大的產業,爲何要貪墨了你的銀子?”頓了頓,斜睨了蕭笑一眼道:“我昨日裡瞧見二嬸孃在徐家錢莊徘徊不去,後來與一個掌櫃的打扮的男子在一起商談。”胡謅,誰不會?能不能忽悠住對方,纔是本事:“對了,說到這件事兒,我倒是忘了恭喜二嬸孃。三弟終於考上的舉人,在鹽城擔任書吏。”
老夫人面色一變,鹽城?那可是大越經濟最好的小城,在那裡頭做官,不論大小,都是能夠撈油水的,何況還是個書吏,掌管了下面人的文書,自是少不得油水,這樣一個官職,就算有點關係,都難以謀得。蕭笑的三弟……怎得就上任了?
當初她也曾經爲齊鬆動過去鹽城的念頭,花了大把的銀子,還是沒有成效。
這會子,沒有理由不信是蕭笑了!爲了她弟弟,命都可以不要,何況是偷點銀子?
“二嬸孃,上次侄媳婦兒去京都去的急,沒有來得及將你從牢裡保出來。這一回來,府裡大小事務忙的腳不點地,忘了給你賠不是。”龔青嵐一臉的歉疚。
老夫人猛然想到蕭笑眼皮子淺薄,偷拿龔青嵐的玉鐲。
目光陡然凌厲:“你能說你三弟是怎麼回事?”
蕭笑臉色慘白,慌了心神。她也不知道三弟的事,怎麼突然間就靠上了?還去鹽城那樣的肥缺上任。若是平日裡,她定是會高興的誰不着覺,此刻,卻是冷汗涔涔,百口莫辯了!
誰不知鹽城都是有家世的人,在裡頭任職?
“母親,不是的,兒媳也不知有此事。你不若喚徐家錢莊的掌櫃一同來對峙!”蕭笑心裡頭急的上火,居然給龔青嵐這賤人逃脫了!
老夫人閉了閉眼,許久沒有開口。齊蟬拉着老夫人的袖擺:“母親,便將掌櫃的喚來對峙。否則,有些人,不見棺材不落淚。”
老夫人揮了揮手,奴僕便立即去了徐家錢莊,將近半個時辰,纔將人給請來。
“掌櫃的,你來辨認一下,昨日裡是誰拿着老身的玉牌,去貴錢莊兌取銀票?”老夫人整個人精神不太好了,直奔主題。
掌櫃的一愣,隨即明白是怎麼回事,看了滿屋子裡頭的人,指着紅玉說道:“是這個姑娘去的,當時三更半夜了,說大少奶奶急需要用銀子。”
聞言,蕭笑鬆了口氣。
龔青嵐眼眸半眯,徐百惠,你倒真是會做人情。
老夫人的眸子銳利如刀,射在龔青嵐身上,恨不能將她千刀萬剮了來泄恨!
“天黑露重,掌櫃的沒有看走眼麼?”龔青嵐淡淡的說道,半垂着眼皮,斂去了眼底的神色。
掌櫃的仔細的辨認了一番,確定無誤的說道:“就是她。”
見他一口咬定了,老夫人冷笑道:“上次你二嬸孃偷拿你的玉鐲,被送了官。如今,這筆銀子,數目也不小,公平起見,我也將你送至官府,讓官老爺裁決。”
老夫人覺得她還是很看得開,銀子不見了,能收拾了龔青嵐也是不錯,何況,龔青嵐走了,大房的財產自是會交由她管,那些丟失的銀子,不等於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龔青嵐不溫不火,不急不躁,依舊一臉淺笑:“將人帶進來。”
呂寶兒昨夜堵在門口,將匆匆回府的綠荷給綁了,以此要挾綠波,一口咬定是二夫人偷拿了老夫人的玉牌。
最後就算是二夫人禍水東引,大少奶奶也有應對之策。幸而,大少奶奶謹慎,不全信他們,自己留了後招。
屋子裡看到推進來的人,全都一愣,因爲她和紅玉一模一樣。
“掌櫃的,你可辨清了是誰取的銀子?”龔青嵐溫婉的淺笑,目光如水,卻自有一股凌厲之氣,直迫人心!
掌櫃的心一沉,大小姐只告訴他,指出齊府大少奶奶身旁的丫鬟便是,沒有告訴他,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丫鬟,該如何應對。
老夫人滿頭霧水,這又是弄的哪一齣?
呂寶兒把綠荷推到地上,綠荷身子直直的摔倒在地,放在袖口內的玉牌,便給甩了出來。
“啪嗒”格外清脆悅耳。
二夫人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了,龔青嵐這是把綠荷給易容了,她是算準了徐百惠會倒戈,適才留有這一手。她把人推出來,玉牌甩了出來,這事兒便是鐵板釘釘。想到綠荷是她的人,心頭一寒,連忙怒斥道:“賤婢!母親待你不薄,你既然做出這等偷盜之事。來人啊,快把她綁去見官!”
隨後,捂着臉,痛哭道:“母親,這府裡的人容不下兒媳啊。就連個丫鬟都如此的污衊兒媳,這日子如何過下去?綠波是綠荷的妹妹,綠荷是兒媳身邊的人,東窗事發,毫無疑問,便是懷疑兒媳心懷了鬼胎,偷盜了你的私產。”
“蕭笑,這事兒我便不追究了。三日內,你將銀子盡數歸還與我。”老夫人疲乏的揮了揮手,心底還是認定了蕭笑。她弟弟的能耐,老夫人心裡有本亮堂的賬,能突然之間去鹽城上任,怕是將她的銀子全都砸了。
龔青嵐,她掌管着齊府所有的財產,着實沒必要偷盜她的!
“母親!”蕭笑難以置信的驚呼道。
“你若湊不齊,別怪我翻臉無情。”老夫人是要蕭笑對付龔青嵐,可蕭笑沒有能耐,反而壞了她的利益,這樣無用的人,她自是不會留在身旁。
蕭笑癱坐在地上,整個人如置冰窟。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踉蹌的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出老夫人的院子,坐着馬車出了府。
龔青嵐見沒有事情了,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掌櫃的,告辭離開。“寶兒,跟上。”
呂寶兒應了一聲,連忙跟着蕭笑出府。
龔青嵐回到院子裡,暗一突然出現,跪在地上道:“主子,屬下無能。將那一筆銀子跟丟了!”
龔青嵐目光一沉,淡淡的說道:“知道了,你下去吧。”這件事情,本來就不簡單。
看來,背後之人知道她再查,便愈發的謹慎了。
紅玉也是滿臉的擔憂,大少奶奶知道二夫人爲了銀子的事,會絞盡腦汁的下暗手。沒料到她送上門去找柳姨娘,柳姨娘心中記掛着大少奶奶的恩情,轉頭便送了口信過來。大少奶奶便將玉牌的圖紙送了過去,柳姨娘把圖紙給了二夫人。
二夫人取走了大少奶奶存在徐家錢莊的一小部分的銀子,大少奶奶轉頭,便將老夫人的銀子弄來,填補她丟失銀子的空缺,順道栽贓給二夫人。由老夫人施壓,逼急了二夫人,而後二夫人六神無主下,斷然會出府向她身後的人求助。
這樣,大少奶奶便能揪出了背後的黑手。
只是,中途卻出了徐百惠這樣的一個變數,差點兒大少奶奶引火上身了!
“大少奶奶,您怎得知曉徐百惠會倒戈?”紅玉心裡頭疑惑。
龔青嵐笑道:“也不算倒戈,她幫了我的忙,只不過,同時也在幫別人辦事而已。”兩頭都顧上,最後誰贏,便要看本事。
日落西山,呂寶兒都沒能回來。
龔青嵐心裡有些不安,知曉其中肯定哪裡出了岔子。將整個計劃,重新過濾了一遍,便看到齊景楓風塵僕僕的趕來。
眼底佈滿了紅色的血絲,掩不住的疲憊。“嵐兒,錢莊裡頭的銀子,你都挪走了麼?”
龔青嵐一愣,連忙問道:“發生了何事?”
“鋪子裡要趕一批貨物,還有三日便要交貨。可鋪子裡出了內賊,將倉庫都燒了,損失了不小。其餘的銀子,我都拿去其他地方周旋,這邊出現了空缺,需要銀子。我去了錢莊,一兩銀子都沒有。”齊景楓倒了一杯茶水,潤了潤喉。
龔青嵐張口要說話,看着窗戶口那一晃而過的黑影,打開了窗戶,提高了聲音,難掩驚愕道:“錢莊的銀子沒有了麼?不是老夫人的不見了?我們的一兩也沒有了?怎麼可能?”
心中靈光一閃,這人一招接一招,先是將她的銀子偷走,然後把齊景楓的鋪子給燒了,要銀子週轉,隨後發現錢莊的銀子被挪空,定然會怒急交加,回府質問她。若是方纔在老夫人處吃了敗仗,怕是這事兒傳到齊景楓的耳朵裡,就成了定局,斷然會挑撥了夫妻兩的關係。心底,隱隱明白,背後之人是誰!
只是,不太確定。
齊景楓一怔,陡然間明白過來:“聽二嬸孃說,是你拿去接濟孃家了?倘若這筆銀子無法湊齊,齊府的聲譽便會毀了。你快些去孃家,將那銀子拿來。”
“你不相信我?”龔青嵐猛然轉頭,看到他板着臉,眼底蓄滿了冷意。心裡暗贊,到底是在內宅都正中長大的人,若不是知曉他連命都能爲她豁出去,她定是會信了,他不信任她!
“別胡鬧,明日裡你若不曾將銀子拿回來,我便……”嘭的一聲,關掉了窗戶,雙手搭在龔青嵐的肩上,調轉了角度,吻着她的紅脣:“我便狠狠的收拾你!”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
龔青嵐被他猛然扳轉身子,慌亂的揮舞着手,抓着他的衣襟,腳步一錯,不小心踢到了凳子,將桌上的茶壺給摔倒在地。
屋子裡一陣噼裡啪啦的響聲,外面鬼鬼祟祟的身影,從窗戶上的倒影,便是看到齊景楓雙手死死的掐着龔青嵐的脖子,龔青嵐揮舞着雙手,使勁的掙扎,而後掐上了齊景楓的脖子,砸爛了不少物件兒。
心頭一喜,連忙悄悄從狗洞爬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