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脣抿成一線,倏然看向她握在手中薄薄的信封。眸子裡閃過幽黯的光芒,垂目,緩緩的晃動手中的茶杯。
龔青嵐並沒有察覺到他微妙的變化,整副心思都在信上。緩慢的拆開,拿出一張薄薄的宣紙,上面寫着一句詩詞。
——挑兮達兮,在泠夜兮——
在泠夜兮……龔青嵐反覆咀嚼,雙手拿着宣紙,嘴角綻放出一抹清淺的笑,心領神會。挑兮達兮,在泠夜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齊景楓溫潤清雋的面容,他溫柔專注的眸子在腦中盤旋。彷彿站在她身後,摟着她的腰身,貼在她的耳畔,呢喃的訴說這一句情話,不自覺地彎着嘴角笑了。
不過寥寥幾句,便是道盡了相思。
空空落落的心,彷彿因這意外之中的信,而填的滿滿的。
鳳鳴看着她眉眼如煙,盛滿了柔情。白玉般的面頰微現一抹淡淡的紅暈,如塗抹了胭脂,盡顯女兒家的嬌羞。
目光微斂,落在信紙上。隱約從力透紙背的筆跡,窺出內容。手一滑,白玉描金茶杯裡金黃色的茶水,蕩在手背,猛然間回過神來。
他這是怎麼了?
異樣的情緒來得快,消失的也快,來不及讓他琢磨。幽黯的眸子裡,有着迷惘。爲何見到她思慕齊景楓的模樣,會覺得刺眼?
龔青嵐將宣紙塞進信封,察覺到信封內有東西。封口朝下的倒在手心,一粒色豔如血,形似跳動心臟的紅豆落在手心。
掌心紅豆,極致的紅與白,強烈的色彩衝擊着她的視線,心底彷彿有什麼轟然倒塌。好似攥着他的一顆心,在掌心跳動,灼燒着她。抑制的思念如潮水席捲而來,心念一動,提着狼毫快速的在宣紙上寫下一句話。
——君心似我心——
裝進信封,交給呂寶兒:“給我送到驛站。”
“是,大少奶奶。”呂寶兒見龔青嵐明媚的臉兒似雲蒸霞蔚,隱約猜到信中是什麼情話兒。賊兮兮的一笑,側耳說道:“大少奶奶,聽聞有許多人在紅豆上鐫刻字體,纏繞在手腕。”眨了眨眼,嘴裡唸叨着:“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龔青嵐臉紅的要滴血,妥善的將紅豆收進腰間的錦囊。
“不過分開幾日,如此纏纏綿綿,難分難捨。他若當真想念你,早已是追隨你而來。何至於寫幾句拈酸的詩句,將你哄的又哭又笑?都說患難真情,你纏綿病榻,他在何處?早知他的信如此有效,我何須勞心勞肺不討好的伺候你。回燕北時,我便將他的信貼在你牀頭罷,無須用藥,依舊生龍活虎。”見到她的回信,鳳鳴臉色倏然陰沉,忍不住諷刺幾句。
龔青嵐怪異的睨他一眼,不知他爲何突然陰陽怪氣。心中對他如此說齊景楓,有些不悅:“你該知我是因爲什麼來京都?若不是爲你拿密詔,何必與他分開?密詔的地圖在你手中,我來不來都沒多大的用處。”頓了頓,口氣平緩的說道:“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事兒,與你沒有多大的關聯,你不必出言損人。”
鳳鳴的手,幾乎與白玉杯的顏色融爲一體。眼底掀起洶涌的情緒,轉頭看向窗外道:“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來京都不是因着我,而是爲了他。又何須提醒我呢?”
龔青嵐語塞。
“與我同盟,來京都取密詔,是你的份內事。我可以護你,不會無緣無故的護着他。想要他被庇護,你們二人總有一個人付出成果。如今,倒是怨念我分開你們夫妻。”說到這,鳳鳴似笑非笑的看着龔青嵐說道:“你從來不曾瞭解過他,他真的需要你守護?一個不對你坦白的男人,你也敢如此掏心掏肺的對他。這樣不平等的感情,真的是你所說的愛?”
“我與他之間的事,任何人沒有資格置喙。他不需要我守護,可我想爲他分擔,不想他如此勞累。他再強大如斯,在我心裡也只是一個平凡的男人。會累會苦,會生老病死,不是無所不能不知傷痛!”龔青嵐臉色大變,血色褪盡。愛情裡怎麼會有平等?若愛着對方,爲對方付出,爲何要拿着一把戒尺衡量,這樣就真的幸福平等了?
是齊景楓前世裡對她毫無保留的好,才得已讓她千瘡百孔的心,保存一分柔軟。
鳳鳴愕然,不知她怎得反應激烈。
“我……”
“我失態了。”龔青嵐攥緊了垂在兩側的手,平復着心底翻涌的情緒。前世今生的記憶混亂的參雜在一起,她已經分不清哪些畫面是前世和今生。抱着頭,靠在引枕上,蒼白的一笑:“前路如何坎坷,我唯一的心願,便是與他廝守到老。”
鳳鳴手中的杯子應聲而碎,一滴暗紅的鮮血滴落在他血紅的錦袍上,綻放一朵暗梅。
霎時,心煩意亂。
“日後不明不白的女人,莫要讓她們去牡丹亭。”說罷,鳳鳴拂袖起身,拖着逶迤及地的寬大袖擺,離開了屋子。
龔青嵐輕輕嘆息,隱約察覺到鳳鳴對她的不同。希望,方纔那番話,他會迷途知返!
“大少奶奶,方纔門房來了消息。齊府遞了帖子,邀您去一趟。”紅玉看着陰沉着臉離開的鳳鳴,探頭進來通報。
龔青嵐頷首,讓紅玉梳妝,隨即便去了齊府。
而鳳鳴離開後,本來打算去書房靜一靜。忽而,腳步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麼,腳步一轉,便出了府,直接去了驛站。
驛站是傳遞文書和軍事情報的地方,或者是來往官員途中食宿、換馬的場所。
龔青嵐是以鳳鳴的名義,將信送往燕北。
鳳鳴報了名諱,驛站的信差,便將那封還不曾送出去的信翻找了出來。
“大人,可是這封?”信差恭敬的將寫着齊景楓親啓的信,遞給鳳鳴。
鳳鳴頷首,問信差要了筆墨。拆開信,拿出那張宣紙,在‘君心似我心’後面,提寫一句‘我心冷如冰’。“這封信是軍機要件,給我加急送去。”
信差是識字的人,信裡的內容,早已無意見看進眼底,聽着國師這般說,眼皮子一跳。卻也不敢說什麼,諂媚的應承道:“大人放心,保管幾日內,小的給送到。”
鳳鳴滿意的頷首,看着有月無星的天際,覺得天氣極好。
——
齊府裡頭,龔青嵐給老夫人,張氏,胡氏請了安。
老夫人打心眼裡喜歡這文文靜靜,素淨優雅的龔青嵐,連忙拉着她的手坐在身旁,道:“今日裡突然請你來,可有擾了正事?若有下回,你且擱着,忙完正事兒再來。”說罷,替龔青嵐理了理鬢角的散發,笑的一臉慈祥。
張氏見老夫人喜歡的緊,忙吩咐下人將上等稀奇的果品端上小几,說道:“這會子不早不晚,侄媳婦兒怕是肚子裡有些空,先吃些墊墊肚子。”
胡氏也應承道:“是呀,侄媳婦兒,只當在自家。莫要拘謹客套!”語氣裡格外的熱忱。
龔青嵐起了疑,胡氏勢力,但是不會在老夫人面前耍花哨。難道,府中出了事?
張氏見胡氏一句話,龔青嵐有些變了臉色,笑着圓場道:“老夫人可疼侄媳婦兒了,今兒個邀你來,怕你悶着,早先將小戲兒給請了來,在園子裡預備着呢。”頓了頓,打趣道:“昨日裡天氣涼爽,滿園子的秋菊都開了,請母親出去賞菊,找戲子唱戲解悶。母親不肯賞臉,說什麼:‘來來回回聽了好幾回,咿咿呀呀,不知唱什麼,吵得頭風發作。’”張氏掐着嗓子,學的惟妙惟肖,哄的大家笑得打跌。
龔青嵐眼底盈滿了笑意,與老夫人說了一會子話,便攙着她去聽戲。到了晌午,有人過來傳飯:“老夫人,是在園裡開飯,還是去屋裡頭?”
“嵐兒,你可要邊用膳邊看戲?”老夫人側頭詢問龔青嵐。
龔青嵐看着老夫人眼底的疲色,笑道:“去屋裡吧,清靜些。”扶着老夫人起身,便瞧見胡氏眼底有着擔憂、焦急。
“二嬸孃,可是發生了什麼急事?”龔青嵐見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轉,便開口詢問道。
胡氏見龔青嵐開口,眼淚在眼眶打轉:“侄媳婦兒,二嬸孃對不住你。婉兒那丫頭糊塗不知事,差點闖下了大禍。將從你那裡得的物件,給別人用一套珍珠頭面給換了去。不知曉是爲了陷害你,還差點牽累了整個齊家。”說着,便嗚嗚哭泣。
龔青嵐眉心一突,想到齊淺婉,嘆道:“二嬸孃,小姑子是無心之失,這回只當長記性。”
胡氏抹着淚,強笑道:“二嬸孃就知侄媳婦兒是個通情達理的,婉兒也知錯受罰了。如今跪在祠堂裡抄寫經文,天可憐見的,膝蓋腫的如饅頭,整個人都清減了不少。孩子都是孃的心頭肉,我這做母親的沒有教好,害得她受如此大罪,心裡不好受。給老太爺求情,老太爺要徵詢你的意思。這不,二嬸孃就腆着臉,來向你求情。”
“知錯了便好,二嬸孃快些去讓小姑子起來,一同用膳。”龔青嵐笑着寬慰。
胡氏立即轉哭爲笑,說了幾聲龔青嵐是個心好的,忙不迭的朝祠堂去了。
老夫人見龔青嵐寬容,心中有善,滿意的點頭:“那個丫頭早該整治,原本要多罰她幾日,讓她親自去你府上請罪。可我這有事兒與你說,便讓你過來了一趟。”
“老夫人,咱們都是一家人,何必說這兩家話?倘若小姑子生了害人的心思,斷然是不能輕易饒了去,如今她已知悔改,罰也罰了,就這樣吧。”龔青嵐心裡有自己的算盤,替齊淺婉說情。
老夫人憂心的說道:“若她們有你這般知事,也少操許多心。過幾日,我便帶你去見一個故人,你只管穿着樸素些,她不喜穿着濃豔。”
龔青嵐點頭,擡眼見,見到胡氏不知何時,已經攙扶着齊淺婉站在身後。
“快給你嫂嫂賠罪!”胡氏催促着齊淺婉。
齊淺婉衣裳佈滿了皺褶,髮髻微亂,面色慘白,身子傾斜的靠在胡氏的身上。從她狼狽的外形,可以瞧出她已經幾日不曾緩過衣裳。
齊淺婉脫離胡氏的攙扶,雙腿一軟,便跪在地上。
痛得齊淺婉倒抽口涼氣,面色扭曲,雙手捂着膝蓋,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淚水滾落,一臉的悔恨:“嫂嫂,婉兒險些釀成大禍,已經知曉做錯事,多謝嫂嫂寬容,不予婉兒計較。”
龔青嵐看着她紅腫的膝蓋,上滑的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手臂上佈滿了荊痕,微微嘆息:“快起來換衣裳用膳,好好躺牀上去休息。”說罷,龔青嵐入了坐。
齊淺婉再三道歉,適才回了院子。
龔青嵐用完膳,有人通報睿王來府上。
老夫人輕嘆道:“皇后不知爲何,好端端的有意向娶裳兒爲睿王妃,裳兒百般不同意。前幾日歡歡喜喜的出府,回來後便魂不捨色,今日裡歡喜的出去,回來便是失魂落魄,不吃不喝的躺在牀上。”
龔青嵐不知她那樣做是對是錯,怕是鳳鳴對她說了什麼。睿王來齊府,龔青嵐也不久留,說了幾句話便告辭。老夫人再三叮嚀,幾日後穿着素雅,去會故人。
——
水峘帶着唯一的兒子,亦是唯一的嫡子,應水貴妃召見,進宮探望。
水貴妃見着二歲的弟弟,滿面歡喜,抱着還在坐在膝上,伸手逗弄:“可會背詩了?”
水峘笑着說道:“他調皮的緊,娘娘莫要被他傷着了。”
水貴妃摸了摸隆起的肚子,不介意的說道:“芊兒爲了這事兒沒了,本宮這心裡難受的厲害,每日裡都做着夢,說她死有不甘。”
心裡總歸是心虛的,父親娶了母親,生下她,母親一直沒有懷有身孕。父親便一個一個的往府裡擡小妾。妾侍的肚子也不爭氣,生的全都是些個女兒。後來母親再次有身孕,父親母親都很高興。畢竟是希望家產由嫡子繼承,可好景不長,前朝覆滅,父親被流放。吃了不少苦頭,母親生下來的不是期待已久的兒子,還是個女兒。母親因此傷了身子,對水芊芊並不喜愛,直到滿月時,京中來信,重用父親,有個道士說水芊芊是福星,父親母親信以爲真。將她捧在心口疼寵,而她自然受到了冷落。
便知道只要對水芊芊好,父母纔會關注她,對她好,她便一直扮演着好姐姐的角色。水芊芊也如願的依賴她,對她格外的好。久而久之,她也分辨不清,是真心還是做戲。
當父親有意讓水芊芊進宮,她恐慌了,怕家中支持水芊芊而捨棄了她。怕水芊芊獨佔了皇寵,她門庭冷清。心中想着要水芊芊死,可水芊芊真的死了,她並沒有開心,反而心痛。每日每夜的做噩夢,夢見水芊芊滿臉血的問着她爲什麼要殺她。
她沒有害水芊芊,是龔青嵐那個賤人害死她的。心裡於是有了計謀,想來是水芊芊恨自己沒有給她報仇,只要龔青嵐死了,她再做點法事,水芊芊便不會來找她了!
水峘臉色一變,良久,抱過孩子說道:“她也是自找的,與睿王私相授受,偷吃禁果,敗壞了名聲。倘若傳出去,連你的聲譽也會受到牽連。我們水家好不容易崛起,斷然是不允許這些事發生。她生來水家不曾虧待她,死亦是她同意,爲水府做出貢獻,有何不甘?”頓了頓,嘆道:“她怕是心裡怨怪着龔青嵐將她給逼死的。”
“父親,你莫要忘了,我們府中是因着芊兒而興旺,不管她做了什麼,都不能改變。如今,她死的這樣悽慘,難道就這樣算了?”水貴妃心裡不安,太醫說她心思太重,若繼續這樣下去,腹中胎兒不保。這是要遭報應了!她說要給芊兒報仇,可是到現在還是沒有動靜!
雙手捧着腹部,感受着孩子的踢動。水貴妃眼底閃過一抹狠辣,她不能在等了!
“我已經開始部署,你莫要插手,安心的養胎,好生下皇子。”水峘心裡有自己的算盤,他要對付的不只有龔青嵐!
鳳鳴在,他的富貴便是再難以高升。
“父親,你還要再忍,在觀望?等你部署好,興許龔青嵐也在暗中對付我們。你也知道這個丫頭有些來頭,也是個厲害的,三言兩語,便逼得妹妹沒有退路,又與皇后結成聯盟,國師定是向着皇后了。我們水府吃了個啞巴虧,哪裡能忍下去?若這會子忍下去,日後不知多少人騎在頭上欺壓。”水貴妃眼底閃過厲色,看向殿外,冷厲的說道:“芊兒可不能白死了。”
“你是?”水峘心中有了底,怕是水音心中早有了主意,今日喚他進宮,不過是隻會一聲。
“父親,不能留下這個丫頭,她既然是皇后的人,又是害死芊兒的兇手,斷然沒有理由放了她。”水貴妃做了一個殺頭的動作。
水峘見她勢在必行,沉吟了片刻,詢問道:“如何做?”
“父親等着便是。”水貴妃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
——
一個做丫鬟打扮的女子,手臂上挎着籃子,籃子用布遮掩了,在齊府門外東張西望。
不一會兒,便出來一個穿着碧色緞織暗花攢心菊長裙女子,赫然就是齊淺婉。
丫鬟連忙迎了上來,恭敬的喚道:“齊小姐。”
齊淺婉臉色一變,冷聲說道:“又是你!”眼前的丫鬟,儼然就是上次從她手中換走了金釵的丫頭。
“齊小姐,上次的事兒有誤。我們家小姐極爲喜歡你那支海棠花金釵,可是不知怎得,放在梳妝盒裡,第二日想要佩戴時,便是不是見了。過了幾日,聽到發生那樣的大事,嚇得不敢出府。這不是心底過意不去,便讓奴婢來給您道歉。”丫鬟笑吟吟的解釋,將一副赤金頭面塞進齊淺婉手中。
齊淺婉掂量着這副頭面,眸光一轉,笑道:“無須這麼客套,她也是無心之失。”說着,作勢把東西給遞回去。
丫鬟哪裡敢要,連連擺手道:“這是我們小姐給的謝禮,至於那個金釵的主人,我們小姐給她做了糕點賠罪。還得勞煩齊小姐爲我們小姐跑一趟,順道邀她去客棧一敘,親自賠禮。”
齊淺婉掀開籃子,裡面放着幾塊糕點,蓋上道:“只有這些?”
“齊小姐,你邀釵子主人的時候,莫要說是我們小姐相約,怕她以爲我們小姐不安好心,不願意去。”丫鬟再三叮囑。
齊淺婉笑道:“曉得了。”說罷,便驅車直奔國府。
——
連着幾日,龔青嵐不曾見到鳳鳴,就算在院子裡碰上,鳳鳴都是來去匆匆。
龔青嵐閒來無事,坐在屋子裡做着針線,呂寶兒掀簾進來,將一封信放在桌上。龔青嵐雖然知曉裡面是什麼,依舊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活兒,拆開信,爾後倒出一粒紅豆。
自那日收到信件起,裡面再沒有隻言片語。每封信裡,只放了一粒紅豆。
失笑的裝在香囊裡,待集齊了,在給人刻字。
“大少奶奶,大少爺怎得如此不知情趣,天天給紅豆,這是要相思成災了。”呂寶兒看着紅豆兒,忍不住打趣。
“你越來越不將我這個大少奶奶放在心裡,成日裡打趣,再敢多說半個字,小心我將你扔回莊子上。”龔青嵐故意唬着臉,恐嚇。
呂寶兒連忙說道:“我的好大少奶奶,莫要動怒。大少爺興許此刻倚在窗前,撫弄着你的畫像,慰藉相思。可要寶兒給你做一幅畫,解解饞?”
解解饞?
龔青嵐精心描繪的眉,微微絞擰,笑罵道:“寶兒這是要說人家了,可要我給你指婚?”
心裡不由自主的想他,此刻在做什麼?
“別,大少奶奶。否則寶兒患上相思,如何盡心伺候您呀?”說罷,呂寶兒行了禮,腳步輕快的退了出去。
龔青嵐斂去了臉上的笑容,想着快點去那密詔,好趕緊回燕北。
這時,紅玉進來通報:“大少奶奶,齊府二房的小姐來了。”
“讓她進來。”龔青嵐收拾針線簍子,便瞧見齊淺婉挎着籃子進來,就着龔青嵐身邊的位置坐下,笑道:“嫂嫂,婉兒是來給你賠罪的。”說罷,將手中的籃子遞了過去:“這是我做的糕點,你嚐嚐口味兒好不好。”
龔青嵐揭開布,端出糕點放在桌子上,看着上面花開富貴的花樣兒,笑讚道:“手兒真巧,這花兒就像是初綻的模樣,你也嚐嚐。”
齊淺婉搖頭道:“嫂嫂,這糕點特地給您準備的,婉兒怎能吃呢?何況,這是婉兒親自做的,想吃的時候,自己再做便是。”
“是麼?”龔青嵐眸光微冷,看了眼窗外晃動的人影,拿着糕點放在嘴裡咬了一口:“不錯。口感細膩,不黏不糯,有一股淡淡的蓮花香味兒。”
齊淺婉眸光微閃,微微含笑。“嫂嫂,上次祖母邀你去會見故友。今兒個本來要知會你用完膳去客棧,可瞧見我來找你,便託我給你口信。”齊淺婉轉動着手腕上赤金手鐲,緩緩的笑道:“記得穿戴素雅。”
龔青嵐點了點頭:“我會過去。”吩咐紅玉給齊淺婉拿了賞。
齊淺婉笑盈盈的接過,見事情辦妥,便提着空籃子離開。
龔青嵐見她走了,拿着帕子放在嘴邊,將咬下的那口糕點吐出來,包着扔在了桶鏤裡。看着窗櫺上站着一隻跳躍的鳥,龔青嵐拿着一塊糕點,碾碎了,灑在窗臺。鳥兒尖尖的嘴,啄食了糕屑,不一會兒,便撲凌着翅膀,倒在了地上。
紅玉看到這一幕,驚呼道:“大少奶奶,這糕點是方纔……齊小姐帶來的?”想到上次的事兒,紅玉一臉慍怒。“大少奶奶,她這人存了壞心思,何必爲她說好壞?當初就該跪死在祠堂!”一點都不安份。
龔青嵐笑着搖頭,拍了拍手,示意紅玉將府醫請來。
府醫看着桌上的糕點,搖頭道:“下得是慢性毒和情毒。若是吃下去,會立即情毒發作,而後過了幾日,這慢性毒藥便會發作,悄無聲息的死了,也尋不到兇手。”
紅玉臉色發白,見龔青嵐從容淡定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大少奶奶,您也太冒險了,若是有個萬一,叫奴婢如何向夫人、大少爺交代?”
“你太多心了。”龔青嵐淡淡的說道,動手將一塊絹帛攤開在桌上,一塊一塊的糕點,放在絹帛上,包裹好,揣進袖口內袋。
“大少奶奶,您這是?”紅玉疑惑的看着龔青嵐,不知道她把東西包起來做什麼。
“自有用處。”龔青嵐話落,便瞧見鳳鳴掀開簾子進來,臉上依舊掛着淡淡的笑容,只是多了幾分疲倦。
“得閒便隨我出去走一趟。”鳳鳴臉色不大好,額間的那一筆硃砂,似是如他的心情一般,黯淡無光。
龔青嵐見天色尚早,草草的收惙一番,便隨着他出去。
“什麼時候我們去找密詔?”龔青嵐只覺得馬車內很悶,便開口打破沉寂。不想,這話一出,周身的空氣彷彿被凍結,瞬凝成冰。
鳳鳴手指摩挲着杯身,靜靜的凝思。從來不知道,有些時候,簡單的一句話,尋常的一句詢問,會如此的傷人心。
不過離開半月不到,她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
是啊!她終究是要回到燕北,回到那個是她夫君的男人身邊。
他又是誰?
不過是半道里突然出現的表哥而已。
就算想要多留幾日,她也終歸要走,做再多的挽留也是徒勞。
“明日。”鳳鳴忽而冷淡而疏離,看着龔青嵐眼底的不解,重複道:“明日找密詔。”
龔青嵐頷首,明日找到,過一兩日回燕北,不過十日,就能見到他。
鳳鳴見她如此,心裡頭發堵,自作自受!
看着他冷沉的棺材臉,龔青嵐掀開車簾,望着繁榮的街道:“我們這是去哪裡?”
“到了便知。”鳳鳴闔眼,怕再多看她一眼,就會被氣死。
龔青嵐也不再問,放下簾子,不多時,便到了。下馬車,適才發現是城門口。前方停着一輛華麗的馬車,輕紗拂動,裡面的人若隱若現。
薄黎希躺在馬車中央,身側伴隨着兩名身着薄紗的女子,看到龔青嵐與鳳鳴到了。便起身抱着兩位美人跳下馬車,剛毅俊美的臉上,帶着痞痞陰邪的笑容。
“你們回去。”薄黎希拍了拍美人的臉,讓她們隨着侍衛一同回侯府。
“世子……”兩位美人不依不饒,柔軟如蛇的纏了上來。
薄黎希好一頓哄,兩位美人才不捨的離開。
龔青嵐不知他的本性是如此,還是來到京都,刻意變成這模樣。他身上的情毒已經解了,斷然是不會離不開女人。
唯一的答案便是,他不想讓人知曉他解了毒。
“走,好久沒有喝上一杯,今日裡不醉不歸!”薄黎希伸手搭在鳳鳴的肩頭,被鳳鳴拍開:“洗乾淨再去。”
薄黎希也不在意,看着龔青嵐眸光微閃,笑道:“你與他鬧得不愉快了?”否則,鳳鳴怎麼會一直臭着臉?
龔青嵐睨了眼鳳鳴,鳳鳴似乎不悅,劍眉微蹙。“我怎麼知道?他這幾日都這模樣,大約是有煩心事。”
“他也有煩心事?”薄黎希挑眉,語氣有幾分驚異。不知他是驚詫,還是帶着諷刺。
龔青嵐笑而不語。
一行三人,來到了酒樓,薄黎希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口氣囂狂,看着賞心悅目的女子,便會輕佻的言語調戲。
龔青嵐眼底閃過深思,突然發現,每個人身上都有着沉重的包袱。薄黎希在燕北,雖然陰邪善變,卻是穩重城府極深的人。哪像現在,活生生的一個沒有腦子的二世祖。
鳳鳴見怪不怪,徑自上了樓。
薄黎希還在下面與人爭搶女子,仔細一看,龔青嵐不禁失笑,那人可不就是四王爺即墨卿?
“他看的上眼的女人,不管對方是誰?都會動手搶?”龔青嵐也覺得是這樣,反正現在京都薄家爲大,只要不搶皇上的女人,誰又敢說什麼?
鳳鳴透過窗櫺,看着大廳的情況,笑道:“不是誰都有資格讓他搶。”
龔青嵐臉上的笑容一滯,琢磨出他話裡的深意。看着即墨卿,目光裡有着探尋。即墨卿好似有所察覺,朝龔青嵐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卷着袖子對薄黎希動手。
薄黎希不甘示弱,把女子搶着護在懷中,一拳打在即墨卿的臉上,一腳踹了過去:“小爺不在京都半年,就有人敢搶小爺看上的女人,活得不耐煩了?”伸手一揮,幾個侍衛上來,圍着即墨卿一頓暴打。
薄黎希咒罵了幾聲,便抱着人進了雅間,揮了揮手,女子從雅間的暗門離開。
“你一來,鬧得這樣厲害,不怕皇后喚你進宮問罪?”鳳鳴斟了一杯酒,淺啜了一口。
“有人想要看到,我便滿足他。”薄黎希眸子裡閃過一道陰霾,端着酒一飲而盡。
“你打他,不怕得罪了?”龔青嵐疑惑,皇上對四王爺的態度很奇怪,當初極爲疼寵他,幾番要封他爲太子,最後不了了之。而在宮中那場算計,卻是將四王爺拉下水。
“嵐兒,不是所有人都如表面那麼簡單,身在大宅,都是要精心控制情緒,算計恰當。何況是朝堂,便是每人都要帶上一層皮。”薄黎希話裡透着無奈。
龔青嵐心神一動,看着抱着頭,躲閃着被侍衛打的即墨卿,眸子裡有着深意。皇上將他推出來,是要逼他爭搶麼?
從袖中掏出錦帛,把糕點拿出來,放在薄黎希跟前:“你瞧瞧,這可是你中的情毒。”
薄黎希捻着一塊,湊在鼻尖嗅了嗅,臉色微變,陰沉的說道:“對你下手了。”
“水貴妃。”
“裡頭的慢性毒是她還差不多。”薄黎希滿臉諷刺,眼底閃過濃厚的殺意。
龔青嵐心一沉,見薄黎希這模樣,顯然是知道背後之人是誰。張口想要問,便聽他開口說道:“賭約輸了,心裡鬱悶着,看着心屬的人兒在眼前,又不能動旁的心思,憋壞了吧?”薄黎希笑着一臉賤樣,調侃着鳳鳴。
鳳鳴冷冷的瞥他一眼,淡淡的說道:“你等着回去被侯爺問候。”
薄黎希一噎,摸着鼻子,沒有再開口。
用完膳,各自散了。
薄黎希回到府中,迎頭便是一根刑杖劈來。薄黎希抱着頭,閃身避開:“父親,你這是要打死兒子。”
薄宗石冷哼道:“你這不孝子,纔來京都,都做了些什麼好事?”
薄黎希不以爲然的說道:“兒子維護自己的女人,難道有錯?”
薄宗石氣得面紅耳赤,舉着杖刑打在薄黎希的背上,怒斥道:“快把那些女人給遣散了,否則滾回燕北去。”眼不見爲淨。
薄黎希揉着後背,還來不及開口,門口便傳皇后宮裡來了人,傳世子爺進宮一趟。
“你姐姐如今舉步維艱,你就安份,莫要給她添亂了。”薄宗石突然扔掉手中的刑杖,整個人彷彿蒼老了不少。
薄黎希眸子裡閃過些微動容,隨即,不屑的說道:“朝中我們薄家獨大,連皇帝都要看幾分臉色,怕他作甚?若大姐這都對付不了,索性回府算了,這皇后做的夠窩囊。”
薄宗石兩眼圓睜,氣的差點吐血。
薄黎希趁着他沒發怒,趕緊隨着內侍公公坐着馬車進宮。
——
寧和殿內,幕畫公主聽到宮婢說薄黎希回了京都,當即在酒樓和四王爺搶女人,揍得四王爺鼻青臉腫。
皇后聽了勃然大怒,當即讓人把薄黎希給請進宮。
幕畫動了心思,覺得她的機會來了。
母后現在忙着收拾薄黎希,斷然會對她疏鬆管教,她就可以偷溜出宮。
這時,遠兒走過來,對幕畫說道:“公主,您上次讓奴婢收買國公府一個丫鬟,讓她盯着龔青嵐。方纔傳來消息,龔青嵐用完午膳,會去客棧會故人。奴婢打探了一番,其實是與四王爺私會。”
幕畫眸光一冷:“消息屬實?”
“千真萬確。”遠兒重重的點頭。
幕畫眼底閃過一抹陰冷,龔青嵐這賤人她就知曉不是個好東西,霸佔了鳳鳴,不甘寂寞的又勾搭上四弟。上次給她逃過一劫,害得自己吃板子,這個惡氣堵在嗓子眼,悶得她心裡猶如火在燒一般難受。今兒個,可算給她找到機會了!
“你去給本宮備一趟宮女裝來。”幕畫本來想要叫人去揭穿龔青嵐的醜態。可又不甘心就這樣放過她,想要親自去看她身敗名裂。
收惙好了,幕畫偷偷的藏在出宮採買的馬車裡,出了宮。
而龔青嵐用完膳,換着素淨的衣裳,吩咐暗一幾句,便去了指定的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