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我就說是她!居心叵測,想要暗害祖母,霸佔祖母的私產。齊楚嬰看着銀釵驗出了毒,眼底閃過陰狠。這賤人毀了她的臉,這個仇一定要報!
可不就是老天爺開眼了,將這麼好的機會給她把握住。
齊勝霍然望向龔青嵐,只見她亦是愕然的看着他手中的銀釵。
“怎麼可能……”龔青嵐難以置信的說道:“這藥端來時,我還嚐了一口。”說到此,龔青嵐面色一變,摸着自己的脖子,看向老夫人,眼底閃過慌亂:“我會不會也中毒了?”
“我說嫂嫂,你也不必裝了。藥試或者不試,祖母定然知曉。若不是你做了虧心事,何必將祖母毒啞了?”齊楚嬰笑的花枝亂顫,殊不知她臉上的疤痕顯得格外猙獰。
龔青嵐驚訝的說道:“老夫人何時不會說話了?小姑子對我有偏見,也不是這般血口噴人!”
“你!”齊楚嬰惡狠狠的瞪了龔青嵐一眼,冷哼一聲,不見棺材不落淚,今兒個就讓你死的明白!轉身,坐在牀前詢問着眼皮子聳拉着的老夫人:“祖母,大嫂是不是要謀害你?”
老夫人精神不濟,被龔青嵐折騰的有氣無力。懶懶的擡眼,目光呆滯的看着齊楚嬰,扯了扯嘴角:“你們都要害我。”
齊楚嬰傻眼了,不可置信的說道:“祖母,我是嬰兒呀,您最疼愛的大孫女。今兒個來救你了,帶你離開這兒。”說着,齊楚嬰伸手想觸碰老夫人。
老夫人卻是整個人猛然朝牀內側躲去,驚恐的說道:“你別過來!別過來!許嬤嬤!你快點來救我,這吃人的妖精要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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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我是嬰兒,嬰兒啊,您不記得了?”齊楚嬰放緩了語氣,卻也難言急躁。
“啊!許嬤嬤,你死那裡去了!快來救我!”老夫人嚎叫一聲,扯着被子把自己整個包裹住,瑟瑟發抖。
“祖母……”齊楚嬰不甘心,想要繼續說,卻是被金銀給制止。
龔青嵐無奈的嘆息,憂心忡忡的說道:“老夫人自從得了失心瘋,瞧着誰,都說是要害她的人。如今,小姑子也驗證了老夫人能說話。不過是天天自個嚇自個,嚎叫得嗓音嘶啞,說話喉嚨痛,她便不愛說了。”
這個解釋很合理,齊勝沒有理由不相信。何況,老夫人這般對待大房,大房的人依舊不嫌髒累的伺候着她,也算是她的福氣。
齊楚嬰心底的怒火噌噌滋長,憤恨的說道:“那這碗毒藥是怎麼回事?”
“這是許嬤嬤親自煎的,並沒有過我的手。端進來時,許嬤嬤拿着勺子舀一小勺給我試了一下。”龔青嵐目光坦然,嘴角凝着一抹冷笑道:“若要下毒,也該是許嬤嬤。”頓了頓,龔青嵐似乎想到什麼,挑高眉梢道:“小姑子兩日前便不在府中,今日裡突然回府,帶着族長問罪於我,篤定我下毒謀害老夫人。不知你是信口雌黃,還是……這東屋子裡頭有你的人?”
龔青嵐話裡的意思便是你人都不在府上,怎麼會知道老夫人是好是壞?進門不問青紅宅白指責我,不是冤枉,便是這毒是你下的栽贓與我。
“賤人!你胡說!”齊楚嬰不顧齊勝在場,順手摸着物件砸向龔青嵐。
齊勝出手接住物件,看着手中的鐵珠,暗道她是個狠辣之人,心中生了幾分不喜。不悅的說道:“齊小姐,你若嫌大少奶奶不夠盡心。你何不親自照料?”
若不是齊家地位在族裡超然,他定然是不會趟這一灘渾水。
“大少奶奶說這毒不是你下,可老夫人是你一手照料。這件事,便由你來查,老夫也好向族裡交代。”齊勝臉色稍霽的說道。
龔青嵐頷首:“叨擾族長了。”
齊楚嬰卻是不服氣,尖銳的說道:“這屋子裡都是你的人,你要下毒輕而易舉。你敢不敢讓人搜找你的院子?倘若是我冤枉了你,跪下來給你磕頭賠罪!”
龔青嵐轉瞬挑高眉梢,淡淡的掃了齊楚嬰一眼,齊楚嬰冷笑道:“你心虛了不是?這屋子裡你把持的密不透風,許嬤嬤如何能得手?”
龔青嵐拿着下了毒的碗,轉而吩咐金花道:“你去傳許嬤嬤進來。”
許嬤嬤一直守在外邊,分寸不離。
聽到大少奶奶傳喚,渾身一個激靈,立即打起精神,掀開珠簾進去。福身給族長、龔青嵐見禮。
看着牀上驚惶不安的老夫人,心疼的紅了眼眶。看着族長,欲言又止,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卻在觸及到龔青嵐似笑非笑的眼神,話頭便梗在了喉間。
“這藥是你親自煎熬?不假他人之手?”齊勝將藥碗放在桌上,詢問道。
許嬤嬤點頭:“老夫人的藥,一直是老奴煎熬。”龔青嵐的人,她不放心。
“這碗可有過大少奶奶的手?”
族長問的仔細,許嬤嬤心底起了疑,不敢懈怠的回道:“大少奶奶親自喂的,奴婢將藥端了進來,便被趕了出去。”頓了頓,似乎想到什麼,忽而開口道:“奴婢煎藥期間,被大少奶奶的人支開了一會子,趕到廚房的時候,遠遠的看到一抹與大少奶奶極爲相似的身影離開。”
齊勝沉吟,精銳的目光看向龔青嵐:“大少奶奶,你可願意搜找?”
龔青嵐躊躇了半晌,點了點頭,無奈的嘆息道:“既然你們都一口咬定,爲了以示清白,便搜吧。”目光定定的盯着齊楚嬰,笑道:“小姑子,可要記住你的話!”
齊勝以示公正,派了自己的兩個護衛,齊楚嬰的一個丫鬟,龔青嵐的一個丫鬟,一同去屋子裡搜找。
不到片刻,幾人便回來了,齊楚嬰的丫鬟臉色發白,難看的搖頭:“沒有。”
齊楚嬰與許嬤嬤霍然擡頭,沒有?怎麼可能?她明明讓那個死丫頭把東西藏進牀榻褥子裡了!
“搜仔細了?”齊楚嬰臉色陰沉,咬牙切齒的問道。心中暗自怒罵龔青嵐這狡詐的女人,恐怕是知曉了,纔會如此淡定從容。
“小姑子,你磕頭下跪便免了。老夫人身體安康,最是重要的。既然事情鬧到這一步,沒有揪出兇手,斷然不能息事寧人。”龔青嵐語氣婉轉,卻極強硬:“我的屋子沒有,小姑子與許嬤嬤一致咬定是我,莫不是你們事先串通好了的?下毒栽贓與我?”
齊勝大致瞭解了始末,目光凌厲的看向許嬤嬤:“可是你下的毒,冤枉大少奶奶?”
許嬤嬤心下一驚,慌忙道:“老奴這一輩子對老夫人忠心耿耿,怎會下毒害了老夫人,斷了自己的去路?”
齊勝沉默不語,許嬤嬤伺候老夫人終生未嫁,謀害老夫人……
“何不搜一搜許嬤嬤、小姑子的屋子,若是乾淨的,我們也好從其他的地方入手,糾察兇手。”龔青嵐提醒道。
許嬤嬤指甲摳進掌心,想要應承,可似乎有顧忌,便有些猶豫不決。
這一動作,在齊勝看來,便是做賊心虛。
“搜!”
原先幾個丫鬟隨從立即去了齊楚嬰與許嬤嬤的院落。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辰,兩個奴僕便將從許嬤嬤、齊楚嬰屋子裡頭的搜出的包袱捧了出來,放在齊勝面前的小几上。
齊勝打開包袱,裡面包裹着四方的紅木盒,揭開蓋子,整齊的排列着銀錠子,滿滿當當裝了一盒子。另一個雕花楠木盒,依舊是放滿了銀子。
目光落在紅木盒裡頭銀錠子上的白色粉末,齊勝讓人傳大夫。
許嬤嬤在包袱搜出來的瞬間,臉上白的毫無血色。那是她積攢了大半輩子的私產,全都是二夫人拿着收買她的銀子。
心中隱隱不安,彷彿今日這一出,是早已佈置的戲臺,她們從主角淪爲配角,唱着那一出陰謀陽謀較量的鬧劇。
可,她如今已然入戲,如何能抽身退場?
果然,下一刻,便聽到大夫說道:“這細粉末與藥碗是一種相同的毒。”
“你可有話要說?”齊勝看着臉色煞白的許嬤嬤,心中已有了數,打算將人綁下去。被龔青嵐給制止:“等等!”
龔青嵐小心翼翼的避開白沫,拿出一錠銀錠子,端詳道:“這不是二房的銀子麼?我若不曾記錯,二嬸孃習慣在銀子底部,劃兩條相對等的線。”
聞言,齊勝將盒子翻轉,銀子全部倒出來,每一錠底部都有線條。
齊楚嬰心頭一跳,她知曉母親有這樣的怪癖,連銀票都有標記。莫不是這賤人栽贓給二房?
果然,下一刻龔青嵐拿出楠木雕花匣子的銀子,印記與許嬤嬤的一樣,咦了一聲:“許嬤嬤的銀子,怎得與小姑子一樣?”
許嬤嬤撲通跪在地上,連聲喊道:“奴婢冤枉,奴婢盡心盡力伺候老夫人大半輩子,怎得會下毒?這銀子是大小姐給奴婢,她心底記掛着老夫人,說老夫人上了歲數,要奴婢好生伺候。”說着,便老淚縱橫:“奴婢這是遭人陷害!當初真的瞧見大少奶奶去了廚房,不信族長可以請房嬤嬤來一趟,她也是瞧見了的。”
齊勝讓人把廚房裡頭的房嬤嬤給帶進來,房嬤嬤看了眼許嬤嬤,一板一眼的說道:“老奴今兒個忘記將火爐子熄滅,這個月的碳超量,怕被管事的扣銀子,老奴便回廚房。瞧見許嬤嬤與二老爺在廚房後門談話,離得太遠,隱約的聽到說什麼銀子、老夫人的字眼。隨後二老爺拿着一個包袱塞進許嬤嬤的手中,怕被他們發現,老奴便悄悄的回屋子去了。”忽而,房嬤嬤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包袱上,指證道:“就是這個灰布暗紋包袱。”
許嬤嬤心沉到了谷底,這個作死的老東西,收了她的東西,臨陣既然反咬她一口!
那時候她在煎藥,二老爺將她偷拿出去的地契兌了銀子,撥了一半給她送去。原以爲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有想到,卻成了與二房串通一氣,謀害老夫人的證據!
“許嬤嬤,這人證可是你自個找的,可還有話說?”龔青嵐臉一沉,厲聲喝道。
齊勝卻似乎瞧出了端倪,至始至終,龔青嵐被指控都淡定自若,彷彿一切都掌控在手中。隱隱覺得事情不若表面這般……瞧着龔青嵐蓄滿冷芒的眸子,族長斂去了心思,決定還是不趟渾水,有個交代便可。
“老奴和二老爺在商量老夫人的病情,二老爺因分家產,得到的很少。怕老夫人有個萬一,她的私產都給大房霸去,所以才詢問老奴老夫人病的嚴不嚴重。”許嬤嬤咬緊牙關,死不認罪。
房嬤嬤將手絹包裹着燒了一半的紙包拿出來,遞給龔青嵐說道:“大少奶奶,這是我在她走後,鍋爐旁拾到的。”
許嬤嬤瞳孔一縮,未料到藏進龔青嵐牀褥裡頭的藥,到了房嬤嬤的手中!
心霎時涼了半截,當真是好算計!
“老夫人不曾虧待過你,爲何要下毒手?竟然還害得我誤會嫂嫂!你這欺人背主的奴才,就該杖斃了去!”齊楚嬰見形勢不對,立即倒戈相向。若是扯到她與父親身上,脫不了身可怎麼辦?爲今之計,便是將她與父親摘清,所有的罪都推到許嬤嬤身上。
許嬤嬤眼底滿是驚恐,正欲辯駁,這時綠水磨磨蹭蹭的走進來,偷偷的睨了眼龔青嵐,見了禮,說道:“許嬤嬤,二老爺在外邊尋你。”
話落,屋子裡一陣靜寂。
“你出去。”齊勝讓許嬤嬤出去見齊鬆,許嬤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捉摸不透齊勝的心思。他擺明認定自己收了銀子,毒害老夫人,又爲何把自個放出去?
可,下一刻她便明白了,金花在身後跟着她,便是要探聽她與二老爺說話。
許嬤嬤惴惴不安的走出門,還不待開口說話,齊鬆便焦急的靠近她,壓根沒有瞧見金花,急促的說道:“我交代你的事情辦了麼?可知道母親的銀子在何處?”
許嬤嬤有口難言,急忙對齊鬆使眼色,齊鬆心裡藏着事兒,哪裡能注意這些?
“你倒是說啊!不行你再給我幾張地契救救急,兌了銀子四六分。”齊鬆搓着手,雙腳不停的抖動。
許嬤嬤知道他這是犯癮了,想到自己攤上了黑鍋,斷然有些話不能與齊鬆說明白,只得敷衍道:“老夫人被下毒了……”
“你乾的?我今兒個不過隨口說說罷,你既然真的下了?”齊鬆眼底驟然發亮,有喜有悲,畢竟是護了他多年的母親。可想到那一筆銀子,便安慰道:母親也年逾古稀,活到這歲數也夠了。反正活着也是被病痛折磨,他這是做好事,給她解脫了。
母親地下有知,怎得會怪罪他了?
正要問銀子的事,便看到齊勝和龔青嵐站在許嬤嬤的身後,嚇了一大跳,只聽齊勝道:“許嬤嬤,你可認罪?”
許嬤嬤沒做,她自然是不認,聽了二老爺的話,氣得氣血翻涌。篤定他是看到了金花,推脫責任。於是反咬一口道:“老奴冤枉,不曾做過斷然是不會認。這藥確實是二老爺給老奴。可老奴給燒了,並沒有下進藥裡頭。”
“嘿!許嬤嬤,是你提醒我,怎得現在推到我身上來了?”二老爺知道東窗事發,腦筋一轉,便急忙撇清出關係。
許嬤嬤跪在地上,磕頭哭喊着冤枉:“二老爺,是你要挾奴婢下毒,怎得是奴婢唆使您?向天借膽子,奴婢也是不敢害主啊!”
你不認我不義!到了這一刻,她若還不知有人栽贓至她於死地,便是白白活這麼些年。見識了齊楚嬰與齊鬆的無恥行徑,心中悔恨不已,若她不聽齊楚嬰的話,想要扳倒大少奶奶,也不至於落到這個下場!
“嘴硬!”齊鬆怒了,喊人將許嬤嬤給綁了,臉紅脖子粗的呸道:“母親養了一頭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龔青嵐看着被二老爺的人拖下去的許嬤嬤,聽着許嬤嬤的咒罵聲,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若不是她察覺到許嬤嬤與廚房裡的房嬤嬤走得近,拿銀子攏絡房嬤嬤,將她囚禁老夫人的消息傳遞出去,給齊楚嬰知曉,一同算計她下毒謀害老夫人。給許嬤嬤千算萬算,不知曉房嬤嬤是她的人,一轉身房嬤嬤便將事情透露給她。她何不來個將計就計?
更何況,上次玉婆子調換她的墨菊,定然是她院子裡有他人的眼線。正巧可以讓許嬤嬤栽贓時,揪出安插在她院子裡的人。
齊勝目光一暗,聽着護衛傳來的話,到底是有幾分相信了許嬤嬤的話。齊老爺染上了賭癮,欠下一大筆債務,如今想着法兒套弄老夫人的私產,自然是有謀害老夫人的動機。可畢竟是大宅內院的事兒,已經有個婆子做了替死鬼,他何必說出來?
“事情水落石出,老夫便先回去,之前有得罪之處,大少奶奶莫要往心裡頭去。”齊勝知曉龔青嵐是個明白人,便什麼也不多說。
遣人送走了齊勝,回到院子裡,紅袖奇怪的問道:“大少奶奶,老夫人爲何瞧着大小姐,說大少姐要害她呢?”
龔青嵐但笑不語,她之前每夜裡都遣人裝扮成齊楚嬰的模樣,折磨老夫人,時日久了,自然見到形式齊楚嬰的人,精神錯亂,從心底發出恐懼。
否則,今日的戲,如何唱下去?
——
二老爺在屋裡急得團團轉,手頭的銀子都被他輸光,連外面分的宅子、鋪子都給抵押了,還欠着一些外賬。
今日裡,那些放利子錢的人抓住他,若再不還銀子,是要將他的手給剁了。
心裡急躁的撓了撓頭,想起他的好事,給齊楚嬰突然回府打亂,怒火涌上心頭,暗自下了決心。
趕忙與香姨娘商量道:“陳員外腰纏萬貫,雖不如齊家,可在燕北也是舉足輕重。前些年頭死了前頭妻子,不久續絃,至今仍未生下繼承香火的。他放話,只要能爲他生個兒子,便將整個陳家都給他兒子。”頓了頓,眼放光芒道:“我們暫且把嬰兒給他做妾,待生下兒子,我們再設法將她扶正了?”
香姨娘溫柔的偎近齊鬆的懷中,柔柔的說道:“一切隨老爺做主。”
齊鬆被香姨娘哄的一高興,便藏不住話,湊她耳旁說道:“陳員外給三萬兩銀子,待生下兒子後,再給我三萬兩。”外債便能還了。
香姨娘思忖道:“雖是商賈,可總比嫁給鳳公子隨從來的好。”
聞言,齊鬆更是下定了決心。當即讓人給齊楚嬰的膳食放了點藥,待齊楚嬰迷倒時,匆忙給她換上衣裳,裝進轎子裡,從側門出,擡到了陳員外府中。
陳員外的續絃李鳳姣,是個厲害的人。三年無所出,其餘妾侍,也莫要想搶在她前頭。
齊楚嬰幽幽的從睡夢中轉醒,渾身痠痛,仿若便碾壓過一般。下體更是傳來撕裂的痛,猛然驚醒,坐起身來,蓋着的被子滑落,露出了佈滿曖昧痕跡的肌膚,嚇得尖叫。
“齊姨娘醒了。”李鳳姣坐在牀榻前幾步遠的凳子上,一身繡金牡丹紋亮緞滾邊褙子,玫瑰紅綾撒花裙裝,頭上帶着赤金銜紅寶石步搖,端着茶水,手上兩隻赤金一滴油金鐲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念你今兒個剛擡進門,就免了你請安。”
姨娘?
齊楚嬰一時回不過神來,這是在哪?這個老女人在說什麼?爲什麼她聽不明白?
李鳳姣似乎瞧出她的疑惑,掩嘴笑道:“齊老爺將你三萬兩銀子賣給老爺做妾,昨夜裡是你們新婚。”說罷,朝一旁的嬤嬤使了眼色。
嬤嬤會意,端起桌上已經冷卻的避子湯,按住齊楚嬰,扳開她的嘴一股腦給灌了進去。
齊楚嬰咳嗽着趴在牀沿,想要將藥汁吐出來。
“別白費勁了,今後你安分守己,我自是會將你當好妹妹般待着,若是個不安生的,這幾萬兩權當給爺嚐個鮮。”李鳳姣擺弄着塗滿蔻丹的指甲,在陽光折射下,泛着紅光。彷彿她敢鬧,下一刻那鋒利的指甲便要掐上她的脖頸,割破喉管。
齊楚嬰明白她話裡頭的意思,如木偶一般坐在牀上,一動也不動。
她沒料到父親會算計她,把她賣給人做妾!
三萬兩!呵呵!她只值三萬兩!
攏在被子裡的手,死死的掐着身下的褥子,眼底迸發出濃烈的恨。她不相信龔青嵐沒有參與,以爲這樣毀了她,她就會甘心了麼?認命了麼?
休想!
——
長青將燕王府那一條街的一棟宅院、燕水巷、長順坊的地契,如數交到了龔青嵐的手中。“大少奶奶,您清點一下。”
龔青嵐粗略了翻了一翻,讚道:“做得好,他可有識破你?”
長青靦腆的撓了撓後腦勺,不屑的說道:“二老爺想做發財夢,我便提供他場子,如今都要瘋癲了,怎得知曉是對他下套?就算知曉又如何?奴才可沒有逼他!”
“他沒有找你贖地契?”
“二老爺嗜毒成癮,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輸紅了眼,一直等着翻本。昨夜裡得到銀子,便去了賭坊,今兒晨便將三萬兩給輸光了,在街上游蕩。”長青覺得大少奶奶這一手真夠狠,不但毀了二老爺的官路,還將他分走的財產,叫他全都吐了出來。
“盯緊他!”龔青嵐揮退了長青,望着一疊地契出神。
紅玉從祠堂領罰回來,聽到二房的事,連忙小跑着回來,與龔青嵐說道。
龔青嵐清冷的眸子裡無波無瀾,指着一疊地契,叫她收好。
紅玉急了:“大少奶奶,陳員外是以狠辣出名,最是護自己人。大小姐給他做妾,豈不是更加囂張了?日後我們怎得對付她?”
龔青嵐搖了搖頭,紅玉、紅鳶看問題太淺薄。
陳員外雖狠,卻是個懼內之人。否則,以他的身份,爲何至今都無子嗣?
最主要的一點是長寧侯世子不敢庇護齊楚嬰。
長寧侯世子的妹妹下嫁給按擦司李培遠,陳員外的續絃便是李培遠的嫡妹,是陳員外使了些手段娶回府。
有了這麼一層關係,日後李鳳姣對付齊楚嬰,長寧侯世子也不好插手。她心中隱隱明白,早在長寧侯世子放齊楚嬰回來,便是懷疑是她動的手腳陷害齊楚嬰。按理說就算如此,長寧侯世子也不會輕易的放了齊楚嬰,讓她回來時,自己還疑惑了,直到齊楚嬰勾引上鳳鳴,便明白世子的算計。
如今齊楚嬰失敗,便成了長寧侯世子對付她的棋子。若是她親自動手對付齊楚嬰,恐怕就着了他的道。
嘴角露出一抹淡笑,李鳳姣自小被當成男兒養大,性子直率且火爆,頗有手段。而齊楚嬰,沒有腦子,卻又偏好高騖遠,肖想不屬於她的。她有些期待二人交手,會如何?
“大少奶奶,慕小姐已經到了府外。”紅袖匆匆的走來,鼻尖冒着細汗。
龔青嵐頷首,後日便是募善會,今日通常要去寺院祈福,在裡面住上一晚。披上銀白底色翠紋織錦羽緞斗篷,叮囑道:“紅玉,今兒個盯緊了大房!”
紅玉用力的點了點頭:“奴婢會守好。”
龔青嵐帶着紅袖一人出了府,看着府門口停着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停住了腳步。這時,車簾子被一隻玉白的手掀開,探出一張清麗的容顏,淺淺的笑容,臉頰梨渦深陷:“你可算來了。”
“一些個瑣事絆住了。”龔青嵐歉意的笑了笑,踩着木梯,上了馬車。
慕思雨黑白分明的眸子,朝外四處張望,柔聲細語道:“大表哥怎得不陪你一塊來?”
“他若來,這一路誰給你解悶?”龔青嵐目光落在小几上的瓦罐,上面罩着一個棉布織成的套,套上有數千個洞孔,冒着嫋嫋煙霧,淡淡的清香撲鼻。深深的嗅了口,綻放出一抹燦笑:“香片茶?”
慕思雨給她斟上一杯滾燙的香片,裡面一小瓣的白色嫩花在茶水裡沉沉浮浮,如同翩然起舞的蝶,輕盈蹁躚。“你喜愛的茉莉。”
龔青嵐眼底有着詫異。
慕思雨用木夾夾着茶杯,放在滾水裡頭燙,透過雲霧衝龔青嵐一笑,如霧裡花一般,透着朦朧的美。“我這是提前賄賂嫂嫂,姨母將我的婚事囑託給你,若稍有不慎得罪了,你胡亂一指,我豈不是無處哭訴?”說罷,衝龔青嵐眨了眨眼,頗有些俏皮可愛。
“我可想安生些,胡亂給你一指,保不齊你日後天天哀怨着扎我小紙人,咒我呢!”龔青嵐抿了口熱茶,享受的微眯着眼,回味甘甜。
慕思雨羞紅了臉,嬌嗔道:“豈敢!回頭大表哥可得收拾我。”
二人你來我往,和樂融融。忽而,龔青嵐開口道:“明知不可爲而爲之,這是什麼?”
“執着。”
“傻!”龔青嵐毫不猶豫的吐出一個字,看着她微微一愣,垂目道:“你已有中意之人,何苦瞞着王妃?曲線救國,何不破釜沉舟?”
慕思雨沉默了,她爲得齊景楓相助,用了十年的時間,確實繞了一個大圈子,可不是——曲線救國?
破釜沉舟麼?
苦笑道:“那也得有一把稱手的利器。”
“正巧咱們去寺院祈福,你虔心祈求佛祖給你指點迷津,讓你得償所願。”龔青嵐百無聊賴,馬車晃得睡意涌上了心頭,打着呵欠,靠在引枕上假寐。
得償所願麼?
慕思雨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目光怔怔的凝視着沉睡的龔青嵐,手指摸着棋子,獨自對弈。
到了寺院,龔青嵐悠悠轉醒,有片刻的迷惘。待聽到鐘鼎聲,意識漸漸回籠。
“嫂嫂可算醒了,我們快上去吧。”慕思雨踩着木梯下了馬車,盈盈望着山巔之上隱約顯露的寺廟,有着嚮往。
龔青嵐一愣,嚮往?
“你喜歡寺廟?”龔青嵐脫口而出道。
“是啊,太妃便是住在寺廟,今日正好滿了期限,明日隨我們一道回齊府。”慕思雨臉上的笑容一斂,惆悵的說道:“太妃與大表哥關係最是親近,比姨母還要親厚些。可後來前燕王逝世,太妃便來了廟裡。她看到你,定然也是喜歡的。”
龔青嵐笑而不語。
“別不相信,太妃很和善,極爲寵溺大表哥,只要大表哥喜愛的,她都喜愛。”慕思雨嫉妒的說道:“大嫂可要爲我尋個大表哥這樣好的男子。”
“不知羞!安世子你可要?”龔青嵐面不改色的戲謔道。
慕思雨一噎,轉身上了階梯,不搭理龔青嵐。
階梯很高,待爬上來時,龔青嵐累得滿身大汗。曬得腦袋有些發暈,擦拭着汗水,進了大殿,迎頭撞上了一位貴婦。
這一撞,撞得龔青嵐兩眼發黑。到底是身子虛,這點累,便有些受不住。
“夫人,對不起,我……”龔青嵐臉上蒼白,渾身沁出冷汗。
貴婦擺了擺手,關切的說道:“你這是身子太虛,累得有點中暑,就莫要這般客套,趕緊的回禪房休憩。”
龔青嵐道了謝,並沒有看清楚她的模樣。由着紅袖攙扶着進了禪房!
這一睡,便到了日落,龔青嵐身子好了許多。起身瞧着禪房無人,透過窗櫺,瞧着外邊的景緻不錯,便出門散步。
順着蜿蜒小徑,來到一片蔥鬱的紫竹林。龔青嵐坐在石凳上,不經意的瞧見一襲火紅色的錦袍,本不在意,驀然想起他是誰,便再次看過去,正巧瞧見他與一名貴婦分開。
他似乎察覺到有人看他,轉頭望來,原本冷凝的神色,見到龔青嵐,那一笑,似破冰而出的蓮,純淨而透着冰冷清爽。那一笑,仿若融化了冰川,春暖花開。
“祈福?”鳳鳴走到龔青嵐身旁坐下。
龔青嵐探究的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脖子上的玉葫蘆時,心口一滯。“摘掉!”那個玉葫蘆齊景楓是見她戴過,當時他瞧着她脖子上空蕩蕩,便隨意的問了一句,她說掉了。
若是哪天與鳳鳴碰面,瞧見他脖子上的玉葫蘆,作何想?
“爲何要摘?這是母親留給未來兒媳,若不貼身戴着,不下心弄丟如何是好?”鳳鳴嘴角流瀉出寫意的笑:“莫不是怕人誤會?昨日裡有人詢問這玉葫蘆呢。”
龔青嵐瞧着他不懷好意的笑,心底‘咯噔’一下。
“他問我這玉葫蘆從何而來?我當時說這玉葫蘆是家母給未來兒媳的信物,僅此一件。”鳳鳴一手托腮,瞧着龔青嵐的臉由紅轉青,再變白,徐徐說道:“這般珍貴的物件,我怎麼能賣給那老頭,討好小妾呢?”
龔青嵐被他戲弄,氣得起身朝禪房走。
當時她真以爲他與齊景楓碰面,現在想想覺着可笑。齊景楓那樣的人,即使瞧着了,也不會去詢問。
龔青嵐一走,原先與鳳鳴分開的貴婦,突然坐在龔青嵐所在的位置。倘若紅袖在,定然認出那婦人便是龔青嵐撞上的貴婦。
“她是誰?難得你對女子有興趣。”角度問題,魏太妃並沒有瞧見龔青嵐的正面。恰好龔青嵐有散發休憩的習慣,醒來並沒有人在禪房,想着也不會碰上熟人,便披散着發出來,給林太妃誤會她還不曾出閣。
“她是你外甥媳婦,捨得割愛?”鳳鳴慵懶的斜靠在石桌上,修長的腿架在另一個石凳,交疊。
魏太妃臉色一變,忽而笑道:“是個有趣的女子,也算有緣,她來寺廟便與我相撞了。可你不行,不說她是楓兒的妻子,就她的身份配你低了一些,恐怕你義父也是不願。”
鳳鳴緘默不語。
見狀,魏太妃也不多說:“你自己心裡頭明白,我也不惹你膩煩。明日我隨她們一道回府,不用你接。”
而回到禪房的龔青嵐,看着慕思雨出神的望着窗外,便也不打擾,徑自梳洗。
“我看到他了。”慕思雨喃喃自語,失魂落魄的說道:“他竟是不願見我,瞧着我在,立時坐馬車下了山。”
“安世子麼?”
慕思雨扯了扯嘴角,不在開口。
用了晚膳,慕思雨一個人獨自跑了出去。龔青嵐要去功德殿聽大師講經,焚香祈福,吩咐紅袖跟着,穿着素淨的去了。
小沙彌領着龔青嵐到了功德殿,推門而入,殿內燭火通明,亮白如晝。穿着一身袈裟的智空大師,敲着木魚誦經。
“施主,請焚香。”龔青嵐接過一旁小沙彌遞來的香,三磕頭,默唸幾聲,親自插在香爐。
隨後走到智空大師身旁,爲她開光,授課。
智空大師頭髮花白,年事已高,卻是精神矍鑠。一雙眸子,暗藏着睿智精芒。
“施主隨貧僧念幾遍經文。”智空大師仔細的看着龔青嵐的面向,忽而神色一震,不過轉瞬,便恢復了正常。
龔青嵐虔誠的誦經,在這充滿佛音的大殿,心靈彷彿被洗滌,不再那般沉重,壓得她喘不過氣。
“施主將這串刻有梵文佛珠帶着,待募善會最後一日,拍賣了。”龔青嵐知曉,每次募善會,寺廟都會拍賣一件智空大師開光的紫檀佛珠手鍊,捐贈難民。
“信女再此謝過大師慈悲。”龔青嵐雙手合十。
智空大師別有深意的說道:“施主心事過重易傷神損體。前塵皆往事,過眼如雲煙。順心而爲,誠摯相待,必有所得。”
“大師!”龔青嵐渾身一震,他竟是一眼看穿。
智空大師起身,將佛珠遞給龔青嵐。
龔青嵐伸手接過,燭火燒斷懸在上空的銀絲,霎那間,‘咻’的一聲,銀光閃過,一柄薄而鋒利的匕首扎刺在智空大師胸口!
大師嘴角溢出黑色血絲,捂着胸口,眼睛驀然圓睜,‘嘭’的一聲倒在地上。
這時,小沙彌拿着東西進來,看着大師胸口插着匕首倒在地上,龔青嵐站在大師身旁,神情慌亂,失聲道:“你……你殺了方丈!”
一語如平地驚雷,殿外一羣人衝進了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