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嵐倚靠着迎枕,側身躺在炕上。看着桌子上插在大荷葉式粉彩瓷瓶的幾枝梅花,怔怔的出神。他們的第一次爭吵,話題被牽引後,在沉默中結束!
她不知道怎麼繼續說下去,只能繼續等待,等待着他揭曉了夢境是真切的發生過,而後等待着他的選擇。
得知了所有和真實而愚蠢的她後,是否能如同前世一般,沒有理由與條件的繼續包容她。
伸手摘掉一朵嬌豔的花朵,看着深紅色的花瓣中間,嫩黃的花蕊,放在指尖碾碎。隨手將殘花扔在桌子上,擦拭着手指,淡漠的說道:“馬車備好了?”
紅玉看着陰晴不定的沈青嵐,脣瓣蠕動,點了點頭:“備好了。”看着外邊的大雪,備着手爐與大氅:“賢王傷勢穩定了下來,您等雪停了再去,免得受凍。”
“不用了。”沈青嵐擺了擺手,賢王府總歸要去一趟,早去早回也是好的。起身披着大氅,抱着手爐,還沒有出去,就瞧見身着單薄,面色蒼白的李鳳姣掀簾進來。
“準備出去?”李鳳姣站在門口,笑望着沈青嵐,看着她眉宇間的鬱色,不經意的問道:“遇見煩心事了?”
沈青嵐搖了搖頭,心裡的話,不能對任何人說,只能積壓在心底。看着她眼底恢復了一點精氣神,淡笑道:“好些了沒有?”
李鳳姣淡掃了她的腹部一眼道:“看着我媳婦兒,哪能不好啊。”說罷,對着沈青嵐的肚子道:“媳婦兒,你說是吧?”
沈青嵐忍俊不住的翹着嘴角,撫摸着腹部道:“都說是個小子,你怎得就說是閨女了?難不成你會相看?”
李鳳姣看着她藏在厚重大氅下的肚子,呵呵笑道:“我兒子說的。”
“……”
沈青嵐看着她臉上的笑容,上揚的嘴角緩緩的垂落了下來,看着書房的方向,心裡微微嘆息,他進去了就沒有出來。到底是她無意間,傷到了他。
“藥知道在何處?”沈青嵐斂去了心思,認真的說道:“若有用的着的地方,可以告訴我,別自己一個人撐着。”
李鳳姣眼底涌上水霧,酸澀的滋味兒在心口蔓延,拍了拍她的肩膀,強顏歡笑道:“你放心,不會讓你輕鬆的!”看着沈青嵐的肚子,她就想到了瘦弱的孩子,正在等她的藥,可是找宮陌鑰,也不知他會不會出手相救!
酸澀直衝鼻頭,卻硬生生的忍住了。
“等他情況穩定了,我會將他帶進京。有他媳婦兒在,他一定會好好的成長!”李鳳姣苦中作樂,像模像樣的將一塊玉佩遞給沈青嵐:“你若生下個閨女,就下嫁給我兒子吧。”
沈青嵐看着她手中的玉佩,心裡百味雜陳,這興許是她的一個精神上的依託,伸手接過了玉佩,含笑道:“那你得好好照顧我女婿。”
李鳳姣定定的看着沈青嵐,緊緊的抱着她,淚水浸溼了她的肩膀。這是她生下孩子,第一次哭。即使有幾次孩子差點活不成,她都沒有掉出眼淚。
“認識你真好!”李鳳姣擡手擦乾淨眼淚,笑了笑,轉身出府去尋找宮陌鑰。
沈青嵐看着她纖細單薄,卻堅韌的身軀,輕輕嘆了口氣,吩咐暗一跟着她,走出屋子,站在屋檐下,看着書房眼睫顫了顫,眨去了酸澀:“讓世子爺注意身體,我去去就回。”
紅玉笑逐顏開,立即歡喜的跑去了書房,通知世子爺。她就知道世子妃與世子爺鬧口角了!
到了門口,被長順攔住了。
紅玉瞪圓了眼:“給不給進去?”大有一副你不給進去,今晚就別想爬上我牀的架勢!
長順也無可奈何,世子爺說了,誰都不見。
“玉兒,世子爺誰都不見,你忍心我被責罰麼?”長順軟了口氣,不是怕爬不上牀,而是害怕見到她哭。
紅玉咬緊了脣瓣,左右爲難,可與世子妃的幸福比起來,長順受點皮肉苦也值當。語氣中帶着濃濃的鼻音:“你給不給我進去?世子妃難過,我也會跟着難受,你忍心讓我難受麼?”
這一招可謂是掐住了長順的軟肋,看着屋子,隨後看着自己的女人。最後重色輕義,側身讓開。
紅玉破涕爲笑,推開門進去,進去看着齊景楓站在書案前奮筆疾書,臉上透着不正常的白,頭上滲出一層薄薄的細汗。
“出去。”
齊景楓頭也未擡,冷聲道。
紅玉攪着手指,看着素來溫潤的世子爺,突然變得冷酷起來,心肝兒發顫。
“世子爺,世子妃……”紅玉戰戰兢兢的說了幾句,見齊景楓執筆的手一頓,隨後行雲流水的辦公。咬緊了脣瓣,世子爺這是還在生氣呢!
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眼底閃過亮光。當初她與長順誤會,不就是因爲長福與世子妃,才得以在一起麼?若是讓世子爺有了危機感,那麼是不是就顧不上生氣了?
這樣一想,越來越覺得可行。可是,哪個男人,才能讓世子爺有危機感?鳳公子又不在京都,剩下的幾個王爺,世子爺不放在眼底。
忽而,眼前一亮,西域太子!
世子妃曾經說過,世子爺差點在他手中栽了大跟頭。那麼,一定很強大,讓世子爺有危機感!
“世子爺,宮太子就是寶兒的哥哥,說要把世子妃帶到西域去。”紅玉睜眼說瞎話,眼都不眨一下,一本正經。
齊景楓筆鋒一轉,劃下一道長長的墨跡,眉頭微皺,淡淡的說道:“世子妃與他素來沒有交際,爲何帶她去西域?”換了一張紙,繼續書寫。
紅玉順溜的接茬道:“世子爺不知寶兒逃跑,是世子妃在中間搭線?宮太子神通廣大,自然是知曉的,這不怪罪世子妃,抓着去要教訓世子妃呢。您可不要忘記了,宮太子可是與咱們燕王府有恩怨呢!”
齊景楓眼底閃過一抹凌厲之色,看着蒼勁有力,筆走龍蛇的字跡,收了筆。
紅玉見齊景楓有了鬆動的跡象,爲了證明她說的都是‘實話’,將沈青嵐給她保管的一個玉章拿出來,那是寶兒留下來給沈青嵐的,攤放在手心道:“您看,宮太子都私下裡找過世子妃,世子妃毫不留情面的拒絕。宮太子那個情深不悔,不在意世子妃嫁過人,留下玉章說等着世子妃的口信。”
齊景楓手中的筆自中間斷裂,淡掃了眼雲袖上的墨汁,挑了挑眉:“世子妃呢?”
“去了驛站!”紅玉一不留神,順溜的說出口,隨即想到壞事,說錯了!想要糾正可是方纔還在的人,已經不見了。
連忙追了出去,沈青嵐的馬車也已經去了賢王府。長順隨着齊景楓離開,紅玉心底急躁,打了自己兩嘴巴,世子爺找錯地兒了,要是鬧出了誤會怎麼辦?
那頭齊景楓去了驛站,看到門口停着燕王府的馬車,眸子裡閃過幽黯的光芒。緊了緊攏在袖中的手指,遞了長順眼色,轉身離開。
長順後悔放了紅玉進去,究竟與這位爺說了什麼?看了眼驛站,立即去辦事。
人一離開,李鳳姣滿臉喜色的從驛站出來,坐上門口那輛馬車,直接回燕王府!
——
賢王府
沈青嵐看着躺在牀上,面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即墨璃。臉上被樹枝刮花,血痕縱橫交錯。依舊還沒有清醒過來!
拿着錦帕,擦拭掉他額角的冷汗,靜靜坐了一會。看着縮在角落裡,神神叨叨的婉妃,眼底閃過一抹深思。
至從賢王被賜婚後,即墨璃請了旨意,將婉妃接到了賢王府。
婉妃見沈青嵐看着她,脖子一縮,眼珠子四處轉動,瘋瘋癲癲的搖頭擺手道:“我不會說的,你別殺我,我什麼也沒看見!”
沈青嵐心思微轉,在她的心中,她一直是認爲婉妃沒有瘋掉。那麼此刻她說這話,是在暗示着什麼麼?
想到此,起身走了過去。婉妃一見沈青嵐走過來,搖擺着手說道:“我什麼也沒有看見,你不要殺了我,不要殺我!”
“你看見了什麼?我不會殺你,你放心。”沈青嵐眼底含笑,溫柔的看着婉妃。
婉妃怔怔的看着沈青嵐,盯着她頭上的花釵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沒有看到麗妃被皇后帶走。我沒有……沒有看到!”
沈青嵐眼底閃過一絲精芒,怕是婉妃當初看到麗妃被皇后帶走,但是那個時候皇后又不能對付了婉妃,只能讓她死守着秘密。而這次即墨璃受傷差點喪命,婉妃便不再隱瞞。
麗妃是安平的母妃,外面的傳言是被火燒死了。而婉妃的提示是被皇后抓走!是皇后抓走後燒死,還是有人替代了麗妃身亡?
第一個沈青嵐當即否認了,若是麗妃被燒死了,便是沒有價值的消息,婉妃說出來沒有用處。那麼就是在提醒她,麗妃沒有死!在皇后的手中,若是如此,安平便是皇后的人?
可安平爲了活下去,自己吞炭火毀了嗓子,藥草薰聾耳朵。對自己這麼心狠的人,會爲了救母妃,做皇后的棋子麼?
“你看到皇后將麗妃藏在了何處?”沈青嵐知道婉妃定然知道許多皇后的秘密,她沒有說出來,肯定是有秘密在皇后的手中,纔會藉着她瘋癲說出來!
婉妃似乎聽不明白沈青嵐說什麼,揪着自己的頭髮,自言自語起來。
沈青嵐察覺有異,回頭看到管家進來,身後領着太醫。
心中凜然,管家是皇后的人?
管家對沈青嵐見了禮,恭敬的說道:“世子妃,太醫給王爺換藥,請您移步。”
沈青嵐頷首,帶着婉妃一起離開,去了隔壁的偏廳。
管家看了沈青嵐一眼,吩咐丫鬟上茶,便退了下去。
沈青嵐讓陸姍守着門口,看着婉妃端着茶杯,左右把玩。捧着茶水淺抿了一口,輕聲問道:“你知道皇后將麗妃藏到哪裡去了?你不願意透露,是怕皇后泄露了你的把柄?而你的把柄,是賢王?”
說到賢王兩個字,沈青嵐明顯的察覺到婉妃手上的動作一頓,眼底掩飾不住的閃過一抹濃烈的恨意。
心中更加的好奇,真正的賢王去了哪裡!
“藏在石……”婉妃轉瞬斂去了眼底的神色,呆呆傻傻的準備說出來。這時候,管家從另外一個入口,避開了陸姍走來,笑道:“世子妃可要吃糕點?太醫已經換好了藥。”
沈青嵐搖了搖頭,管家顯然是刻意出現的,那麼就是已經發現了什麼。她不宜再問下去,只有下次找機會來了。
“不用,今日太晚了,我暫且回府去。”沈青嵐起身告辭。
沈青嵐回到了燕王府,明顯的感受到屋子裡的氣氛不對。目光微閃,去了書房。書房地上丟滿了揉成一團的宣紙,和一支斷了兩截的狼毫,並不見齊景楓的身影。
“陸姍,你去問問世子爺去了何處。”沈青嵐彎腰,拾起一張宣紙。展開看着裡面龍飛鳳舞的字,顯示着寫字之人的心神不寧。
她知道齊景楓有個壞毛病,一旦靜不下心來,便喜歡練書法。
失笑的搖着頭,看來他氣得不清。他是有過失的一方,爲何還這般生氣?她都沒有逼問方如月的事兒!轉身走出書房,便見到齊景楓立在不遠處。
微弱的金芒灑在他的身上,月白如皎的衣襬上,似有水光流動。清冷孤高的如同雪山之巔的皚皚白雪,高潔不可攀附。
狹長的眸子裡,墨色涌動,漆黑的如一個無底的黑洞,似要將她給吸納了進去。長而卷的眼睫一顫,化去了墨色,一片清明,幽幽的凝視着她,啓脣道:“回來了。”淡淡的問候,夾雜着一絲不明意味。
沈青嵐蹙了蹙眉,他今兒個很古怪!
“嗯。”輕輕應了一聲。
沈青嵐等了許久,見他垂着頭,寬大的雲袖在寒風中搖曳,吹卷着袖擺,露出他修長的手指,手指間捻着一塊玉章,與他白細的手相輝映,更顯晶瑩玉透。
沈青嵐微眯了眼,寶兒的玉章怎得落在了他的手中?
攤開手心,指着他手指間的玉章:“給我。”
齊景楓半眯着眸子,閃過一道危險的光芒。冷冽的說道:“很重要?”
沈青嵐頷首。
這是寶兒唯一留給她的東西,如今都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無論如何聯繫,都是渺無音訊。
齊景楓聽聞紅玉胡謅的話在先,一見沈青嵐頷首,心裡便如打翻了醋罈子,醋海翻涌,手指一動,玉章便消失無蹤。
沈青嵐氣急敗壞的怒道:“你將玉章丟到哪裡去了!”疾步走到他的身前,拿着他的手,左右看了看,哪裡還有玉章!
齊景楓看着她着急玉章,不顧安慰的快步走來,心都跟着緊提了起來,臉色愈發的陰鬱黑沉。“這玉章重要的你不顧自身的安危了?若是滑倒了怎麼辦?”
沈青嵐一愣,她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可想到他有錯在先,如今倒是指責起她來,氣不打一處來:“你若不扔了,我怎麼會着急?這玉章留着,日後有事,還可以找宮陌鑰幫忙,你怎麼能說丟就丟?蠻不講理?”
齊景楓清峭冷峻的面容覆着寒霜,額角的青筋隱隱的跳動。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怒極反笑道:“然後與他去西域?”
“你胡說什麼呢?”沈青嵐覺得他無比的怪異,找宮陌鑰幫忙,與去西域半點關係都沒有。
見此,齊景楓也意識到了不對,都說關心則亂。這一冷靜下來,便發覺兩個人說話,似乎不在一個點子上。
“這個玉章不是宮陌鑰給你的?”齊景楓眉頭微蹙,淡淡的問道。
“這是寶兒臨走前給我的,她說擔憂你的身子沒有好全,若是有個好歹,可以找宮陌鑰幫你診治!”沈青嵐隱隱覺得這個男人似乎誤會了什麼,聽到他這麼一說,便覺得好笑。她與宮陌鑰?怎麼可能!
齊景楓看着她揶揄的目光,有些不自在。隨即想到他讓長順做的事情,眉頭緊促,似乎有點不妙!
沈青嵐以爲他是不好意思了,拿着李鳳姣給的玉佩說道:“今兒個我給你閨女定下了一門親事。”
齊景楓眉頭打結:“退了!”
“爲何?”沈青嵐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不理會他的臭臉,徑自說道:“定的是鳳嬌的兒子。”
齊景楓的臉色更臭了,早產先天不足,比他的身體還不如,他怎麼捨得他悟在心尖上的小女人嫁過去吃苦?
“不行!”語氣堅定的沒有轉圜的餘地。
沈青嵐撇了撇嘴,關於他閨女的事,齊景楓是心中都沒有她的地位了。唉聲嘆氣道:“你是有了女兒,便不要我了。這女兒也是我的,難道我就不能做主了?這門親事,我認定了!”
齊景楓打算說什麼,看到李鳳姣一臉急色的走來,看了齊景楓一眼,急切的說道:“你是不是對宮太子動手了?之前我去驛站找他,同意給我兒子治病。才轉眼間的功夫,他便回絕了。”話中明裡暗裡透露着是齊景楓的緣故。
沈青嵐聯想到他之前的異樣,和李鳳姣的事情聯合起來,便知他亂吃醋了釀造了錯事,心下暗笑:這會子親事你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ωωω ◆ttκan ◆C 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