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又被鮮血染紅的被褥,高長元也徹底傻了。
直到太醫再次進入,直到高夫人來拉他出去,他才幡然醒悟。
“阿意,阿意!”
連忙衝到牀前,一把抓住那個面如金紙的人兒的手,他也不禁淚流滿面,悔不當初。
羅春意早失去了意識,卻還在喃喃低叫着什麼。湊過去一聽,她分明是在說:“元郎,我不是的,你要相信我,元郎……”
高長元后悔得恨不能一頭碰死。
趕緊抓緊了她的手。“阿意,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這樣對你。我知道你都是爲了阿柔好,都是我的錯。你可千萬要挺住啊,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也不活了!”
羅夫人才剛回到羅府,還未坐下喝口茶,便又聽說出了事,忙不迭趕了回來。
一進房間,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她頓時也面無血色。“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她不是已經好了的嗎?又是誰,誰欺負了我的女兒?”
高長元顫顫巍巍的站起來。“是我。”
“你?”羅夫人瞪大眼,好半天才回過神,“你爲什麼要這樣對她?她纔剛生了你的孩子啊!我可憐的阿意,我可憐的女兒……”
說着,便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不一會,羅太尉也聞訊趕來。
聽說了事情的經過,他面色猛沉,當即喝道:“看來你們高家分明就不想讓我女兒活!之前將身懷六甲的她推倒不夠,現在她剛生產完,你們又故意來刺激她,這不是故意想讓她去死嗎?既然如此,這個女兒我們還是帶回去吧!不然,遲早有一天她要死在這個地方!”
“親家,你可千萬別啊!”高夫人一聽,頓時也嚇壞了,“這事是我們不對,阿元他不過是一時糊塗,聽信了別人的讒言纔會對阿意口出不遜。他已經知道錯了。阿元,你還不過來向你岳父認錯?”
高長元連忙撲通一聲跪下:“岳父,小婿知錯了,您就饒過小婿這一次吧!小婿保證,以後一定好好愛護阿意,再也不讓她受苦了!”
高夫人順勢便道:“親家你就先消消氣吧!阿意現在身子虛弱,躺着都還難受,如何還能搬動?我看,咱們先這麼着,讓她好好在這裡養着,一切都等她恢復好了再說。我保證,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能給什麼交代?可憐我的女兒,從小便是我捧在掌心裡的寶,嬌生慣養的唯恐她受到半點委屈。如今只是因爲死了丈夫,又一心想要和心上人在一處,不得已放她做了人的妾,不想便受到這般欺凌。我算是想明白了,即便再開明的人家,妾就是妾,與牲畜無異。我們當父母的就算心疼得要死,那又能如何?橫豎只能當她早就死了!”羅夫人靠在羅太尉身上,哭得不能自已。
高夫人和高大學士的臉色青白交錯,十分難看。
高大學士假意咳了兩聲。“親家母,您別這麼說。阿意是個好姑娘,讓她做阿元的妾的確是委屈了她。這些天也是我們不好,我們沒有好好待她。既然你們今天都在,那我們便直接了當的攤開了說吧!既然她給我們高家添了孫子,那便是我們高家天大的功臣。對於這些日子以來的事情,我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你們看可好?”
“什麼樣的交代纔算滿意?”羅太尉冷聲問。
高大學士頓了頓,好半天憋出一句話:“該她的東西,我們一樣都不會少了她的。”
聞聽此言,高長元又心猛地一沉,一種不好的預感迎面撲來。
羅春意好容易從鬼門關前被搶了回來,不想現在又去逛遊了一圈。
幸得高宰相和太醫院老院士關係極好,第一時間將最富經驗的老太醫請來醫治,否則她這條命只怕都保不住了。
只是,如此搶救了整整一夜的後果,便是她只剩下半條命在。
從今往後,至少三個月內,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不能再對她大聲說話,就連太大的喜事都不能告訴她,以免她情緒波動過大,再次大出血。
高家人滿口答應,心中慶幸不已。
只是,還沒來得急高興多久,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再次來襲。
這一次,可比三天前的要強多了。
高長元也真真切切的聽到了‘聽說高狀元其實不行’‘聽說狀元夫人進門兩年了,至今還未圓房呢!‘諸如此類的話。
羅秋容,她還真把這話給放出去了!
是夜,萬籟俱寂。
在連續忙活了好幾個晚上之後,高府上下終於陷入了難得的寂靜。
砰!
一聲巨響,高長元再次歪歪倒倒的闖進房中。
“羅秋容!”
大聲叫着,直接奔到羅秋容跟前,他一把抓上她,直接把她推倒在牀,繼而便覆了上去,手忙腳亂的開始解她的衣裳。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扇過來,讓他神清氣爽,精神一震。
手上的動作暫停。“你打我?”
“現在你清醒點了嗎?”羅秋容冷聲問。
高長元一咬牙。“沒有!”
正要低頭繼續——
啪!
又一個巴掌扇過來。
“羅、秋、容!”
高長元大怒。“我是你丈夫!”
“馬上就不是了。”羅秋容淡然道。
高長元一滯。“你不是一直埋怨我不親近你,不願和你圓房嗎?現在我來碰你,你爲何又要將我拒之門外?”
“是,一年前我是埋怨過你,可是現在我已經不埋怨了。”羅秋容道,“都已經絕望了,又何必還在意你給的那點渺小的希望呢?”
高長元心一沉。“你果真要走?”
“我的心意,你不是早就明瞭的嗎?”羅秋容道,推他一把,“現在,可以別裝瘋了嗎?”
僞裝被她無情的戳破,高長元心底最後一絲氣勢也沒了。
鬆開手,頹然坐到一旁。
羅秋容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裳,便將手伸過去:“和離書呢?”
高長元擡眼看她。“你怎麼知道我是來送這個的?”
“事情都反反覆覆鬧了這麼多次了,他們還會不趁機逼你們表態?”羅秋容笑道。
高長元又是一驚。
“你是說,這樣鬧騰,也是他們早計劃好的?”
“這個就得你自己去問他們了。”羅秋容道,“我只要和離書。”
高長元咬牙。“你先把話說清楚。”
“說清楚了,你就把和離書給我?”
高長元盯着她看了好一會,才點點頭。“是!”
“好吧!”羅秋容低出口氣,“其實我只是猜測而已。不過,好歹是同在一個屋檐下活了這麼多年的,那對母女的心思我也算知道一點。你想,她堂堂太尉嫡女,豈會真的甘於做衣蛾任人宰割的小妾?便是她自己甘心,我們那個做太尉的爹爹在同僚跟前也會擡不起頭啊!所以,一年時間,便是他們的極限。只要有一絲希望,想必他們都不會放過。更何況……現在她還給你生了個兒子,你們又這麼一通瞎鬧騰,可不是自己把把柄送到了他們手上?都不必他們多言,你們家便會主動退縮了。你說,我猜的對不對?”
對!真是該死的對極了!
高長元暗暗握緊拳頭。“那你說,這件事春意知道嗎?”
“你覺得呢?”羅秋容眯起眼笑得很開心,“高狀元,如果你想讓她繼續當你心裡那朵純潔無邪的白蓮花,那你就繼續當她是就是了。但如果你非得揭開謎底……我也勸你一句,三個月後再說吧!我這個姐姐現在已經被折騰得沒了人形,你要是再去逼問,她這條命只怕就保不住了。到時候,你必定會悔不當初。”
高長元一怔,心中又開始猶豫。
羅秋容笑笑。“既然心中有她,那你又何必自尋煩惱呢?事已至此,你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和她好好過日子就是了。”
可是,現在已經發生了這麼多事,他怎麼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高長元死死盯着她,心裡也不知怎麼回事,竟是分外的難受。
羅秋容並不理會這些,而是直接伸出手去:“該說的我都說了,和離書呢?”
高長元從袖袋裡取出一封書信,卻並沒有直接交給她。“把和離書給你可以,但是你得答應過一個條件。”
“什麼?”
“你拿到後,就離開京城,走得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和平楊侯繼續糾纏下去!”
“沒問題!”
她竟然回答得這麼爽快?
高長元有些怔愣。“你難道就沒有半分不捨嗎?”
“我爲什麼要不捨?”羅秋容反問。
高長元有些怔怔的。“你和他不是……”
“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我長得一般,才學也並不出衆,他能看上我什麼?當初不過是因爲你和姐姐的緣故,他纔會多看我兩眼。等和你們都脫離了關係,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子,他必定也不會對我再有半點興趣。”
“你說真的?”高長元不信。
羅秋容心中也有些惴惴的。只要想起那個人,想起那雙眼,還有他那一晚的狂野糾纏,她還是有些擔心。
“真的!”但是,對上這個男人的眼,她依然說的十分肯定。
“拿到和離書,明日一早我就離開。”
她真的要走了。高長元心中有些不捨。“決定去哪裡了嗎?”
“去杭州。”羅秋容道,“我孃親故鄉便是在那裡。我記得她跟我說過,在杭州老家,我們家還有一所老宅子,我便打算去尋那所老宅子,修葺一下,就在那裡過一生了。”
“你……還打算再嫁人嗎?”
“嫁人?不用了吧!早見識過京城的繁華,窮鄉僻壤裡的凡夫俗子又豈能再入得了我的眼?”羅秋容笑道,“你放心吧,到時候我會自稱是寡居之人,用嫁妝錢買上幾畝地,從此深居簡出,不會和外人有多少牽扯。”
高長元不由別開頭,心裡又有些愧疚。不只是因爲心思被她看穿了,還是如何。
不過,知道她不打算再嫁了,他心裡總算是平衡了。
終於將和離書遞過來。“這裡面還有幾張銀票,是你的嫁妝折算的銀兩,你點算一下,看對不對。”
“不用了。你們家還算厚道,在這方面肯定不會虧待我。”羅秋容接過便放到枕頭底下,看也沒看一眼。
高長元又有些觸動。動動脣,還想再說點什麼,可羅秋容已經開始打哈欠了。
只得起身。“和離書送到了,我走了。”
“慢走,不送。”羅秋容大方道。
高長元又腳步頓了頓,終究還是走了出去。
纔出得院門,便見迎春迎了上來:“姑爺,小姐醒了,正在找你呢,你趕緊隨我過去吧!”
“阿意醒了?”高長元一驚,突然又有些抗拒。
只是,想了想,他還是擡起腳,跟着迎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