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章 局(中)
而就在這時,紫苑和寒『露』宮的一位宮女氣喘吁吁地隨同太醫趕到,就像在爲裴元歌的話作註解般,證明了裴元歌的確在事發的最開始就命人去請太醫,讓衆人一時都啞口無言。 ../皇帝立刻命太醫上前診治,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還沒等太醫得出結論,外面又是一聲通報:“太后娘娘駕到!”
皇后冷笑,雙眸直直盯着裴元歌道:“裴四小姐搬救兵搬得真快,不知道是不是做賊心虛呢?”
“皇后娘娘,小女身邊只有紫苑和趙公公,趙公公一直陪同小女,紫苑雖然出去,但從寒『露』宮到太醫院的路程本就不短,哪裡還有時間再去請太后?何況隨同紫苑一道前去的尚有寒『露』宮的宮女,皇后娘娘此言未免有些不妥吧?再說,就算太后娘娘來了又如何?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真相終究要水落石出,皇后娘娘又在擔心什麼?”裴元歌沉聲道,漆黑的眼眸宛如深夜,神秘難測。
幾句話的功夫,太后已經扶着張嬤嬤的手進來,看到皇帝,微微一怔道:“皇上也在這裡?”隨即神『色』焦慮地問道:“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
“回稟母后,似乎是趙婕妤出事了,太醫正在診斷,暫時還沒有結論。”素來淡漠的皇帝此時臉『色』十分難看,雖然沒有發作,但緊皺的眉頭,緊抿的嘴,銳利的眼眸,以及緊緊繃着的身體,無不昭示着他的震怒。這使得皇帝周身充滿一種壓抑沉悶的氛圍,令人不敢『逼』視。
皇后和衆妃嬪都知道皇帝對趙婕妤的寵愛,對此絲毫也不奇怪,只是難免有些酸澀。
裴元歌卻在沉思,太后怎麼會來得這麼快?
聽太后話裡的意思,顯然連皇上在這裡都不知道,也不清楚寒『露』宮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出事了就匆匆趕來。從萱暉宮到這裡路途不近,顯然是這裡纔出事,消息就傳到了太后耳朵裡,難道說太后在寒『露』宮安『插』的有人手?裴元歌沉思着,忽然從皇帝沉凝的眼眸中看到一抹轉瞬即逝的光芒。
她心中一動,微微地皺起了眉。
就在這時,太醫也診斷完畢,滿頭大汗也不敢擦拭,戰戰兢兢地稟告道:“回稟皇上,回稟太后娘娘,回稟皇后娘娘及衆位貴人,趙婕妤娘娘……過世了!”做太醫的都明白,後宮的事情紛繁複雜,稍不小心就會掉腦袋。現在皇上最寵愛的婕妤出事,只怕又會掀起血雨腥風,偏偏他就這麼倒黴,被人揪來,因此心中十分忐忑。
“趙婕妤是因何過世的?是不是被人害死的?”皇后追問道。
太醫取過一根銀針,刺入趙婕妤的喉嚨,另外再取出一枚,隔着衣服刺入趙婕妤的胃部,兩枚銀針的針尖都變成了黑『色』,這才道:“銀針變成黑屋,說明趙婕妤是中毒身亡,針尖變黑的部分有着夾雜着腥味的淡淡蘭花香味,趙婕妤的口腔中也有同樣的氣息,應該是被毒蘭之毒所害。”
毒蘭是從毒蘭花中提煉出的毒素,在大夏王朝不算稀罕,經常被富貴人家用來處置姬妾。
中毒?裴元歌眉頭緊蹙,飛快地思索着。
方纔皇后說趙婕妤必定是被人所害,現在太醫診斷過後,果然趙婕妤中毒身死,這份未卜先知的本事,實在是……聽了太醫的稟告後,衆人一時間都將目光聚集在皇后身上,尤其是柳貴妃和華妃,眼眸中已經流『露』出懷疑之『色』。柳貴妃只是淡淡微笑,華妃卻忍不住道:“皇后娘娘當真好本事,妾身自愧不如!”
皇后哪裡不知道自己方纔的話引起了衆人懷疑,正要辯解,卻被人截斷。
“聽說裴四小姐最近跟趙婕妤妹妹情同姐妹,現在趙婕妤妹妹出事,裴四小姐卻依然沉靜安穩,不見絲毫動容。看起來傳言果然不可信!”一個身着淺藍繡木蘭花對襟宮裝的女子嘆息道,秀麗婉約的臉上盡是遺憾,不知道是在喟嘆裴元歌的冷漠,還是在爲趙婕妤不值。
這人是陳妃,原本也很得寵,卻被趙婕妤後來居上,再加上待選新入宮的章文苑等人,慢慢地失寵沉寂下來。她對趙婕妤原本也恨得牙癢癢,但現在趙婕妤八成出事了,不足爲慮,便趁機將矛頭對準了裴元歌。她本就是皇后的人,這時候說話,將衆人的注意力從皇后身上移開,轉到裴元歌身上,也不無對皇后的討好之意。
不過,她如今榮寵遠不如前,不敢太放肆,神情和語調都很柔婉。
聽陳妃的意思,似乎將矛頭對準了裴元歌,太后心中不由惱怒,冷冷道:“照陳妃這樣說,元歌是不是非得哭天搶地,鬼哭狼嚎得所有人都聽到,才能證明她跟趙婕妤親近?這裡是皇宮,皇上,哀家和皇后都在這裡,就算再哀痛,也得顧忌規矩,難道如同村野潑『婦』般才能說心裡難過?元歌這孩子本就內斂,又知書達理,體諒皇上和哀家的心情,顧念皇室的顏面,這才忍着沒有表『露』,你這樣說話究竟是何居心?”
陳妃本就畏懼太后,現在失寵更加沒有底氣,頓時低頭不語。
裴元歌雪白的貝齒緊咬着脣,眼淚在眼眸中滾來滾去,滿面委屈地道:“方纔還聽說章御女還說太后罰趙婕妤禁足,不得離開寒『露』宮,害得趙婕妤心情鬱結,這才常常身體不好,趙婕妤如此垂愛小女,小女卻不曾爲趙婕妤向太后娘娘求情,解除禁足。現在陳妃娘娘又說這樣的話,定要讓人覺得小女與趙婕妤不睦,難道是想要把謀害趙婕妤的罪名扣到小女的頭上不成?”
聞言,太后心中更怒。
裴元歌是萱暉宮的人,衆所周知,偏偏剛纔陳妃一個接近失寵的妃子也敢當着她這個太后的面挑釁,言語中隱約有懷疑裴元歌的意思,這已經讓她很惱怒了。這會兒聽到章文苑這樣說話,似乎在指責她這太后罰趙婕妤禁足,因而導致了趙婕妤身體不適,似乎在指責她這個太后的處置不妥,心中哪能不怒?小小的御女也敢這樣放肆,顯然是仗着皇后的勢,沒把她這個太后放在眼裡!
章文苑一怔,沒想到裴元歌會拿這個做文章,還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將焦點從裴元歌轉移到太后身上。
有心想要解釋,但那些話是當着衆人的面說的,無法否認,更不能解釋說她只是針對裴元歌而不是針對太后,那就明顯表現出對裴元歌的敵意,待會兒再說什麼,都可能被認爲是故意陷害裴元歌,一時間進退維谷,暗自咬牙——這個裴元歌,果然狡詐!
見章文苑不說話,連解釋或者賠罪都沒有,太后心中越發惱怒起來,卻忍着不說話。
周圍頓時沉默下來,壓抑得讓人有些窒息。
皇后卻沒心思理會章文苑和太后的衝突,現在趙婕妤已死,她滿腔滿懷只想着要如何除掉裴元歌,開口道:“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趙婕妤妹妹的事情。無論如何,膽敢謀害宮嬪及龍裔,絕不能寬恕!裴四小姐若是和趙婕妤妹妹親熱友愛,應該更想爲趙婕妤妹妹報仇雪恨,如果能夠找到真兇,裴四小姐也會想要將兇手千刀萬剮,不容許她脫逃!裴四小姐,本宮說得沒錯吧?”
雙眸定定地看着裴元歌,在等着她的回答。
“那是自然!”裴元歌點頭,清澈的眼眸漆黑如墨。
皇后趁機道:“皇上,母后,連裴四小姐都這樣說,可見對於趙婕妤遇害一事,衆位妹妹都與臣妾一般憤怒傷痛。趙婕妤妹妹懷有龍裔,如果是被人謀害,這種窮兇極惡之徒,無論是誰,無論有着怎樣的身份,都定然要繩之於法,絕對不能寬恕!還請皇上和母后明斷!”
雖是向皇上和太后請旨,眼眸卻是看向了裴元歌。
這次的設計,裴元歌不可能逃脫,唯一可慮的是,到時候皇上和太后會包庇裴元歌。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先得到皇上和太后的應允,確定待會兒不會徇私,這樣,只要證據確鑿,皇后就能抓住這點將裴元歌處死,讓皇上和太后無法做手腳。
皇帝素來淡漠的臉上早流『露』出震怒之『色』,恨聲道:“皇后所言極是,膽敢謀害朕的妃嬪,以及子嗣,絕不能輕饒!”
太后深沉的眼眸凝視着屋內衆人,最後在牀幃和皇后處不住巡梭,思緒如飛。且不論趙婕妤究竟是被誰害死的,眼下皇后卻是將矛頭對準了裴元歌,顯然是想將這個罪名扣到裴元歌頭上……趙婕妤被害,皇后卻正好帶着衆妃嬪過來,衆目睽睽之下親眼看到趙婕妤之死,又當衆這樣咄咄『逼』人,不留分毫餘地,難道說謀害趙婕妤之事,是皇后所爲?目的就是想借趙婕妤之死除掉裴元歌,一箭雙鵰?
如果是這樣的話……太后一時間有些左右爲難。
這段時間她跟皇后的矛盾的確越來越大,但是,浸『淫』後宮這麼多年,太后雖然惱怒皇后,卻還不至於昏了頭腦。趙婕妤被害的事情,如果真是皇后所爲,意圖以此來嫁禍裴元歌,那麼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都不是她想看到的……若是裴元歌被陷害,那麼她就失去了這顆要委以重任的棋子;但如果最後證明是皇后所爲,那麼謀害宮嬪以及龍裔,這樣的罪名,就算是皇后也兜不起。皇后若因此栽了跟頭,失了權勢,那對宇泓哲,對葉氏都是極端不利的……
“母后爲何不說話?”皇后雙眼灼灼,言辭尖銳,“謀害宮嬪及龍裔,犯下這樣的滔天大罪,即使處以極刑也不爲過,母后究竟在猶豫什麼?還是想要包庇誰?”說着,弦外有音地看了眼裴元歌,顯然是指太后想要包庇裴元歌。
這話已經十分不恭敬了,太后眉頭皺得更深,有些捉『摸』不定。
皇后這樣言辭咄咄,究竟是對自己的算計有着十足的信心,還是說這件事並非皇后所爲?想着,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裴元歌,又微微地搖了搖頭,裴元歌沉靜敏銳,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難道說是另外有人從中作梗,想要藉助皇后對裴元歌的心結挑事生非?若是這樣的話,膽敢同時謀算皇后和裴元歌,乃至裴元歌身後她這個太后,這個人當真可惡,絕不能寬恕!
但如若是皇后呢?
她說句嚴懲兇手不要緊,但如果最後真的證明是皇后的話,無論葉氏勢力如何,她都不可能出爾反爾,替皇后說話求情。若真是依罪而論,謀害宮嬪及龍裔,事情又鬧得這麼大,削減統御六宮之權,乃至打入冷宮甚至廢后都是可能的,到時候對葉氏的打擊着實太大……
“這麼明白的事情,母后爲何猶豫不決,難道這中間有什麼內情嗎?還是說趙婕妤遇害一事,跟母后您有什麼關聯?”皇后見太后遲遲不語,越發咄咄『逼』人,眉峰凌厲。
這次無論如何,太后都別想庇護裴元歌!
眼見得旁邊許多人臉上都『露』出了疑『惑』之『色』,就連皇帝都在凝眉看她,太后只覺得後心口越發煩悶,一股甜腥之氣涌到喉嚨,又生生地嚥了下去。她在這裡猶豫,是在爲皇后,爲葉氏着想,結果皇后卻越來越聲勢凌厲,甚至想要把她這個太后拉下水,暗指謀害趙婕妤的事情與她有關……這個愚蠢的皇后,爲了針對她這個太后如此的不擇手段,她不計前嫌地想要給皇后留條後路,結果皇后卻一再相『逼』!
好!真好!
太后咬牙,知道眼下的情形再不接話,只怕連她都要扯上嫌疑,又被皇后這種愚蠢的行徑激怒,再加上心中存着一絲僥倖,皇后能如此篤定,或許這件事另有元兇,並非皇后所爲也說不定……想着,遂冷冷道:“皇后,注意你的言行!趙婕妤連帶龍裔一同亡故,若是被人謀害,此人實在是膽大包天!這般行徑,哀家絕不能容許後宮之中有如此膽大包天之人,定嚴懲不貸!”
說着,雙眸眨也不眨地盯着皇后,想要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