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章 太后的弱點
“哪裡還用打聽,這件事,在早朝前就傳遍朝堂了。”皇后神『色』惱怒,氣急敗壞地道,“溫璟閣和幾個文臣今早上朝時,正好遇到李世海被一箇中年漢子毆打,溫璟閣上前攔阻詢問,那漢子說,說——”皇后臉『色』微紅,不知是氣還是羞於出口,最後道,“說他常年生意奔波在外,李世海卻跟他妻子……。今天凌晨,那漢子歸家,將兩人逮個正着,一怒之下,就拎根門閂追着李世海打了出來。”
太后眉頭緊皺,深思不語。
“當時李世海衣衫不整,旁邊還跟着個同樣衣衫不整的女人不住認錯,當着溫璟閣和一衆文官的面,其中還有個本就是御史臺的御史,又引來了京城巡衛,無論如何遮掩不住,就這麼傳揚開來。早朝上御史彈劾,溫璟閣參奏,還有人說,”皇后說到這裡,恨得將手中的茶盅“砰”的一聲擲在地上,摔個粉碎,“還有些居心叵測的人私下傳言,說李世海是哲兒推薦的,一丘之貉,都是道德敗壞!”
臨江仙之事過去得還沒多久,纔剛有平息的跡象,這會兒又被李世海的事情掀起,謠言愈演愈烈。
也難怪皇后會如此惱怒!
太后也十分不悅:“你們要推舉人也該推舉個有分寸的,怎麼會找李世海這種不分輕重的人?如此重要的關頭,應該要謹言慎行,不被人抓到把柄纔是,他倒好,居然做這種事情!”
皇后分辯道:“妾身和哲兒豈是這般不辨是非的人?父親早派人問過李世海,他說他雖然與那女子有染,但總也分得清輕重緩急,哪能在這時候做這種糊塗事?昨晚他明明是在李府歇息的,也不明白爲何一覺醒來會出現那女子的家裡,又偏偏這麼巧,那女子的丈夫此時歸來,惱怒不已,追打之下,竟然正好撞在了溫璟閣的轎子前。以臣妾說,天底下哪有這樣湊巧的事情?分明是有人存心陷害,設計安排,就是爲了不讓李世海坐上禁衛軍統領這個位置。偏皇上偏聽偏信,絲毫不給李世海辯解的機會,乾綱獨斷,褫奪了他的官職,放逐出京,永不錄用。”
“哼,被溫璟閣和一衆官員撞個正着,人證物證俱在,皇上難道還能維護這麼個德行敗壞的人?”太后惱怒地道,恨鐵不成鋼地瞥了皇后一眼,“算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這個李世海已經廢了,再追究也沒意思。現如今禁衛軍統領這個職位,皇上委派了誰?”
被太后這一瞪,皇后心頭暗自惱怒憤恨,卻仍然答道:“還沒有指定人選,現在有副統領王賢敬暫時統御,不過這個王賢敬資歷和威望都不夠,不可能提拔爲正統領。但這樣暫代總不是辦法,遲則三個月,快則一個月,必定是要擬定人選的。但除了李世海,現如今再沒有合適的人選。”
太后『揉』着太陽『穴』,苦惱不已。
作爲太后,作爲葉家人,對於葉家在朝堂的情況,她比任何人都瞭解得清楚透徹,葉家的軟肋就在軍權兵權上,偏偏努力了這些年,也沒有能夠拉攏到好的人才,這個李世海只是中上,卻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拉攏到葉家旗下,卻偏偏就這樣被廢了!這件事的安排設計,跟當初設計哲兒的手法相似,八成就是宇泓墨安排的,目的就是爲了攔阻她葉家的人接手禁衛軍統領!
想到這裡,太后怒火中燒,這個宇泓墨,實在太陰損狠毒,居然用這樣卑劣的手段,偏偏又直指要害,靈驗無比!偏就這麼巧,昨晚他正好不在春陽宮,躲過了荊國刺客那一劫,不然又哪裡會有現在的煩心事?
這個禍害,定要找機會除掉纔好!
皇后看了眼裴元歌,試探地道:“母后,不如舉薦壽昌伯府——”
“胡鬧!”太后瞪了眼皇后,淨會出餿主意!
經歷裴府一事,壽昌伯府的名聲現在又能好到哪裡去?才舉薦和李世海鬧出這種德行敗壞的事情,又要舉薦正聲名狼藉的壽昌伯府,別人會怎麼看待葉家和哲兒?定會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反而連哲兒的名聲也要再蒙一層羞,這個皇后,是要幫哲兒,還是要害哲兒?
“算了,暫時無人無用,雖然禁衛軍統領這個位置很重要,卻也只能擱置了。”儘管心頭有着無限憤恨怨怒,無奈麾下無人,太后也只能無奈嘆息。
哼,訓斥了她一頓,最後不也沒有好的辦法嗎?皇后憤憤不平地想着。
裴元歌在旁邊歪着腦袋聽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的,看起來煞是天真可愛,似乎全然不太能聽懂她們的話,心中卻不停地思索着。毫無疑問,李世海的這件事絕對是宇泓墨安排的,短短几個時辰內,他就能打聽出李世海的私隱,巧妙安排,連環設計,將李世海弄得身敗名裂,這份心機能力,不可謂不厲害。只是……。她心頭有着深深的憂慮,雖然這件事看起來似乎是巧合,但太后和皇后應該都能猜到是宇泓墨在幕後幕後安排,這樣一來豈不更加記恨他?
隨即一轉念,便又笑自己的癡傻。
臨江仙的事情,宇泓墨弄得宇泓哲名譽掃地,昨晚太后和葉家勾結荊國死士,想要刺殺宇泓墨,雙方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等等,昨晚的事情……。裴元歌忽然心頭一動,昨晚的事情雖然已經跟理出一個大概的脈絡,但不知爲何,她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倒是聽了剛纔太后和皇后的話,裴元歌的心裡隱隱約約地浮起了一個念頭。
“還有一件事,母后,您也該管管那個趙婕妤了!”說到這個,皇后比方纔更加氣惱,畢竟,能捧李世海坐上禁衛軍統領固然好,但即使坐不上,對葉家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損失,對皇后本身更是沒有多少影響,但趙婕妤的事情就不同了,“母后您知道她今天有多囂張嗎?西北炎國進宮來的雪果膏,皇上賞給了臣妾,結果今天被她看到,居然說什麼她身子正虛,太醫說需要以雪果膏進補,話裡話外擠兌着要臣妾給她。偏皇上也偏幫她,說什麼她有身孕,臣妾應該格外體恤,最後命人將雪果膏賞賜給她!臣妾堂堂皇后,居然被一個婕妤欺辱,傳揚出去成何體統?”
說着,心中越發怨恨。
“這趙婕妤的確太過囂張了,不過她如今懷有身孕,皇上就算凡事多偏了她些,也是正常。”太后有些厭倦地道,身爲皇后,應當以大局爲重,些微小節,根本不必理會。這個皇后倒好,處處都掐尖要強,爭風吃醋,偏偏連擺平這種小事的本領都沒有,居然好意思告到她這裡來?
裴元歌看看皇后,再看看太后,心頭一動,忽然開口道:“皇后娘娘身爲國母,又有五殿下傍身,豈是一個婕妤所能撼動的?且不說趙婕妤能否生下龍子,就算生下來了,也未必就能成器。皇后娘娘何必跟趙婕妤較真呢?不過是雪果膏,賞給趙婕妤就賞給她了,就算傳揚出去,別人也只會說,皇后娘娘體恤婕妤,賢德大度,倒是趙婕妤恃寵而驕了!”
太后滿意地點點頭,又忍不住橫了皇后一眼。
這個傻侄女,也做了近三十年的皇后,居然連裴元歌的見識都不如!
雪果膏雖是貢品,卻也不算什麼,趙婕妤有孕想要爭寵,皇后最好的做法就是直接賞給她,以示榮寵,以及她這個皇后的大度。畢竟,以葉家的權勢,又有哲兒,任誰也不會覺得皇后會畏懼趙婕妤,只會稱讚皇后賢德大度,體恤嬪妃,就算再皇上那裡,也能落個好印象。皇后倒好,居然鬧到皇帝出面,親口下旨將雪果膏賞給趙婕妤,這樣一來,倒是讓所有人都看清楚,在這件事的立場上,皇帝是偏向趙婕妤,才真正落了皇后的顏面!
裴元歌十三歲的孩子都能看透的得失,她這個皇后偏偏看不透,把事情鬧到這種地步。
趙婕妤之所以能夠橫行,其根本就是因爲她懷有身孕,可能會誕下龍子,若是生下公主,或者沒了身孕,又怎麼能驕橫得起來?皇后如果真的要對付趙婕妤,就應該在趙婕妤的身孕上做手腳,而不是爲了一個雪果膏鬧得衆人皆知,還告狀告到她這個太后跟前來!
真是成何體統?
太后對皇后的不滿越來越深。
裴元歌這一『插』話,太后固然滿意,皇后卻是更加惱怒起來。她本就對裴元歌深懷敵意,現在裴元歌話裡的意思,隱約是在指責她身爲皇后卻小肚雞腸,爲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計較,哪裡還能忍受?若非顧忌太后對裴元歌的器重,這會兒都忍不住要命人將裴元歌帶下去責罰了。
然而,皇后終究城府不夠,氣沖沖地道:“本宮身爲皇后,威勢尊嚴何等要緊?要是趙婕妤小小一個婕妤都能欺到本宮的頭上,本宮又如何統御六宮,母儀天下?”纔剛說到這裡,心頭忽然一陣氣苦,這近三十年來,她雖然身爲皇后,上面卻還有個太后,處處掣肘,又哪裡能夠談得上統御六宮,母儀天下?惱怒之下,脫口而出道,“既然裴四小姐說得這樣輕鬆,不如你來替本宮應對趙婕妤?”
裴元歌慌忙跪倒在地,怯弱地道:“小女愚昧,出言冒犯了皇后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太后正是拉攏裴元歌,收心之時,何況她本就對皇后手段不滿,覺得裴元歌所言極對,也不等皇后開口,就將裴元歌扶將起來,嗔道:“你這孩子,本是一片勸慰的心思,是爲皇后着想,皇后和哀家豈能不知?皇后跟你開個玩笑,你也當真,瞧把你嚇得!你誠心勸慰,是一片好意,皇后堂堂國母,豈能因爲這個惱你,責罰你?”
話裡雖然給皇后留了顏面,心中對皇后的愚鈍卻是越來越深。
聽着太后這般維護裴元歌,皇后心頭越發嫉恨,還沒入宮就敢教訓她,又有太后護着,皇上也中意,若是入得宮來,給皇上再吹吹枕頭風,這皇宮還有她這個皇后的立足之地嗎?忽然想起自己方纔所說的話,心中一動,忙堆起笑意來,道:“太后所言甚是,你一片好心來勸慰本宮,本宮豈能不知?又怎麼會責怪你?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
這彎拐得煞是生硬,聽得太后和裴元歌都是一怔。
裴元歌立刻接口道:“皇后娘娘賢德大度,是小女妄自猜度,還請皇后娘娘恕罪。”神情言辭之中,賠罪道歉之意十分誠懇。
“無罪無罪!”皇后笑眯眯地道,轉向太后道,“裴四小姐年紀雖小,卻是十分通情達理,顧大局,知進退,冰雪聰慧,難怪母后如此疼愛看重她。臣妾身居皇后之位這許久,倒是還沒有她看得清楚,臣妾真是十分慚愧。”
太后對自己這個侄女認知透澈,知道她是個愚鈍卻又掐尖要強的人,這會兒居然自認不如元歌?
“母后也知道,如今趙婕妤氣焰十分囂張,臣妾愚鈍,無法鉗制,也不能總是來勞煩母后。既然裴四小姐如此爲本宮着想,你又是個冰雪聰慧的,又得母后和皇上喜愛,不如你來替本宮除掉這個禍患,如何?若你能爲本宮解決掉這個心腹大患,本宮自然會感激你,倚你爲臂膀,將來一個妃位是少不了你的。這樣一來,本宮和母后也能相信你的真心,母后,您說是不是?”
皇后言笑嫣然,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主意極好。
太后器重裴元歌的心思,皇后心知肚明,不過就是用美人來拉攏皇上,鞏固葉家的地位。這在皇宮是極常用的手法,不過,爲了防止手中的美人將來做大,反而成爲威脅,一般都會在手中留下個能夠掌控威脅她的把柄。現在正好利用裴元歌除掉趙婕妤,以這件事爲把柄,方便以後挾制裴元歌,想必太后不會反對。
現在趙婕妤是她的眼中釘,裴元歌也是肉中刺,何不讓這兩個人鬥得你死我活?
至於以後……。皇后心中暗自算計,趙婕妤雖然可恨,但畢竟懷有龍胎,等趙婕妤倒臺後,自己再將這件事揭發出來,裴元歌必定死罪難逃。到時候就算太后察覺她的用心,木已成舟,裴元歌和趙婕妤已經雙雙倒臺,難道太后還能爲了個裴元歌廢了她這個皇后不成?
一舉除掉兩個心腹大患,何樂而不爲?
看着皇后的神態,眼眸中閃爍的光芒,裴元歌就能猜的出來她心中的想法,這位皇后只怕不是想要自己爲她除掉趙婕妤,而是想一箭雙鵰,想讓自己爲她除掉趙婕妤,然後再用趙婕妤的事情除掉自己。心思微轉,將目光看向太后,見她沉『吟』不語,就知道太后意動了。
畢竟,太后看中的就是自己的聰慧,又怎麼可能不防備這份聰慧呢?
謀害皇嗣,無論有什麼理由都難逃死罪,有這個要命的把柄在太后手裡,她裴元歌如果想活命,自然要聽從太后的吩咐?太后會威『逼』她去做危及『性』命的事情,作爲把柄掌控自己,這點早在裴元歌的意料之內,不然她也不會決定向皇帝表明忠心。就是爲了出現這種狀況時,能夠將實情原原本本地告訴皇帝,聽從他的吩咐安排,這樣能夠將風險降低到最小。
但是,或許還有別的辦法來推拒這件事。
裴元歌思索着,並沒有掩飾目光中的猶豫和沉『吟』,面對這種情況,如果她沒有猶豫和沉『吟』,反而會令太后生疑。許久之後,裴元歌深吸一口氣,跪地道:“小女……小女愚鈍,不知該如何去做,還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指點『迷』津。兩位請放心,就算將來出現意外,事發暴『露』,小女也絕不會拖累兩位娘娘,自會一力擔當,至於小女的家人,還能兩位娘娘代爲照應,不要牽連到他們!”
有些擔憂地看着眼皇后,隨即毅然決然地看向太后,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
太后心中一動,裴元歌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這是自己在讓她交投名狀,怎麼會說這種話?倒好像料定了這件事會敗『露』一樣?心思一起,對裴元歌的神情自然格外注意,絲毫沒有錯過她看向皇后的那一眼,順勢望去,卻見皇后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心念電轉,頓時明白了皇后的意圖,心中十分惱怒。
太后如此費盡心血地栽培裴元歌,可不只是爲了對付一個小小的趙婕妤!
皇后這樣做,分明是想借裴元歌的手除掉趙婕妤,再反過來用這件事來除掉裴元歌,除掉她辛辛苦苦栽培的棋子,真是豈有此理!她栽培裴元歌,不就是爲了讓葉家的地位更加穩固,讓皇上的心思更偏向葉家,偏向皇后,偏向哲兒。她一片苦心爲皇后着想,皇后不能體諒也就罷了,居然還想要毀掉自己的佈局,真是……。愚鈍得不可救『藥』!
裴元歌是必須要有把柄在自己手中的,但這把柄只能自己知道,絕不能讓皇后知曉!
太后暗暗下定了決心,笑着道:“元歌丫頭胡說什麼呢?哀家是真心疼你,哪會讓你去做這種事情?”說着一順手將裴元歌拉了起來,摟入懷中不住地摩挲,雙眼冷冷地看向皇后,道,“皇后今日的心情真好,先是開玩笑假裝生氣,這會兒又玩笑要元歌丫頭除掉趙婕妤,不知道待會兒是不是要玩笑讓哀家給你斟茶倒水?”
說是玩笑,眼眸和神態卻是一片寒冷惱怒之意。
裴元歌將頭埋在太后的懷中,心中浮現出了一縷喜悅。
她以爲對付太后會是個漫長而無從入手的過程,畢竟太后有葉家做後盾,本人又陰毒狠辣,手段高明。然而,經過這次刺客事件,以及今天皇后和太后的對話,倒是讓她無意中看到了一點曙光——她似乎找到了太后的弱點,以及對付她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