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雙從慈寧宮走出來,唐扶念正站在那裡,看模樣似乎是在等人。
傾歡和君無憂都已經離開,唐扶念會等的人,除了他君無雙,不做第二人選。
“景王。”唐扶念看到君無雙出來,朝着君無雙打了個招呼。
君無雙腳步頓了頓,眼神淡漠的落在唐扶念身上,似乎在等着她說話。
“太后對景王的婚事頗爲在意,景王的確也該找個王妃了。”唐扶念和君無雙說話的語氣,似乎帶着抹自然的熟稔,從表面上看,這兩人分明並沒有多熟悉似的。
“唐小姐等在這裡,就是爲了和我說這件事?”君無雙和唐扶唸的語氣一樣,不溫不火,但就是帶着一抹熟稔之色。
“這是爲了景王好,景王總是獨來獨往,旁的也就算了,若是讓有心之人看出什麼來,我不想卿卿都已魂歸故里,還不得安寧。”唐扶念臉上的表情有些冷漠。
君無雙比她的表情更冷,卿卿二字從唐扶念口中一出,君無雙的瞳孔頓時就狠狠的緊縮了一下。
他是真的已經許久沒聽到過有人叫這個名字了。
“與你何干?與她何干?”君無雙語氣冷清。
“這普天之下,知道景王鍾情於自己弟妹的人,並非我一個。”唐扶念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說出來的話卻異常殘忍,“景王應該知道我的意思,當初景王的百般隱忍,也不是爲了保全卿卿的閨名嗎?如今卿卿已逝,景王也該放下了吧。”
這個女人向來喜歡用雲淡風輕的姿態說出殘忍到極點的話,君無雙抿了抿脣,是,他喜歡容傾歡,這件事唐扶念知道,還有一個人也知道。
“我不娶妻是因爲我知道我早晚有一天會死,和她沒有關係。”
“你撒謊。”唐扶念毫不客氣的說道。
“我也說過,這普天之下的女人,除了她容傾歡,沒人配得上景王妃的位置,便是她死了,這個位置我也給她留着,直到我生命的盡頭。”君無雙看着唐扶念,眼神中充滿了厲色,“唐小姐勸我放下,可唐小姐你,又放下了嗎?”
如果放下了,就不會糾結於這個了吧。
“卿卿不該死。”唐扶念一字一句的說道:“該死的人卻逍遙的活着。”
君無雙不語,沉默的從唐扶念身邊走過。
如今說這個,已然沒有任何意義。
“君無雙。”唐扶念沒有阻攔君無雙的腳步,兩人背對着,都沒有轉身。
唐扶念說:“若是那個時候你肯起兵和君無夜一決生死,如果贏的那個人是你,卿卿就不會死了。”
君無雙的身子狠狠的顫了顫。
“你錯了。”他說:“我早就輸得一派塗地了。”
從那個時候開始,從桃花樹下他慢了君無夜一步開始,就註定了不管他以後多努力,多不管不顧的去愛那個女人,也終究還是輸了。
一步慢,步步慢,這個道理,怕是沒人比他更清楚明白了。
“若是坐上皇位的不是君無夜而是你,卿卿就不會被君無夜背
叛,喪命於火海之中。”
唐扶唸的話君無雙聽到了,但是卻再也沒有任何回覆。
他一步一步離開慈寧宮,走得很慢,也很穩。
他想就算他坐上了皇位,她大概也不會留在他的身邊吧。
如果是她的話,多數的可能是隨着君無夜一起,一起忍受折磨,一起去死吧。
倘若是這樣,他要那個帝位,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他是不想毀了她一手爲君無夜打下的江山,步步爲營,小心謀劃,她所有的努力不就是爲了讓君無夜坐上皇位嗎?你說,他要如何去阻攔?
他可以和君無夜一決生死,可以爲了她去爭搶他根本不喜歡的江山和天下,更可以爲了她將這天下拱手送到她深愛的男人面前。
但前提是,這得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應該是讓君無夜得到那天下。
所以,他放棄了。
這有什麼不對的嗎?
君無雙停下了腳步,不知不覺他走到了宮裡最偏僻的地方,冷宮。
這裡,埋葬了不計其數女人的青春,還有一生。
君無雙站在那裡,有冷風拂過,吹打在他冷清的眉眼間,顯得越發寂寥。
身後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君無雙微微轉頭,一抹熟悉的身影從他身後不遠處的叢中走出,那人一邊走一邊抱怨道:“到底落在哪裡了?這裡髒死了。”
熟悉的聲音,一瞬間觸動到了君無雙心裡最柔軟的那個部分。
他轉身,眼神落在正朝着他這個方向走來的女子身上。
傾歡彎着身子在叢中摸索,事情要回到她和君無憂從慈寧宮出來開始,君無憂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在她及笄禮這麼重要的時刻,居然突然說想要去冷宮看一看。
傾歡覺得莫名其妙,君無憂小聲對傾歡說:“小時候我在宮裡亂跑,不小心跑到了冷宮,出於好奇就進去看了看,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看到的,冷宮裡面的女人活得生不如死,那個時候我曾經發過誓,就算我是一國公主,也絕對不會答應什麼聯姻,因爲一旦聯姻,肯定是和別的國家的皇帝,不管是成爲皇后還是妃子,我都不願意,後宮勾心鬥角,我怕自己被那些女人害死,我不想曾經看到那冷宮裡面女人的模樣,成爲未來的我,所以從那個時候我就下定決心了,現在我及笄,早晚都會被議親,所以我想再去冷宮看一眼……”
那一瞬間讓傾歡覺得,君無憂這個小丫頭雖然看似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但其實她不傻,有很多事她知道,也比任何人都明白。
就是因爲這個所以傾歡和君無憂去了冷宮一趟,也正因此君無憂不小心把自己一直佩戴在身上的長命鎖給丟了,不知道落在了哪裡,所以傾歡才返回來找。
那長命鎖是一出生就佩戴在身上的物件,更別說還是皇家的了,尤其對於女子來說,這長命鎖在及笄之前是必須要戴在身上的,在及笄禮上,這長命鎖是要原封不動再交給自己生母的,當初傾歡及笄的時候也是親手把自己佩戴了十五年的
長命鎖交還到百里明月手上。
若是長命鎖丟了,那便也不能算完美的及笄了啊。
傾歡彎着身子幫君無憂找長命鎖,她是從她和君無憂的必經之路上找回來的,長命鎖肯定就在冷宮附近,傾歡找的認真,竟是完全沒注意到不遠處的君無雙,眼神正緊緊的落在她的身上,如果她此刻擡頭去看,定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到熾熱的思念和難於言語的疼痛以及癡念之色。
可惜的是,傾歡並沒有注意到。
君無雙就站在那裡,不說話,也不離開。
傾歡順着找了過去,一擡頭,這個時候纔看到君無雙。
君無雙臉上的表情是一貫的冷清和雲淡風輕,彷彿剛纔露出那種眼神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傾歡看到君無雙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自己爲了找君無憂的長命鎖,想着這裡幾乎不會有人來,所以毫無形象的把袖子都挽了上去,怕弄髒衣裳,此刻露出了白皙的胳膊,再加上君無雙的眼神看了過來,傾歡的臉頓時就紅了起來。
傾歡直起身子,連忙將晚上去的袖口整理好,有些不太自然的朝着君無雙行了一禮,開口叫道:“景王殿下。”
君無雙沒有任何迴應。
傾歡有點尷尬,擡頭去看君無雙,君無雙負手而立,白衣翩翩,俊秀出塵。
莫名的,傾歡心底狠狠的被刺痛了一下。
傾歡擡手,按住胸口,仔細的去感覺,突然間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她好像從第一眼看到君無雙的時候,就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她還特別奇怪這究竟是爲什麼,現在她懂了,這種心痛的感覺不是因爲她,而是因爲雲傾歡。
是雲傾歡這個身體,所做出來的本能。
原來雲傾歡……是喜歡君無雙嗎?
傾歡想到她醒過來的那一日,在桌上看到過雲傾歡寫的詩,那些風月之詩由雲傾歡這樣一個深究後宅的相府千金寫下,總是覺得怪怪的,卻原來是雲傾歡早有心上之人。
只是沒想到雲傾歡的心上之人,居然會是君無雙。
傾歡有些失神的看着君無雙,心思一時間飄得有些遠了,就在她失神的這片刻,君無雙突然擡腳朝她走來。
傾歡一個晃神的功夫,君無雙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前。
傾歡需要仰頭才能對上他的視線,其實傾歡不太喜歡仰視的這種感覺,但如果是君無雙,她好像並不是很牴觸。
難道這也是因爲雲傾歡這個身體的原因嗎?
傾歡自己也分辨不清。
“景王……”傾歡正要開口說些什麼來緩和一下尷尬的氣氛,比如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至於君無雙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人家可是景王,想去哪不行?
可景王兩字才從傾歡口中說出,君無雙突然擡手朝着傾歡的臉伸了過來。
傾歡瞪大了雙眼,連呼吸都屏住了。
君無雙伸手幫傾歡將她耳邊細碎的頭髮掖到耳後,動作無比的純熟自然,彷彿他早就已經做過千百遍般熟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