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乃是皇子之尊,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會心生敬畏。”季裳華低眉順眼的樣子。
蕭承澤一襲絳紫色華服,身姿挺拔,面容俊美,氣質仍舊是溫文爾雅,卻是難掩與生俱來的尊貴,舉手投足間散發着上位者的氣勢,
就比如他的野心,無論如何用溫潤的外表僞裝,最後還是會被揭穿。
蕭承澤笑了笑,“季小姐無須拘謹,難不成本殿是吃人的妖怪?”蕭承澤想用說笑來拉近彼此的距離。
季裳華配合的笑笑,“殿下說笑了。”
見她似乎緩解了緊張,他又道:“我還以爲季小姐還爲那次宮宴之上發生的事生氣呢。”
“臣女自認爲不是小氣之人,再者,臣女也收下了殿下看中的古硯,自然沒有再生氣的道理。”季裳華十分恭謹道。
蕭承澤點點頭,看着她盈盈如玉的側顏,道:“季夫人去世,季小姐節哀。”
季裳華心中涌起無限嘲諷,口中卻感激道:“多謝殿下關懷。”
面對季裳華的刻意疏離甚至是冷漠,蕭承澤皺眉,以往,他溫潤如玉的形象總是能迷倒一大羣姑娘,再加上他的身份,更會有許多女子對他趨之若鶩,可是季裳華卻沒有,反而避他如蛇蠍,他幾次三番示好,都沒有任何效果,雖然容貌出衆,到底是太無趣了些。
他本就對季裳華沒有對少了解,注意到她的原因不過是她季府嫡女和周老太君嫡親外孫女的身份罷了,可是當他在聽說季家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後,覺得必定和季裳華脫不了干係,他便對季裳華起了三分興趣。在他看來,出身和容貌固然重要,但也要有足夠的智慧,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足以和他匹配,所以他纔將目光定在季裳華身上。
看季裳華這樣,他突然不想再兜圈子,若是季裳誠心躲避他,他再如何做也是徒勞無功。他突然靠近了他,輕聲道:“季小姐可感覺委屈?”
季裳華本想告退,忽而聽他轉了話題,不由微愣,然後道:“殿下何出此言?”
蕭承澤看着她,“季家的繼夫人鳩佔鵲巢這麼多年,季小姐不覺得委屈嗎?想來這些年過的也不輕鬆。”
若是換成其他人可能聽不懂,但是季裳華卻立刻明白過來了,她輕輕一笑道:“無論是否輕鬆,這些年也這樣過來了不是嗎?”
蕭承澤似乎是認真思考的樣子,“季小姐說得有理,這幾個月來季家發生的事情雖然防守嚴密,但還是會走露些風聲的,季小姐果真與一般女子不同,這樣的殺伐果斷倒不像是季家人,反而頗有周老太君年輕時的風範。”
周老太君也是出身武將世家,從小不愛紅裝愛武裝,年輕時還跟着老國公上戰場殺敵,真正的巾幗不讓鬚眉。季裳華和她比起來還是差了些。
季裳華低眉淺笑,“殿下謬讚了,臣女萬萬不敢和外祖母相比。”
蕭承澤眼底閃過溫和的光輝,道:“季小姐想過以後該當如何嗎?”
“殿下何出此言?”季裳華似乎不明所以。
“季夫人這一走,你可是要守孝三年的,季小姐不爲自己的將來打算嗎?”女子的青春有限,三年過後,即便季裳華仍舊是傾城絕色,難免在婚事上有難。“畢竟季夫人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你爲她守孝不覺得的委屈嗎?”
季裳華沒想到蕭承澤會問的這樣直接,他是不打算僞裝了嗎?他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自斷臂膀,看來真是急了。
季裳華眼中的嘲諷化爲淺淡的笑意,“殿下此言差矣,臣女萬萬不敢覺得委屈,世人以孝爲先,我又豈會因爲區區三年的守孝而不甘?”
聽這口氣,好像絲毫不覺得自己的青春將要浪費了,難道她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蕭承澤身邊有無數女子,嫵媚的有之,冷淡的有之,嬌俏的有之,但終歸都有一點相同,那便是她們同屬男人的附屬品,必須依仗男子才能活下去。可是季裳華卻好像並不在意這一點,不在意一個女子的婚姻有多麼重要,他甚至猜不透季裳華心裡在想什麼。
他並不氣餒,季裳華再特別,終究是個女子罷了。“季小姐出身、容貌和才華皆是出衆,難得的是聰明果決,我很是欣賞你,我們很是相像,難道你不覺得嗎?”
他這是什麼意思,是求婚嗎?還將自己的利用之心和野心說的這樣冠冕堂皇,真是夠厚顏無恥的。
思及此,季裳華輕笑道:“殿下,您失去過親生母親嗎?”
季裳華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蕭承澤不由愣住了,
季裳華已經接着說了下去,“您幼時受過什麼欺辱嗎?您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捨棄過嗎?沒有,都沒有。”季裳華不理會他的錯愕接着說了下去,“您說的對,若論起出身,才貌,我的確足以匹配你,但是你想過沒有,其實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殿下您出身高貴,從小就備受陛下和太后喜愛,還有惠妃娘娘的疼愛,您從沒有體會到被親生父親和祖母捨棄的滋味,您所謂的那點不平,不過是看不上太子不如您卻佔據着儲君之位罷了。而我則是因爲從小就被繼母陷害,被親生父親捨棄,纔不得不開始學會算計。所以,殿下,您想多了,我們並不合適。”
蕭承澤還是覺得驚愕,他沒想到方纔還溫婉嫺靜的季裳華會說出這些令人咋舌的言論,如此的果斷和犀利。
更沒想到季裳華竟然就直接拒絕了他,他除了驚訝之外,還有一股氣憤,沒有人,從來沒有那個女人膽敢拒絕他,可是季裳華做的這樣直截了當,不給他一絲一毫的機會。
他忍住怒意,“你不相信我說的是真的嗎?”
“我自然相信。”季裳華笑了,“您既然敢表露出自己真實的一面與我說這些,自然是出於真心,只是,臣女與殿下真的女不合適。再者,臣女還有孝在身,殿下與臣女說再多也是枉然。”
蕭承澤溫和的眸光多了幾分陰鷙,“只要你點頭,我自然有讓你不必守孝的辦法。”
用前世的辦法得不到,開始轉換策略了。季裳華冷冷一笑,“多謝殿下好意,不過臣女覺得還是不必了。”
真是冥頑不靈!蕭承澤原本可以請求皇帝賜婚的,可是皇帝好猜疑,再加上他最近被捲入和太子的鬥爭中,皇帝難免懷疑他的用心。是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製造季裳華傾慕於他的假象,可是現在看來根本就行不通!
他脣角凝起一抹笑意,“既如此,就恕本殿冒昧吧。”語罷,便拂袖而去。
不遠處的季芳華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她並未聽清兩人在說什麼,只覺得二皇子對季裳華有很明顯的親近之意,要知道二皇子雖然是皇室中的謙謙君子,但也不會主動向一個女子示好,他如今這樣做,是看上季裳華了嗎?
她的眼中似乎含着一抹冰刀般銳利的光芒,一寸一寸切割着季裳華的肌膚,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季裳華在園子裡走了走,又回到了喪禮之上,看見季芳華正哀哀啼哭着,看起來傷心欲絕,好一副孝順女兒的模樣,而喬氏和幾位夫人正輕聲安慰着季芳華。
看見季裳華回來了,季芳華掩藏住心中的恨意,擦擦眼淚道:“大姐,方纔你去哪裡了,到處找你找不到。”
季裳華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淡淡道:“不過是出去走走罷了。”
聞言,季芳華略感抱歉道:“是,大姐一直在這裡,想必是累了,是該去別處走走歇息一會。”
這話說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可是有些人卻聽出了其他意思。當下就有人小聲議論,“到底季裳華不是於氏的親生子女,於氏死了無論如何都是傷心不起來的。”
還有人說,“這是人之常情,任誰也不會對繼母掏心掏肺,能出現在喪禮上已經不錯了。”
“……。”
面對這些人的胡亂猜想,季裳華只是淡淡瞥他們一眼,並不在意。
接下來的兩天,季芳華一直表現的十分安靜,十足的因爲母親去世而傷心過度的好女兒的形象,也沒有故意和季裳華作對。
轉眼已經到了出殯的日子,這一日,衆多賓客都來了,僕人當着季府之人的面要將於氏的屍體擡進棺材。
棺材裡放了許多陪葬品,即使季鴻茂已經厭煩了了這個妻子,爲了面子這些仍舊要做的。
從早晨到現在,季芳華一直在哭,哭的嗓子都啞了,季裳華只是靜靜看着這一幕,於她而言,已經沒有必要裝作什麼孝順女兒了,就算裝了別人也不會信,何必白費力氣。
看季芳華哭的如此驚天動地,也不知是爲了於氏的死哀哭,還是爲了自己的將來而悲痛。
於氏身上被打理的很乾淨,化了妝,穿上了壽衣,被擡進了棺材。季裳華似乎是不捨得與於氏告別,一直低着頭,用帕子擦拭着眼淚。
然後就聽見有人竊竊私語,“看見了沒,還瞪着眼呢,據說試了好多次,怎麼都合不上。”
“是啊,怎麼看怎麼覺得死不瞑目……。”
“這於夫人不是懸樑自盡嗎?有什麼不甘心的……。”
聽着衆人議論,季芳華不是不心虛,不是不害怕,只是她萬萬不能表露出來。她暗暗祈禱,母親,我是你女兒,就算是我殺了你那你也不能來找我,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報復季裳華,你要報仇就去找她吧……
很快,棺材蓋就蓋上了棺材,季芳華這纔敢擡頭去看,看着壽衣的衣角消失在她眼前,她才覺得自己又重新活過來了。
季裳華一直在後面觀察着季芳華的一舉一動,總覺得季芳華今日和以往有些不同,按理說,自己親生母親入殮她不該去看最後一眼嗎?爲什麼表現的很是害怕?
很快,封棺就完成了,就到了真正要出殯的時候。
擡棺材的人喊着號子,擡起棺材,季家人全部都哭了起來,可是令人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棺材才離了長凳,又重重落了下去,再擡,卻是紋絲不動。
大家一個個稀奇不已,這是什麼怪事,難不成是季夫人不想走?
季鴻茂大皺眉頭,下令道:“再擡!”
僕人得了吩咐,使出全身的力氣,臉都憋紅了,終於將棺材擡了起來。可是沒有走幾步,怪事又發生了。
就在這時,突然狂風大作,風力之大,吹的棺材搖搖晃晃,擡棺材的僕人也是七歪八倒,最後連人帶棺皆是倒在地上。
風沙揚起,衆人紛紛遮擋住臉。周圍的白幡也隨風飄舞着,這樣的場面分外詭異。
“就算是鬧鬼也應該是晚上吧,怎麼大白天的就出這種怪事?”有人這樣議論道。
季裳華身形單薄,被風吹的踉蹌了一下,白蘇和繁縷連忙扶住她。繁縷看着天色:“好好的天怎麼說颳風就颳風,這風還挺大。”
季裳華站穩了,觀察着這一切,什麼鬼神,她自己就是惡鬼轉世,怎麼會怕這些。她語氣淡漠道:“不必擔心。”
繁縷:“……。”好吧,她相信小姐,從那次韋封的人頭就可看出,小姐的膽子有多大。
那邊的人羣已經一片沸騰,風一直在吹,沒有要停歇的跡象,有人呼喊道:“大白天的出現這種怪事,難不成是季夫人有冤屈,不肯走?”
其他人雖然也覺得害怕,但這畢竟是白天,看看這稀奇事也沒什麼,不禁道:“是啊,季老爺,季夫人或許是真的有話要說呢…。”
寃?有什麼冤枉的,他差點被戴了綠帽子,差點被刺客殺了,他才寃呢!可是這些話無法說出來,看着這般情景,季鴻茂臉色十分陰沉。
就在這時,從外面走來一個人,一身寬大的道袍,長長的鬍鬚,清瘦的身軀,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正是京都有名的玄一道長。
對於這個人,季裳華是十分熟悉的,當初就是這個老道士一句話,季裳華就被送到了鄉下。如今看見老道士又來了,季裳華知道,準有沒有什麼好事!而且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老道士是衝着她來的。
衆人一看就他來,主動讓開了一條道。
“玄一道長來了,玄一道長來是爲了今日出殯的事嗎?”
玄一道長撥開人羣,走到棺材前,觀察了一會,面色肅然道:“季夫人這是死得冤枉,不想走啊。”
玄一道長都這樣說了,人羣中更加熱鬧起來的,議論道:“玄一道長都這樣說了,看來季夫人的死的確另有隱情啊,季大人,還是再細細查明吧,不能讓季夫人死不瞑目啊。”
季鴻茂被吵的頭疼,雖然他不信鬼神之說,但是目前發生的事又該怎麼解釋?
哭的最爲痛苦的季芳華撲倒季鴻茂面前,“父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您看今日發生的事,難道不該再仔細調查母親的死因嗎?”
季鴻茂看看周圍的人,此事已經人人皆知,看來今日不能下葬了,他對季芳華道:“那你先回去,既然你母親的死另有隱情,只能再查一查了。”
季芳華掩脣而哭,:“多謝父親。”
混亂的人羣中,她對玄一道長使了個眼色。季裳華,今天衆目睽睽之下,我看你如何躲得過去!
季芳華的確收買了玄一道長,她要求玄一道長算出哪一日會有大風,哪一日就實施計劃。巧的是,今日就有大風,是以纔會有今日一齣戲。至於棺材爲何擡不起來,不過是她收買了擡棺材的僕人罷了,爲的就是讓人相信於氏的死另有隱情,以栽贓到季裳華身上。
母親,既然你死了,就再最後爲女兒付出一次吧,這不只是爲我報仇,也是爲你自己報仇……
季鴻茂不太信鬼神之說,李氏卻是相信的。她本來在自己房中休息,聽連嬤嬤說了外面發生的怪事,忙出來看看。
她問玄一道長:“道長,您既然來了,就幫我們看看,到底該怎麼辦?”
玄一道長卻擺擺手道:“我只是個道士,並非仵作,怎麼能幫您呢?”
“您可以幫忙看風水啊。”在李氏看來,於氏就是想不開自盡的,如今季府不得安寧,定是哪裡的風水不好,讓玄一道長看看就好了。
況且,於氏自盡身亡這件事不能說出去,是以絕對不能請仵作!
見自己母親強烈要求,季鴻茂也不能不同意,便道:“既如此,就請道長不要推辭了。”
看着衆人期盼的目光,玄一道長勉爲其難道:“好。”
很快,院子裡就擺起了香案,做起了道場。玄一道長頭戴香葉冠,手拿桃木劍,一邊走動一邊在空中揮舞着,風很大,他的道袍和鬍子飛揚起來。香爐裡煙霧繚繞,紙錢伴着白幡漫天飛揚。
衆人看着玄一道長做法,都不由從之前的看熱鬧,變得認真起來,看着玄一道長嚴肅的神態,都跟着擔憂。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玄一道長終於停止了動作,他收回桃木劍,捋了捋鬍鬚沉吟片刻,沒有說話。
李氏看玄一道長面色凝重,不由也跟着着急起來,“道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哪裡風水不好嗎?”
玄一道長搖搖頭,轉過身,嘆了口氣道:“與風水沒有關係。”
李氏微怔,又急道:“到底爲何?”
“恕我直言,恐怕貴府中有惡鬼作祟。”玄一鄭重道。
“惡鬼?怎麼會有惡鬼?”李氏被嚇得退後一步,“道長,現在那惡鬼找到了嗎?”
玄一道長道:“我現在只是確定惡鬼在府中,若想找到他到底在何處,還需要四下尋找。”他捋着鬍鬚,“那惡鬼存在的形式很多,很可能會寄居在某個院子,也許會附在某個人身上,一般存在於陰氣重的地方。”
“啊,是這樣。”人羣中有人驚呼道。
李氏環視一圈,“既如此,道長就幫忙看看,這府上哪裡陰氣重,哪裡寄居着惡鬼?”
玄一道長點點頭,走到香案前,點燃了一張符,晃着銅鈴閉上眼睛,裝模作樣的唸了些什麼,片刻後睜開眼睛,拔出桃木劍,在空中耍了幾招,而後收回,警惕的看着周圍。
玄一道長的一舉一動皆是嚴肅認真,使人的心也跟着提了上去。
李氏忍不住問道:“道長,找到了沒有?”
玄一沒有回答,問道:“我正要向老夫人請示,這府中的院子可以隨意進出嗎?”
李氏沒有猶豫,“若是爲了捉鬼,自然是可以的。”
得到了李氏的首肯,玄一道:“既然老夫人答應了,那現在我可以去捉鬼了。”
玄一又從身後拿出了桃木劍,伸出左手兩隻手指,在上面貼了一道符咒,那桃木劍好像被灌注了某種力量一般,帶着玄一往前跑,衆人見此,也快步跟上去。
玄一跟着桃木劍一會直走,一會轉彎,一會又穿過亭臺水榭,半個時辰後,幾乎將整個季府都逛了一遍,現在只剩下小姐們的院子了。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會去小姐的住處,可是別處都搜尋過了,並沒有惡鬼出沒,而這桃木劍仍舊要帶着玄一去的地方正是女眷的住所。
沒辦法,玄一隻好向季家各位小姐道了聲失禮,便隨着桃木劍的指引搜查。可是那桃木劍一進入內院,就像失去控制一般直奔裳華院!
害的玄一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這是怎回事?”李氏不敢相信陰氣最重的地方竟是裳華院。
一路追到裳華院的正屋門口,桃木劍像是一瞬間被抽去了所有力量,‘吧嗒’一聲,掉在地上。
玄一跑了這一路,仍舊是臉不紅氣不喘,道:“終於找到了,惡鬼就寄居在這裡!”
人羣中,季菀華尖叫一聲,“這不是大姐的院子嗎?”
有人聽見了,道:“大小姐的院子怎麼會鬧鬼?”
“道長不會是弄錯了吧?”
季裳華在人羣中,脣畔揚起一抹似笑非笑,再看看仍然低頭垂淚的季芳華,她可算是明白了,原來今天這齣戲就是針對她來的。所謂棺材擡不動,有惡鬼寄居,一早就是季芳華和老道士商議好的。
季芳華是算準了季鴻茂和李氏不會說明於氏的真正死因,更不會請仵作,所以纔會請玄一來。
哈,算計的可真好!這個二妹,真是越來越張腦子了,這種手段都用上了。
李氏面色大變:“道長,你確定,惡鬼就在這裡?”
玄一鄭重點頭道:“我確定。”他看着裳華院的屋頂,似乎真的可以看見鬼魂在上空飄蕩,“你們且在這裡等着,我進去將這個惡鬼捉出來!”
衆人都神情緊張,不覺就離的季裳華遠遠的,生怕被惡鬼附身。
遠遠地,可以從屋裡傳出來打鬥的聲音,就聽玄一大聲呼喊道:“惡鬼,哪裡跑?!”
霎時間,玄一就追着鬼從屋裡跑了出來,“別跑!”
衆人生怕會被惡鬼傷到,紛紛躲開,好在,玄一沒有追到她們那邊去,證明惡鬼沒有找上她們。
只聽玄一呼喝一聲,舉起桃木劍,正準備砍下去,卻在季裳華面前堪堪停住了。玄一大聲道:“不好,惡鬼進入大小姐的身體了。”
衆人大驚失色,看着季裳華驚懼萬分,“啊,竟然附在了大小姐身上!”
玄一舉着桃木劍,看着季裳華,又不像是在看她,“惡鬼,你何必傷害無辜,快快收手吧,不要傷害季大小姐。”聽起來像是在和惡鬼對話。
“什麼?”玄一豎起耳朵,然後滿面駭然,“你……說着具身體本就是你的?”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原來季裳華竟然就是惡鬼嗎?
怪不得季裳華曾經被送去過農莊,原來是因爲這個原因嗎?
現在又剋死了繼母,實在是太可怕了!
看着衆人驚慌失色的模樣,一個個恨不得立刻就插上翅膀飛離季裳華。季裳華脣角勾起,道:“道長,你真的確定我就是那個惡鬼?”
玄一道:“你不要再裝模作樣了,你就是那惡鬼,此時不除掉你,難道要等着你再去禍害別人嗎?”
好像真的在替天行道,捉鬼除魔。
季裳華淡淡一笑,便是嫵媚橫生,如花香一般慢慢沁入人心,就算是惡鬼,也是個絕色的女鬼啊。
她對季鴻茂道:“父親,我是您的女兒,難道您也相信這個道士說的話嗎?”
季鴻茂眉頭深鎖,沒有說話,這等同於默認了。
玄一冷聲道:“你這個惡鬼,還是乖乖就範吧,若是不除掉你,老天爺也不會原諒的!”
從頭至尾,都是玄一一個人在演戲,季芳華要做的就是哀聲啼哭,還真是好本事。
這時,人羣中不知從哪裡發出來的聲音,“玄一道長說的對,除掉她,除掉她!”
緊接着,這呼喊聲越來越大,非要逼死季裳華不可。
季鴻茂看向李氏道:“母親,您說該怎麼辦?”
李氏握着柺杖,嘆氣道:“你來決定吧,到底是養育了十幾年的女兒,看着她在我們面前死去實在是於心不忍……。”
實際上,她心中痛苦惋惜的不得了,本想着如何利用季裳華,怎麼就發生了這件事?
季鴻茂對於此事是半信半疑,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想捨棄這個女兒的,可是現在羣情激奮……。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做了。
思及此,他問道:“玄一道長,此事是否還有其他解決的辦法?”
玄一皺眉,“難道季大人是不忍心殺掉這個惡鬼?”
季鴻茂道:“到底是養育了十幾年的女兒,我不忍心啊。”
這話,他居然也好意思說,有這個父親和沒父親,對於季裳華來說有區別嗎?
可接下來令季裳也沒想到的是,玄一竟然道:“辦法還是有的,只要將這惡鬼送到佛門清淨之地,就可壓制住這個惡鬼,防止她再出來作惡。”
按理說,季裳華剋死了於氏,應該被要求殺掉才行,可是季芳華卻是沒有,季芳華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這倒是個兩全的辦法,既成全了季鴻茂的仁慈之心,就可以將惡鬼送走。
緊接着,大風就停了,大家更相信惡鬼就是季裳華了。
“什麼時候將她送走?”季菀華沒想到季裳華也有這麼一天,不禁高興起來。
玄一本想說‘最好現在就送走’,可是卻聽季裳華道:“今日可是母親出殯的日子。”
是啊,既然已經確定了季裳華是惡鬼,就不應該再放她出去,萬一一會出殯的時候又引發其他怪事怎麼辦?
玄一偷眼看向季芳華,看見季芳華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他輕咳一聲:“既如此,那就今晚午時送走吧。現在,先將她關押起來!”
惡鬼終於被被捉住了,衆人看完了一場算是驚心動魄的熱鬧也都散去了,耽擱了這麼久,要快些出殯了。
……
裳華院。
季裳華一個人被關在寢屋,白蘇和繁縷皆被關押到了別處。
門外貼着符咒,還有護衛把守,生怕季裳華會逃出去。
但她好像一點也不擔心,像往常一般,安靜的喝茶。
門窗被關的死死地,鮮少有光線能透進來,藉着微弱的光亮,季裳華又翻過一頁紙。
“出來吧。”季裳華沒有擡頭,卻是語音含笑。
“姐姐,你是怎麼知道我來了。”雲雁低聲笑道。
季裳華指指她青色的衣衫,“我看見你的衣角了。”
雲雁小鹿般的眼睛轉了轉,突然拉着季裳華的手道:“姐姐,我現在就帶你出去,那些人再也找不到你。”
“不行。”季裳華道。
“爲什麼?不是姐姐讓我來救你的嗎?”
季裳華失笑,“我說的救,可不是這個救法。”看雲雁不明白,她也不解釋了,只是附在雲雁的耳邊說了什麼,“知道了嗎?”
“好吧。”語罷,雲雁就施展輕功‘飛’了出去。
傍晚的時候,關於出殯事宜才重新準備就緒,幾個身材健壯的僕人重新擡起棺材,這次沒有一點怪事發生,看來玄一道長捉鬼果真是有成效。
季府衆人又放聲大哭起來,身上的素衣揚起,哭聲震耳欲聾。
就在棺材將要出季府的時候,突然一片黑雲從天空襲來,直衝向季府,眼看着就要飛入人羣。
待那片黑雲飛近了,纔看清這到底是什麼。
“烏鴉,竟然是烏鴉!”
烏鴉雖然喜歡傍晚出現,但也不會一下子聚集這麼多,而且還全部衝進季府,再者,有烏鴉出現代表着黴運將要出現,可這麼多烏鴉一起出現代表着什麼?黴運當頭嗎?
這羣烏鴉來勢洶洶,有的人根本來不及躲避,被成羣的烏鴉掃過,跌倒在地。
季鴻茂看着再次混亂的人羣,這是怎麼回事,出個殯也要發生這一連串的事!季家出了一個惡鬼的事已經傳開了,如今還要傳出一個季家招烏鴉的傳聞嗎?
季芳華是很震驚的,她設計的戲碼可沒有這一套!
那羣烏鴉隊列整齊,一起向前飛去,人羣中有人喊道:“這麼多烏鴉出現定是黴運當頭的預兆,這麼多烏鴉出現在季府,到底是誰要給季家招來黴運?”
“跟上去看看不就行了?!”
很快,衆人便丟下了棺材,追着烏鴉跑,可追着追着季芳華就覺得不對勁了,這方向,分明是她的院子芳華院!
她暗道不好,可是已經來不及阻止了,她的院子已經擠滿了人,全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芳華院的院牆。
季芳華擠過人羣,幾乎是驚呆了,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看到了什麼?她居然看到衆多烏鴉落滿了整面牆,密密麻麻的,那場景可謂是‘壯觀’!
大家看她的眼神都變了,“原來給季家招黴運的竟然是二小姐,你看這些烏鴉,嘖嘖。”
“大小姐要被送走了,這二小姐也不能再留在季府了吧……。”
人羣中有季鴻茂的政敵,也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看到季家接連發生這樣的稀奇事,都笑了。
“不,不是我…。不是我……。”她捂着耳朵,大喊着。
然而,沒有人會相信她。
是季裳華!
她閉了閉眼睛,到底她又小看了季裳華,明明她被關押在屋裡,如何設計這一出的,就算她能設計,這些烏鴉又是哪裡飛來的?
她不知道的是,是季裳華安排雲雁這麼做的。
烏鴉喜歡腐肉,腐肉的地方烏鴉多。是以,季裳華就吩咐雲雁去後山的深林,尋找烏鴉最多的地方,再將烏鴉喜歡的腐肉運來,埋在芳華院的牆外,那些烏鴉自然就跟着飛來了。
季芳華不是陷害她是惡鬼嗎,那她就讓衆人以爲季芳華是招致黴運的罪魁禍首!
季家今天可真是熱鬧,簡直比戲文裡的情節還高潮迭起,天色近黃昏了,還都是想留下來看熱鬧,季鴻茂已經忍無可忍,“天色晚了,本官就不留各位了。”就差直接趕人了。
看來今天是無法出殯了,那麼不就可以送季芳華去寺廟了嗎?
季菀華越想越覺得興奮,沒注意都季鴻茂難看的臉色,道:“父親,現在是不是該將大姐,哦,不,是那個惡鬼送走?”
“這件事還輪不到你操心!”季鴻茂越想越氣,丟下這句話就離去了。至於這些烏鴉,就等它們自己飛走吧。
正如季裳華所料,出了烏鴉事件,季鴻茂已經沒有心情送季裳華去寺廟了,反而季芳華也被拖下了水。
深夜,雲雁悄無聲息的帶季裳華出了府,來到了一所荒廢的院落。
“姐姐,人就在裡面。”雲雁指指破敗的門道。
季裳華捏捏她微冷的手,笑道:“今日辛苦你了。”
雲雁輕哼了一聲,“這些壞人總是想害人,活該。”
季裳華從袖中拿出火摺子,點燃了火把,推門而入。
火把照亮之處,季裳華看清楚了這個房間。這真的只是一間房間,除了幾根木頭和一堆雜草什麼都沒有,牆面剝落,髒污不堪,耗子滿地爬。季裳華又舉着火把往上面照,不意外的,看見一個熟人,被繩子捆綁着,掛在了牆上,他的臉腫了,鼻子也流了血,眼睛一片烏青……。明顯被人打了一頓。
雲雁撿起一顆石子,剛巧就砸在那人的眼睛上,只聽‘哎呦’一聲,暈過去的人又醒過來了。
“玄一道長。”在陰影之下,季裳華的笑容顯得格外溫柔。
玄一剛剛醒來,在看見季裳華的時候有些迷惘。
季裳華又道:“怎麼,今天剛見過,道長就不記得我了?”
玄一登時大驚,“季大小姐!”他稍微一動,身上就撕裂般的疼痛,那個小丫頭下手可真狠!
“道長現在怎麼不叫我‘惡鬼’了?”
玄一本來正在道觀睡覺,誰知剛睡着沒多久就被人打暈帶了過來,醒來以後他才發現自己被捆綁住了,而抓他的人是一個小姑娘,看見他醒了二話不說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如今看到季裳華,他是什麼都明白了,原來這個小姑娘是她的人。
明明眼前的女子容貌絕美,性子溫柔,可是他卻出奇的緊張,“季大小姐,三更半夜,你這是做什麼?”
季裳華的面容一半在火把的映照下,一般掩映在黑暗中,微笑道:“你覺得呢?”
玄一強自鎮定道:“如果季小姐綁架我是爲了報復我在衆人面前揭露你的真實面目,我只能說悉聽尊便,我作爲一名道長,驅鬼捉妖,問心無愧!”
季裳華眉宇間含着淡淡的譏誚,“哦,問心無愧,悉聽尊便?”
“是…。是……”
“好啊。”季裳華輕輕一嘆,“雲雁,既然道長是如此大仁大義之人,我們何不成全了他?”
“姐姐說的是。”雲雁踢着石子道。
季裳華從袖中拿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拔出來,伴隨着輕輕的刮擦聲,鋒利的刀鋒出現在他面前。
季裳華將刀刃放在他的手腕處,輕柔道:“道長法力無邊,憑藉着一雙手斬妖除魔,今日道長不如就將這雙手送給我吧。”
玄一臉色慘白,冷汗順着額頭,下頜流淌到衣領中,“你……你別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