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季裳華睜開了眼睛,外面天已經亮了。
她睜開迷濛的雙眼,打量着眼前的圍帳,纔想起來,她已經不在周家了,現在是晉王府。
輕輕嘆了口氣,是啊,她已經嫁人了。
只不過,因着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親人陪着,難免有些慌亂。想到新婚第一天應該去晉王妃那裡敬茶,深吸一口氣,素手撥開了圍帳,下意識搜尋那個人影。只見到美人榻上被收拾的乾乾淨淨,人也無影無蹤,整個屋子只有她一個人。
她不由有些心慌,這麼早他去哪裡了,怎麼將她一個人留在這?
季裳華微微蹙眉,趿着鞋下了牀,穿着一身寢衣走了幾步。她初來此地,衣服都是白蘇安放的,也不知道放到何處了。
莫名的,她有些浮躁,這時候就聽到門響了,她轉過身發現蕭承佑進來了,嘴角彎起,“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不多睡會?”
見到他,季裳華心安定下來,微笑道,“嗯,睡不着了。”
一擡頭,看見他一襲中衣,自己則是水紅色的寢衣,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去換衣服……”
蕭承佑低低笑了,“不要拘謹,這是我們的家。”
季裳華望進他的眸子,發現他也在看他,其中藏着的情愫她自然看得見。他的中衣有些鬆,露出脖頸下一片皮膚,她趕快轉過頭去。
蕭承佑知道她第一日來王府,定然是有些不安的,便喚了一聲,“都進來吧。”
語罷,就將門打開了。
接着,領頭的一個嬤嬤帶着數個婢女魚貫而入,給季裳華和蕭承佑行了禮,滿面喜色道,“恭喜世子,恭喜世子妃。”
然後就看見嬤嬤和兩個婢女走到了牀榻處,掀開了圍帳,隱約聽到她們在說什麼,傳來了小聲的笑。
很快,嬤嬤就出來了,留下兩個婢女整理牀榻。
季裳華站在不遠處,就看見那個嬤嬤笑的嘴都合不攏了,手上捧着一個匣子,“世子,世子妃,老奴現在就去見王妃了。”
季裳華看了蕭承佑一眼,發現他也在對着他笑,不由得滿面通紅,她明白過來,原來嬤嬤手上那個匣子裡裝的是元帕。
蕭承佑是何時準備的?
看着嬤嬤退下了,繁縷笑嘻嘻到了季裳華身邊,“小姐,奴婢伺候您梳妝吧。”
季裳華點點頭,接着就有人端來一盆清水,梳洗完了,季裳華看見白蘇捧來一套紅色衣裙,伺候她穿上,然後扶着她去了梳妝鏡前。
季裳華在鏡子裡,看見蕭承佑去了屏風裡面換衣服,便對屋子裡一衆婢女道,“你們去伺候世子罷。”
婢女面頰緋紅,行禮道,“回世子妃,世子很少回王府,素日也不讓我們近身伺候……”
季裳華一愕,堂堂世子殿下,難道從來都是親自動手嗎?
她不由奇怪,“那麼你們平時都做些什麼?”
另一個丫鬟道,“回世子妃,平日世子的院子只有四個丫鬟,只負責院子的灑掃,其他的丫鬟都是在三個月前,世子臨時甄選出來的,因爲我們在這裡時間不算短,所以纔有幸被世子安排到您身邊伺候。”
這個丫頭倒是挺伶俐的。
“你們四個都叫什麼名字?”
“回世子妃,奴婢叫碧雲,她叫碧玉,另外兩個叫碧波和碧水。”
季裳華頷首,倒是個雅緻的名字。
然後,另外三個一同和碧雲行了禮,“奴婢見過世子妃。”
季裳華給白蘇使了個眼色,白蘇點點頭,將早就準備好的賞銀給了碧雲,“這些是世子妃的一點心意,煩請姐姐給院子裡伺候的丫鬟都分一分吧。”
碧雲自是個有眼力見的,世子愛重世子妃,白蘇和繁縷又是世子妃的心腹,雖然白蘇叫她一聲姐姐,她也不敢託大,連忙道,“奴婢謝過世子妃。”
然後便散了去,各司其職。
繁縷正爲季裳華挑選髮釵,看見梳妝鏡前放着幾個硃紅描金匣子,“咦”了一聲,伸手打開了,然後輕呼一聲,“小姐你看。”
季裳華笑嗔,“什麼事如此大驚小怪。”但她還是順着繁縷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也是吃驚,幾個匣子裡都裝滿了珠玉、首飾,而且都是季裳華喜歡的,素雅又不失高貴,很配她的氣質,只不過,要尋來這些怕是不容易吧,而且看起來便價值不菲。
季裳華想到了什麼,輕聲道,“蓋上吧。”
“怎麼,不喜歡嗎?”一轉身,看見蕭承佑也換好衣服從屏風處走了出來,一襲廣袖絳紫色華服,襯得他的臉愈發好看。
季裳華搖頭,“我很喜歡。”她仰頭看他,“這些都是世子讓人準備的嗎?謝謝。”
蕭承佑來到她身邊,白蘇立刻側身躲過,他拿過白蘇選的玉簪花簪子,看着鏡子裡一雙人影,親自給她戴上,笑道,“真的很美。”
他就在他身邊,離她很近,她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的鬆雪之氣,他的呼吸在她耳畔,是她有些羞赧,微微一笑,沒有言語。
片刻後,季裳華梳妝完畢,蕭承佑牽着她的手來到桌前,扶着她坐下,就在季裳華迷茫之際,就看見幾個丫鬟端着飯菜進來了,碧雲給兩人行了禮,“世子,世子妃,請用膳。”
然後便都立於一旁。
這麼多人在,季裳華有些不自在,可是這是晉王府,她初來乍到,又不能壞了這個規矩。
蕭承佑看出了她的爲難,笑道,“我素日用膳都不習慣有人侍奉,所以你不必顧及我,若是想要人,就留下,不想要就讓她們出去便是,你決定就好。”
季裳華鬆了口氣,“既如此,就讓他們都退下吧。”她不想吃頓飯這麼多人圍觀。
很快,所有人都退下去了,屋子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這很符合蕭承佑的心思,他也不希望一羣人在,雖然她們很安靜,可是還是覺得打擾了他們兩個的相處。
蕭承佑一會一盯着她看,臉上是溫柔的笑,看的季裳華有些慌亂。不好好吃飯,一直盯着她看做什麼,還一直笑,難道是她做錯了什麼惹他笑話了?
季裳華覺得渾身不自在,只能找話說以緩解這種不自在,“我們什麼時候去拜見王妃和晉王殿下。”
蕭承佑認真的看她,糾正道,“你應該喚母妃。”
季裳華:“……”好吧,她錯了。
蕭承佑給她夾了一塊糕點,“你嚐嚐,軟糯糯的,不膩的。”
季裳華好像低頭輕咬了一口,“謝謝。”
蕭承佑失笑,有幾分失落,“不要總是和我說謝謝。”
季裳華覺得自己錯了,擡頭看他的眼睛,說不出一句話。
蕭承佑突然笑了,“不用急,還有時間,況且我們新婚,去晚一些,母妃也不會怪罪的。”
季裳華想到的是,蕭承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母子兩個再相見的時候還會和以前一樣相處嗎?
“那……母妃她……”
“她不知道你早就知道了。”蕭承佑道,“你就用兒媳見婆婆最平常的態度就好。”
季裳華點點頭,“那就好。”
蕭承佑又爲她夾了一塊點心,“多吃點,你太瘦了。想想有什麼喜歡吃的,吩咐廚娘去做就是。”他笑着解釋,“世安苑有小廚房。”
是的,蕭承佑的院子叫世安苑,一世長安,季裳華很喜歡這個名字。
只不過,她不免想到他一個從小從軍的人,很少回王府的人,還會費心思專門闢出一個地方建小廚房?
蕭承佑沒有過多解釋,只要她喜歡就好。此時此刻,他才覺得自己不那麼孤單,才感覺到家的溫暖,現在他娶了心愛的女子爲妻,他便真正有了家人,從此以後,他們兩人會相依相守,不離不棄,即便整個王府都是冷冰冰的,但只要有她在,他就覺得還有一處是溫暖的。
用完了早膳,兩人準備了一下就出了世安苑,去了晉王妃住的浮雲院。
出了院子,季裳華跟在他身後,可是他停下了腳步,等她走過來。季裳華疑惑,他卻朝她伸出手,季裳華猶豫了一下,將右手放到了他的手心。
蕭承佑露出一個滿足的笑,牽着她,“我們走吧。”
兩人到了浮雲院,晉王府所有的主子都已經到了,還有謝側妃的侄女付寧兒。
說起來季裳華有些奇怪,晉王的小妾不少,怎麼到頭來就只有蕭承佑、益陽郡主和蕭語然三個孩子呢?哦,兒子還不是親生的。
可憐,晉王並不知道。只以爲上天註定,他子嗣單薄,連想讓謝側妃生兒子的願望都實現不了。
晉王今天破天荒的來了浮雲院,卻是無精打采,看也不想看晉王妃一眼,只和謝側妃眉來眼去。晉王妃嘲諷一笑,看着季裳華兩人相攜走了過來,少見的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晉王只覺得扎眼睛,平日裡她一見到他可都是冷嘲熱諷的!
蕭承佑給晉王和晉王妃請了安,季裳華也行禮道,“兒媳見過父王,母妃。”
晉王還沒說話,晉王妃就笑道,“好孩子,快起來吧。來到晉王府可還適應?晉王府就是你的家,你是世子妃,不必拘謹。”
季裳華故作羞澀道,“多謝母妃關心。”
然後,就有丫鬟端了茶來,季裳華接過先給晉王行了大禮,敬茶。晉王雖然想讓付寧兒嫁給蕭承佑的願望落空,卻也不會爲難一個小姑娘,象徵性的喝了一口茶,給了賞賜。
季裳華謝了晉王,又去給晉王妃行禮敬茶,晉王妃接過茶盞,抿了一口,笑道,“快起來吧。”隨後,崔嬤嬤將晉王妃提前準備好的紅包放到托盤上,又拿出幾張紙。
崔嬤嬤笑道,“這是幾間鋪子的房契地契,請世子妃收下。”
季裳華微驚,這禮物也太貴重了吧?她連忙道,“母妃,這太貴重了,裳華受之有愧。”
晉王妃不容置疑,“給你的你就收着,不過是小小心意。”
季裳華有些爲難,這時候蕭承佑淡淡道,“裳華,既然是母妃送你的,你就收下吧。”
季裳華暗暗嘆息,恭敬接過道,“謝母妃。”
晉王妃又道,“都是一家人,不必重視這些虛禮了。若是你真想謝我,就趕緊爲王府開枝散葉,畢竟晉王府子嗣單薄。”她瞥了一眼晉王,似笑非笑,“你說呢,王爺。”
晉王又想到了晉王府那麼多女人他就只有三個孩子的事情,心情頗爲鬱悶,道,“王妃說的是,子嗣最重要。”
謝側妃母女和付寧兒站在一邊,心中同樣是鬱悶,又是是在看到晉王妃給季裳華的賞賜之後,更加鬱悶的要吐血。晉王妃太大方了,簡直是故意氣她的。知道謝側妃出身不好,處心積慮覬覦王府財產,可惜啊,管家權一直牢牢把握在晉王妃手上,再加上晉王妃有強硬的孃家,晉王妃又做的公平公正,挑不出任何錯處,謝側妃只能背地裡罵幾句,向晉王哭訴,可惜,晉王也沒辦法。
誰讓人家是正妃呢,而且又有心計。
謝側妃也不敢將晉王妃得罪的太狠了,畢竟蕭語然的婚事還握在晉王妃手上,人家兒子又是將來的晉王,整個晉王府早就是晉王妃的天下了!
她要反擊,手上唯一的籌碼就是付寧兒了,男人麼,哪有不是三妻四妾的,更別提是王府世子了。然後她再小心籌謀,說不定還能除掉季裳華。
晉王妃看了謝側妃一眼,將她的小心思看的清清楚楚,她不屑的笑笑,對季裳華道,“你們兩個坐下吧。”
季裳華行了禮,才坐下。晉王妃暗暗點頭,不愧是大家閨秀,禮數周到。
然後她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季裳華道,“裳華,我忘了和你介紹了,那位是謝側妃,梅夫人,凝夫人,……”晉王妃說了兩個就想不起來了,還是崔嬤嬤替她說完。“最後是二小姐和表小姐。”
晉王的小妾不算太多,但也不少,怎麼就生不出孩子呢?
季裳華心裡這樣想,便對她們微笑頷首,並不需要起身行禮。
然後,謝側妃便帶領一衆人給季裳華行禮。
謝側妃心裡慪死了,她好歹也是晉王側妃,但此刻也必須向季裳華這個小丫頭行禮,誰讓人家是世子正妃呢?!
付寧兒是第二次見到季裳華,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長得很美,芙蓉如面柳如眉,容顏清麗,氣質出衆,出身也好。但她還是忍不住嫉妒,她覺得是季裳華搶走了屬於她的世子妃之位,因爲晉王一開始也答應過謝側妃讓她做世子妃的,可是,沒想到陛下突然賜婚!真是晚了一步……
晉王妃對季裳華以眼神示意,季裳華點點頭,對這些人道,“大家都起身吧,我初來乍到,所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還請多多提點。”
衆人都忙道“不敢”,都知道人家只是客氣客氣,誰敢得罪世子妃呢。
少傾,季裳華便起身,對益陽郡主、和蕭語然道,“這是我準備給三位妹妹的見面禮,禮品並不貴重,請不要嫌棄。”
益陽郡主迫不及待的打開,笑嘻嘻道,“不嫌棄不嫌棄,裳華,以後我就要喚你嫂子了,還真有些不習慣。”
季裳華抿嘴笑了,“郡主隨意就好。”
益陽郡主想了想,“那以後還是喚你裳華好了。”
季裳華送給她的是上等羊脂白玉做成的蝴蝶釵,做工精巧,栩栩如生,竟似展翅欲飛,兩隻翅膀邊緣鑲着紫色細鈿,閃着盈盈光芒。
益陽郡主直接戴到了頭上,問晉王妃道,“母妃,好看嗎?”
晉王妃微笑道,“裳華的眼光不錯。”
季裳華矜持有禮,“郡主喜歡就好。”
語罷,她又去了蕭語然和付寧兒面前,季裳華笑的溫柔,竟像絲毫看不出與兩人有過嫌隙。“我只與兩位妹妹有過一面之緣,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麼,所以就隨便準備了兩個小禮物。”
然後白蘇將一隻青玉鐲子和白玉鐲子分別給了兩人,雖然成色不錯,可是比起益陽郡主的差遠了,更讓人嫉妒的是季裳華對益陽郡主的用心,給蕭語然和付寧兒的真像是隨意從庫房找出來的,這種玉鐲對於普通富貴人家來說很常見。
季裳華可沒那麼善良,她是按照三人的身份來的,若是她對三人一視同仁,不但讓謝側妃覺得她性格柔軟,還會惹得晉王妃不高興。
晉王也不傻,自然看出來季裳華的用意,但他作爲一個男子總不能因爲這個斥責季裳華吧,而且季裳華這麼做很符合規矩。
晉王妃對季裳華更加滿意了。
季裳華又送了晉王和晉王妃親手做的鞋襪,晉王看了一眼,就讓人收了起來,晉王妃明明看得出來季裳華繡工並不好,還是誇讚她有孝心之類的話。
季裳華和又重新落座,晉王妃問道,“可用過早膳了?”
季裳華又要起身行禮,晉王妃卻阻止了她,故作不悅,“我都說了,一家人不用如此多禮。”
季裳華也不再客氣了,笑道,“是,母妃,我和世子已經用過早膳了。”
晉王妃點點頭,“既如此,你們就準備準備進宮謝恩吧,你初來王府一定有許多不熟悉的地方,等從宮中回來,讓逾明待你四處看看。”
因爲晉王世子新婚,皇帝特准了他半個月的假,原本蕭承佑想多陪陪季裳華的,可是軍中也離不開他,所以只能休息半月。
*
馬車佈置的華貴雅緻,車頂墜着瓔珞珍珠,風一吹,清脆作響,馬車裡東西一應俱全,馬車外跟着嬤嬤丫鬟和護衛,處處透着王府的尊貴。
蕭承佑在外面騎着馬,一路引來許多人的側目,尤其是許多小姐,偷偷目睹晉王世子的風采,更想看看世子妃何等容貌,竟能得到晉王世子的青睞。
一時之間,豔羨聲驚歎聲隨風傳入馬車裡。
季裳華但笑不語,只是手慢慢翻着書頁打發時間。
馬車到了宮門口便停下來,季裳華掀開車簾,就看到蕭承佑已經下了馬站在馬車前將手伸過來,季裳華微微含笑,將手遞給他。
因着晉王世子身份高貴,便有陛下恩賜乘坐步攆。到了宣化門,兩人下了步攆,蕭承佑依舊在前面等着她走上前,與她一起並肩而行,只不過,現在是皇宮,不能太過親近。
季裳華穿着符合親王世子妃身份的服飾,雙手交疊在小腹,步態從容,氣質端莊,行走在宮道上。前生,無論作爲二皇子妃還是皇后,這條路她走了很多遍,是以便沒有什麼可緊張的,反而更加自然。
含元殿。
在小太監通報之後,蕭承佑和季裳華一前一後進去,給皇帝行了大禮。
皇帝揮揮手,“平身罷。”
皇帝面色雖然嚴肅,可是此刻隱隱有些喜意,最愛的女人生的兒子總算娶妻了,而且還是他挑選的人,他自然高興。
“如今你大婚了,朕總算了了一樁心事,晉王只有你一個兒子,他也安心了。既然成了婚,就和以前不一樣了,不要總是一顆心撲在軍務上了。”
蕭承佑淡聲道,“是。”
皇帝看了看公謹立於一旁的季裳華,“既然成爲了世子妃,就要好好照顧逾明,相夫教子,晉王府子嗣單薄,早早爲晉王府開枝散葉纔好。”
季裳華端重行禮,“臣妾謹記。”
好在她知道蕭承佑的真實身世,若是其他人見到皇帝這樣關心弟弟家的子嗣,還真是讓人容易多想。
同時,季裳華也明白皇帝的意圖,因爲在皇帝看來,蕭承佑遲早要登上皇位的,所以子嗣尤爲重要。
皇帝難得朗聲笑了,看起來倒是發自內心,“好了,你們去清寧宮拜見太后和皇后吧,見了太后和皇后,逾明再過來,朕還有要事和你商議。”
……
一路上,蕭承佑都沒有說話,想必是因着皇帝的事有些不悅,既然他說了對皇位不感興趣,那麼季裳華也不好再問,免得他又誤會她不相信他。
到了清寧宮門外,蕭承佑低聲囑咐道,“一會我回含元殿,你在這裡安心等我回來,有貴妃在,可能太后不敢明着難爲你,就算她敢難爲你,也不必怕,你現在是我的妻子,她們只要不算太蠢,都會知道該怎麼做。”
季裳華感覺他就像囑咐小孩子一樣囑咐自己,淡淡一笑,“好。”
很快,宮女就請他們進去了,兩人給太后皇后及各宮妃子行了禮,太后使了個眼色,就有女官給兩人搬來了繡凳。
太后和皇后先後給個季裳華賞賜,然後就是周貴妃等人了。
季裳華一一謝過,重新落座。
太后打量着季裳華,只見她身穿一襲紅色廣袖華服,繡着五翟凌雲紋,花紋是用金線繡成,綴以細小的晶石,如有星光閃爍。衣服上繡着雍容華貴的牡丹,金色的絲線從袖口一直流瀉到腰間,再往下就是遒勁有力的枝幹,腰間盈盈一束,身姿嫋娜娉婷。腰間垂下五彩宮絛,只佩戴了一枚玉佩,雕刻鏤空海棠,手腕上不過是一枚血玉鐲子,更襯得皮膚雪白,好像吹彈可破。發上綰了一個飛雲髻,有少許頭髮垂在身後,發上戴着翡翠海棠玉釵,薄施粉黛,額頭墜了一刻藍色寶石,閃動藍色星芒。整個人華貴而不失清雅,端莊而不刻板。她膚色本白,不需要擦粉,此時不過是抹了淡淡的胭脂,更顯得她肌膚瑩白透着紅。淡掃蛾眉,雙瞳剪水,波光流轉,瓊鼻挺翹,菱脣紅潤,一動一靜皆是優雅宜人。
衆人不禁感嘆,果然是傾國絕色,難怪一向不近女色的晉王世子會主動求娶。
在太后看來季裳華則是紅顏禍水,將男人迷的神魂顛倒,他的親孫子也變成那個鬼樣子。
但現在季裳華是晉王府世子妃,蕭承佑掌握大權,她就算想給季裳華小鞋穿,也要掂量掂量其中的分量了。
太后勉強露出一個笑來,看起來還算慈和,“世子能娶到這樣一個美人真是好福氣。”
季裳華立刻露出一個矜持的笑,“太后娘娘過譽了。”
蕭承佑則是道,“太后說的是。”
太后不過是隨口一說,蕭承佑竟真的承認了,其中的寵溺不言而喻。除了驚訝,許多人更加妒忌,暗道季裳華會勾引男人,可是她們也只能在心裡想想,對待季裳華要多親切就有多親切。
也同時明白了季裳華在蕭承佑心中的分量。
太后覺得胸口悶悶的,“既然嫁入了王府,就該守好本分,孝敬公婆,照顧好世子,做好自己該做的事,規矩守禮,明白嗎?”
季裳華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是,臣妾明白。”
太后又不鹹不淡的教導了幾句,就推脫身體不舒服回去殿內休息去了。
太后走了,其他妃子也覺得輕鬆了不少,徐賢妃道,“難怪皇后娘娘那麼喜歡世子妃,看這嬌豔的容貌和通身的氣派,換成任何人都會喜歡的。”
皇后似笑非笑,瞥了徐賢妃一眼,“是啊,本宮早就知道,世子妃是個懂事的孩子。如今看她有了好歸宿,本宮也替她高興。”
徐賢妃用帕子捂着脣笑的花枝亂顫,“皇后都那麼替世子妃高興,更別提貴妃姐姐了。”
徐賢妃唯恐天下不亂,嫉妒可以和皇后平起平坐的周貴妃,卻又知道人家孃家得力,現在又有了晉王府這門姻親,更讓她看了眼熱。
周貴妃吐氣如蘭道,“這是自然,裳華是本宮長姐的女兒,自她幼時,本宮就格外喜歡她,如今見她能嫁給晉王世子這樣的人物,我也是樂見其成的。”
徐賢妃脣畔勾起,“貴妃姐姐這樣疼愛世子妃,若是有個和世子妃同樣乖巧的女兒就好了。”
周貴妃如幽蘭般從容優雅,“在我眼裡,裳華就和我的女兒一般無二,並無不同。”
徐賢妃只覺得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她興致勃勃挑釁,人家根本不屑於接招,她覺得自己被輕蔑了。
皇后看了季裳華一眼,開口道,“既如此,以後世子妃可要多進宮看看貴妃,順便陪本宮說說話解解悶。”
季裳華起身行禮,“臣妾榮幸之至。”
沒過多久,就有小太監來了,請蕭承佑去含元殿。
蕭承佑有些不捨,還是不得不告辭出去,臨走時有又多看了季裳華一眼。
蕭承佑出去後,皇后悠悠道,“新婚燕爾,如膠似漆,世子如此不捨,可見真是看重世子妃,世子妃可真是好福氣,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世子妃可要好好珍惜纔是,有這樣幸福的日子可不容易。”
季裳華擡眸,與她默默對視,皇后的雙眸隱含淡淡的冷意,像是在警告。
對此,季裳華並不奇怪,如今二皇子死了,寧家已被滅族兩人的合作已經結束,接下來只怕是宋家和周家的爭鬥了,而晉王世子又和季裳華成了婚,那麼自然就是周家那一邊的人,宋家要對付周家可要掂量掂量。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季裳華沒有任何退縮之意,眼神平靜與她對視,微笑道,“娘娘說的是,臣妾自當珍惜。”
皇后最是知道季裳華喜怒不形於色,心機深沉,她纔不信季裳華會乖乖聽話,但也只能點到爲止了,反正合作結束了,兩人就是對立面了。她不禁又想到了蕭承佑,想到了蕭承佑就想起來太子私開煤礦一事,宋家被迫將宋宴推出去頂罪,宋宴是她的二哥,她豈能不傷心?除了氣惱太子無能,更恨蕭承佑多管閒事。反正,這個仇是結定了!
思及此,她恢復了往日的和氣,“既然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她一伸手,女官立刻扶起她,“好了,本宮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了,世子妃隨意罷,晚上還有家宴,可不要忘了。”
所有人都起身恭送皇后。
皇后走了,大廳裡熱鬧起來,都是對季裳華的賀喜和誇讚。
周貴妃走了過來,拉了季裳華的手,對衆人道,“各位妹妹盛情,本宮先帶裳華回去了。”她對季裳華道,“陪我去御花園逛逛。”
季裳華知道,這是有話要對她說,便跟了上去。
*
周貴妃下令將所有宮女留在身後,自己和季裳華並排走在御花園,迎着清風,兩人到了一處名爲“摘星”的涼亭。
“看見晉王世子今天的表現,我就知道他待你很好。”周貴妃擺手讓她坐下。
想起今晨兩人的相處,季裳華覺呼吸一凝,然後道,“他的確很好。”好的讓她愧疚。
周貴妃輕聲笑了,如同吹過的柔風,“如此,你更應該珍惜纔是,畢竟在這個世上女子要找到一個真心待自己人不容易。這世上多的是癡情女子負心漢的故事,現實中更是風流多情男子爲多數,更別提位高權重的男子,哪一個不是紅顏知己無數。能遇到晉王世子,是你的福氣。”
聯想到周貴妃的境遇,季裳華可以理解她爲何會說這番話,只是好奇,周貴妃年輕時那個和她情投意合的男子到底是誰。
原本她也可以和所愛之人雙宿雙飛,只不過造化弄人,一紙聖旨將她召進宮來,和衆多女子爭奪一個男子,實在是可悲可嘆。
“我明白。”季裳華笑了,只不過笑容有些惆悵。
周貴妃算是瞭解她,見此不由問道,“難道你還有什麼心事?或者——對世子有什麼不滿意?”
季裳華微怔,搖搖頭,“世子很好,我沒有不滿意的地方,大抵是初初嫁給他,覺得不適應吧,覺得迷霧重重,前路未知。”她嘆了口氣,看着遠處流淌的河水,“我有些迷茫,不知道以後我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又能得到什麼或是失去什麼。”
周貴妃搖頭失笑,好像明白了她的擔心,“所謂旁觀者清,你既已嫁給他,安心做他的世子妃就是了,所謂得到所謂失去,誰又能一下子說明白呢?”
這樣一說,季裳華不由覺得更加惆悵,問道,“姨母,你有過喜歡的人嗎?你年輕的時候想過要嫁給什麼人過什麼生活嗎?”
周貴妃望進她的眼睛,那雙眼睛很清澈有很幽深,讓人看不透。周貴妃不知道她一個小女孩哪來的這麼多心思,心思太重又看的太透,終究不好。
但她還是道,“誰沒有過年少無知的時候呢,我尚在閨閣之時,也是和益陽郡主差不多的性子,總喜歡過肆意飛揚自由自在的生活,想着有一天找個兩情相悅之人四處遊歷。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她回頭看她,笑道,“可是,終究是我想多了,很多時候,女子都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嫁給什麼人,過什麼樣的生活,就看老天的意思了。所以我說,你比我幸運。”
她雖然說的雲淡風輕,可是季裳華還是看到她笑容裡的苦澀。
是啊,比起周貴妃,她的確幸運。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她又有什麼地方覺得不滿意呢?
涼亭外,風捲殘花,季裳華笑容涼薄,“姨母說的是。”
想了想,周貴妃道,“裳華,你要記着,你現在是晉王府世子妃,然後是蕭承佑的妻子,你明白嗎?”
季裳華笑容平靜,“我都明白。”
她一邊告訴自己要如蕭承佑所言,做他的妻子。可是理智又告訴她,他身份尊貴,她只能以世子妃的身份對他……
生命還很長,她剛嫁給他,不知道以後兩人之間會不會有變化,他會不會真的信守諾言……
傍晚的時候,皇后主持了家宴,除了太后,所有人都來了,皇帝看起來很高興,比平時多喝了一些酒。
等出了宮門,天色已經黑了,蕭承佑沒有騎馬,而是和她一起乘坐馬車。
晚風柔柔的吹,使季裳華因飲酒產生的不適散去了不少。
“怎麼,哪裡不舒服嗎?”燭光下,他俊美的臉龐映上昏黃的光,聲音也很是溫柔。
季裳華下意識看了他一會,搖搖頭,“無事,就是多飲了幾杯酒,有些頭暈。”
蕭承佑伸出手,將她攬在懷中,道,“離王府還有一段路程,你先說會,到了我叫你。”
這麼一說,季裳華的確有些睏倦,也不再拒絕他的好意,在他懷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她睜開了眼睛,發現馬車不知道何時停下了,而蕭承佑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
季裳華連忙退出他的懷抱,“你爲何沒有叫醒我?等了多久了?”
蕭承佑微笑道,“沒等多久。”
見季裳華皺眉,他又道,“想讓你睡的安穩些。”
季裳華有些不好意思,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亂的髮髻,“我們該進去了。”
“頭還暈嗎?”
“還好。”季裳華揉了揉額頭。
蕭承佑站起身,跳下馬車,季裳華剛掀開車簾,就將她抱了起來。
季裳華輕呼一聲,嚇了一跳,手下意識圈住他的脖子。
她面色羞窘,推了推他的胸膛,小聲道,“快放我下來。”還有人看着呢!
蕭承佑深深看她一眼,月光下,她的眸子流轉着幽光。然後,目不斜視將她一路抱進世安苑,所有人趕緊轉過身去,裝作沒看到。
季裳華哭笑不得,這分明是……掩耳盜鈴!
她掙脫不了,只能將臉埋在他的懷中,只覺得明天沒法見人了。
看着燈火越來越近,很快就進了世安苑的正房,蕭承佑小心翼翼將她放在牀上,見她含羞又有些生氣的模樣,他笑的越發低沉悅耳。
“先別睡,先喝碗醒酒湯。”
季裳華坐起來,許是因爲飲酒的原因,又吹了風,她的臉上爬滿了紅暈,一雙眸子蒙上了一層水霧,帶了三分可愛,櫻桃小嘴染着少許口脂,紅豔欲滴。
她自己卻不知道,她現在這個模樣有多誘人,就像一顆熟透了的果子,想讓人摘下來咬一口。
季裳華舒了口氣,壓下心底的羞澀,恢復了往日的鎮定,“嗯”了一聲,又喚了白蘇。
“我……先去沐浴……”語罷,就逃開了。
蕭承佑笑出聲來,好像自從和她在一起,他越來越愛笑了,當然,僅僅是在她面前。
季裳華今日並沒有穿昨日那件水紅色的寢衣,換成了一件白色繡梅花的,她實在不喜歡那樣豔麗的色彩,今日穿的世子妃正裝,她感覺很彆扭。
從淨房出來,看見蕭承佑已經梳洗完畢,正坐在美人榻上,她的腳步很輕,他似乎沒有聽見。
他的側顏沐浴在燭光下,投落在雪白的牆壁上,俊美如剪影一般,將他挺秀的身軀勾勒出來。
季裳華看了看天色,輕聲道,“天色不早了,該休息了。”
蕭承佑這纔回過神,合上書,微微一笑,“好。”
------題外話------
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直白的翻譯:野鴨大雁射下來,爲你烹調做好菜。佳餚做成共飲酒,白頭偕老永相愛。女彈琴來男鼓瑟,和諧美滿在一塊。
——出自詩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