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爲了避免林瓊簫和林夫人多心,季裳華不好將這件事告知林瓊簫知曉。再者,這不只是小姑娘之間的拌嘴,更牽扯到奪嫡之爭。
思及此,她轉身關切道:“林姐姐,你還好吧?長平公主此人心胸狹隘,輕易不饒人,姐姐不要和她一般計較,免得氣到了自己。”
林瓊簫苦笑,真是沒來由的麻煩,但是她也知道皇室公主惹不起,便頷首道:“你放心吧,我並沒有生氣。”
發生了這件不愉快的事,季裳華的心事更重了,自然也沒有心情登高了,是以便拒絕了益陽郡主滿懷期待的邀請。益陽郡主泄了氣,兩腮鼓鼓的,明顯是不高興了,但是她也不好強人所難,是以便拉着林瓊簫一起去了。
林瓊簫失笑,有益陽郡主這麼一摻和,方纔的不虞也就散去了不少,對着季裳華微笑頷首,就跟着迫不及待拉着她的益陽郡主去了。
對此,季裳華很是放心,橫豎益陽郡主自己有武藝傍身,身邊又有武功高強的護衛保護,想必不會出什麼事了。
她離開了山腳,看着熱鬧的人羣,漸漸地也往人多的地方去了。只見許多小姐打扮的花枝招展,或是賞花,或是放紙鳶,或是連句對詩,好不歡愉。
季裳華一個人行走在人羣中倒也不覺孤單。
往日裡,這些千金小姐鮮少有如此光明正大遊玩的機會,也難怪一個個都如此興奮。
而她一襲素衣,行走在花叢,就像一隻翩躚飛去的白蝴蝶,美則美矣,卻顯得與這樣的景象格格不入。雖然她裝扮素雅,可是還是一眼就被人看到了。
她隨意觀看着,忍不住低首嗅了嗅花香,剛擡眸,就看見一道熾熱的目光射過來,她微微皺眉,想找一找是誰在觀察她,可是隻一瞬間,那道熾烈的目光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淡漠的眸子。
她立刻認出了不遠處山丘亭臺上的那人,正是晉王世子蕭承佑。
她微微一愣,沒想到居然會在此處見到他。自那次秋闈過後,季裳華就千方百計躲着他了,沒想到還是又見面了。
她並沒有打算去寒暄,只是遙遙對他施了一禮,他亦是點頭回應,眸子裡沒有半分情愫,好像他已經忘記了上次對她的表白。
這讓季裳華鬆了口氣,這樣也好,興許他已經放下了。想想也是,他堂堂晉王世子,文武雙全、龍章鳳姿,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何必要苦心追求一個心裡沒有他的女子?就算皇帝想讓兩人湊一快塊,但只要蕭承佑不同意,皇帝也不敢逼迫太甚吧?
她這樣想着,再回過神去,發現對面那人已經不見了。
她頓時覺得心裡輕鬆了許多,好像很長時間以來壓在心底的心事已經釋懷了。不由自主的,她的面上浮起一抹柔若秋風的笑來,輕飄飄的,好像風一吹就會散。不經意間看到季裳華的男子,也不禁被她的笑容迷惑了。
她並沒有主意到這些,轉身就走,卻不知道身後有個人一直在看着她。
楚恆見了,心中未免替蕭承佑不值,“世子,恕屬下多嘴,季小姐明明不領情,您爲何還要幫她……。”
原本他也是替主子高興可以儘快娶世子妃過門了,可是從最近世子的表現來看,這個願望恐怕難以實現了,世子妃好像不喜歡世子呢。
蕭承佑打斷了他,再度看了前面纖細的身影一眼,也辨不出是什麼情緒,冷聲道:“走吧。”
本來季裳華正一人獨行,好像沒有注意到一般,突然和一個婢女裝扮的女子碰到了一起,季裳華忙道:“抱歉。”
女子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神情古怪的看着她,趁機輕聲道:“季小姐,六殿下來了,想見您。”
原來,竟是蕭承煥的人?
季裳華輕易不會相信誰,神情略帶防備的打量着她。
女子微微一笑,從身上拿出一塊令牌,赫然是六皇子府上的人無疑。
季裳華這下信了,心中五味雜陳,也說不出什麼情緒。好像從秋闈過後,從那日的‘月下美人’過後,有什麼在悄悄改變了。這一點,她感覺得到……
她收斂深思,淡淡一笑道:“好,請帶路吧。”她獨自一人,剛好蕭承煥就派人來請了,如果說蕭承煥不是一直在盯着她,她都不信。
蕭承煥仍舊是一襲紅衣,站在花木掩映之中,面色白皙,一雙含情的桃花眼,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鼻若懸膽,薄脣如削,不點而朱。在這樣的景色中更顯得風流蘊藉,無論是誰看到,也都會稱讚一聲,好一個俊美的少年郎!
他身上的光芒太過耀眼,季裳華不禁低下頭去,突然一道輕笑聲隨着秋風傳到她的耳朵,伴隨着腳步聲,他愈走愈近,直至腳步聲停下,她知道那人已經停到了她面前了。
“我一直在等你。”他聲音裡是毫不掩飾的愛戀,這個時候,木陽等人已經識趣的走開了。
季裳華終於擡起頭看她,眸光清澈,瀲灩着波光,“勞煩殿下,臣女來遲,萬望恕罪。”
似乎沒注意到她刻意的疏離,他毫無徵兆的執起她的手,季裳華驚愕,竟然忘了拒絕。他看着她的眼睛,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無妨,只要不是太久,我還是可以等的。”
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時間太久他就不等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蕭承煥此言若有深意。
蕭承煥笑意越來越深,雖然他儘量不想逼迫季裳華,但骨子裡的佔有慾是一點沒有變的,若是她讓他等太久,他不介意親自去搶人。
“方纔我去見了母妃。”他放開季裳華掙扎的手,神情有些落寞,只是卻目光灼灼的看着季裳華。
季裳華覺得那目光太燙,手顫動了一下,笑道:“公主見到殿下一定會很開心的。”
看到她的窘迫,他搖頭笑笑,“是,我告訴母親我過的很好,雖然還是孤身一人,卻有了心愛的女子,她九泉之下定會很欣慰。”
季裳華心中一悸,彷彿呼吸都停滯了,蕭承煥此言何意,不問可知!
她依舊保持着平和的態度,沒有接話,這個時候,她根本不能說出什麼來。
蕭承煥也不在意,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脣角一勾,笑容邪肆,“裳華,你心虛了。”
季裳華:“……”他是哪裡看的出自己心虛的?
“心裡明明有我,還不敢承認,難道你不該心虛嗎?”
季裳華被他一番‘驚世駭俗’的言論驚的失語,這個人真是……。
被這樣逗弄,她面色略帶不快,“殿下喚臣女前來有何要事,臣女萬萬不敢開這樣的玩笑。”
蕭承煥距離離開她一些,嘴角那抹邪肆的笑也漸漸斂去了,“既然遇到了,無事就不能見見你嗎?”看她渾身戒備的樣子,他嘆息一聲,“狠心的丫頭,明明那晚與我如此親近,今日就翻臉不認人了。”
聽他提起那晚的事,勉強壓下去的思緒又涌了上來,是啊,今日的她好像在刻意疏遠他,好像在掩飾什麼。
到底是什麼,她心裡全都明白,只不過刻意壓制着不去想,如今見到他,往日的種種便全都浮現出來了。
不等她反應過來,下一刻,他一個大力,將她扯入了懷中,下巴放在她的頭頂親暱的磨蹭着。他力氣很大,抱的她很緊,好像生怕她會跑掉。
季裳華既驚且羞,從前他這個人雖然不正經了些,可是到底不敢這樣對她,今日怎地敢這麼做?
季裳華用力推拒着,可是她那點力氣,對蕭承煥來說就像撓癢癢,實在是算不上什麼力氣。
“不要推開我。”他突然開口說話了,滾燙的鼻息噴灑在她的耳邊,所過之處使她的肌膚產生一陣戰慄,“讓我抱一會。”
季裳華下意識停止了掙扎,今日的蕭承煥怎麼了,看起來心情很差,不過是在盡力掩飾罷了。聯想到今日是重陽節,和他深埋地底的母妃,季裳華好像明白了什麼。
她嘆了口氣,到底沒忍心推開她,試圖勸慰道:“殿下,若是您有什麼心思可以說出來,我雖然不一定幫得上你,但知道心情可以好些。”
他的手臂毫不放鬆,聲音喑啞,“裳華,你不會離開我,對嗎?”
季裳華一時不知孩如何回答,這一瞬間,她好像明白了他的情緒。兩人雖然有些地方同病相憐,但至少她還有親人和朋友,而他好像什麼都沒有……
“我是真正的孤孤單單一個人,你既然招惹了我,就不要離開好嗎?”第一次,他在她面前表現的脆弱。他這又是做什麼,哀兵之計?
還有,什麼叫她招惹了他?明明是他一開始想要她的性命,所以她纔想到了要與他合作。如今兩人的關係可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了。
可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或許她對他有所心動,但還沒到‘不離不棄’的地步,而且在她心中最重要的是復仇和保護她的親人。
感覺到他抱着她的手臂放鬆了幾分,她輕輕推開他,“殿下……”
然而他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一雙桃花眼波光流轉,“不要說。”他強勢的拉過她的手,笑的溫柔,“難得出來一次,這裡風景又美,不如陪我逛一逛嗎?”
手只是稍微掙扎了一下,到底沒有拒絕,點頭道:“好。”
“我帶你去個地方。”
季裳華知道,他不會讓人發現他們在一起,是以只是跟着他,沒有出口相問。
……。
漫山遍野的金菊,隨風搖擺,很是壯觀。許是因爲這裡偏僻無人發現,這裡並沒有人。
兩個人一白一紅,站在花叢中,與遍地金菊相比,竟是出奇的相配,前面的地勢高處,建着兩座亭子,站在上面賞菊,山下的風景也一覽無餘,倒是一件樂事,也不知道是誰,如此眼光獨到,將亭子建到了這裡。
季裳華心頭涌現幾許愉悅,提着裙角便要上前,蕭承煥卻拉住了她,眼神一瞥,“你看。”
季裳華立刻認了出來,那一對璧人,正是七皇子蕭承燁和素琴。雖然離得遠看不見他們的表情,但是卻隱約可聽到歡快的笑聲,人也去了亭子。
而遠處,好像還跟着一個人。
季裳華看着身邊的人,脣角勾起,原來如此,她設計了一半,有人替她設計好另一半,倒是免得她費心了。
她正觀察着接下來要發生的事,突然身體騰空了,她下意識輕呼一聲,又連忙捂上了嘴巴。少頃,她就被帶到一塊大石頭的後面,只聽着涼亭內傳來的交談聲,還有不遠處那隻螳螂。
“多謝殿下願意借我琴譜,我已經謄抄了一份,現在還給殿下。”
“若是有時間,可否請姑娘爲我彈奏一曲。”
素琴盈盈笑道:“殿下邀請,素琴自不會拒絕,但是小女子雖會撫琴,但最擅長的還是琵琶,若是彈的不好,請殿下多多包涵吧。”
“你這麼說不過是謙虛罷了。聽聞姑娘從前也是出身書香門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琴藝雖然不一定比得上琵琶,但我料想肯定也是不錯的。”
“既如此,那改天小女子就獻醜了。”
七皇子看着她,她正懷抱琵琶望着前放漫山遍野的金菊,神色很是放鬆。她生的面容嬌美,落入風塵卻沒有一絲風塵氣,反而是恬淡婉約。秋風襲來,捲起她的長髮,幾縷髮絲服帖在了她秀美的頸上,那脖頸白皙,如白玉一般,更襯的人比花嬌。
七皇子看了一眼,還是說服自己不要被美色迷惑,目光躲閃不再看那一處晶瑩的白。
同時,亦是感懷,這樣靈秀的人爲何會淪落風塵,老天爺實在是不公啊。
思及此,他脫口道:“我聽坊間傳聞,姑娘是與人……私奔逃離家族的,後來家族沒落,不得已賣身青樓,那麼,與你私定終身之人呢?”
時間又一瞬間的靜止,素琴苦笑,語氣艱澀道:“走了。”
七皇子似乎不解,劍眉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