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純情世子

季菀華看着周圍的環境,可是全部是黑暗,什麼都看不清楚。

耳邊是風聲陣陣,勉強可見窗子上的影影幢幢,面前站着的則是一個高大的人影,他就這樣,不動不言,如一堵牆,卻是駭人之極。

“你……你是誰……”季菀華往後退着,聲音裡滿是恐懼,“爲何要將我帶到這裡來?”

黑夜中,她的大紅喜服與夜色融爲一體,只可以大致看到一個輪廓。

黑衣男子也不說話,只是一步步靠近她,她嚇得又後退,他又退後,一直如此。

她再也忍受不住來自心底的恐懼,失聲尖叫,“你別……你別過來!啊,你別過來……”

男子發出一聲嗤笑,盡顯輕蔑,就像是在看一隻螻蟻做垂死掙扎。

季菀華還在後退着,慌張之下,卻不小心踩到了長長的裙襬,一下子就跌倒在地,帶起了一地灰塵。

她被嗆的咳嗽了一聲,渾身劇痛,帶着哭腔道,“你是誰,爲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這個時候,男子終於開口說話了,聲音如夜一般深沉,“你覺得呢?”他蹲在她面前,擡手捏住她的下巴,“你這樣出身高貴的美人,我抓你來,不是求財就是求色了……當然,也可以兩者都有。”

季菀華大驚失色,拼命搖着頭想掙脫開這隻大手的鉗制,可是根本是徒勞無功,“你……你敢!我可是季家的女兒……我的父親是當朝二品尚書,你敢對我如何,他一定不會饒了你的!”

“嘖嘖。”男子欣賞着她的色厲內荏,“都這個時候了,還指望着你那位尚書父親呢,我可是知道,你那個父親早就不想認你這個女兒了,我帶走你,不是更合了他的意嗎?”

“你胡說!”季菀華因爲激動渾身顫抖起來,“你……你怎麼知道的?”季家發生的事根本沒有外人知曉,這個人是從何處得知季鴻茂不想認她這個女兒的?

難道……

她腦子裡浮現出一個想法,聯想到今日對季裳華的陷害,難道派人綁架她的人是季裳華?!

除此之外,還有更合理的解釋嗎?對她恨之入骨的只有季裳華。

所以季裳華這樣報復她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怨恨和驚懼慢慢漫上心頭,季裳華居然如此狠毒,直接在新婚之日派人擄走了她。這是不是說明,於綺嵐和喬氏的陷害也失敗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不敢想象季裳華會將她怎麼樣……

“是不是季裳華,是季裳華派你來的,對不對!”她憤聲道。

男子沒有立刻說話,過了一會輕笑道,“你說是那就是吧。”

這算什麼解釋?!

季菀華眼睜睜看着男子離開,卻是沒有得到準確答案,儘管她心中已經有了猜想。

“你回來!你到底要做什麼?!”

若是季裳華要對付她,怎麼可能不讓人對她做些什麼?

男子腳步一頓,回頭道,“真是吵人。”

黑夜中,看不清他是如何動作的,就將一顆石子砸向了她的額頭,準確無誤。

季菀華翻了個白眼,就暈了過去。

……

也不知過了多久,季菀華揉着脹痛的額頭醒來了,外面依舊是黑漆漆一片,卻是隱約可見光亮,應該已經過了一晚上了。

揉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她無力的坐起來,想着該如何逃出去,有沒有人來救她?

這個時候,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和竊竊私語。她以爲人要進來了,立刻重新躺倒,保持之前暈過去的姿勢。

“她怎麼樣了?”有一人道。

另有人回答,“這個時候也該醒了吧,進去看看。”

“哎,上面交代,讓我們將那個小丫頭處理了,這事可不能耽誤,如果萬一被人發現幕後之人不是季裳華就完了。現在季菀華可是認爲我們就是季裳華的人,可不能功虧一簣。”

“我當然知道,嘿嘿,只不過她身邊那個丫鬟雖然是個背叛主子的,卻也是生的細皮嫩肉的,我還真有點捨不得呢。”

“瞧你那點出息,等做成了這筆買賣,別說一個丫鬟,就是春滿樓的頭牌你也是要的起的,萬一惹上邊不高興了,另外一半銀子我們就拿不到了。”

“你也太小心謹慎了,我將她藏起來不就行了,哪裡這麼容易會發現。再者說,她不過一個季家沒落的表小姐,仗着手裡有點銀子才能驅使我們,哪裡就有本事查出我將那丫鬟藏到何處了?”

正在裝暈的季菀華聽到了‘丫鬟’‘表小姐’,好像派人綁架她的不是季裳華,而是對方想讓她以爲是季裳華!

那人口中的表小姐莫不是……洛靜瑤?!

是了,一定是的!洛靜瑤也是要嫁進於家的,爲了在於家站穩腳跟,自然要先下手爲強除掉她!

她塗抹着豔紅丹蔻的指甲扣在地面上,深深地刺痛傳來也絲毫感覺不到一般,她萬萬想不到,一直被人視若蠢笨的洛靜瑤也能有這樣狠心絕情的一天,竟然收買了她身邊的丫鬟爲她通風報信,利用她對付季裳華,再除掉她,自己卻坐收漁翁之利!

她心中恨極也痛極,不過眼下最擔心的是洛靜瑤要如何對待她?

她總不會以爲只要裝暈就能躲過一切。

她想的的確是對的,因爲有兩人男子已經推門進來了。

她屏住呼吸,心中忐忑不已,感覺到那兩人的靠近。

“這樣的小美人你真的捨得?”一個男子撫摸着季菀華的臉道,“毀了容,真是可惜了。”

一聽這話,季菀華嚇得恨不能尖叫,身體也猛然一顫!

“行了,別裝了,既然醒了,就睜開眼睛吧,也好讓你親眼看看我是如何毀了你這張臉的。”

季菀華從地上爬起來,連連祈求,“我求你們……求你們放了我……季裳華給了你多少銀子,我雙倍給你們……不,是十倍,十倍!我現在是於家的少夫人,於家你們聽說過吧,京都第一首富,一定比季裳華有錢!你們爲季裳華辦事不是爲了錢嗎?我……我會給你更多……求你們,放……放過我吧……”

她還不傻,沒有說出她已經知道背後之人是洛靜瑤了,否則說不定她因爲知道的太多下場會更慘。

就讓他們以爲她恨得是季裳華的,這樣也算是達到了他們期望的目的。

兩人對視一眼,一男子笑的很是猙獰,“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這是不是太過簡單了,我費勁心思將你帶到這裡來,可不是隻爲了銀子的。”

季菀華瞪大了眼睛,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你……你到底要做什麼……”

男子向另外一個人使了個眼色,又看看手中的匕首,“我要做什麼,你待會就明白了……”

……

季裳華回到了周家,關於她被喬氏意圖陷害偷盜的事情也傳了出去,一時之間,關於季家大小姐的事情又被重新翻了出來,從一開始季裳華被趕到農莊,到季裳華的及笄之禮,以及和晉王世子的傳言……很多又被人翻出來重新傳揚。

季裳華又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然而季裳華本人卻是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一般,依舊是淡然自若。

她現在可沒時間關心這些,她最關心的還是她的好妹妹季菀華,還有另外一件事……

回到周家,老太君自然對在於家發生的事情憤怒不已,好好詢問了一番季裳華事情的來龍去脈,得知了事情已經交由京兆尹處理,才放心下來,想着派人去給京兆尹暗暗施加壓力,不怕京兆尹不早點結案,給那家人一次教訓!

季裳華安慰了老太君一番,又去看了福兒,纔回到自己的院子。

這一夜,季裳華都輾轉難眠,想着白日發生的事情。

樑嬤嬤爲何會消失,自然有季裳華的手筆,她吩咐雲雁帶走了樑嬤嬤,又對幾個丫鬟威逼利誘,將真的夜明珠換成了假的,讓幾個負責搜查的丫鬟配合她繼續按照喬氏的劇本將戲演下去,接着,季裳華又適時拆穿喬氏的陰謀。

可是,只有這些還不夠,季菀華,於綺嵐,喬氏這樣對她栽贓陷害,她又豈會不多送些大禮報答她們?是以,她讓周子揚悄然無息的劫走了季菀華,又讓季菀華屋子裡伺候的丫鬟哭喊着報信,故意引得衆人皆知。

這樣一來,季鴻茂和於家人不可能不救季菀華。

依照季菀華和季裳華之間的仇怨,季菀華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季裳華,定會恨極了她。

可是那又如何呢,對於一個跳樑小醜,季裳華沒什麼可怕的。但是,就這樣讓她消失,未免太沒有意思了。

是以,季裳華就讓人引導季菀華,讓她以爲真正的幕後黑手是洛靜瑤,之後就算季菀華被救出去回到於家,和洛靜瑤共侍一夫,於鶴軒的後院可真是好戲連連了。

其實,季裳華完全可以給她一個痛快,但是她也要做到物盡其用,不是嗎?

前世洛靜瑤背叛季維之,於鶴軒在朝堂給季維之使絆子,最終害得他慘死,季裳華怎麼可能這麼便宜了他們?

如今不過是剛開始,很快,就會引出一連串的惡果……

季菀華睜着眼睛,看着帳頂,又看見窗外,無論如何是睡不着的了。

晚風穿過院子,進入了窗子,吹的圍帳也揚了起來,季裳華拉開圍帳,披衣起身。

她坐在窗前的梳妝檯前,伸出手拿起已經蔫了的玉簪花轉動着,仍舊有淡淡的幽香自指尖瀰漫開來。

餘光一瞥,看到了及笄禮上收到的匕首,聲音含笑道,“怎麼,世子深夜駕臨,卻是不打算不露面嗎?”

似乎感覺到了周圍空氣冷凝了一瞬,季裳華輕笑道,“世子有話直說便是,左右臣女膽子大的很,不至於被驚嚇到。”

蕭承佑聽她這話說的奇怪,一開始以爲她是在試探,所以沒有現身,而現在他卻是知道了她的確發現了他的到來,遲疑了一下,跳窗而入。

即使在黑暗中,他仍舊可以想象出她的模樣,剋制住想接近她的衝動,他淡淡道,“今日之事我已經聽說了。”

只這一句話,季裳華已經明白了他的來意,“多謝世子關心,我很好。”

蕭承佑點點頭,“我知道。”他知道以季裳華的聰慧怎麼可能會讓自己陷入困局,他今夜之所以悄然潛入,或許是潛意識想要見見她吧。

他只想看看她就好,沒想過會被季裳華髮現了。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心中百轉千回,有許多疑慮,卻不知如何開口。

他要如何說,他是要繼續要向她表白心意,還是如上次一般直接求娶?亦或是問問她和蕭承煥的關係,她是否已經對他心動?

不,他向來不善表達,性子又太過深沉內斂,這些話不知該如何詢問出口。

沉默了良久,季裳華先道,“既然世子來了,爲何不說話?難不成世子是特意來看我的?”季裳華聲音裡有些淡淡的嘲諷,這讓蕭承佑覺得不適的同時又萬分奇怪,“有什麼話,世子就一併說了吧。”

聞言,蕭承佑呼吸一滯,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爲季裳華已經得知了一切,他的脣緊緊抿着,泄露了心底的不安。過了一會,他艱難的出聲道,“今日,我看見了你和他在一起。”

季裳華一愣,沒想到他說的會是這個,然後她笑了笑道,“所以呢?世子想要說什麼?”

蕭承佑看到她對此毫不在意,不緊張不解釋,是不是代表她已經如他猜想的那般,和那個人心意相通了?

他心中涌上些許酸澀,面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要提醒你……”

“世子是不是又要說,六皇子此人並非那麼簡單,我與他合作是與虎謀皮,勸我及時收手?”季裳華冷冷打斷道。

蕭承佑一時語塞,她顯然是誤會了,他想問的是她對蕭承煥的感情,而不是警告她不要再與蕭承煥合作。

見他沒有說話,季裳華繼續道,“如果世子擔心我會因此做出無法挽回的事,世子大可以放心,裳華的親人都在這裡,難道世子以爲我會拋卻他們?”

聞言,蕭承佑心中那點酸澀立刻消失不見了,甚至是有些欣喜,季裳華這話是不是說明了她對蕭承煥無意,一切都是蕭承煥一廂情願?

他嘆了口氣,手伸到半空又落了下來,“你要相信,我並無惡意。”

季裳華的表情第一次變得尖銳,她無聲的笑了,“是啊,若世子果真對我有惡意,何至於幾次三番救我,裳華真是感念世子大恩呢。”

越說越是奇怪,而且句句冷嘲熱諷。他心中那點不安越來越強烈,試探着道,“你……何出此言?我說過,一切都是我欠你的,是我對你應有的補償,何曾要求過你感恩?”他下意識靠近她一步,“你今日是哪裡不舒服嗎?”

“你還要繼續隱瞞嗎?”季裳華退開,好像恨不得離他遠遠的,“晉王世子,我是不是要換個稱呼?”

“你——”蕭承佑錯愕不已。

季裳華知道他此刻定然是十分震驚的,轉過身,不再看他,“我自然相信世子救我是沒有惡意的,可是自從得知了你身份的那一刻起,便使我不得不多做猜想,我不難不懷疑,我不得不猜疑世子救我是不是有別的心思,晉王妃對我的喜歡是不是別有目的。”她閉了閉眼睛,苦笑道,“現在,世子可不可以給我一個解釋?”

她終究還是知道了……

蕭承煥心中一痛,走到她面前,第一次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不,不是這樣的,我從未想過要欺騙你,沒有想過要利用你,只是……”

這是這種秘密,他要如何說出來?

季裳華轉身,看着他,眼睛裡是濃濃的失望,語氣也是毫無感情的陳述,“世子,我自然可以理解你,換成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對別人吐露這個秘密的,可是世子,你即便沒有利用我利用周家的心思,能改變陛下的決定嗎?陛下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我不能阻止你謀劃如何坐上那個位置,但我不希望你傷害周家。”

關於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在得知蕭承佑身份的那一刻她已經全部想明白了,怪不得晉王妃會明晃晃的宣揚對她的喜歡,怪不得會有京都那些流言,怪不得皇帝希望賜婚益陽和周子祺,一切都是因爲蕭承佑的身份。 Www⊕тт kān⊕℃o

有了皇帝的謀劃,和周家的支持,蕭承佑自然能坐上那個位置。

可憐那些皇子用盡心機爭搶,掙的頭破血流,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

這樣一來,她也想通了,爲何前世她在嫁給蕭承澤之後,皇帝對她不喜,原來,從始至終,皇帝想讓她嫁的人是蕭承佑,他最喜歡的兒子。

這樣一來,還怕周家不盡心盡力支持蕭承佑上位嗎?

只是,蕭承佑又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

蕭承佑不想她對她誤會太深,罕見的作出解釋道:“對於我的身份,有的確對你有所隱瞞,但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我從未有過利用你利用周家的心思,你可願意信我一次?”

他的眼睛裡滿是不安,季裳華注視着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在戰場上運籌帷幄的晉王世子流露出這種眼神,她心中一悸。她知道,蕭承佑這樣的人是不屑於欺騙的。“即便我願意信你,終究更改不了事實。”她悵然一笑,“世子請回吧,你放心,這事關周家安危,我自然不會透露給別人知曉。”

“這個秘密,是他告知你的,是嗎?”

季裳華漠然道,“他不過提了一句,我自己猜想出來的而已。”

當時,蕭承煥說的是,蕭承佑並非是晉王妃和晉王的親生子,季裳華也是驚愕了很久,可是聯想到晉王妃對她奇怪的示好,便什麼都明白了。

她本想逃離皇宮那種地方,到頭來發現還是躲不掉,從一開始就有人決定了要將她拖入那深淵……

見她這就要趕他走了,且聲音和表情是這樣的冷漠,他下意識拉過她的手,“你還是不願信我?”他從未想過要登上皇位,可是她似乎不會相信。

季裳華沒想過他會做出如此舉動,一下子甩開他的手,“世子!”

蕭承佑拉過她的手時沒有用很大力氣,所以季裳華猛然甩開他的手時,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竟也腳步後踉蹌了一下,季裳華也被他的動作帶的倒在牀柱上,眼看就要翻滾到地上。

關鍵時候,一隻大手拉住了她的,她的身體猛然靠在牀柱上。她閉上眼睛,等待着頭部傳來痛楚,可是卻沒有。

她睜開眼睛,對上一雙漆黑冰冷的鳳眸。裡面是顯而易見的擔心還有愧疚,“你沒事吧?”

這聲音低沉悅耳,季裳華一下子回過神來,後知後覺發現她的頭部靠在他的手上,所以沒有感覺到疼痛,而她的左右被他牢牢握着,以防止她摔倒。

季裳華感覺有些窘迫,她的本意是掙脫他,可是不但沒掙脫,好差點摔倒,更是被他救了,真是太丟人了……

不過,蕭承佑好像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是輕聲詢問道:“你爲何不說話?”

季裳華沒有言語,兩人就保持着這樣近的距離,氣氛有一種詭異的沉默。

“多謝世子相救,我無事。”過了一會,季裳華微微嘆氣道。

蕭承佑深深看着她,“我如果說我從未想過登上那個位置,你信不信?”

季裳華一愕,他在說什麼?他說他不想登上皇位,這可能嗎?世上有幾個人能躲過那個誘惑?她笑容有些苦澀,“臣女信不信世子已經不重要了,世子要做什麼都好,只是不要害了周家和我大哥。”

他握着他的手,有些顫抖,“你應該知道,那個人做出的決定很難更該,目前要保住周家的辦法就是按照他的安排去做。”

所謂皇帝的安排,自然是季裳華嫁給蕭承佑,然後將周家的勢力收入蕭承佑的羽翼。

她似乎又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她對自己的婚姻本就不抱希望,若是實在逼不得已,她會選擇一個老實本分的男子成親,過所有女子嚮往的相夫教子的生活。可是老天偏偏不給她這樣的機會,又要讓她卷如後宮的爭鬥中去。

若是拋去蕭承佑的身份不談,季裳華嫁給他也沒什麼,反正她嫁給誰都是一樣的。可是如今涉及到蕭承佑真正的身份和周家的安危,她就不得不多做考慮了,她雖然想保護周家,卻沒有想過要爲了這個將自己賣出去。

都是因爲眼前這個人,讓她陷入這樣的困局!

可是,若不是因爲周家還有這點用處,皇帝又怎麼會放過這樣功高蓋主的周家?

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怪誰了。

季裳華失神的望着梳妝檯那邊的窗子,窗子外,是一棵茂密的木槿,此時,正窸窸窣窣的開始落花,月亮從雲層鑽出來,照見了屋內的一雙人影,影子投落下去,似乎是在依偎的模樣。

她很是爲難,她並不怕鬥爭,只是她也會累,難道她註定了還要回到那金燦燦的籠子中去嗎?

“裳華。”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換了稱呼,“若是我不要皇位,你願意和我一起嗎?”

他的聲音很是溫柔,就如夏天夜晚吹拂的風,吹拂進季裳華的耳畔。

然而,季裳華好像沒有聽到一般,面無表情,看着窗子。

若果真還要鬥,那就繼續鬥下去吧,既然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又有什麼可怕的?若果真要嫁給蕭承佑,那麼這一世她一定要牢牢守住皇后之位,掌握好手中的權利,護好自己在意的人!

她的目光漸漸落了下去,不經意間落在了梳妝檯上一直紫檀木的匣子上,匣子上雕刻着紫色的海棠花,富貴精緻,還散發着濃郁的香氣,不消說,就知道匣子裡放的物件也很是珍貴。

莫名的,季裳華覺得心口一燙,下意識想揮退方纔的想法,好像那個想法是錯誤的,就好像她會對不起什麼人一樣。

“裳華?”蕭承佑低頭看她,見她眼神慌亂,神思不屬,“你心裡是什麼想法?”

可是,季裳華卻猛然推開了他,自己也迅速離開他身邊,就像是落荒而逃。

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爲太過突然和慌張,飲了一盞茶,勉強平復了心緒,冷聲道:“世子不覺得自己的舉止太過無禮嗎?”

因爲太過驚愕,蕭承佑的手還保持着方纔握着她的姿勢。看季裳華的目光落在他握着他的手上,蕭承佑就像被針紮了一般,意識到自己的行爲過於無禮了,有些訕然的輕咳一聲,“對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傻了,他又靠近了她一些。

牀頭几案上的燭火散發出溫暖而昏黃的亮光,藉着晚風的吹拂,飄飄蕩蕩。

好像照見了某人紅了的耳根……

他這是害羞了?

恍惚記起兩人第一次在農莊相遇的時候,那一晚他劫走她,在他捂住她的脣不讓她開口的時候,她看見他不好意思的別過臉去。

明明是他無禮在先,怎麼不好意思的還是他,原來,傳聞在戰場上殺人無數,冷漠無情的晉王世子竟是和如此純情的人。

見季裳華面露不悅,他又立刻退後幾步,目光也從她臉上移開。方纔他握着她,感覺到她柔若無骨的手,如上好的綢緞一般,冰涼細滑,心中涌上一些別樣的感覺。這種感覺很陌生,卻又又讓人心生不捨……

“是我失禮了,對不起。”他尷尬的開口道。

季裳華沒好氣的瞥他一眼道,“世子知道失禮就好。”

“我……”面對季裳華的冷漠,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不奢求你現在就相信我的話,以後你就會知道了。”他說的是方纔問季裳華要不要和他一起的話。

他之前從未對什麼女子動過心,季裳華是第一個。既然確定了他是心悅她的,自然會只對她一人好好。

可是季裳華的思緒明顯沒有和他在一條線上,她輕嗤一聲,“我說了,只要不傷害道周家和我大哥,隨你如何做。”

蕭承佑這才發現,原來方纔的話,季裳華根本沒聽進去,他劍眉微皺,“你心裡想得只有周家只有季維之,可曾爲你自己想想?”

“我不過是做好自己的本分罷了,難道我還要奢求別人幫我護好我的親人嗎?”

蕭承佑低聲一嘆,“你不該如此辛苦。”

其實他想說的是,你不必如此辛苦,我自然會替你守護你在意的人。可是,他終究沒有說出來……。

……

第二日,季裳華起身,不知是不是因着昨日沒休息好的緣故,她覺得頭疼,似乎暈暈的,用早膳的時候胃口也沒有很好。

看着季裳華面容略顯蒼白,白蘇道,“小姐是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奴婢去告訴老太君,請太醫來看看?”

季裳華搖頭道,“不必,許是昨日太累了的緣故。”

“那小姐用完早膳再休息會,我去向老太君說明?”

“不必。”她揉了揉額頭,好像自昨日暈了那一下,就一直覺得不舒服,“福兒怎麼樣?”

白蘇爲她斟滿一盞茶,“昨兒奴婢已經去看了,那丫頭傷口好多了呢,人也已經醒了,還惦記着小姐呢,問奴婢小姐有沒有受傷。”

季裳華泯了一口茶,覺得身體的不適感褪去了些,道:“我不過是順手幫她一把,她卻這樣爲我,倒是令我意想不到。”

“是啊,小姐。”繁縷道,“那丫頭雖然傻了些,但是勝在忠厚老實,拼命救了小姐,就連奴婢也不禁心生佩服呢。”

白蘇接過話去,笑了,“豈止是你,就是老太君和國公夫人都對她讚不絕口呢,吩咐大夫用了府上最好的藥材,一定要醫治好她。”

季裳華想了想,的確,這樣捨身救主的奴婢沒有誰不喜歡的,難怪一向不問府中之事的老太君也親自插手了。

“我去看看她吧。”季裳華起身道。

白蘇道:“小姐,如今福兒病重,萬一過了病氣給您就不好了,不然等福兒好些了再去吧。再者,您昨日也沒休息好……”

季裳華笑意深深,只不過有些虛弱,“福兒爲了救我受了重傷,我若是不去,豈不是寒了那丫頭的一片忠心?放心吧,我去去就回,不會有什麼事的。”

白蘇見季裳華執意如此,便道,“小姐,您今日還沒用藥呢,現下藥還未熬好,不如您在多等等?”

其實季裳華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老太君還是不放心,偏要她再多用幾服藥纔好,季裳華不忍拒絕她的關心,便一直服用着。

過了不久,藥熬好了,繁縷將藥端來,和以前一樣,先餵了一些給兩隻小白鼠,過了一會,發現小白鼠還活蹦亂跳的,才放心服侍季裳華喝下。

季裳華將碗放到脣邊,不知爲何,突然停下了,“這藥……”

繁縷柳眉一皺,“怎麼了,小姐?這藥有什麼問題?”

季裳華聞了聞,笑道,“無事,這藥太苦了,我實在是吃不下。”

“左右再吃幾副就好了,良藥苦口,這可是治傷最好的藥材,多用一些沒什麼壞處的。”繁縷笑嘻嘻道。

季裳華睫毛被熱氣薰得溼漉漉的,她重新端起藥碗,“的確是治傷良藥……”自言自語似的說完這一句,便一飲而盡。

用完藥之後,主僕三人來到一間廂房,裡面躺着一個昏睡的人,正是福兒了。

“她如何了?”白蘇問在這裡伺候的丫鬟蘭兒。

蘭兒道,“她今天醒了一次,剛用完藥就睡着了。”

季裳華看看那邊空着的藥碗,“這麼濃的藥味,這次福兒傷的的確很重,如今福兒就麻煩你們照顧了,照顧好她,我自然有賞。”

蘭兒忙道,“奴婢是老太君派來照顧福兒的,奴婢不敢在表小姐面前邀功。”

季裳華輕飄飄的看她一眼,行至福兒塌前,“是個懂事的丫頭,不過,老太君是老太君,我是我。福兒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照顧好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會虧待你的。”

她一個眼神,白蘇就送袖中拿出十兩銀子,“這是小姐賞的,你就收下吧。”

蘭兒不好意思的將銀子收攏道袖子裡,“謝表小姐,奴婢定會悉心照顧福兒。”

季裳華點點頭,“你有心了,記得我生病的時候,晉王妃賜了許多尚好的藥材和補品,一會你跟着繁縷領來吧。”

這下,在場的丫鬟都不禁暗自嫉妒了,季裳華對福兒也太好了吧,那可是宮中之物呢,就這樣給了福兒一個丫鬟,任誰誰不會眼紅?沒想到福兒這一次還真是因禍得福呢。

蘭兒的眼睛裡也不復方纔被季裳華獎賞銀子的欣喜,聲音也有些低落,“是,奴婢領命。”

一直到季裳華離開,福兒都沒有醒來。

繁縷噘着嘴道:“小姐對福兒真好,奴婢看了都嫉妒呢。”

白蘇打趣道:“還不是因爲她爲咱們小姐擋了一劍,你若是也爲小姐受傷,小姐只會對你更好。”

繁縷嘻嘻笑了笑,“我知道,方纔我不過是開玩笑的。不過,若是當時我反應及時,也會救小姐的,誰會想到刺客會突然從天而降,福兒又突然跑出來了呢。”

季裳華幽幽道:“或許,真的是湊巧而已……。”季裳華望着涼亭那邊的荷塘,“回去吧,記得給福兒送些藥材。再有,尋一些穿心蓮來。”

“穿心蓮?”繁縷拔高了聲音,“小姐,您不是不能用穿心蓮嗎?”所說穿心蓮有治療傷口和緩解疼痛的功效,對於小姐的傷也有利,可是小姐可是從小對穿心蓮過敏的,今日她爲何要提出尋找此物?

季裳華隨手拈起一隻花瓣,在指尖摩挲着,不一會花瓣便零落成泥,隨風飄逝了。“我不過是想試試它的功效罷了,你們去尋來便是,順便……。捉出背後做鬼的人。”

兩人不解季裳華的打算,呆愣在原地。

季裳華給了她們一人一個彈指,好笑道:“發什麼呆?還不快去?”

“哦,是,小姐。”繁縷木訥的點頭道。

季裳華搖頭失笑,剛走了一步,突然那種眩暈感又襲來了,可是也只是這一瞬而已,接着,這種感覺就消失不見了。

“小姐,我看您身體真的不舒服,不然請太醫吧。”

“不必。”季裳華不在意道:“不過是小事罷了,沒有必要興師動衆,許是因爲這些日子太勞累了吧,我多歇息歇息就好了,此事,不要驚動外祖母,免得她老人家擔心。”

繁縷和白蘇見季裳華這個時候已經恢復如初,只是眉眼間有些疲憊罷了,確定她只是太累了,都鬆了口氣。

小姐就是心思太重了,年紀又太小,豈不是會累的病倒?若是有人能幫幫小姐就好了。

……。

周婉頤一襲青色百褶裙,上面繡着粉色荷花,隨着她的動作,裙子上的荷花就像在風中一樣搖擺。外邊則穿着鵝黃色的大袖衫,沒有什麼花色,真個人顯得十分清雅又不失俏皮。

因着天氣炎熱,並沒有束腰,整套衣裙顯得十分寬大,飄來飄去,好像要隨風遠走一般。

打扮的也是罕見的素淨,和平日很是不同。

乍一看,是個嫺雅千金,可是說出的話卻讓人不敢恭維。

“娘,我說呢。怪不得季芳華突然改了主意不殺季裳華了,原來在這裡等着她呢。原本我還覺得便宜了季裳華,可是我今日聽您一說,覺得此主意甚好。季裳華不會自命清高嗎,不是京都第一閨秀嗎?我們偏偏要毀了她最引以爲傲的東西,這樣何嘗不是對她最好的折磨。”

馮氏欣賞着剛剛用丹蔻染成的長指甲,“不錯,她死了,纔是便宜她了,可怕的事生不如死。可恨,原本計劃着要讓她身敗名裂的,可是還是被她鑽了空子!”

馮氏拍了一下桌子,“好在只是犧牲了一個季菀華而已,沒有查到我們頭上。好在季芳華已經佈置了下一步行動,季裳華再狡猾又如何,總有顧及不到的時候。”

周婉頤冷笑,“季芳華和季裳華不愧是親姐妹,知道季裳華此人狡猾多端,所以早就提前準備好了。”

“這個時候,想必藥力已經發作了吧?”馮氏得意的笑笑,“季裳華爲人謹慎,所以季芳華特地尋來了一種藥,這種藥輕易不會被發覺,但是爲了保險起見,每次的用量很少,但只要季裳華一靠近,就會吸入,時間一久,就算想解毒,也解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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