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紛紛揚揚。不多時,原本已經凍實地的面上,已經又覆蓋了一層淡淡的白。落在冰雪琉璃的世界裡,更顯得悽清無比,卻也冰冷無比。
原本,已經接近年關,街頭冒着大雪出來採購年貨的人,着實不少。雖然,此時天已經下雪,可是,每個滿載而歸的人的臉上,還是洋溢着說不出的欣喜的笑容。
茶莊之中,僅有的茶客,已經全部被嚇走了。此時,冷冷清清的,只有門口的旗嶓,在這風雪之中,輕輕地飄搖。
茶莊裡的掌櫃,轉身而去了,上去救火的夥計們,也三三兩兩地走了下來。冷清的二樓,終於停止冒煙,而方纔那辛辣的氣息,也正在慢慢地散去。
炎凌珏走了。
錦繡公主也帶着一肚子的怒氣走了。他們臨走之前,恨恨地看了這茶莊一眼,似乎想要將這個地方,狠狠地記在心裡。
這件事,看似已經完了,可是,只有炎凌珏和錦繡公主才知道,這件事,遠遠的,還沒有完結。
雪,下得更猛了,大片大片的白,覆蓋在地面上,有一種令人觸目驚心的壓抑的感覺。人的腳,踩在大片大片的雪片上,只一瞬間,原本飄浮着的雪片,便又變成潔白的平鋪。
沒有人看到,當二樓的濃煙冒起,茶館裡的人,快速地跑出來的時候,遠處有個身影,卻望着二樓的話說得,正在得意地笑,詭異地笑,陰險地笑。
不用說了,這個人,就是放火的始作俑者,段譽。
段譽做好了一切準備之後,就先炎凌珏一步下樓。可是,他下了樓之後,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暗中躲在不遠處,算着時間,然後,盯着那間起火的茶居,好整以暇地看起熱鬧來了。
當段譽看到,一臉狼狽的錦繡公主,還有氣得夠嗆的炎凌珏提着那個小二走出門口的時候,段譽不由地笑了起來。
呵呵,看看你們還敢不敢打劉淵哥哥和姐姐的歪主意,哼,若是不老實點兒,下次,就不是聞煙味兒這麼簡單了,說不得,他會一把火,燒了炎凌珏的老窩。
想到這裡,段譽不由地笑了起來。而且,他越笑越大聲,越笑越暢快,搞得路人個個象是看傻瓜一般地看着他,眼神之中,還流露出不知道是憐憫,還是訉譏誚的眼神。
可段譽哪裡管得了這些呢?他一個人,就站在寒風之中,就在這飄飛的雪片之中,靜靜地佇立,就連身後有人慢慢地靠近,他都沒有察覺。
身後的人,想是早就認出了段譽,此時,看他神情專注地看着什麼,微微一笑,將手中的雨傘罩到了段譽的頭上。
眼前,雪片迷濛,視覺被無限量地縮短。段譽漸漸地已經看不清錦繡公主的馬車,也已經看不清炎凌珏狼狽不堪的樣子。而他自然也沒有覺察到,不知道什麼時候,頭頂的雪片,已經停了。
直到他小小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身後,忽地傳來一個溫柔的男聲:“段譽,你在這裡做什麼?”
淺短的聲音,將段譽生生地嚇了一跳。當他好象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想要跳起來時,身後的聲音,又說了句:“你怎麼了?”
爲人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門,段譽現在的德性,活生生地在告訴人家,他剛剛做了虧心事,剛剛被鬼叫了門。
段譽訕笑起來——原本,裝瘋賣傻,就是他和強項,更何況,他還只是個孩子,孩子,自然有孩子的專利,而孩子的專利就是,你儘管的顧左右而言他,可是,別人卻當成你在耍天真……
段譽“嘿嘿”地傻笑起來:“嘿嘿……那個,我在看雪啊,劉淵哥哥,你怎麼來了?”
淺色的黑油布雨傘之下,一個身着狐裘的少年長身玉立地站在那裡,他,金冠束髮,五官俏挺而且溫和,此時,他雖然身着一襲華服,在這落雪的街頭,林立的牌坊這定,卻顯得清雅脫俗,不入凡塵。此時,他微微低頭,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調皮的雪片,偶爾的穿過雨傘,斜斜地拂過他墨一般的長髮,仿若有晨風吹起一般,髮絲絲絲縷縷飛揚而起,飄然如仙。
那個人,有一雙明如朝露的眼睛。可不是正是劉淵麼?
此時,望着段譽波光流轉之處,泛着溫和的,親善的光芒。看到段譽眼珠子“咕嚕嚕”地轉着,對着他亂說一通,劉淵卻也不怒,只是微微搖了搖頭,對他露出一個春風般寵溺的微笑:“可是,這下雪天的,天氣很冷,我還是先送你回府吧。”
段譽回頭一看,這劉淵果然是乘馬車來的。段譽原本就是偷偷地溜出來的。所以,並沒有乘坐馬車,方纔,他在看熱鬧的時候,還在愁着,要不要走路回去呢,此時,劉淵就出現了。眼看着,這雪也下得大了,空氣中,冷得似乎只剩下冰和雪的氣息,寒氣逼人,瑟瑟發抖。既然劉淵想做這順水人情的話,那麼,給他一個機會,又何妨呢?
更何況,段譽正想找個機會,敲打一下劉淵呢,這下子,豈不是剛好如了他的意麼?
看到段譽答應了,劉淵揮手,讓馬車過來。他帶着段譽登上馬車,又從馬車的爐子上捧出一壺熱茶,讓段譽喝了,這才微微地笑了一下,幫段譽將身的雪片,全部都拂去。
暖烘烘的馬車裡,段譽這才感覺到手腳的感覺慢慢地回來了。然而,指尖還有腳尖,痛得猶如針刺。段譽用力揉了揉手,再隔着靴子,用力地揉了揉腳。這才望着遞了暖爐過的來劉淵,天真地問道:“劉淵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要知道,將近年關了,各府之中,都十分的忙碌,而段譽正是趁着段青茗忙碌的時候,偷偷地溜出來的。可這劉淵呢,竟然還有時間在街是閒逛?
聽了段譽的話,劉淵的眼睛,微微地黯了一下,然而,很快地,他笑了起來:“我是有事歸來,看到你在路旁,所以,就下了車。”
至於劉淵有什麼事,可不在段譽的關心之列了,他淡淡地“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劉淵微笑地望着段譽,只是,那笑意,卻是不達眼底的,段譽可以看得出來,劉淵有心事。
只不過,心事是自己的,麻煩也是自己的,所以,段譽並不打算插口。一時間,馬車裡,靜默下來,段譽喝完一盞茶,想了想,忽然問道:“對了,劉淵哥哥,你年晚的時候,要去宮裡赴宴麼?”
劉淵一聽,只覺得眼角一跳,他不由地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原本,他正因爲這事發愁呢,因爲一旦進宮,應酬是免不了的,而且,經過這一段時間,劉淵對於那些伎倆已經知道了不少,宮中,外面富麗堂皇,卻正是藏污納垢的地方,這種地方,自然是離得越遠越好。所以,這宮中赴宴的事,劉淵是真的不想去。
段譽望着劉淵的神情,心中暗笑道,還怎麼知道呢?人家早設好了套子,想讓你鑽了。你卻還被矇在鼓裡?
段譽自然不會告訴劉淵,他是怎麼知道的。事實上,他假裝天真地和說道:“你爹爹是丞相啊,丞相要進宮赴宴,他疼你,自然會帶上你的啊,這個,還要問麼?”
聽了段譽的話,劉淵略微有些失望。他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一如你所言。”
段譽不由地抽了抽脣,看來,這錦繡公主還真找了個人家脫不開的理由啊?看來,這真到了年晚的時候,段譽去,得去,不去,也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