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子冒犯了他是不錯,可是,這三賴子的話,怎麼聽,怎麼彆扭啊?彆扭得段譽只聽了一半,就想心裡吐酸水了。
段譽冷冷地看着三賴子那一張一合的口,卻怎麼都不願意相信他的話了。
要知道,三賴子這個人,實在太過危險,危險得,猶如一條看似凍僵地毒蛇,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會狠狠地朝着你反咬一口。
段譽只看了三賴子一眼,就沒有興趣再接着看了。他冷冷地垂下眸子,用力壓緊還在“哇哇”大叫的禿子,氣哼哼地說道:“你再叫,再叫我就剪了你的舌頭,將你變成啞巴!”
禿子一聽段譽的話,頓時打了個寒戰。他連忙噤口,一個字都不敢說了。
一側的三賴子雖然覺得段譽這樣壓着禿子有些不象話,可是,他哪裡還有膽子來說段譽的不是呢?說不出爲什麼,段譽方纔的眼神,令他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驚心的感覺,那感覺,象是被人看透了,再也無法遁形一般。
原本,三賴子還想附合段譽,數落禿子兩句的。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才望向禿子,就看到對方用一種一半幽怨,一半仇視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看那樣子,顯然的,是將他忌恨上了。
三賴子心裡一驚,已經到了口邊的話,連忙又縮了回去。要知道,這個禿子是個實心眼沒錯,凡事只聽他三賴子的,沒有自己的主意也確有其事。可是,越是這樣的人,越是反叛起來,就越徹底,甚至,可以將你五馬分屍、切成碎片。
而三賴子尤其知道,這個禿子這幾年跟着自己,壞事沒少做,好事不見有。雖然,這個禿子一向只是個打醬油的小弟,可是,知道他的底細,可真真的不少。可以說,若是禿子倒戈相向的話,三賴子可真是吃不完,要兜着走了。
想到這裡,三賴子原本想向段譽幫禿子求情的話,隨即變成了:“那個小爺啊,您就饒了我這兄弟吧……要知道,前頭的路還遠,這多個人,多個幫手不是?”
三賴子的話,原本只是想間接地替禿子求情的,他的目的是既不惹惱段譽,又不令禿子反骨。可現在呢?擺在眼前的事實卻是,段譽聽了三賴子的話,發出“嘿嘿”地兩聲冷笑之後,驀地將禿子向前一推,冷聲說道:“禿子,你給小爺我聽好了,若不是下面的路還長的話,我是不會不放過你的……”
說完,又喃喃自語地加了句:“三賴子說得還真不錯,這個禿子啊,任我怎麼看,都只象是隻能出點力,墊墊底的主兒……”
段譽的聲音雖然不高,可是,恰巧是三賴子和禿子都能聽到的高度。三賴子嘴邊的笑,立時凝住了——這個段譽,最後說的這兩句話,看似雲淡風輕,其實是往禿子的心裡種刺的呢。要知道,這個向來實心眼的禿子,聽完段譽的話之後,怕是真的會以爲,自己只是拿他過橋,要他出力的份兒了。
雖然,單單憑段譽的這一句話,不至於令禿子反目,可是,三賴子看透了,這禿子心裡的這根刺,怕是種深了。
想到這裡,三賴子差點兒將牙齒咬碎。可是,這當場翻臉,卻是不能的呀,切不說現在得先騙段譽去破廟,再者,這段譽的身手,他可是和三賴子都看到的呀,那可不比他們在天橋底下學的三拳兩腿,那可是真正的練家子啊。而且,這段譽出手之準,出手之狠,更令三賴子瞠目,所以,三賴子相信。若是他不小心惹惱了段譽的話,怕真的會得不出什麼好的下場了。
段譽不能得罪,禿子也不能離了心了。三賴子想了想,將牙齒一咬,望着段譽,笑笑地說道:“那個小爺啊,這禿子,在小的心裡,可是跟自家兄弟一般親的啊。單單說這兩年,風裡來,雨裡去的若是沒了這禿子兄弟的話,小的這條命,早就不見了十幾條了啊!”
三賴子這話,一是討好段譽,而是討好禿子。而且,這話,說得極其圓滑,輕飄飄地將段譽的那一句“要他出力的份兒”,變成了生死相依的好兄弟了。
禿子聽了三賴子的話,一臉的不滿,立時變成了感動。他摸着自己的腦袋瓜子,“嘿嘿”地憨笑道:“嘿嘿,其實,俺禿子啊,就是個實心眼的主兒,也只有三哥這不嫌棄禿子,所以,我禿子纔有了今日。”
纔有了今日,有飯吃,冬天有衣穿,雖然,這跟着三賴子賺的大多都是昧心錢,可是,三賴子說得對啊。道德仁義,都是給有錢人準備的,我們窮人家,得先將肚子填飽了,纔有力氣講這些。
段譽望着笑得燦爛的三賴子一眼,心想,得,這一離間啊,反倒幫這兩人增進感情了,怕若不是情勢緊張的話,這兩人,就要當着自己的面,來一場兄弟苦情戲了。
段譽可是個看不得別人得意的人,此時,他微微轉了轉眼珠,就要再刺三賴子幾句。要知道,這種利益爲先的兄弟情誼,纔是最經不起考驗的,相信段譽用不得幾分力,這能將這二人,反目成仇了。
只是,眼下似乎機會未到而已。看着三賴子和禿子“深情凝視”的樣子,段譽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哎哎”兩聲,剛剛想說什麼,只覺得腹中“咕嚕”一響。原來,他肚子餓得,已經開始叫了。
三賴子這邊正在敷衍禿子呢,他也聽到了段譽的肚子叫。段譽肚子的這一叫,讓三賴子想起了,這隻顧着說話,又大驚大喜的,他可把段譽的乾糧給忘記了。
雖然,這段譽餓着,對三賴子來講,更加有利一些,可是,現在的三賴子,可是灰常,灰常地想要得到段譽的信任的啊,要知道,這雪中送炭,可永遠都比錦上添花要好得多的啊。三賴子看到段譽一餓,立馬地,就起想了“雪中送炭”的這句話了。
三賴子心裡想着,這手可不慢。他連忙將手伸到懷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包用油布包好的乾糧,小心翼翼地送到段譽的面前,討好般地說道:“那個,小爺,這裡有吃的……你餓了吧?看看我,竟然沒有想起把乾糧給你!剛纔,本來想到了,要掏給你的,可是,你這一開口,把小的嚇得忘記了。”
雖然,三賴子臉上的表情,非常的真誠,可是,段譽卻不相信,三賴子真的是掏什麼乾糧給自己的。而且,他臉上的表情放着呢,段譽更願意相信,三賴子現在最想掏出來的,可不是這個,而是匕首。一把可以將自己的命奪去的匕首。
三賴子手裡的紙包才一打開,一陣餅的香氣,頓時撲鼻而來。
早已飢腸轆轆的段譽一手抓過三賴子裡的紙包,就要送自己的嘴裡送。可才只送到一半兒,他忽然轉過頭來,看了一眼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嘴角的哈喇子就要流到了下巴上的禿子。
其實,這紙包裡,也不是什麼上好的東西,只是幾張尋常的蔥油餅,一半粗麪,一半細面。而且,因爲已經涼透了。所以,拿在手裡,冰涼冰涼的,一看就知道,入口不是那種好吃的主兒。
自然了,這都是最近這幾個月以來,在段府裡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段譽的看法,事實上,這種一半粗糧,一半細糧的餅子,對於禿子來說,不啻是比那些龍肉、海蔘更加好吃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