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昀應該沒有必要騙她,如今已經過去數日,那天蠟燭中所攙藥粉的效力應該已經過去了,那麼,姬少重會逃走也並非沒有可能。
但是,他會去哪裡?不是還有陸青跟在他身邊嗎,姬少重雖不知道此時的京城有多危險,但陸青卻是對全盤計劃都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其中的兇險之處,怎麼會讓他任性離開?
現在陸青不在宮中,秦川也在城外駐守,她身邊根本就沒有任何可用之人,想要派人去尋找也是不可能的。原本是爲了一切計劃的順利實施,她才故意做成了現在這樣的局面來讓南宮昀放心,沒想到又會橫生枝節。
若他偷偷潛入京城,那又會怎樣?李長歌無力地跌坐在地板上,雙手掩面。
從分別到現在只有幾天的工夫,本她和南宮昀約定的,就是趁着這個時候替他解毒,而那名叫李天的道人也在兩天前離開了京城。那麼,在姬少重逃離的時候,他身上的毒究竟是解了還是沒解?
越來越多的疑問都沒有答案,她忽然有些後悔,剛纔不應該讓南宮昀走得那樣快,還有很多細節她都沒有問。繁瑣的紅衣帶翻了桌案和妝臺上的許多東西,她仍渾然不覺地追了出去,無視那一地狼藉。
就在她起身追出去的時候,她又不禁想到,姬少重的失蹤,會不會和李天有關係?
雖然已是初春時節,但此刻尚是清晨,寒意頗重。露水打溼了拖曳的紅衣,讓顏色顯得越發濃重了起來,前方南宮昀的身影一閃,就轉過了拐角,她跟着想要追上去,卻猛然透過鏤空的牆壁看到了他身旁的另外一個人影。
隔得距離有些遠,牆上鏤空的圖案也頗爲繁複,根本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是,李長歌還是從那深灰色的衣袍認出了那人。
她所見過的人中,只有一種人會穿着這種顏色且毫無裝飾的衣服。李天不是前兩天就出京去了嗎,怎麼會還在這裡?
長歌怔怔地收住腳步,瞬間想通了一些事情。之前她和南宮昀的交易中,制服了姬少重後,會將失去意識的他送往洛城,並在那裡替他解毒,待他們婚禮過後,便放任他自由上京。
之所以選擇洛城,是因爲它距離洛城最近,消息傳遞便利,不會誤事。但就算是近,單程也需要兩天工夫,就算趕得再急,也只能提前半天。如果李天是真到了洛城,那麼今天他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但姬少重失蹤的消息,南宮昀這纔來告訴她。
那麼,從時間上推算,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姬少重在數日之前已經失蹤,而南宮昀隱瞞了這個消息幾日,至於讓李天前去爲他解毒一事,也只是個幌子。所以李天早在走之前就知道了姬少重並不在洛城一事,於是只是象徵性地出城一趟便隨即折返。
另外一種情況是,南宮昀並未拖延時間,最早也是在昨夜接到消息的,那麼李天只有巧合地在路上截獲了傳訊的信鴿,才能在這個時候就趕了回來。這種巧合發生的概率,實在是太小了。
但第一種情況,南宮昀刻意隱瞞又有什麼好處呢?對於他來說,這種消息要麼徹底隱瞞,要麼立刻就告訴她,耽誤這幾天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因此,這兩種情形似乎都解釋不通。
長歌垂下眼眸,終於想到了最後一種可能。或許是有人隱瞞了這件事,但並不是南宮昀,而是李天。他一早就知道姬少重失蹤,卻截獲了這個消息,讓它在這兩日才送到。所以在前兩天南宮昀派他去解毒時,他不得不裝模作樣地出了城,卻根本沒有抵達洛城就返回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他拖延這幾天有什麼目的?
但無論他有着怎樣的目的,現在她也是什麼都不能做,距離婚禮不過十數天的工夫,一切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中,現在任何一項改變,都有可能影響整個計劃。但是就這麼等下去,似乎也很是不妥,在這個時候,姬少重可能會出現在任何地方,甚至是……這裡。
她猛然想到了之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他所指的,是他們的從前嗎,她的一次次放手,他們之間的一次次別離?他是否終於記起了屬於彼此的過去?從前她盼着他記起,如今她卻巴不得他忘記,既然註定不能相守,那麼留着回憶,只會讓他更加痛苦。
長歌猛然提起裙裾轉身往寢殿的方向奔去,連裙角被道旁的花枝勾破都毫不在意。如今她滿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如果他記起了從前的事,那麼他現在會去哪裡……
寢殿大致上仍保持着她離開時的樣子,平安正帶着一羣宮女收拾地上的雜物,卻被她大聲呼喝着趕了出去。待到殿中終於沒有了旁人的時候,她才緩步走向內殿中央,目光緊緊盯着那看似尋常實際卻是機關的牀榻。
伸手扣住機括的時候,她的心跳得極快,說不清自己究竟是盼望他在還是不在,因此有些猶豫。
機關被扳動,牀板登時翻開,露出黑黢黢的通道。她已經不知多久沒有使用過這條暗道了,因此牆壁上連火把都沒有,她這才返身去點燃了燭臺拿在手裡,摸索着臺階走了下去。
昏黃的光暈照亮了狹小的斗室,心臟劇烈的跳動終於緩慢下來,逐漸恢復了正常,但與此同時,巨大的失望感卻佔據了全身。
面前是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甚至連活物都沒有,眼前所見的一切都是死寂的,傢俱什物上落滿了灰塵,顯然是從她上一次離開後,就沒有人再來過了。
她暗自苦笑,是她想多了吧,那句話不過是他昏迷前的囈語,怎麼會有任何意義?
長歌失望地轉過身子準備回去,卻聽到身後傳來了門被推開的聲音。那是位於房間另一頭的暗門,也是離開的通道。
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跳陡然變得劇烈起來,砰砰地撞擊着胸膛,她卻舉着燭臺僵在那裡,遲遲不敢回身,怕他會出現,更怕他不會出現。
但身後漸近的腳步聲如此真實,不可能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