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天陽掐緊了掌心,“那若是先救其中一個,另一個有什麼辦法可以撐下去?”
夜洛離想了想。道,“草民只能以藥物逼住毒性,大殿下可以與他們輪番用內力護住其心脈,或可支撐。不過……毒性隨氣血在周身流動,就算能保住性命,或許還有其他變故,草民也說不好。”
怎麼這麼可怕!赫連天陽臉色發青,還從來沒有遇上過這種事,都有些不知所措了。“那……好,只能如此了,快快動手吧。”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必須趕緊施救,再猶豫下去,兩個都保不了。
“是。大殿下!”夜洛離拿出銀針來,忽又面露難色,“那,先救誰?”
赫連天陽瞪了他一眼,爲什麼要把這難題拋給自己,無論做何抉擇,若另一個有不測,自己不是要擔這責任嗎?
結果鳳若桐卻忽然低低開口,“救……太后……”他們的話她聽的分明,這還用考慮嗎。當然是先救太后了,因她不用問也知道,不管是赫連天宇,還是赫連依依,其實要殺的是她,太后不過是受她連累,她怎麼可能那麼自私,把生的希望留給自己。
夜洛離心中大痛。“若桐……”
“別勸我……”鳳若桐又急促地喘了兩聲,意甚堅決,“夜大哥,大殿下,你們……絕不能先救我,否則、否則太后若是有個、有個什麼,我就自盡謝罪……”
赫連天陽神情一震,果斷道,“夜公子。先救皇祖母!”這果然是若桐會說出來的話,而且她絕對說的出,做的到,何必到時候一個都留不住。
夜洛離也深深知道鳳若桐的脾性,不再猶豫,“是,大殿下,那就煩請大殿下跟他們輪番守住若桐的心脈,儘量替她續命。”他拿出一瓶藥遞給赫連天陽,“每隔一個時辰給若桐吃一顆,千萬不要間斷。
“放心吧,本宮會加倍仔細。”赫連天陽點頭,即命冷飛去叫幾個內力最好的侍衛來,加上香堇,應該足夠了。
不大會兒,香堇迴轉,稟報說已飛鴿傳書給鐵王,不出意外的話,明日午時之前,王爺應該能趕到。
“那就盡人事而聽天命!”赫連天陽喂鳳若桐吃下一顆藥丸,即吩咐冷飛先以內力護住她心脈,待他撐不住了,再換旁人。
夜洛離即開始替太后施針,寢宮內一片緊張肅穆,雖然香堇當機立斷,命人封鎖了消息,但這氣氛如此不尋常,還是多少讓人感到了某種壓力……
赫連傲這輩子從來沒試過,心急如焚是什麼感覺,現在終於體會到了,原來心上真有把火在燒,他整個人似乎從裡面開始往外着,身體都要燒焦了,意識卻還清醒,那種痛苦,不是親身經歷過,誰能體會?
香堇傳出來的字條上說,太后若桐中劇毒,需冰蠶珠魄救命,詳細情形無法一一說明,可只這一句,就足以讓他恨不得毀滅整個世界!他纔到邊境,命秦將軍上京,他則暫代秦將軍鎮守邊境,結果香堇的兩封飛鴿傳書就先後到達,第一封還不怎樣,因他早知道天宇要反,可這第二封,卻能生生要了他的命,他將自己的心腹下屬安排好,連千里馬都嫌慢,展開絕世輕功,抄近路往京城飛奔而來。
母后,若桐,等我,一定要等我!
——
鳳元良對雲升的愛,絕對不只是說說的,也不是做給人看的,而是真心實意——儘管她是懷着身孕嫁給他的,但他從來沒有在意過,不但在她活着時,對她極盡寵愛,在她不幸離世後,替她選的這塊風水寶地,也絕對是花了大價錢的,但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只是希望她死後,靈魂能得以安息。
這裡依山傍水,而且依雲升生前的要求,墓碑向着東南方——現在看來,她是想一直望着琅琊國的方向吧?樹木成蔭,花草繁茂,每天春暖花開時,還會引來無數蝴蝶環繞,風景甚是怡人。
當然,風景再好,也只是塊墓地,總讓人心情莫名沉重,念及亡人,還能不悲從中來嗎?
此時在墓前,正跪坐着一名面容滄桑悲慼,目光呆滯的男子,不是高冥河還有誰?自從被鳳若柳帶到這裡,他已經這樣不言不動不吃不喝一天一夜了,目光卻仍直勾勾瞪着墓碑上冷冰冰的“吾妻雲升之墓”六個字,彷彿靈魂出殼一樣。
謝言擔憂莫名,皺眉道,“王爺再這樣下去,怕是要撐不住。”
王爺都一天一夜沒吃沒喝了,縱使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住,更何況王爺這麼多年勞累奔波,三餐不繼,身體早給拖垮了,再這樣下去,很快就會倒下。
而且他心裡很清楚,相比於身體上的痛苦,王爺更無法接受的,是王妃早已去世的冷酷事實。找了王妃這麼多年,王爺一直是拿王妃還活着這一信念支撐着自己,如今人倒是找到了,可惜早已是一把骨灰,王爺的偏偏轟然倒塌,他真擔心王爺會一時想不開而做什麼傻事,那就麻煩了。
鳳若柳也是一臉擔心,“是啊,我勸過王爺好幾次了,可王爺根本聽不進去,我也沒辦法。”王爺,你可不能死,我纔要認回你這個“父親”,要當郡主,享受榮華富貴,你若是就這麼死了,我的身份還沒有被確認,我不是什麼都得不到?
謝言回頭看她一眼,雖然現在看來,她是王爺的女兒,是郡主,可不知道爲何,他對鳳若柳卻總不怎麼信任,就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偏偏說不上來,這感覺很奇怪。“若柳姑娘,現在能勸王爺的,只有你了。”
“我?”鳳若柳羞澀一笑,“我剛纔勸過了啊,可是王爺不聽,我還能怎麼辦?”
謝言道,“那是因爲王爺還沉浸在失去王妃的痛苦中,忽略了你是王爺的女兒,只有你能給王爺活下去的希望,所以請你好好勸勸王爺。”
鳳若柳好不得意,她當然明白,現在對高冥河來說,她就等於是雲升,啊不,是盛雲的重生,是盛雲生命的延續,王爺一定會把對盛雲的愧疚都還到她身上,加倍寵愛她這個從天而降的女兒的,她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你放心吧,謝大哥,我一定會好好勸父親的。”這麼快就改口,她也不覺得臉紅。
謝言不安地道,“郡主言重了,屬下怎擔得起郡主如此稱呼,郡主直呼屬下之名即可。”
“那我先去勸勸父親。”鳳若柳正正臉色,擺出一副雖悲傷但堅強的神情來,過去半跪在高冥河身邊,低聲道,“父親,別難過了,母親在天有靈,看到父親這樣子,一定會很傷心的,父親難道想母親死後也不得安寧嗎?”
大概是這句“父親”讓高冥河猛然想起,自己還有個女兒呢,他倏然回過頭來,緊緊盯着鳳若柳美麗的臉龐,越看越覺得她跟盛雲說不出的相像,喉嚨頓時哽住,嘴張了幾張,才發出聲音來,“柳兒,你……真是本王的女兒嗎?”
真的是雲兒給他在這個世上留下的骨血嗎?雲兒即使恨他,不肯明着告訴他,柳兒就是她給自己生的女兒,卻把這串珍珠項鍊留給了柳兒,是不是想着,如果他們父女有緣,終有相認的一天?
鳳若柳心裡卻是突地一跳,神情有剎那的驚慌:難道王爺懷疑起她的身份了?不可能啊,她自問演的天衣無縫,王爺又不曾查證過,怎麼可能懷疑她呢?不過話說回來,她必須阻止王爺到鳳府查問,否則立刻就會露餡,她即將到手的富貴也就飛了。“父親,我、我當然是母親的女兒啊,難道、難道你懷疑我嗎?”貞役序扛。
她這話也算說的高明之極,故意說自己是盛雲的女兒,而並不直接承認她是高冥河的女兒,意思即就算日後他查到大姐纔是他的女兒,也是他自己誤會了,自己並沒有說什麼。
然高冥河卻並不是這意思,而是握住她的手,神情痛苦中帶着驕傲和滿足,哽咽道,“柳兒,本王、本王總算還有你……幸虧雲兒給本王留下你這點骨血,讓本王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雲兒,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否則不會將我們的孩子撫養長大,還將她教的這樣好,可你一直不能原諒我對你的懷疑,所以就一直不肯見我,用這樣殘忍的方法來懲罰我,對不對?
你爲什麼不等我……
“父親,你別太難過了,母親應該已經原諒你了,”鳳若柳心中一顆大石纔算落了地,原來他並沒有懷疑自己,還好還好,“母親在世時,雖然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你,但卻經常一個人對着這珍珠項鍊發呆,應該經常想起你吧。”
“是嗎?”高冥河精神一振,扶着她一起坐在盛雲的墓碑前,眼裡總算有了些光彩,“那她想起我的時候,都說些什麼?是不是罵我是個負心漢?”
“那倒沒有,”鳳若柳拼命回憶着盛雲還在世時候的情形,再添油加醋地說一番,“母親經常會一個人默默地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