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終於到了出嫁的日子。
不知是蒼燼有意安排,又或是其他,似乎全城都蒙上一股喜慶的氣氛, 家家戶戶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 站在街道一側, 探頭望着。
宋厭之在梧桐地攙扶下好不容易上了花轎, 八擡大轎極穩, 宋厭之坐在裡頭倒也不覺得顛簸,只是……
那純金鳳冠真的很重……
當蒼燼將鳳冠送來的時候,其實宋厭之是拒絕的, 看見那麼繁雜的花樣,宋厭之只怕自己的腦袋會承受不住這重量。
她靠在轎一側的木板上, 頭上的步搖隨着轎伕的動作而一搖一擺的, 打得她的臉生疼生疼。
昨夜她並沒有休息好, 大清早就被人喊起來絞面梳妝,又陪着鍾婉哭哭啼啼半天, 早膳也未用,迷迷糊糊間就上了花轎。
她伸手用指節上套着的鏤空金護甲撩開一側的小窗簾子,外頭的人三三兩兩擠在一塊,探頭望着她,也望着身後跟着的長長的隊伍。
梧桐餘光瞥見宋厭之探出的目光, 急忙小聲提醒道:“小姐, 快進去, 不合規矩的。”
宋厭之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一臉欲哭無淚道:“我還沒用膳……好餓。”
蒼燼絲毫不顧她累不累, 軟磨硬泡,硬是要她繞着全城走一圈, 說是他七皇子成親的陣仗必須要大,要讓全城的人都看見,要讓她風風光光地嫁過來。
她一開始見他這般渴望,倒也就依了她……誰知道這麼累啊!
梧桐瞧了瞧四周,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眼疾手快地從袖中拿出一小包東西扔進窗口裡,又緊張地看了看周圍,連忙低聲道:“殿下知曉小姐會餓,吩咐我,如果小姐餓了就先給你些東西墊一墊。”說罷,她又看了看四周,見沒人注意這細微的動作,口中又跟了句:“小姐快些吃,快要走完了,若是讓人瞧見了,這不合禮數。”
宋厭之連忙拆開油紙包,見裡頭盛放着一些蜜餞乾果,一把抓了兩三顆扔進嘴裡,一邊咀嚼着口中的東西,一邊連連點頭,吃到一半,她這才發現,梧桐看不見,只得嚥下蜜棗後,才小聲道:“我知曉了。”
不多時,外頭的動靜忽然嘈雜起來,耳畔迴響着禮炮的聲響,宋厭之連忙將嘴邊的碎屑擦了乾淨,又重新蓋好那方紅蓋頭,好整以暇地等着轎伕停下來。
片刻後,轎伕終於停了動作,宋厭之低着腰走出轎門,視線被那方紅蓋頭遮去了大半,視線所及之處,只看見一雙紅繡鞋站在她跟前,將手中紅綢的另一端遞給了她,他也不說話,陪着宋厭之放慢了步伐。
賓客的聲音不絕於耳,宋厭之忽然緊張了起來,握緊紅綢的手也攥緊了些。
“別緊張。”
耳邊飄來一句輕飄飄的話,宋厭之輕咬下脣,還是依言竭力平復了心情,而她卻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並沒有慢下來。
宋厭之跟着喜婆的聲音,一步步走向正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宋厭之跟着喜婆的一句句話做着相應的動作,她的心跳越來越快,視線被遮了大半,她看不清蒼燼的神色,只隱隱覺得,他應該是在笑的。
賓客的聲音一句跟着一句涌進她的腦海。
宋厭之不由得想起上輩子同白澤君成親的時候…那是什麼樣的場景呢?
她也記不清了。
“夫妻對拜。”
宋厭之緩緩側過身子,同蒼燼交拜,還未擡頭,那紅蓋頭卻落在了地上,宋厭之的視線霎時寬闊了許多。
與此同時,周遭賓客的聲音驟然大了幾分。
“宋姑娘今日…當真絕色。”
“宋姑娘平日就好看,今日一裝扮起來,更是美豔無雙了……”
宋厭之被賓客的恭維聲羞得俏臉逐漸熱了起來,本就抹了桃色胭脂的臉又添了幾分緋色。
蒼燼在看見她的那瞬間,素日氣定神閒的他也不由得滯了滯呼吸。
她今日…真的很美。
當他看見完成的嫁衣時,他就在想,宋厭之穿上會是什麼樣子。
宋厭之今日頭上戴着純金頭面,髮髻兩端插着的步搖,她一動,步搖也跟着搖搖晃晃,她的眼睛上抹着淡紅色胭脂,與臉頰上的顏色相互映襯,脣上塗着的紅色口脂,更是讓素日靈動的她又平添一抹媚色…倒叫蒼燼眸色一暗。
大紅裙襬曳地,上面繡着的鳳凰栩栩如生,蒼燼深沉地望着宋厭之,神色晦暗不清,在宋厭之的目光中,拾起那方紅蓋頭,將她的容顏全都斂了進去。
“……”
宋厭之今日出門前有仔細瞧着自己的模樣,覺得比平日好看許多,他怎麼就這種反應?
宋厭之不悅地撇了撇嘴,只是這一小動作也盡數隱在了蓋頭裡,蒼燼根本無從得見。
待對拜過後,宋厭之又由着人攙扶着進了房。
房裡的一切都換上了鮮豔的紅色,那一牀大紅褥子上撒着桂圓花生,蒼燼一言不發,只是跟着喜婆的說話,同宋厭之共食了牀頭果。
宋厭之麻木地做着動作,心裡卻是起了計較。
蒼燼今日怎麼比平日還要…冷靜些?
宋厭之覺得自己今天肯定能將蒼燼迷得神魂顛倒,再不濟也不該是現在這般模樣。
宋厭之一時間有些受挫。
直到喜婆出了房門,宋厭之看見蒼燼捏着喜秤站在她的面前,卻也不動,只是靜靜地站在哪兒。
片刻後,蒼燼這才捏着喜秤一點點掀開那方紅蓋頭,宋厭之也跟着擡起了目光,落入蒼燼那雙格外暗沉的眸子,那眸子裡……帶了一絲宋厭之從未見過的灼熱,直教宋厭之慌了心思。。
“殿下……?”
宋厭之猶豫不決地開口,那微微凝眉的樣子,在蒼燼眼裡又是帶了一分嬌羞。
蒼燼走上前細心地替她拆卸發上的飾物,生怕自己一個用力扯疼了她,待全部拆卸完後,蒼燼這才低啞出聲:“今日,很美。”
只一句話就讓宋厭之霎時紅透了臉,透過淺淺的胭脂浮現在臉上,就如熟透的蘋果一般可人。
“餓了就讓人傳膳,等我回來。”
成親當日新娘不可以吃東西,只是蒼燼捨不得讓宋厭之捱餓…宋厭之也點了點頭,神色頗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口中支支吾吾,這才囁嚅了句:“少喝些酒。”
蒼燼愣了愣,脣邊綻了一抹極其好看的笑:“嗯,好,少喝酒。”
成親這日時間總是快的很,宋厭之一面吃着蒼燼安排好的膳食,一面聽着房外劈里啪啦的禮炮聲,混着隱隱約約的人聲。
待回過神來,已然入夜。
宋厭之適才洗漱完坐下休息,就見“吱呀”一聲,宋厭之剛擡起頭,就看見微醺的蒼燼,白皙的臉上淺淺飄了兩朵紅雲,他踉蹌幾步險些摔倒,宋厭之趕忙上去扶住了他。
“不是說不要喝太多酒麼……”宋厭之嗔怪了一聲,手上用力扶着他好不容易到了牀上,正想再出口問幾句,眼前只見一張放大的臉,和撲面而來的酒氣。
蒼燼灼熱的吻如雨點一般落在宋厭之的臉上、脣上,宋厭之未問出口的話語也跟着融成一江春水,蒼燼低沉的喘氣聲直聽得宋厭之臉紅心跳,斷斷續續間,只聽得蒼燼道:“一時開心……喝多了。”
蒼燼頓了頓,又伸手溫柔地覆在宋厭之的雙頰上,鳳眸含着滿滿的柔情:“娘子……莫怪。”
一聲娘子令宋厭之本就紅透的臉又染上幾分緋色,她低低應了聲:“嗯。”
紅鸞帳暖,被翻紅浪。
龍鳳紅燭一點點燃着,直到深夜,燭光愈漸微弱。
宋厭之髮絲凌亂,她枕在蒼燼的肩頭,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梧桐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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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日去宋府送大雁的時候,到底同父親說了什麼話?”
蒼燼攬着宋厭之細白的肩膀,低下頭笑道:“你想知道?”
宋厭之臉上紅暈未散,她點了點頭,眨着一雙大眼睛期盼地看着他。
“偏不告訴你。”
“……”
宋厭之一時語塞,她悶哼一聲,徑直離開蒼燼的肩頭,扯了扯被子,又向牀的裡側去。
蒼燼失笑,怎得新婚之夜就鬧起了彆扭?
他低低笑了一聲,長手一伸,又將人拉回了回來,他側過身子,定定地看着她。
宋厭之看着蒼燼那張精緻的面容,一雙丹鳳目含着滿江的柔情,那雙眼睛蘊了春花秋雪,蘊了日月星辰。
他的眼睛如一潭湖水,深不可測,似乎永遠看不見他這雙眸子裡包含的所有感情。
蒼燼湊近了些,認真地看着宋厭之,緩緩道:“我那日同岳父說……”
他看着宋厭之那雙水靈靈的杏眼,似乎又回到第一次見她。
那時候他剛從邊境回來,披着風塵與滄桑,第一眼,就看見了人羣裡的她。
靈動清恬,似山間之明月,似江上之清風。
他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姑娘,娶回家裡一定不錯。
蒼燼想着想着,脣邊又綻了一抹濃濃的笑意,攬在宋厭之腰間的手又緊了些。
“無論生老病死,無論貧窮富貴……”
“無論你醒來,還是醒不來。”
說着,蒼燼伸手輕輕撫了撫宋厭之嬌小的臉頰,口中繼續道:“我都要娶你。”
宋厭之愣了愣,慌亂地斂了眸,長長的彎睫蓋住眸中無措而又信息的思緒,片刻後,她這才擡起頭,正落入蒼燼如星如月的雙眸。
正如她同他楓林相見時一般,就這樣,落入他的雙眸,再也起不來。
宋厭之伸手攬住蒼燼的腰,埋在他的懷裡,也不言語。
無論生老病死,無論富貴貧窮。
我都會在你身側,一如既往地愛你。
直到永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