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盜竊

宋厭之端坐在位子上,只覺得這氣氛有些尷尬。

母子倆敘舊情,我這兒算是什麼?

那糕點…看着很好吃。

宋厭之又瞥了眼那玉盤裡的冰皮水晶糕。

“阿燼,母后前些日子爲你抄了幾卷經書。”清元皇后忽然開口:“趁着你近日進宮來,我便讓香妍引你去取吧。”

幾卷經書?爲什麼要讓堂堂七皇子自己去取?

宋厭之心下一動,感覺到不太妙。

蒼燼一聽,轉頭看了看清元皇后身旁的香妍,又看了看宋厭之。

“是。”

他站起身來,順勢抖了抖自己衣裳下襬,又伸手將適才嘗過味兒的那碟冰皮水晶糕向宋厭之那處推了推,玉盤在推動中發出輕微的聲響。

清元皇后與香妍默契的對視一眼,明亮清麗的眸子如同一潭深水般波瀾不驚。

香妍快步走向蒼燼,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隨後又將雙手扣與腹前,不疾不徐地引着他往清元宮偏殿走去。

宋厭之擡眸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冰皮水晶糕,隱在袖中的手指互相糾纏着。

清元皇后見蒼燼出了門,這便坐直了身子,揮手撤了宮裡的侍女,斂了適才那般溫柔慈愛的神色,淡漠地盯着她,驟然冷聲道:“你可知你不過一介太傅之女。”

宋厭之一聽,眉心縮緊,站起身走到珠簾前,彎腰拜了拜道:“我知。”

“本宮覺得,你與我兒不甚相配。”

她瞧着底下的那人,杏眼櫻脣,膚白似雪。

嘖,倒是長了一副好皮囊。

清元皇后站起身來,伸手用指尖上套着的鏤空金護甲撩開垂着的珠簾,珍珠相互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她緩緩走去適才蒼燼坐的位置,身子上前探了探,將他推與宋厭之的那盤糕點拿了回來,捻起一塊糕點,望着那塊散着些許清涼的冰皮水晶糕道:“阿燼自小就愛吃甜食,只怕你宋府做的不如宮裡這般精緻美味。”

宋厭之垂眸,彎翹的睫毛微微閃動。

一上來便給了個下馬威。

她站直了身子,轉向清元皇后的方向,頓了頓,雙膝跪下道:“厭之自知身份低微,於情,與殿下相識不過一月,於理,對殿下又無裨益。”

清元皇后捏着手中的糕點,朱脣輕啓,咬了一小口細細咀嚼着。

“想必皇后娘娘也知殿下此舉實屬無奈,殿下乃真龍之子,天橫貴胄,厭之不過一介太傅之女,無權無勢,殿下若不因爲特殊之故,斷不會與厭之定下此約。”

說罷,宋厭之暗了暗眸,頓道:“娘娘今日之舉,厭之也知,娘娘是爲了殿下,厭之斷不會因殿下擡愛,便恃寵而驕,忘了本分”,話畢,宋厭之又低了低腰,磕了個頭。

清元皇后冷冷地盯着宋厭之許久,這才放暖了聲音道:“你知道就好,起來罷,吃些糕點”說罷,她站起身來,又回到了自己的貴妃榻上。

宋厭之這才緩緩站起身子,又朝她的方向拜了拜禮,小心謹慎地回到了位子上,坐直了身子,也不敢妄動。

這清元皇后此行要蒼燼帶我入宮,估計就是怕我仗着蒼燼的勢爲所欲爲罷。

宋厭之想到適才清元皇后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又想到蒼燼平日裡的神色,便有些釋然。

本以爲是他自己後天變態,沒成想是遺傳,美貌綺麗如清元皇后,竟也生的這般冷漠的性子。

清元皇后斜靠在貴妃榻上,就如剛見面時的姿態。

這時,香妍抱着兩個長長的深色檀木盒走來,蒼燼負手跟在其後。

宋厭之稍稍轉頭瞧了瞧,心下有了思量。

果然是故意引他走。

蒼燼不動聲色地瞥了瞥宋厭之的方向,大步走上前去低頭拜了拜。

清元皇后懶得擡眸,黛眉微蹙,輕聲道:“本宮乏了,你們回去罷”,蒼燼點頭,又伸手接過香妍手中的木盒。

宋厭之站起身來福了福身,蓮步輕移,走到蒼燼身旁,並肩出了宮去。

待出了清元宮的宮門,宋厭之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嗓子眼兒的一口氣也沉了下去,雙肩順勢塌了塌。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後背竟有微微薄汗。

蒼燼瞧了她一眼,順手召來一個清元宮的小太監,將手中木盒交與他道:“本皇子在宮中還有事,你且先把這物件送予瑾廬。”,小太監誠惶誠恐地接過木盒。

“剛纔母后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蒼燼低頭問道。瞧着宋厭之明顯有些發白的臉色,猶豫着想擡起手,擦拭一下她額間細汗,最終又將手隱在了袖中。

從未見過她這般樣子,想來是聽了些什麼不好的話。

蒼燼斂了斂神色,似是在思考什麼。

宋厭之扯出一抹笑容道:“沒有。”,接着她伸手擦去了額間的汗珠,頗不好意思道:“殿下,見笑。”

不愧是坐上太玄皇后之位的人,竟能讓她這般手足無措。

宋厭之不自覺地蹙了蹙眉。

蒼燼瞧着她又蹙起了眉頭,心下思量一番,引着她拐了個方向。

“這不是出宮的路?”宋厭之見眼前的路並不眼熟,擡頭問道。

蒼燼勾了勾脣,指了指不遠處一道花形拱門道:“帶你去個地方。”

宋厭之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一會兒,便穿過了那道拱門。

印入眼簾的是一片奼紫嫣紅。

宋厭之驚愕地擡起頭,神色不解地看着蒼燼,一時語塞。

“先前見你對這些花花草草的似乎有些興趣,趁着天色還早,帶你來御花園看看。”蒼燼低垂着頭道。

宋厭之滿眼都是各色的茶花,點了點頭,伸手輕柔地觸摸着就近的一朵白茶花,嬌嫩的花朵在指尖下輕輕綻着,抖落幾顆清晨殘留的露珠。

蒼燼瞧着她這般模樣,心裡一直思慮的事情彷彿得到了答案,神色也放鬆了許多。

“這個時節,宮裡的茶花最美,再過些日子,想來梅花也要開了。”

有風襲來,吹落茶花幾朵。

忽然飄來的花讓蒼燼下意識地伸手拈起飄落在宋厭之發上的粉色花瓣。

二人忽然一愣。

宋厭之頗爲尷尬的乾笑了兩聲道:“這會兒…有些餓了。”

蒼燼不自然地答道:“嗯,是,御膳房離這兒甚遠,走完這條路,順勢繞到宮門,我送你回府。”

宋厭之點了點頭,此刻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遠遠的忽然聽到一陣吵鬧聲,宋厭之被吸引的擡頭向那處看去,隱隱約約見着一個穿着月灰色水袖流煙裙的姑娘。

蒼燼凝神看向那處,劍眉皺起,徑直向那處走去,宋厭之一看,連忙邁大步子跟上前去。

“公主,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一個宮女跪在那姑娘面前,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面如土色,抖似篩糠,她低垂着頭,眼角掛着淚珠,楚楚可憐的樣子倒讓不知情的人生出憐惜之情

被稱爲公主的姑娘正欲開口,卻忽然瞧見蒼燼走來,驚喜地喊道:“哥哥!”

蒼燼難得溫和着臉走上前去,瞧着地上瑟瑟發抖的宮女問道:“靈兒,怎了?” ωωω▪ tt kan▪ C O

說罷,卻轉過頭看着姍姍來遲的宋厭之,指了指一旁的石凳上,示意其坐下休息片刻。

宋厭之生的比蒼燼嬌小,走路的速度自然也不如他快,她瞧見眼前這姿容綺麗的女子,覺得自己坐下也有些不妥,她朝着蒼燼搖了搖頭,默默站在一旁。

蒼靈見着宋厭之倒是好奇的很,只是眼下的境況卻不容她多探究。

“哥哥,這個侍女幾次三番的偷我東西!”蒼靈氣嘟嘟地向蒼燼說道,眼神卻不時地向宋厭之飄去。

他居然帶了一個姑娘來宮裡。

哥哥?這就是……太玄的公主?

宋厭之一想到這兒,下意識地擡起頭又朝她看了一眼。

蒼燼聽罷,淡淡道:“打幾板子,驅逐出宮不就好了?何必這般大動肝火”說着,又坐到一旁的石凳上,伸手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覺得茶水溫度尚可,便又倒了一盞,遞給站在一旁的宋厭之。

忽然遞到眼前的茶倒讓她愣了一下,雙手接過茶,正準備擡手喝上一口,蒼燼卻忽然握住她的手腕,輕柔地拉着她到一旁的石凳上。

宋厭之見此,倒也就順勢坐下休息。

一旁的人見此都愣了,別的宮女更是驚的張開口,就差驚呼出聲,

蒼靈率先反應過來,順勢也坐在石凳上道:“她平日裡機靈,偷的東西也是一些我不甚在意的物件兒,也便罷了,只是……”

“只是什麼?”

蒼靈頓了頓道:“這次,她偷的是太子哥哥送我的玉鐲。”說到這兒,蒼靈便覺得來氣,狠狠地瞪了地上那人一眼。

蒼燼一聽,臉色驟然變黑。他站起身冷聲道:“既然如此,那便扔到慎刑司罷,讓郭烈整治一下。”

宋厭之一聽,倒也沒覺得奇怪,犯了錯,特別是盜竊的人,送去整治也是正常的,慎刑司,不過打幾板子,然後驅逐出宮罷了。

衆人一聽,忍不丁打了個怵。

幾年未見,這七殿下,真是,越來越狠了

竟然讓郭烈去整治。這宮女怕是沒命了。

想到這兒,別的太監宮女倒是頗爲同情的看着地上那人一眼。

偷什麼不好,竟然偷太子送的東西。

不就是找死麼?

那宮女一聽蒼燼發話,整個人癱倒在地上,淚水奪眶而出,哭喊道:“公主,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公主!”,蒼燼皺了皺眉,讓人將其拖走,免得掃了興致。

宋厭之瞧着被人拖走的宮女,慘烈的模樣,尖刺的哭喊聲,神情卻突然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