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制度(二)

“老僧明慧參見陛下!”看到趙諶一行人到來,靈隱寺門前的幾個和尚已經快步走了上來,他們來到了趙諶面前,領頭的和尚行禮道。

“見過方丈大師。”趙諶也行了一禮,道。

那領頭的僧人正是靈隱寺的方丈明慧,在江南佛門中頗爲有名。他看起來五十餘歲,長相給人一種異常端莊沉穩的感覺,顯然是佛法有成,常年打坐修行的人物。

明慧此刻也在暗暗打量趙諶,在他看來,趙諶英氣勃發,雙眼異常明亮,雙眼中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堅韌神色。他當年也曾經見過趙構,但是趙構的氣質是遠遠不如趙諶。

“陛下請進!”明慧緩緩開口道。

趙諶笑了笑,跟着明慧等人進入了靈隱寺中。

靈隱寺在後世大爲有名,道濟和尚的傳奇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現在道濟還沒有出世,靈隱寺中還沒有這個人存在。現在的靈隱寺雖然也頗有名氣,但是還比不上後世。不過在臨安城附近,這是第一寺廟了。

靈隱寺的建築和後世也大不相同。歷史上,靈隱寺也修繕、重建了多次。後世的靈隱寺是在清末靈隱寺的基礎上建成的,而現在不過是南宋初年。

現在的靈隱寺看起來比後世要古樸的多,庭院面積也要大得多。

他們從山門而入,只見山門兩旁到處都是松柏,寺廟之中異常的幽靜。

偶爾有和尚路過,見到趙諶等人也是急忙行禮。

“咱們去天王殿,拜拜佛祖。”趙諶道。

當下明慧急忙帶着趙諶前往天王殿而去,這裡供奉的是佛門的彌勒佛祖。

趙諶進入其中,給佛祖上香,這且不提。

他們在天王殿呆了一陣之後,又前往皇覺殿而去。這皇覺殿在後世稱之爲“大雄寶殿”,裡面祭祀的是釋迦牟尼佛祖。

從皇覺殿出來之後,明慧帶着趙諶等人朝着寺廟西邊而去。在宋代,這裡有一大片山林,裡面鬱鬱蔥蔥,而且飼養着仙鶴。這些仙鶴也不怕人,看到趙諶等人到來,他們也不飛走,有的仙鶴甚至朝着人而來,顯然是和人十分熟悉了。

看到這幅場景,趙諶不由得笑了起來。

“陛下,前方就是冷泉所在了。”明慧道。

趙諶點了點頭,冷泉也是靈隱寺著名的景點了,歷來多有人在那裡賞玩風景。

往前走了幾步,前方出現了一個清澈的小湖,這裡便是冷泉所在了。冷泉的泉眼就在小湖之中。一直到了後世明朝萬曆年間,冷泉的泉眼才被移到了岸上。

這裡的泉水晶瑩如玉,即使是盛夏時節,也是一片冰涼。千餘年來,冷泉噴涌不息,旁邊有溪水流向山下。

唐代的時候,有人在冷泉所在的小湖上修建了五個亭子,後世五個亭子只剩下兩個,不過宋代的時候五個亭子都在。

趙諶等人來到了“冷泉亭”上,他在這裡坐了下來,然後吩咐大臣們、僧人們也坐了下來。

這裡湖光山色,風景如畫!

趙諶感覺心情極好。

自從來到江南之後,趙諶也是每日裡處理公務,難道有休息的時間。

這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裡,趙諶接見了一百多個官員。

這些官員都來自於各地,趙諶接見他們,主要是安撫這些官員之心。

除了接見官員之外,他還接見了無數的讀書人、無數地方有名望的老人等等。

另外他已經將臨安周圍十餘個州縣全部走遍,拜訪各地的百姓,也是爲了安撫民心。

這段時間以來,趙諶下發了十餘道聖旨,都是爲了平復江南!

現在江南的農稅已經降低了一半,和關陝、漢中、川蜀各地持平!在洞庭湖、兩淮、河南等地,因爲遭遇劫難,那裡殘破的厲害,趙諶已經下令免除那些地方五年的稅收,並且鼓勵江南百姓前往兩淮、河南等地!江南的百姓,只要有人願意前往那些地方,都可以獲得政府分發的土地!在古代,土地乃是最珍貴的財物,無數人一輩子就是爲了給後人積攢兩畝土地!不過聖旨下發的時間還短,暫時還沒有多少江南百姓前往兩淮、河南等地。

除了這些之外,趙諶還下旨進行商稅改革!不過改革商稅面臨一定的壓力,需要更長的時間。

目前大體上來說,江南已經安穩。

這段時間以來,江南沒有出現任何動亂!各地的官府平穩運行,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都接受了新皇帝到來的事實。而且,隨着一些惠民政策的實行,百姓對於新皇帝、新朝廷已經開始支持起來。

趙諶坐在這裡沉思,明慧已經令人將清茶、點心送來,放到了趙諶的面前,趙諶這纔回過神來。

“陛下,外面有傳言說您要滅佛,可有此事?”明慧此刻有些忐忑的道。

“滅佛?這是從何說起?”趙諶道。

“外面有人說河南少林寺派人刺殺陛下,因此陛下痛恨少林,痛恨佛門,所以要滅佛。”明慧道。

“滅佛,我是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我今日來到靈隱寺,拜見佛祖,給佛祖上香,這足以代表我對佛門的態度!”趙諶笑道。

中國古代,尤其是在宋朝之前,多有“滅佛”之事發生!基本上每一朝代都有一兩個君王“滅佛”,其中最爲著名的便是三武一宗滅佛事件!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後周世宗等等都曾經滅佛,還有其餘的十餘位皇帝都對佛門進行過限制性的措施。

這些帝王之所以要“滅佛”或者限制佛教,有種種原因,其中很重要的一項是經濟原因。

古代佛門弟子有許多特權,他們不用服徭役,不用納稅收,因此許多富貴人家投入佛門之中,爲的是不用納稅。佛門弟子欺壓普通百姓的事情也比比皆是,他們發放高利貸,強佔土地。他們誘惑百姓捐錢,聲稱百姓捐錢之後可以免除一切罪過,下一輩子可以投胎進入好人家。

在宋朝之前,佛門的財富極多!

唐武宗滅佛之時,史書記載“十分天下財,而佛有七八”!天下財富,十分之七、十分之八都被佛門佔據!佛門“勞人力於土木之功,奪人利於金寶之飾;遺君親於師資之際,違配偶於戒律之間。壞法害人,無逾此道”。北周武宗滅佛之時,當時天下剛剛經歷大戰,人口只有兩千多萬,但是佛門的僧侶數量卻超過了三百萬,佛門僧侶擁有的奴僕數量也超過了百萬!

佔據天下十分之一甚至更多人口的佛門僧侶不用勞作,不用納稅,只是坐享社會財富,在這樣的情況下,帝王、朝廷如何能夠容忍?

而且,古代人口乃是重要的資源!國家十分之一甚至更多的人口不用服兵役,不會繁衍,在這樣的情況下,國家利益要受到極大的損失!

正是這種種原因,因此歷代君王多次“滅佛”,每一次“滅佛”都被後世的佛門弟子稱之爲“法難”。

當然所謂的滅佛也不是對佛門趕盡殺絕,只是勒令大部分僧侶還俗。周武宗之時,三百萬僧侶被迫還俗,一百萬寺院的奴僕成爲自由人,所有五十歲以下僧侶都必須加入軍隊,爲國家效力。唐武宗之時,百萬僧侶被迫還俗,僧侶們所擁有的幾十萬奴僕也再次成爲自由人!另外,拆除各地寺廟!周武宗拆除了四萬餘座寺廟,後周世宗則是拆除了三萬三百三十六間寺廟,將大量的佛像、鍾、磐等等法器收繳,鑄造成錢幣,通行天下。後周世宗乃是一代雄主,他認爲佛門乃是天下毒瘤,對天下損害極大,因此滅佛決心十分堅定,當時鎮州有一尊銅製的觀音菩薩像異常的靈驗,無人敢去損毀,周世宗聽說消息之後,親自來到該寺,用斧頭將觀音菩薩的胸部砸爛。

明慧以爲趙諶要滅佛,所以心中緊張,此刻聽到趙諶保證,他才放下心來。

趙諶這一次來到靈隱寺,固然是因爲這些天太過勞累,所以想要歇歇的緣故,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安撫這些佛門僧侶之心!趙諶也已經得到消息,有少林寺僧人進入江南,向江南各大寺廟中傳播謠言,說是他趙諶要滅佛!佛門在民間的影響力極大,民間百姓多有信佛者,所以趙諶也不得不採取行動。

“多謝陛下!”明慧道。

“現在的佛門和以前的佛門已經大不相同了!佛門引導天下百姓向善,對於佛門,我沒有任何反感。相反,我還要捐銀十萬兩,用於修繕靈隱寺。”趙諶道。

“太好了!”明慧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喜的笑容。

趙諶的臉上也帶着淡淡的笑容!他並不怕佛門寺廟損害天下經濟,損害國家利益!宋朝的佛門和以前的佛門已經有很大的不同,經過多次滅佛之後,佛門中講究奢靡的宗派已經沒有生存土壤,到了現在,以苦修爲主的禪宗已經成了佛門的主流!而且宋代官府吸取以前的教訓,已經對寺廟能夠擁有的固定財產的數量做了極大的限制!像是靈隱寺,現在擁有一萬多畝土地,而且這些還是宋代建立之後諸多皇帝的賞賜,當然趙諶不會再賞賜土地。

“陛下,您準備如何對付少林寺?”就在這個時候,旁邊的一個僧人問道。

“若是少林寺願意歸順朝廷,我自然不會拿他們怎樣。”趙諶道。

“若是他們不願意呢?”那僧人又道。

“若是不願意的話,我自然不會對他們客氣!佛門弟子,以清修爲主,他們卻想要影響朝政,插足國家大事!佛門不得殺生,他們卻刺殺朕!達摩老祖當年傳下易筋經、洗髓經,本是讓少林弟子強身健體,好參悟佛法,他們卻將之發展爲殺人之術!少林寺,必須整頓!”趙諶道。

他可以收攏江南佛門之心,爲的是天下穩定,但是對於少林寺,他絕不會放過!之前少林寺就派人刺殺他,這還罷了,現在他已經成爲大宋獨一無二的君王,在這樣的時刻,少林寺竟然還派人南下,蠱惑人心,這已經達到了趙諶容忍的極限。

趙諶一番話說完,那僧人也是無話可說。

“對了,靈隱寺還是恢復原來的名字吧!”趙諶又道。

原來,這個時代,靈隱寺已經不叫靈隱寺。趙構來到江南之後,一方面偏安於此,不願意和女真作戰,不願意解救趙佶、趙桓等人,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要表示自己的“孝道”,於是將靈隱寺改名爲“崇恩顯親禪寺”,趙諶則是令這寺廟重新恢復成“靈隱寺”。

“陛下,不可!”就在這個時候,陳東猛地開口道。

“爲何不可?”趙諶道。

“建炎皇帝將靈隱寺改爲崇恩顯親禪寺,也是一片孝心!雖然他乃是逆賊,但是這孝心沒有錯誤,陛下不可更改這寺廟之名!”陳東道。

“孝心不是說說就行的,而是靠實際行動!女真俘虜兩位太上皇,他不去營救兩位太上皇,反倒是和女真議和!兩位太上皇在北方吃苦受罪,他卻生活奢靡!他如此不孝,竟然還想得到‘孝’的虛名!可笑!他縱然是將天下的寺廟全部改名,難道能夠救出兩位太上皇嗎?我今日將靈隱寺該回原來的名字,將來我帶兵北上,救出父皇、皇爺爺,豈不是遠遠勝過他。”趙諶冷聲道。

“陛下說的不錯,孝道不僅僅是說,更重要的是做!這靈隱寺是要改回原來的名字。”黃潛善在一旁恭維道。

陳東臉色通紅,不過過了片刻之後,他仍舊是點了點頭。

他爲人迂腐,但是性格耿直。此刻他覺得趙諶說的有道理,當下便點頭承認。

趙諶坐在冷泉亭裡,喝着清茶,吃着點心,感覺十分的愜意。

他不再多說,衆人也不敢多說。

“陛下,這些年來天下變化極大!老僧本以爲我大宋即將滅亡,誰知陛下橫空出世,挽狂瀾於不到,使我大宋可以延續!江南上下對於陛下都異常的佩服。”過了好一陣之後,明慧開口道。

他其實只是想要恭維一下趙諶,希望靈隱寺能夠得到朝廷更多的扶持。

“我大宋永遠都不會滅亡,會永遠矗立在中華大地上。”趙諶道。

“這……”明慧一愣。

“陛下,這世上豈有不滅的朝代?當初的漢唐,多麼繁盛,不也是滅亡了嗎?一個朝代從興起到沒落不過幾百年的時間,朝廷滅亡之後,會有另一個朝廷出現,然後又是幾百年。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歷朝歷代皆是如此,我大宋只怕也難以逃脫這規律。”這個時候,旁邊一個看起來年級極大的老僧道。

“依你看來,爲何歷朝歷代都無法逃脫這規律?”趙諶看向這老僧,道。

“歷代開國君主大多聖明,其頒佈的政策也有利百姓。不過開國君主在的時候,他的政策能夠推行。帝王一死,他的政策未必能夠繼續推行。人亡政息,此乃是朝代更迭原因所在。就算一朝一代有聖君出現,也不過是影響幾十年罷了。唐太宗何等聲明,貞觀之治也不過二十餘年。秦始皇何等強大,六國都不是對手,然則秦始皇死後,秦二世羸弱,秦朝只有區區幾十年便滅亡。”老僧道。

趙諶輕輕點了點頭。

“歷朝歷代皆是如此。陛下即使聖明,難道能保證您的子孫也都聖明嗎?”老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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