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鳴聲啾啾,自那松林間此起彼伏,身上,終還是覺得有幾分涼意。
洛楓皺了皺眉,慢慢地睜開眼睛,卻感覺到頭疼欲裂。他動了動,只覺自己的身上似乎被人壓着,轉過頭,卻赫然看到了伏在自己肩膀上的綠凝。
卻見綠凝垂着眼簾,長長的睫毛覆着那雙靈動的眼眸,若蝴蝶翅膀般輕顫。她精緻的臉龐依靠在洛楓的肩膀上,手亦緊緊地抓住洛楓的衣袖,似是睡得正甜。而在她的青絲上還尚沾着幾枚松針,恐是林間松樹落下的罷?
腦海裡浮現出昨夜的情形,洛楓的脣邊不自覺地綻出一抹笑容。醜八怪嗎?
洛楓無奈地笑着搖頭,然後伸出手去,輕輕地替綠凝摘下了發上的松針。然而就在他想要去摘另一枚松針時,綠凝卻攸地睜開眼睛,猛然擡起頭來。
洛楓與綠凝離得正近,亦根本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擡頭,竟是被綠凝結結實實撞在了下巴上。洛楓發出一陣悶哼,忙不迭轉過頭去,捂住了自己的下巴。綠凝也“哎喲”地叫着,站起身來,直揉自己的腦袋。
“你這醉鬼,好端端地,與你在這裡受罪不說,還要害我撞到頭來。”綠凝氣憤地對洛楓嗔道。
“我的大小姐,是你一頭撞到我下巴上的。”洛楓又好氣又好笑地,捂着自己的下巴看向綠凝。
綠凝也懶得與這洛楓一般見識,她擡起頭來看了看天色,便急急地嚷道:“瞧着這天色也不早了,還不快回住處去,仔細給人瞧見兩個人都不見了蹤影,還不鬧出事端來。”
“呵,”洛楓卻蠻不在乎地輕笑,伸手梳理着他的一頭長髮,一雙眼眸嫵媚地眯着,挑脣笑道,“大不了,被說成是叔嫂私奔去了,還有甚麼要緊。”
“呸!”綠凝氣壞了,啐了洛楓一口,氣憤地說道,“合該就應該昨兒夜裡凍死你,如此恩將仇報。”
說罷,憤憤地轉身,快步朝着住處走去。
“我不是說句玩笑罷了,嫂嫂如何又生起氣來了。”洛楓嬉皮笑臉地走過來,說道,“前面是僧舍,嫂嫂便是要去看望僧人們更衣嗎?”
綠凝的腳步立刻頓住,然後板着一張臉轉過身來,瞪着洛楓。
“這邊,這邊。”洛楓笑嘻嘻地伸手指向左邊,並且快步走在了前面。
所幸,現在的時辰尚早,住處似乎還未有人起牀。綠凝與洛楓回到廂房處,四處望了一望,便紛紛迅速地鑽回了自己的房間。
翌日,幾位長輩又少不得在寺裡焚香禱告一番,方纔下了山。
綠凝坐在轎子上,只覺身上陣陣發冷,又頭疼得厲害,禁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在轎外跟隨的嫣翠聽了,不免有些着急,忙挑起轎簾來問綠凝。
“或許是昨兒夜裡尚不習慣這山上的冷,便是有些着涼了罷。”綠凝揉着額頭,對嫣翠說道。
“夫人您的身子骨兒原本就弱,自然使不得在山上逗留太久,而今若是染上風寒可怎麼得了。”嫣翠氣惱地說着,又礙於畢竟是在轎上,既無郎中可請,又沒有辦法喝些薑湯,只得尋了件袍子,爲綠凝蓋在身上,又揪着一顆心,盼着快一點到底鄭國公府。
好容易捱到了鄭國公府,綠凝卻早已然昏昏欲睡了。
那鄭老太君素知綠凝軀體孱弱,又經路途勞頓,便更加的憐惜。當下便催人趕緊去請郎中來,又命衆人紛紛回房多作休息去了。
且不說郎中匆匆地趕到鄭國公府,替綠凝把了脈,開了些個驅風寒的草藥;也不說衆人回到房裡,均各自躺下休息至了午時。單說那午時過後,便早有那睡不着、閒不下的人,巴巴地拎着禮物來到了遲採青的院兒裡。
遲採青纔剛剛醒來,梳洗好了,坐在案邊端起一杯茶來吃,但見丫頭順兒匆匆地走進來,對三姨娘說道:“二夫人,映雪小姐來了。”
映雪?
遲採青愣了愣,這丫頭平素裡心氣可是高得很,從不與自己打交道,恨不能鼻孔裡生眼睛,擡頭看到天上去了。爲此,遲採青常在暗裡笑她,自己本就是個庶出,難道還自己是個嫡親的公主不成?而又因着這鄭映雪平素裡最喜纏着洛瑾,所以遲採青平素裡對這映雪的印象也不甚很好,映雪傲氣,自然也素不與遲採青等人往來,今兒突然登門,卻倒是令遲採青有幾分意外。
遲採青放下茶杯,有心想要站起來,但想了想,便又重新坐下,將茶杯端在了手中。
“採青姐姐,我來看你了。”那鄭映雪人未到,笑聲倒是先傳到了。
遲採青挑眼看去,但見那鄭映雪一襲碧色輕紗罩衣,神采煥煥,雙眸生輝,快步行至屋裡,便笑着朝三姨娘迎過來,道:“採青姐姐可是有休息好了?”
“多虧你惦念我,”那遲採青笑着說道,“我這到底是不再年輕了,經這番折騰,都快要顛碎嘍。”
“瞧瞧,”鄭映雪笑道,“您這也叫不年輕來着?我瞧着,您這身段兒倒更勝那些十七八歲的少女呢。”
“瞧你這張嘴巴甜的。”遲採青笑着,用手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座位,道:“快坐下,這纔回來,倒也是累得緊。”
說罷,便揚聲喚丫頭上茶。
“我平素裡也跟我娘說,你瞧那採青姐姐的身段兒,那氣質,莫說是男人,便是我們這些女人們,也是要忍不住多看幾眼的。”鄭映雪接過來丫頭端來的茶,一面用手輕輕拿起杯蓋趕着杯中的茶葉,一面巧笑着說道,“您猜我娘是怎麼說的?”
縱然心中甚爲知曉這鄭映雪不過是說些漂亮的話兒來討好自己,但遲採青到底還是禁不住好奇,問道:“怎麼說的?”
“我娘說呀,你道你這採青姐姐是個凡人來的?想當年哪,侯爺見到你採青姐姐的時候,簡直是恍若天人,愛慕得很呢!”
說罷,兩個人都笑成一團。
“你娘啊,盡是胡亂說笑話編派我的,”這遲採青笑得花枝亂顫,卻又不得不祥裝生氣,板起臉道,“以後可不要跟你娘說這些。”
“採青姐姐這身氣質,便是我娘不說,難道我還看不出?”鄭映雪笑道,“昨兒我們在登那‘法華寺’的臺階之時呀。我在採青姐姐的身後,瞧着您的身段兒,恐是連我那紫芸嫂嫂都比下去嘍。”
遲採青被這鄭映雪哄得臉上笑開了花兒,那鄭映雪見遲採青心情愉悅,便趁機笑道:“纔剛兒我那在吏部的舅舅送了一籃邊疆的玉瓜兒,我娘瞧着倒碧水瑩瑩,倒甚是令人稀罕,當下便給老鄭宗和老夫人送去大關,我就單獨給採青姐姐你留了幾隻,這不趕緊就給你送來呢。”
說着擡眼去瞧門口站着的小丫頭,那小丫頭手裡倒是捧着一個竹籃,上面用一塊藍布蓋着。這會子見到了主子的眼色,便急急地奔過來,將手中的竹籃遞與了鄭映雪。
這鄭映雪接過來,面帶微笑地將那藍布輕輕一掀。但見那竹籃中放着幾隻碧青色的瓜兒,顏色新鮮欲滴,還尚有水珠兒晶瑩着掛在上面,倒更是讓人見之便歡喜不已。遲採青見了便喜歡得緊,臉上亦綻放出喜不自禁的笑容,道:“好一個玉瓜兒,這名兒取的也倒甚是精巧喜人。這瓜兒一隻一隻,真好似玉雕成一般,真是稀罕。”
“聽說這玉瓜兒是邊疆貴族們最喜歡的,尤其是那些王孫貴族的女眷們,更是對她愛不釋手。都說常食玉瓜兒可使面色紅潤,身體輕盈,若以那玉瓜兒的籽磨成粉,每天用一小點擦在臉上,久而久之更可延續衰老,有青春永駐之功效呢。”鄭映雪笑着說道。
“哎喲,你們娘倆兒可果真是太客氣,”遲採青心下歡喜不已,便接過來,遞與在身邊候着的順兒,又道:“多虧你們這麼惦記着我,教我心裡暖和着呢。不如現在就喊你娘過來,我自侯府過來的時候,自帶了一瓶好酒,包你們都沒嘗過,咱們娘三兒好好樂樂。”
“那自是好的。”鄭映雪拍手笑道,隨後,又頓了頓,道,“我們要不要把凝香妹妹也喊來一塊兒玩玩兒?”
“好,自是喊得的。”遲採青心裡歡喜,自然也就點頭笑着應承,對水月道,“去,請凝香小姐過來玩兒。”
“啊,還有那容夫人,自她嫁到了侯府,我還沒跟她一起玩兒呢。”鄭映雪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着,對身邊先前那手持竹籃的小丫頭道,“你且去看看容夫人如何了,問她可能來吃酒?”
“昨兒晚上容夫人竟是一夜露宿,染上了風寒,哪裡還起得來呢?”小丫頭在一旁說道。
“你說什麼?”遲採青驟然回頭,盯住了那小丫頭。
那小丫頭忽覺自己說漏了嘴,便急忙掩了嘴,用略帶着驚慌的神色看了看遲採青,又看了看鄭映雪。
“秀香,你在胡說甚麼。”鄭映雪先是愣了愣,緊接着便急忙瞪了那小丫頭一眼,嗔道。
“奴婢,奴婢沒說什麼。”那小丫頭秀香會意,急忙搖頭,慢慢地舉步走向門,結結巴巴地說道,“奴婢去瞧瞧容夫人。”
“回來。”遲採青厲聲喝道。